第十六章上 滾滾紅塵，幾多紛擾

　　足以打穿鋼板的拳頭揮了過來。
　　在超載的時間感中，那拳頭看起來還是跟普通人一樣快。我側身閃過，仍不免被風壓掃到一點。
　　「太慢了！」伽爾瑪大吼一聲，這次換用右手攻向我。
　　再次往左閃避，我抓住攻過來的手臂用力扭轉，同時以左肘撞向她的臉。
　　她卻直接順著我的力道旋轉身體，以不可能的姿勢使出踢擊。我往左倒下，試圖化解力道，但被擊中臉部，還是造成了短暫的暈眩。
　　媽的，那種姿勢還能有這種力道——
　　「你在幹什麼！？」伽爾瑪一個低掃腿襲來。
　　我在暈眩中勉強護住頭部，隨即被踢飛了出去。
　　「唔呃……」我在地上滾了兩圈，痛呼著。骨頭裂了……
　　「蹲在地上是怎樣？」伽爾瑪的語氣中帶有相當程度的不悅。「不想練了？」
　　在我開口前，在場的另一人說話了：「請稍等一下，他的狀況不太——」
　　「現在沒有妳說話的份。」伽爾瑪冷冷的打斷她。
　　有點搖晃的站起身，我伸手制止賽莉絲繼續說下去。
　　對，賽莉絲也在這。是我親口要求她來幫我治療的。到現在我還在後悔這個決定。不但證明了我的失敗，也辜負了瑟雅娜的要求。
　　在這種環境下，要怎麼讓她有安全感？
　　「只是有點腦震盪。」我強迫自己站穩。「繼續。」
　　「腦震盪？」伽爾瑪雙手抱胸，嗤之以鼻的說道。「你不會固定自己的腦部嗎？」
　　……這還真的沒想到。我深吸一口氣，把苦澀的感覺吞下去。
　　「我知道了。」
　　伽爾瑪不再說話，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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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是沒辦法相信她？」回暮紡家的路上，賽莉絲這樣問道。
　　「妳相信她？」我反問道。
　　夕陽的餘暉斜照在街道上，但人潮卻多到幾乎無法在路上看到人的影子。似乎是預賽第一天剛好結束了，行人們興奮的討論著方才的賽事。
　　然而我們卻沒那心情。賽莉絲認為只準備我們兩個的午餐很奇怪，因此也做好了伽爾瑪那份。她本人看起來倒是吃的挺開心的，畢竟以前就有跟我搶食物的前科。
　　問題是我們三人之間，幾乎沒有話題。充其量只是一些非常基本的必要交流。
　　「我覺得她是真心想讓你變強。」賽莉絲側著頭說。她走在我右側，靠建築的那邊。「剛才也叫你多吃點，增加自己的重量和骨骼強度。」
　　「是啊。」我嘆了口氣。「這也是我說服自己不要逃開的理由。但我擔心，會不會又出現其他因素……她隨時都可以殺了我們。」
　　賽莉絲聽了，秀氣的眉毛微微皺了起來。「為什麼她要那麼做？」
　　「因為我殺了她朋友，記得嗎？」我有些苦澀的說。「至今一直都沒有提到這件事，但我不相信她忘了。」
　　沒有立刻回應，賽莉絲只是低下了頭，信步走著。到了貴族區，人潮明顯少許多，周遭也安靜了下來。
　　「說不定她已經不在意了。」她低喃道。
　　「我不知道。」我抿緊嘴。「雖然我說過了……但還是要再強調一次，不要跟她有過多接觸，尤其是提起這個話題。」
　　停下腳步，賽莉絲用那一雙黑中帶綠的瞳孔凝望著我。跟她對看了幾秒，一陣強烈的愧疚湧上，讓我垂下了視線。
　　「去魔大陸之前，我會解決這事的。」我試圖藏起自己的挫敗感。「在那之前，要麻煩妳小心點應付她。」
　　一隻小手握住了我的右手。我抬起頭，看到的是一張溫暖的笑容。「能幫上你的忙，我很高興喔。」
　　我報以苦笑，回握住她的手。想要讓她任性一點，似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就這樣牽著手走過了幾條街，我們回到了暮紡宅邸。一進門，食物的香味撲鼻而來。
　　「啊，大哥他們回來了！」打開餐廳的門後，第一個發現我們的黛兒叫著。
　　聽到這句話的艾維洛斯跑了過來，一臉興奮的嚷嚷道：「師父！我打贏第一場了！」
　　這麼開心啊？「恭喜啊。」
　　「恭喜你。」賽莉絲也高興的說道。
　　「贏得很輕鬆喔！」艾維洛斯揮著手，不知道在比什麼動作。「這都多虧了師父！」
　　「這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抱歉，不能去看你的比賽。」
　　「沒關係的，我會好好努力！」艾維洛斯很有精神的應道。「希望可以在決賽碰到師父！」
　　「嗯，到時候我可不會放水。」我擺出微笑走入餐廳，將斗篷掛到衣架上，並向女僕道謝，用她端來的水盆洗手。艾維洛斯回到餐桌旁，拉開椅子叫我們趕快坐下。
　　讓艾維洛斯稍微等下，我問黛兒：「伊格涅還沒回來？」
　　「還沒呢。」黛兒挑眉答道。「好像還要開會的樣子。怎麼了嗎？」
　　「沒事，只是感覺她這樣太累了。」賽莉絲去向暮紡夫婦打招呼，我則是站在原地。「今天有看到值得注意的選手嗎？」
　　黛兒眼神亮了起來。「有！我等下跟你講。你拜託我之後，我可是很認真在看比賽呢。不過你們那邊又怎樣？鬼王看到賽莉有說什麼嗎？」
　　「沒說什麼。」我沉重的搖了搖頭。
　　另外那邊，賽莉絲打完了招呼，已經入座了。我也走了過去，坐在她和艾維洛斯中間。
　　「林先生，我想先感謝你，讓艾維這麼順利的贏過第一場比賽。」一坐下，暮紡子爵就鄭重的開口。
　　「我其實也沒做什麼，是令公子自己努力的成果。」我點點頭說。
　　「你太客氣了。」暮紡夫人和藹的笑道。「我們家這小子那麼麻煩，都是你不嫌棄啊。」
　　艾維洛斯也笑著抗議了一聲，氣氛變得更活潑了些。
　　暮紡子爵清了下喉嚨，有些不好意思的繼續說：「嗯……我有聽說你之後要去魔大陸，是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在那之後，繼續來指導艾維？」
　　這提議倒是有點令我驚訝。我不認為兩老會對我有什麼好印象，是兒子的主意嗎？瞄了一眼艾維洛斯，他看起來似乎也不知道這件事。
　　「雖然沒辦法給你比一般行情還高的薪水，但我們會提供三餐和住宿。你在日昇有需要，我們也能用貴族權利幫你打點。 」暮紡子爵很認真的勸誘著。
　　當劍術師父嗎……感覺我沒那資格。雖然之前有考慮找工作，但這種薪水領了會良心不安啊。
　　「我的劍術也還需要精進，艾維洛斯如果想更進一步，還是找專業的指導比較好。」我擺出營業用笑容。「不過偶爾一起練劍我是很樂意的，這點小事我也不想收錢。」
　　暮紡子爵表情有些複雜的點了點頭。「這樣啊。那我想請教一下，你有沒有認識的劍術老師？」
　　……教我劍術的那個人已經死很久了吧。現在認識的人之中，大概就伊格涅比較適合，可是她大概不想。
　　「我的交際圈也不算廣，有機會的話會問問看的。」我姑且如此回應。
　　「其實……」艾維洛斯說著對我露出爽朗的笑容。「我比較希望師父繼續教我。」
　　「很快我就沒什麼東西可以教了。」我聳聳肩說道。畢竟我也只懂一些基礎。
　　賽莉絲沒有參與話題，若有所思的喝著湯。她在想什麼？
　　這時，餐廳的門被打開了。已經換下盔甲的伊格涅走了進來，臉上的表情依然冷淡，沒有顯露出疲態。
　　「子爵、夫人，我回來了。」她洗了手，眼神掃過在場的所有人，規矩的向暮紡夫婦行禮。
　　「回來啦。」暮紡夫人的態度就像對自己女兒一樣，拉開旁邊的椅子。「趕快過來吃飯吧。」
　　伊格涅走到她身邊，低聲道謝後坐了下來。「林先生，我剛在外面碰到工坊的人。他們說訂製的東西已經可以拿了。」
　　將近三個星期……這算快還是慢？
　　「知道了，我明天晚上過去一趟。」我吞下食物回答，隨後看向右側。「妳也要一起嗎？」
　　賽莉絲沒有多想，點了點頭。
　　「啊，那我也可以一起嗎？」艾維洛斯雀躍的開口。「今天比賽之後，我想調整一下我的劍。」
　　另一頭的黛兒突然嘖了一聲。「艾維你不要白目好嗎，人家是要去約會！」
　　艾維洛斯恍然大悟的張大嘴巴時，賽莉絲紅著臉擺了擺手。「沒有啦，大家要一起的話——」
　　說到一半，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有些慌張的看向我。
　　大概是想起上次我問她要不要兩人單獨出門吧。我忍不住笑了下，開口說道：「可以啊，各位一起過去吧。」
　　「我就不了。」伊格涅表態。「明晚應該也有會議。」
　　賽莉絲仍是一臉「這樣好嗎」的表情，我則是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如果她覺得大家一起比較開心的話，我當然也不會拒絕。
　　「唔，那我也一起好了……」黛兒見我們表示歡迎，也改變了態度。
　　「就這樣說定啦。」艾維洛斯高興的說著。「明天晚上我們到魔法師公會去找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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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會第二天，第一輪預賽還沒打完，艾維洛斯的行程也因此空了下來。本來他還想去看我訓練，最後還是乖乖等到下午五點左右才來魔法師公會。
　　再加上黛兒，我們四個人一起找了家餐廳，聊了些今天比賽的話題，之後走去鍛造工坊。
　　路過一家服裝店時，賽莉絲停了下來。那家服裝店格局偏小，即使入夜了燈光也用的很省，但掛出來的服裝看起來還挺別緻的。
　　「有興趣嗎？」我問賽莉絲。
　　她轉向我，露出微笑。「我們還是先去工坊吧？時候不早了。」
　　「嗯？賽莉想買衣服嗎？」走在前方的黛兒加入了話題。「不然我跟賽莉先逛這裡，你們去辦你們的事好啦。」
　　分兩團嗎？我有點遲疑的看向賽莉絲。她聽了黛兒的話，也用眼神徵求我的同意。如果想讓她任性一點，這時候可不能拒絕。
　　「有我在，放心啦。」黛兒雙手抱胸笑道。「我有個朋友也在這附近開店。」
　　艾維洛斯也沒什麼意見的聳了聳肩。我吐了一口氣，妥協的開口：「那就這樣吧，我們之後再回來這邊，別跑太遠。」
　　接著我和艾維洛斯來到了鍛造工坊，出來接待的依然是上次那個學徒。即使是大會期間，店裡面依然沒幾個客人，可能是價位太高，也可能從別的地方來的參賽者有自己的保養方式。
　　「啊！是上次翠羽家的客人對吧，您好。」他臉上堆起笑容。「您的訂單已經準備好了，裡面請！」
　　「不好意思，我的武器也想調整一下。」艾維洛斯插口說道。
　　「噢噢，不好意思，當然沒問題！」學徒接過艾維洛斯的劍。「訂製武器的這位客人，請您直接走到底左轉，您的武器之後會給您送上！」
　　我點點頭，照著他說的走入店鋪深處，拐彎後看到的是一個相當迷你的練習場。一面牆上貼了鏡子，有幾個稻草做的假人立著，也有一些普通的武器擺在架上。
　　等了半晌，出現的不是剛才那個學徒，而是一名看起來有些勞累的女性。
　　「久等了！」她露出開朗的微笑。「這位先生怎麼稱呼？」
　　「林。」我簡短的答道。
　　「林先生，您好，我是這裡的老闆娘，奧莉嘉·紋砧。」她與我握手時，我注意到她瀏海之間有顆鑲在額頭上的紫色寶石。那是寶石族的特徵。
　　她拿出一個皮包，打開一看有好幾把武器。其中最大的四把，是長度約三十公分的短劍。
　　「特殊長度的短劍，重視韌度採用了埃瑞亞進口的元鐵，護手較小，握把的部分有易握設計。並依照要求調整了平衡，增加整體重量。」奧莉嘉拿起短劍交給我。「試試看？」
　　接下短劍，我將其從皮套中抽出。平衡感確實很好，重量感覺還是不太夠……不過這應該是我自己鍛鍊的問題。
　　這時，奧莉嘉已經立起了一個稻草假人，對我笑了笑。
　　我聳聳肩，擺好架勢，朝假人砍下去。短劍的鋒刃很輕鬆的切開了稻草的纖維，揮起來的手感也很流暢。
　　「林先生的動作很漂亮呢。」奧莉嘉熟練的奉承。「使用上感覺如何？」
　　「感覺不錯。」我又劈了幾刀。「這皮套是要另外買的嗎？」
　　「不是的，這是我們附贈的。」奧莉嘉拿起皮套展示。「考慮到您是用短劍的客人，為了輕便性選擇魔大陸的黑角牛的皮，在兩層中間用鋼環固定。」
　　還真是周到，雖然我不怎麼在意輕便性……搞不好還會拿劍鞘來攻擊。
　　「如果您比較想要金屬劍鞘，也可以更換，不用額外付費。」奧莉嘉的笑容看來沒什麼破綻，只是黑眼圈有點重。「不過因為您的武器是特殊規格，如果是大會要用的話，我會花三天先完成兩副。」
　　「不了。」我也不打算為了那不怎麼重要的可能性去更換。
　　「啊，皮套背面我們做了一個活釦，可以釦在您的腰帶上。」她示範了活釦的用法。「如果您要綁在腿上或手臂上，我們也有現成的皮帶，可以立即更換。」
　　綁在腰帶上比較容易拿吧。我搖了搖頭說：「這樣就好。」
　　「那麼，再來是投擲用的飛刀！」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奧莉嘉的精神似乎好了一點。「根據您的要求，用了多餘的鋼鐵製作，增加重量的同時維持整體平衡和重心位置，使投擲時不易旋轉。」
　　我接過那護手向後彎，長度只比我手掌長一點的飛刀，瞄準遠處的假人後投出去。飛刀命中了假人的下半部，刺入了相當的深度。
　　奧莉嘉鼓起掌說道：「林先生投的真準。」
　　「沒有命中要害吧。」我對她拍馬屁的堅持感到無奈。
　　「第一次使用沒用過的投擲武器，還能命中那個距離的假人，已經很厲害了啦。」奧莉嘉笑著接下我還給她的飛刀。「手感如何？需要調整嗎？」
　　「不用。」手感相當好，比我預期的還順手。這家工坊能開出這麼高的價位，不是沒道理的。「全部就這兩樣沒錯吧？」
　　「是的。」奧莉嘉將飛刀放回皮套，並整個拿起來給我看。「這兩個皮套一樣用的是黑角牛的皮，一邊五把，可以綁在手臂上或腿上，因為您的腰帶上可能空間不夠。」
　　飛刀的位置嗎……這我倒是有別的想法。
　　「有那種綁在身上，很多口袋的皮甲片嗎？」我向奧莉嘉問道。「我希望能放在下背部兩側。」
　　「有！」奧莉嘉立刻答道。「我去拿過來，請稍等！」
　　她很快的拿來了我預想中的那種東西，我也將所有武器裝備起來看看感覺。
　　「怎麼看都是俐落的冒險者呢。」奧莉嘉繼續拍馬屁。
　　「就這樣吧。」我的心思已經飄到剛才路過的服裝店了。希望她們沒碰到什麼事。「還有什麼要處理的嗎？」
　　見我打算要離開，奧莉嘉反而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呃……您覺得沒有需要調整的地方嗎？」
　　「目前沒什麼問題。」我披上斗篷。有武器在內側的感覺……還挺充實的。「如果之後有問題，會再來請你們幫忙。」
　　「噢，好的！」奧莉嘉回過神，連忙掛上營業用的笑容。「今天謝謝您了！」
　　「不，我才要道謝。」我微微行了一禮。「我去看一下同行的人。」
　　「喔……喔。」
　　丟下不明原因陷入混亂的老闆娘，我在櫃台附近找到了艾維洛斯。
　　「師父，你拿到武器了？」他本來看起來有些無聊，看到我走來後臉色一亮。
　　「拿到了。你的還沒處理好？」
　　「還沒呢，他們讓我在這逛一下。」艾維洛斯說著伸了個懶腰。「師父你要不要先去賽莉絲她們那邊？」
　　本來就想跟他說這個……「那等下你要過來，還是我們來找你？」
　　「我自己過去好了，你們慢慢逛吧。」艾維洛斯露出爽朗的笑容說。
　　我點了點頭。「那我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