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凪的海平面掀起的狂嵐

本章節 12196 字
更新於: 2019-08-08
  在光的召集下,同為青梅竹馬的要和千咲不用說,也特地通知紡把他從大學叫回來,當然美海也主動表明要去見愛花,除了沒辦法去汐鹿生的紗由,跟愛花比較熟識的朋友們全到齊了。

  他們跟愛花的媽媽打過招呼之後,走進愛花的房間探視情況,果然就跟當時一樣,就像是陷入冬眠的狀態,意識如同與這個世界切斷了一般動也不動。

  「難道說,又是鱗大人說的末日嗎?汐鹿生的其他人也會再度沉睡嗎?」

  光難掩內心的焦慮,並且擔心之前的噩夢再度重演,不經意把內心的想法說出口。

  「不,跟五年前汐鹿生進入冬眠以前的情形不太一樣,當時你們是先大量進食補足營養,接著透過禁食使胞衣增厚,而後才開始冬眠。可是向井戶卻是在無預警的情況下陷入沉睡,跟當時的冬眠條件並不吻合。」

  在這方面做過研究的紡冷靜地進行簡單的分析,認為這次是個案而非群體發生的現象。

  「我現在比較擔心的是,若是向井戶確實是以非正規的形式進入冬眠,在營養不足又沒有厚實胞衣保護的情況下……老實說,我覺得再這樣下去恐怕會有生命危險。」

  紡本想顧及光等人的想法,先是沉默了一會兒,但經過一番考慮認為隱瞞這個事實只會造成後續更大的麻煩,因此決定說出他的推論。

  此話一出令在場所有人倍感震驚,事態可能比他們原先預期得還更加嚴重,不能再繼續坐視不管。

  「對了,去問鱗大人吧!他一定知道些什麼,無論如何都必須讓愛花醒過來!」光握緊拳頭,抱持必須付出一切也要救回愛花的覺悟。

  然而美海的心情格外複雜,她低下頭回想那一天的情景——正是在她說出「為什麼妳要醒過來啊?」這句傷人的話的隔天,愛花就昏迷不醒了。

  只是巧合嗎?如果真是巧合,愛花陷入沉睡的時機點也太過湊巧,很難想像兩者之間毫無關連。

  「美海,還在發什麼呆?我們要去找鱗大人了!」

  光本想牽起美海的手前去鳴波神社,不料她反常地把手抽了回去,一臉不是很願意跟他們去神社的表情。

  「抱歉,我好像覺得有點不太舒服,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不舒服嗎?那就沒辦法了,我送妳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們還忙著要去問清楚愛花的情況呢。」

  她隨意找了個藉口離開,甚至婉拒了光的陪同,獨自朝著鴛大師的方向游去。

  若是愛花的沉睡確實與她有關,屆時鱗大人揭露這個事實之時,光究竟會用什麼樣的眼光看待她呢?

  她很恐懼,一旦想像光出言對她責難,甚至一輩子都不再理會她,要是發生這樣的情形,她可能會恨不得沉睡的是她而不是愛花。

  愧疚感幾乎要壓垮她的精神,她明明不是真心想要愛花再也醒不來,怎麼也沒想到會一語成讖,完全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不自覺地愈游愈快,奪眶而出的淚水與海水交融,不斷自責一切都是她的錯,卻不知該如何將愛花挽救回來。

  海面僅在幾尺之遙,美海卻突然感受到海水的溫度正急速驟降,猶如赤裸步行於嚴冬的雪地,手腳被霜雪覆蓋而顯得僵硬遲鈍,陷入寸步難移的窘境。

  明明身處她最愛的大海當中,她卻難受得快要窒息,身上的胞衣隱約發出碎裂般啪嚓啪嚓的細微聲響。

  「怎麼……了?」

  異常的情況毫無預警襲來,伴隨著碎冰的渦流團團將她包圍,一時之間根本動彈不得,就連眼睛都幾乎睜不開。



  當她能看清眼前的景象之時,出現在她面前的人卻令她大吃一驚,無法理解當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汐……宮?不可能……為什麼會在……這裡?」

  自從上次事件就如同泡影消逝無蹤的轉學生,竟若無其事出現在海中,並且仍舊是那副不可一世的高傲態度。

  「哼,我不是說過了嗎?妳是不可能從我的手掌心逃走的。」對方並沒有正面回答她的疑惑,僅是用令人為之卻步的語氣說道。

  原來那個人也是海人嗎?不對,似乎不單單是如此,並非普通的海人,散發的氣場與光他們都明顯不同。

  「你到底……是什麼人?」

  她仔細端摩了對方的長相,總覺得有點眼熟……雜亂的銀髮、細長的斜眼、精壯的體魄、對女性輕蔑的態度,起初可能是因為髮長差異及服裝風格才沒注意到,認真比對之下才發現跟某個人意外神似。

  「鱗大人……?」

  「齁?竟然被拿來跟那片肩胛骨的鱗片相提並論啊?我還真是被小瞧了。」

  雖然說話的語氣雷同,但從他的口氣推斷,可能是在鱗大人之上的人物,就算再遲鈍多少也該有個底了。

  「汐鹿生的……神宮?」美海稍稍察覺到對方的真實身份,對他的名諱逕自做出猜測。

  「莫非你就是……」

  對方並沒有正面回應她的提問,僅是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冷哼,神色略顯不屑。

  「竟敢讓本大爺費了這麼大的工夫,不過這回可沒有其他人可以阻撓了,妳就乖乖跟我走吧,潮留。」

  他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腕,絲毫不理會她的想法,就憑美海的力氣根本掙脫不掉。

  美海明白這次沒辦法再像上次一樣僥倖逃過一劫,原本握緊的拳頭不再掙扎,手部的動作逐漸失去力道緩緩放鬆。

  「放棄逃跑了嗎?這才對嘛,不抵抗的話可以考慮不弄痛妳。」

  他以為美海已經決意就範,嘴角洋洋得意的上揚,但美海沒打算出言回應他的狂妄。

  「你知道愛花的事嗎?為什麼她又進入冬眠了?」

  明明是自身難保、相當危急的時刻,美海仍不放過這個機會,想把事情的真相釐清,藉機向當前最有可能知道一切的人提問。

  他愣了幾秒鐘才哈哈大笑出來,彷彿是在嘲笑她的愚昧。

  「妳指的是向井戶家的小姑娘嗎?她的沉睡不正是妳所期望的嗎?」

  不出所料,愛花的沉睡與她並非毫無關聯,得知這樣的事實令美海更加難以接受。

  她好不容易才敞開心胸接納光與愛花兩情相悅,就算她醒過來會使喜歡的人遠離她,也不打算因此討厭她。

  正因如此,聽到這樣的回答令她感到十分不快,惱怒的情緒溢於言表。

  「才沒有這回事!我怎麼可能真的希望愛花一覺不醒?她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如果她遲遲不醒的話……」

  「先島家的小鬼會難過對吧?」

  他冷不防的插嘴,讓美海的思緒停滯了數秒,縱使想反駁卻沒辦法否定對方的說詞。

  「真心希望她甦醒的不是妳本人,而是妳喜歡的人,我沒說錯吧?妳在無意識是希望她繼續沉睡,這份私心的情感一直壓抑在連妳都不願去覺察的心底深處,直到妳意識到自身最真切的想法化為言語,她便如妳所願再也醒不來,妳不是該感到高興才對嗎?」

  「不是的……我才沒有……我也是希望愛花醒來的啊。」

  美海的思緒逐漸錯亂,曾以為自己比較看得開了,可是經他一點才驚覺在內心深處仍留存如此差勁的想法。

  不想承認,但胸口的悶痛無法止息,樂見暗戀已久的對象與其他人交好,若是說絲毫沒放在心上肯定是在自欺欺人。

  「別狡辯了,妳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裡,從五年前就一直看著,我比妳更清楚妳在想些什麼。」

  恐怖的跟蹤狂宣言令美海不自覺顫抖了一陣,與峰岸的痴痴苦戀不太一樣,汐宮對她的關注總覺得較偏向不懷好意的意圖。

  「……為什麼是我?」美海不解自己被盯上的理由,五年前她應該也沒做過什麼會被那個人相中的事才對。

  「被大海如此眷顧有什麼不好?妳說過的吧,妳最喜歡大海了,正因如此這片大海才處處袒護著妳,還沒察覺到嗎?妳所期待回來的那些人在冬眠結束前就提前醒來也是妳的緣故。」

  她先前沒注意到那些巧合背後的真相,那番話一針見血點醒了她——

  這五年間她痴痴望著大海,相信他們只是在海中沉睡,直到她在巴日被峰岸告白之時,回憶起這些年來對光的強烈情感,沉睡的光才從海中復甦。

  當她不慎落水疾聲呼喊著,大海即賦予胞衣使她得以在水中呼吸,同一天與紗由因要還在海裡冬眠而大吵一架,內心也冀求著要的回歸,不久後他也清醒回到陸地。

  而後大海的聲音引導著她來到汐鹿生,並且在種種指引下找到了愛花,帶回她之後又對於愛花的甦醒有所猶豫使她遲遲未醒,受到紡的開導才總算釋懷,誠心期盼愛花回來,於是成功喚醒了她。

  奇蹟接連出現並非湊巧,而是眷顧著她的大海回應了她的心情,她在不自覺間掌握了海人的命運。

  這令美海更加困惑,為何選中了她?她只是個再平凡也不過的女孩,應該沒有理由受到如此青睞,這樣的她為何會得到如此權能?

  她搖搖頭,現在要緊的不是這個,當下她最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愛花……要怎麼做才能讓愛花醒過來?」

  面對她認真的提問,他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用戲謔的口氣回答她的疑惑。

  「這種事怎麼會問我呢?既然她長眠未醒,豈不就是妳內心深處還不希望她醒來嗎?」

  「不是這樣!我才沒有這麼想……」本想極力反駁,卻因心虛不自覺逐漸壓低音量。

  難道自己真的還抱持不想愛花醒過來的糟糕想法嗎?若是她真心誠意要她醒來,愛花理應不該繼續沉睡的。

  「承認吧,妳想獨佔先島家的小鬼對吧?存有嫉妒心乃是人之常情,不需因此產生愧疚,戀愛本來就是殘酷的修羅戰場,不可能人人都得到幸福的結局的!」

  「……」

  美海低下頭默默聽著這番極端的說法,內心無盡的思緒正持續發酵、沸騰。

  腦海莫名憶起先前海船祭的情景,光的吶喊聲彷彿貝殼的浪潮聲在耳邊迴響,她總算深切體會到他當時究竟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情對她喊出那番話。

  「是啊,光說得一點都沒錯……如果喜歡一個人就必須傷害一個人,那麼喜歡這件事真的是……差勁透頂。」

  淚水劃破美海的臉龐,細小的碎裂聲震顫著,她無法諒解自己無意識存有喜歡光卻唯恐爭不過愛花的私心與矛盾,龐大的自責感盤踞、折磨著她的心神。

  「正是,都怪妳喜歡上那個不可一世的小鬼,才會釀成如今的局面。放棄他吧,妳將成為我的新娘子,潮留。」

  橫行霸道的汐宮絲毫不在乎她的心情,粗魯地拉住她的手,打算強行帶她回去。

  此時的美海正處在情緒潰堤的邊緣,手腳都使不上力,自然也沒有反抗的餘力,除了哭泣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颳起寒霜的渦漩啪啦一聲破碎,轉眼間兩人便失去了蹤影,消逝在冰冷又黑暗的海中。

  海平面如同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風平浪靜,靜得令人不寒而慄,彷若遁入深不見底的深淵。



  「那個好色鱗,每次有要事找他都找不到!」

  另一方面,前去找鱗大人問清楚的一行人從鳴波神社走了出來,光氣呼呼地摩拳擦掌,抱怨鱗大人總在關鍵時刻不見蹤影。

  相較於憤懣不平的光,紡的反應顯得格外冷靜,摸摸下巴思考事態發展至此的成因。

  「鱗大人是守護汐鹿生的海神代理人吧?既然如此,向井戶的情況理應不可能不知情,假設這次事件就是他默許甚至是他一手造成的,要請他協助我們解決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聽到紡做出的推測,光先是愣了一會兒,接著就抑制不住暴躁的脾氣,明明知道不是紡的問題,還是遷怒性地衝上前拉住他的衣領跟他理論。

  「啊?你在胡說些什麼!你的意思是愛花沉睡不醒是鱗大人促成的嗎?」

  「你先放手吧。」紡一把就把他甩開,語氣依舊沒什麼起伏。「這只是初步的推論,目前還沒有充分的證據。」

  「可惡!難道就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光不甘心地蹲下身搥了下自己的膝蓋,對於自身的無能為力感到相當自責。

  相對理性的紡在一陣沉默之後又提出了新的著眼點,詢問光有關愛花上次發生的事。

  「我覺得當務之急是搞清楚上次向井戶甦醒的條件,據你之前所述是毫無預警突然醒過來對吧?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線索嗎?比方說當時的情境。」

  「當時的情境嗎?我記得……美海說了一個人的思念具有強大的力量,沒頭沒尾就要我跟愛花接吻,可是什麼事都還沒做愛花就先醒過來了。」

  「那只是愛花不想跟你接吻吧?」

  要擺出笑臉損了光一句,本來杵在一旁憂心忡忡的千咲聽到這番說詞一不小心也噗哧笑了出來,光略顯不滿地「喂」了一聲她才忍著些微抽動的嘴角「抱歉抱歉」向他賠不是。

  「思念嗎……如果是光的思念喚醒了她似乎解釋不通,依你的說法我覺得實際喚醒向井戶的是美海的思念。」

  紡沒有隨他們的玩笑話起舞,而是認真解析當前已知的情報,大膽做出此種假設。

  「不瞞你們說,在向井戶甦醒當天稍早,我有先跟美海談過,她原先對於向井戶醒來之後會發生什麼感到相當不安,於是我盡可能替她解開這個心結,在美海釋懷之後向井戶就恢復意識了,我認為這其中有某種關聯。」

  「這是真的嗎?美海她……」

  光憶起美海曾脫口說出「如果愛花沒有醒來」這種話,還因此對她發過脾氣,也許在她無意識依然害怕愛花醒來會使光離她遠去。

  不過他並沒有責怪她的念頭,畢竟過去他也因愛花對紡抱持憧憬而對紡存有敵意,而後才逐漸看開轉而支持愛花的心情。

  雖然不完全贊同,但光可以理解美海的想法。

  「總而言之,事態的關鍵很可能掌握在美海身上嗎?那好,我們走吧!」

  「等等,光,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也考量一下美海會作何感想吧。」

  急性子的光正準備出發直線朝著美海家前進,要卻隨即游到他的面前攔阻。

  總是當旁觀者綜觀全局的要早已察覺到美海突然表明要提早離去有些不尋常,估計她也意識到愛花的沉睡與她有所關聯才想藉機迴避。

  此時若是再告訴她這些,恐怕會讓她纖細的內心不堪負荷,應當留給她一些沉澱的時間。

  光考慮了一會兒便接受了要的提議,即使愛花的情況相當緊急,但如今的他比起先前更懂得體貼美海的感受,決定等明天去學校再找機會向她說明事態。

  於是他們就地解散,光、要、千咲各自回到家中整理混沌的思緒,紡則是先回大學與三橋教授商討這次的案例並做出相應的對策。

  然而當時的他們並不知曉事態的嚴重性早已超乎原先的預期,直到當天晚上九點多的一通電話,驚動了躺在床上沉思的光。

  由於各種煩心的事堆積在心頭,他本來不是很想接起,但老爸恰好不在家裡,電話又響個不停不堪其擾,最後只好不耐煩地從床上跳起,用有些慵懶的口氣接電話。

  「喂喂,這裡是先島家。」

  『是光嗎?你有看到美海嗎?』

  電話的另一端是焦急萬分的姐姐,在五年前也曾聽過的急促語氣。

  「明?等等,妳先冷靜一點,美海發生什麼事了?」

  「美海到現在還沒回家……她的朋友我都問過了,她們都不知道她上哪去了,怎麼辦……」

  縱使看不見姐姐的臉,仍然可以從語調感受到強烈的無力感及恐懼感,就跟當年一模一樣。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找美海,妳別擔心,包在我身上!」

  光簡短幾句安慰她的情緒就掛了電話,立刻聯絡要、千咲和紗由一起幫忙,留了張紙條給爸爸就跑出家門尋找美海的下落。

  雖然美海的年紀已經不是小孩子,應該不需要太過緊張,但都這個時間還沒回家也沒有報備確實有些不對勁,光不免也萌生不祥的預感。



  光以為美海又是一個人躲起來煩惱,二話不說就前往廢棄造船廠,然而在那附近繞了幾圈都沒見到她的身影。

  「這就怪了……她不是每次都一言不合就跑來這裡的嗎?」

  原來不是因為自責愛花的沉睡跟她脫不了關係,又不知該向誰傾訴這份愧意,只好來到無人打擾的造船廠平復情緒嗎?

  他煩亂地搔搔頭,還以為這裡是最可能找到她的地點,可惜美海顯然並不在這裡。

  正當他這麼想,好像聽到街道的另一頭傳來什麼聲響,回過頭盡是一片漆黑,沒有路燈照耀的街道竟是如此令人不安。

  由於街上空無一人,從回聲聽起來至少也有一兩百公尺遠,他沿著聲音的源頭走去。

  沿途走到造船廠附近的長屋,是之前舉辦海船祭時借用過的場地之一,裡頭雖有燈光但窗戶滿是灰塵看不清內部的情況,僅能隱約看到人影以及聽見些微的人聲。

  「原來在這裡嗎?」光總算萌生一線希望,搞不好美海是跑到屋子裡才一直找不到人,稍稍放下了心中的重擔。

  「美海!」

  他不假思索拉開門扉,然而出現在他眼前的並不是美海,而是正身穿睡衣在翻箱倒櫃的紗由。

  「怎麼是你這章魚頭啊?開門的方式就不能有教養一點嗎?」

  她看起來還有些睡眼惺忪,頭髮也稍顯毛躁雜亂,也許是一接到美海不見的訊息就匆匆跑出門,甚至連衣服都沒時間換,可見美海在她心目中是多麼重要的友人。

  「美海也不在這裡啊……廢棄造船廠那邊我已經找過了,就連一點線索都沒有,真是傷腦筋啊……」

  「確實,如果沒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美海可不會隨便就搞失蹤……喂,你應該有什麼話想說的吧?至少我可是有很多話想趁這個機會問清楚。」

  當前有太多紗由摸不著頭緒的事,尤其是光對美海的感情,上次話劇掀起的軒然大波還沒好好聽他解釋。

  「你對美海下定決心了嗎?雖然是我要你盡早做出抉擇,但沒事先知會我就在眾目睽睽下突然做出這種事……你也看看場合好嗎?美海可是會很困擾的!」

  「囉嗦死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吧?」一方面是內心的焦急,另一方面是有點惱羞成怒,光的口氣並不是很好。

  「你那是什麼態度啊?搞不好就是因為你這樣陰晴不定,才讓美海受不了跑掉的!」

  紗由對他的脾氣感到不滿,當面就指正他的缺失,不料這句話反而激怒了心情正差的光,上前拎住她的衣領示意挑釁。

  此舉令紗由愣了一會兒,而後才一把推開他,交錯的雙手扶在胸前驚魂未定,頂著泛紅的臉頰怒視著他。

  「別碰我!好色章魚!我……我現在裡面沒穿耶,你這是對待淑女的方式嗎?」

  「啊?我對妳那發育不全的身體才不感興趣呢!而且隨時都一臉兇巴巴跟人大呼小叫的傢伙怎麼好意思自稱淑女啊?」

  「哈?我的身材明明就比美海和愛花姐都好,你是看走眼了嗎?難不成你以為這個年紀的女生各個都像千咲姐那樣波濤洶湧嗎?」

  「欸——看不出來耶,身高是有長高了啦,其他地方看起來跟五年前相較都沒什麼長進不是嗎?」

  「你說什麼?從沒見過像你這麼失禮的人!真搞不懂美海到底是喜歡上你哪點啊?」

  紗由惱火的上前理論,兩人一言不合又吵了起來,空蕩蕩的屋內迴盪著他們的鬥嘴聲。

  正當兩人爭執不休,紗由眼角的餘光猛然發現要和千咲站在門外面露尷尬的神色,剛才由於天色昏暗一時沒能察覺到,竟讓喜歡的男生見到自己出糗的一面,她困窘到說不出話。

  「什麼嘛,是你們啊。」眼見紗由的表情怪怪的,光回頭一看原來是他們兩個,稀鬆平常地向他們打招呼。

  「啊哈哈,我跟千咲不約而同跑到廢棄造船廠那邊找美海,聽到好像有人在爭吵的聲音就趕過來了。」要有些尷尬地笑著回話。

  「是啊,畢竟五年前也是在造船廠找到美海的,我還以為這次她也會在那裡,於是就跟要會合了……你們呢?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吵架?」千咲也簡單解釋來龍去脈,接著有些在意的開口詢問他們。

  紗由雙頰發燙,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應,深怕被要誤會跟光有一腿,明明只要解釋清楚就好,但青春期少女的纖細思緒總是想太多,講起話來變得拐彎抹角。

  「要?你……你們從什麼時候站在那兒的?」

  「這個嘛,大概是從妳說妳裡面沒……」

  「啊啊啊——別說出來,太難為情了!」

  紗由的尖叫聲打斷了要還沒說完的話,偏偏是給他聽見最不想被他聽到的一句話,她頓時感到無地自容。

  為了緩和當前的氣氛,識相的要沒有讓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咳咳兩聲拉回重點。

  「不說這個了,關於美海的去處,先搞清楚她不回家的理由再進行推敲,會比無頭蒼蠅般四處尋找還有效率。」

  「說得也是,不如先打電話給紡……」正當千咲想拿出手機,要卻直覺反應伸手制止了她,眉角抽動、面帶些許不悅的表情。

  要自身也有些訝異會做出如此舉止,同時也明白並沒有任何義正嚴詞的理由,純粹是嫉妒心作祟,動作停滯了幾秒鐘才出言解釋。

  「這麼晚了,打擾到他也不好,今天晚上就我們自己處理吧,要是到明天還沒找到美海再連絡他協助也不遲。」

  他很清楚這些話只是藉口,也明白他對千咲的感情尚未完全消弭,對紡的微妙敵視感仍埋藏在心底。

  紗由留意到要的苦笑背後隱藏的含意,心情難免感到有些失落,畢竟他只說過會以同齡異性的態度認真看待她,卻從沒說過他不再喜歡千咲,更沒說過答應要跟她交往。

  稍微討論了一會兒他們四人就暫時解散,分頭去比較有可能的地點找尋美海的下落,稍後再回到此處集合。

  光跑去以前她家住的小公寓,紗由跑到曾跟她一起黏口香糖文字的超市,要前往漁協遇上正在整理漁貨的大叔們,千咲則是去了紡家向爺爺確認。

  最後四人皆無功而返,又鍥而不捨分別前去其他可能的場所,就這麼徹夜找到天亮,可惜的是依然沒有任何線索。



  隔天到了學校仍然沒看到人,下課鐘聲一響起就衝出教室,跑上屋頂、前去小池、校園繞了一整圈都沒見到美海的蹤影。

  時至中午光和要便早退,紗由本來也想一起去,但光他們表示美海有可能會來學校,至少要有一人留在學校,紗由只得留守在教室乾焦急。

  「唉……真拿他們沒辦法,算上美海跟愛花姐,總共要做四人的筆記啊。」

  紗由攤在座位上無奈地嘆氣,明明不是煩惱他們跟不上課程進度的時候,可是現階段她所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

  「那個……久沼?」

  察覺到美海缺席、又注意到他們幾人下課時間就跑出去的峰岸,正想過來向紗由詢問發生了什麼事,卻被睡眠不足心情極糟的紗由狠狠瞪了一眼,性格膽怯的他稍微退了幾步。

  紗由趴在桌上考慮了一會兒,雖然應該不可能發生這種事,但峰岸該不會知道美海的下落吧?

  「喂,你有看到美海嗎?」

  「為什麼這麼問?我就是來問妳美海今天怎麼沒來學……」

  「啊啊,算了,問你果然是白問。別煩我,我今天沒心情陪你戀愛諮詢。」

  帶有些許遷怒情緒的紗由連事情原委都沒說清楚就不耐煩地揮手趕人,峰岸也只能摸摸鼻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雖然不曉得詳細情況,但美海八成出了什麼事,他不禁擔憂起她的安危,可是連當下的事態都沒搞懂,只能私自做出各種悲觀的揣測,甚至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

  同一時間,光和要與下午跟實習的醫院請了假的千咲會合後,三人一起搭車前往市區。

  雖然不覺得美海會跑這麼遠,但這樣的可能性並非零,畢竟在那個地方也有不少與他們的回憶,若是她的失蹤與他們有所關連的話就有孤注一擲的價值。

  一下車就分頭去曾與她逛過的地點開始找起,光隨即就聯想到訂做制服的服飾店,要則是跑到先前她拿出一瓶瓶海水關心他們的街上,千咲坐上電梯來到最初她看上那條貝殼項鍊的店家。

  可惜的是仍然沒有美海的消息,繼續在市區的各處東奔西跑,才回到廣場前的噴水池集合。

  由於前一天晚上沒怎麼睡,今天又跑了這麼多的路程,他們早已精疲力竭。

  「不在市區嗎……可惡!到底會在哪裡啊?」

  在這群人當中,光大概是最著急的一人了,一想到有可能再一次失去美海,唯恐再也見不到她,他的內心就無法平靜下來。

  「會不會在汐鹿生呢?再怎麼說那裡也是美海一直以來最嚮往的地方。」

  要也提出了新的看法,從昨天到今天他們的搜尋範圍都集中在陸地上,反倒是海裡都沒怎麼找過。

  「果然還是先跟紡聯……」

  正當千咲要拿起手機,熟悉的喇叭聲從不遠處傳來,一輛小貨車停靠在路邊,搖下車窗向他們打招呼。

  「喲,你們幾個怎麼會在這裡?翹課了嗎?」狹山對於現況渾然不知,一派輕鬆地問道。

  已經不知如何是好的光匆匆跑到車門邊,強忍著在眼眶打轉的淚水,露出認真誠摯的眼神向他求助。

  「狹山,幫幫我……美海不見了。」

  雖然他也還沒搞清楚詳細情況,但昔日的友人懇懇哀求,他沒有不幫忙的道理,讓他們三人上車之後就朝著鴛大師的方向駛回,一邊開車一邊在車上聽光將事情經過娓娓道來。

  坐在後座的要與千咲氛圍略顯尷尬,即使要早就明白自己跟千咲沒有機會,卻因私心阻撓她跟紡聯繫,事到如今不是藉故鬧脾氣的時候了。

  「千咲,打電話給紡吧,我們需要藉助他的頭腦。」

  「說得也是,也許他會有什麼不同的見解。」

  千咲拿起手機撥打,接通後簡述目前的情況,換來的卻是一陣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電話的另一頭傳來無奈的嘆息聲。

  『……為什麼拖到現在才告訴我?』

  「不是,是因為……」

  『算了,不需要解釋這些。昨天我們去找鱗大人也撲了空對吧?正好與最後見到美海的時間吻合,如果我的推測無誤,美海有可能在鱗大人那裡。』

  「是這樣嗎?可是……鱗大人會在什麼地方呢?」

  『除了我們最熟悉的鳴波神社,在鴛大師的半山腰還有一座小祠堂,上次光跟美海好像就是在那裡遇見鱗大人的。你們兵分兩路,兩人回汐鹿生搜索,一人去那間小祠堂看看吧。』

  紡透過電話做出簡易的分析,並且做出最恰當的指示,要在一旁默默聽著深感懊悔,應該前一天就向他求救才對,為什麼要因一己之私耽誤尋回美海的關鍵時刻呢?

  小貨車停靠在鴛大師的岸邊,千咲簡單跟光說明情況之後就隨同要回到海中,至於光就單獨朝著山的方向跑去,狹山則是聯繫其他認識美海的親朋好友們一齊動員協尋她的下落。

  光循著上次的路線走,卻在山中迷失了方向,無論怎麼繞都找不到那間祠堂,究竟是不想讓他找到?還是已經不復存在?又或者是從來都沒有存在過?無法理解的情況滿溢在他的腦中,幾乎就要爆發出來。

  此時已經接近黃昏時分,他拖著疲憊的身體跑下山,不知還有什麼地方找得到美海,很自然的又走向充滿種種回憶的廢棄造船廠。

  拉起封鎖線的造船廠空無一人,只有夕陽的餘暉映照著海面的粼粼波光,放眼望去都沒有平時總是圍繞在他身旁的熟悉身影。

  「喂,美海……妳爸爸是花心大蘿蔔,快點再來踢我一腳啊!別躲了,快點出來吧……」

  他近乎崩潰的吶喊,卻依然得不到美海的回應,太過理所當然的以為她會永遠待在他身邊,沒想到才一天找不到她竟會是如此恐怖的一件事,趁四下無人蹲下身低聲啜泣。



  情緒發洩過一番之後,他伸手以衣袖擦拭眼角的淚水,打算先回到美海家跟姐姐他們確認,不顧身心俱疲全力向前奔跑,在臨岸的道路上奔馳的途中聽到一陣腳踏車的急煞聲。

  「啊,光學長?出了什麼事嗎?」

  時至放學時段,正要騎車回家的峰岸見到光匆匆忙忙的模樣,縱使尚不了解實情,多少也猜得出跟美海有關了。

  「是你啊,喜歡美海的小子……記得你叫做峰岸是吧?來得正好,美海從昨天到今天都音訊全無,你知道她可能會去哪些地方嗎?」

  峰岸的胸口狠狠抽了一下,雖然心裡早已大致有底,然而實際聽到這則噩耗受到的打擊卻比想像中更加沉重,不禁皺起眉頭露出憂心忡忡的神情。

  「這樣啊……抱歉,我不知道美海人在哪,但我也會跟你們一起找的。」

  光猛然注意到峰岸稱呼美海的方式跟上次與他談話時有所變化,愣在原地幾秒鐘才一如往常用些許揶揄的語氣調侃對方。

  「喔?你這小子不簡單嘛,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直呼美海的名字的?」

  「欸?啊,那個……」

  被這麼一問,他一時不知該從哪裡開始解釋起,頓時轉為困窘的微妙神情,本來沒什麼精神的光見他如此純情的模樣不禁被逗笑了。

  是啊,光所知道的美海一直都是跟在他們身邊的那個美海,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他所不熟悉的生活圈以及其他同儕團體,卻因靠得太近反而沒察覺到這件再自然也不過的事。

  想到這裡光才恍然大悟,也許這就是盲點的所在。

  「對了,你跟美海……以前有發生過什麼嗎?有沒有什麼共同回憶的地方?比方說小學之類的。」

  「不……雖然我跟她從小學就同班,卻一直沒什麼說話的機會,想必巴日當天對她告白的時候她肯定很困惑吧?」

  「告白嗎?你是在哪裡向她告白的?」

  「就在上次找海蛞蝓的那片海灘,被她拒絕之後她就跑掉了……我想也是,被過去沒怎麼互動過的男同學說了這種話,會有這樣的反應很正常吧?」

  聽著峰岸的敘述,光憶起他甦醒過來的巴日,正是在他所說的海灘另一端。

  「難道說……抱歉,可以麻煩你載我一程嗎?載我去你告白的地點。」

  光二話不說跳上腳踏車後座,逕自做出有些強人所難的要求。

  「雙載嗎?這個有點……」

  「別管這些了,搞不好美海就是在那裡!」

  既然光都這麼說了,峰岸也只能使勁地踩踏腳下的踏板,朝著當時的海灘奮力前進。

  花了一些時間才到達目的地,本來就體虛的峰岸趴在腳踏車上大聲喘氣,光則是隨即跳下車往自己醒來的地點跑去,沿途張望有否美海的下落。

  光在沙灘上賣力向前奔跑,揚起了陣陣沙塵,峰岸雖想騎車追上,卻因體力透支,並且腳踏車不好在沙地上行駛,依舊被拋在後頭。

  「可惡,也不在這裡嗎?到底會在……啊。」

  本以為最後的希望也落空,這時卻留意到不遠處的沙灘上好像有人影倒臥在地上。

  波浪拍打著沙灘,彷彿是被沖上岸的遇難者一般,他毫不猶豫上前確認。

  「美……海?美海,振作點!」

  就與光當時醒過來的位置相去不遠,美海一絲不掛躺在沙灘上,雙眼緊閉、一動也不動,不免擔憂是否還有生命跡象。

  雖然脈搏和呼吸稍顯微弱,不過看上去沒有生命危險,光總算是暫時鬆了一口氣。

  不久之後牽著腳踏車的峰岸才步履蹣跚趕到,猛然撞見喜歡的女孩子全裸躺在那裡,白皙的肌膚、穠纖合度的身材、令人著迷的可愛睡顏,只可能出現在夢中的絕景映入眼簾,讓他頓時慌了手腳。

  雖想趁機大飽眼福,但強烈的罪惡感壓在他的肩上,盯著好一陣子才不好意思的撇開視線。

  光見到他異常的反應思索了一會兒,才驚覺她的裸身被人一覽無遺,紅著臉脫下自己的制服背心披在美海身上。

  「咳咳,你什麼都沒看到,我也什麼都沒看到,沒錯吧?」

  「那……那當然。」

  兩人尷尬地對視一眼,達成共識把剛才看到的畫面當成共同的秘密。

  雖說找到了美海,然而她遲遲未醒,不祥的念頭油然而生,無法確定是因溺水、受傷或其他因素失去意識,或是如同冬眠一般陷入長眠。

  「喂,你知道人工呼吸要怎麼做嗎?」

  身為海村人的光對於這方面並不熟悉,畢竟那是平時根本用不到的技能,也沒有學習的必要,因此請教了陸村人的峰岸。

  「欸?知道,但……要跟她口對口……這種事我辦不到的!還是交給光學長吧!」

  「哈啊?我就是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問你的啊!人工呼吸不算接吻啦,別想這麼多,等她醒了我再替你跟她解釋啦!」

  對美海抱持情愫的兩人互相推託,因害臊而鼓不起勇氣對她施行人工呼吸。

  正當他們不知所措之時,美海突然嗆咳了一下,恢復意識的徵兆引起他們的注意,光隨即伸手攙扶起她,峰岸也蹲下身關切她的狀況。

  明明只過了一分鐘不到,體感卻像是經過三天三夜的漫長,好不容易才等到她緩緩睜開眼睛,神智模糊的望向扶住她的光。

  「美海!太好了,妳終於醒過來了,沒事吧?」

  性情較為急躁的光連忙詢問她的情況,不過才剛醒過來的美海反應略顯遲鈍,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的問題。

  她面色恍惚,似乎還有點狀況外,並不曉得自己發生了什麼,一臉茫然看著光。

  「美海?怎麼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面對光的追問,美海張開小巧的嘴巴,正要說些什麼卻因口鼻進水而痛苦地嗆咳。

  咳了將近一分鐘之後,稍微深呼吸讓剛才浸了水的部位淨空,總算可以正常發出聲音,用十分認真的眼神盯著光,使得光不自覺害羞了起來,稍稍撇開目光不敢與她正面直視。

  然而,事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美海開口對光說的的一句話竟是——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