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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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8-06
    第四章

  某一天的早上,阿道夫與席爾清早道別後,先過去愛莉的診所拿藥。

  在城外民當中,愛莉的診所是難得醫療設施最完備的區域。他自稱是內科醫生,但是路上械鬥會把病人送到他那裏、罕病童第一時間也會找到他那裏轉診,那位愛美的人妖總是一邊痛罵那個退休黑道老給他麻煩,一邊能治就治不能醫就送到其他醫院去。

  「誰讓你的診所離我的事務所最近,我就來你這邊拿藥了。」阿道夫聽完愛莉的抱怨,一點悔改意思都沒有:「而且我也沒有讓你常常面對這類突發狀況吧?除了我這個病人,你平常不是也很閒。」

  「我也就是隨口抱怨你還當真啊?咱都認識幾年了不怕你這點病況拉,討厭~」

  「……我感覺你是故意的……先不提這些了,你那邊有聽到什麼跟國武先生有關的消息嗎。」

  「一如既往地四處惹事阿,讓他運氣好、地盤四周都是年事已高對外人進犯管不動的老人,現在須左先生還能壓制,但是組裡越來越混亂了。「

  「那個人阿……現在也就敢在會長身體不好時作亂了,只能看看須佐先生能不能撐住場面了。」

  「你也要參和進去?」

  「不行,之前就答應過會安分當個死老百姓了,我也想活久一點。」

  縱使不能抽菸,阿道夫卻是煩惱到連臉上都蒙上一層陰影,若是以前光是這副表情、就可止小兒夜啼。現在在醫生眼裡只剩重病患者的虛弱感而已。

  就在愛莉還想勸解什麼前,一個滿頭黃毛的少年冒冒失失的衝進來,臉上還有剛打架完的傷痕,連血和髒污都沒擦完就急急忙忙地問:

  「老大老大!聽說你結婚了這是真的嗎?」

  阿道夫抽抽嘴角,非常努力才不會對自家手下動用暴力來矯正他的智商。一旁的愛莉早就笑得連連抽氣,拍桌拍得連桌上淺盤都跳起來。

  

  

  雖然自身靠房租就能過活,阿道夫手下還是有經營著一家店。這家店說好聽點是人力派遣公司,說難聽點就是間萬事屋。

  不過雖然什麼工作都接,但是阿道夫本身很少會自行動手,完成大部分都是提供諮商或者是給予或許能幫得上忙的聯絡人電話,並且拒絕接受仲裁或調解等等司法工作。

  奇怪的是明明拒絕最容易賺錢的法律諮商,上門拜訪的顧客又是些稀奇古怪的人士,阿道夫卻能輕鬆找到能幫忙的人、委託也都能平安,解決在萬事屋的員工中為鬼神一般的存在。

  「但是我遲早會被你給嚇死,突如其來地說什麼結婚。」

  「因為我那時候沒看清楚,沒想過那個漂亮小姐居然是個男的,老大也就那樣帶回去。」

  「看什麼,就算我帶個男的回去養,也不會對部下出手,回去整理你的客戶資料。」

  阿道夫沒好氣地吼道,順手抽了一本厚重資料夾往那個染毛小子頭上一拍,有馬貴將灰溜溜地抱著文件夾跑了。

  阿道夫嘆了一口氣,喝了點熱水回頭繼續處理有關委託日期的安排。現在他收來的員工都是退休時自願跟來的人,以前在須佐先生那邊工作活得像隻毒蛇才得以自保,身邊也盡是些洪水猛獸般的大人物,過去還有體力玩轉心機,現在只求別內鬥就好,身體跟不上了。


這時有另一個人準備好之前要求的報表、和阿道夫要求的東西過來。和主子不同,那是個連眼角都微微下垂,氣質像個彌勒佛的中年男性。據說和阿道夫同年齡,外表倒是成熟十歲,可能和他已結婚生子有關。

  「店長,這是柏木上次去處理神代太太的材料報價,明松先生那邊再過幾天就能完成裝修了,可是還有幾項材料沒送到,能聯絡一下嗎?」

  「我知道了,等等就打電話通知。你家保母工作到幾點?」

  「下午五點後,太太自己家裡有小孩生病了,沒辦法像以前顧到那麼晚。真的很對不起,我會盡快找到新的保母的。」

  「慢慢來,你一個人帶孩子也不容易,等一下把那牛皮紙袋放那就好。難得那個工匠動作麼快。」

  阿道夫一邊說道、一邊從紙袋拿出證件檢查過,收進自己包包裡。春野見過那證件上少年般的面孔,輕聲提醒。

  「那位就是店長新收的養子?外國人?」

  「連你也想插手?明明連面都沒見過。」

  「大家可沒見過自家頭子何時躲躲藏藏了,平時連應酬都懶也,沒見過你親近哪位。只是連個人造人還要替他假造身分和戶口,我覺得不妥。」

  「有什麼不妥?我以前也沒少做過這類的工作,現在也只是怕我哪一天出了事那小子沒人照顧。」

  「我不安的地方就是在這,你這樣替其他人背負責任,真的值得嗎?」

  直到把話說完春野才察覺到不對勁,嚇得立正站好,但還是從阿道夫身上嗅到一點點金屬般的冰冷怒氣。這位退休很久的黑道幹部相識至今甚少有動怒的情況,如果觸及底線,從前在屍山血海中打滾的殺氣便足以令人不寒而顫。

  那個冒出殺氣的老闆瞥了直打顫的部下一眼,擺擺手便容人爪下逃生去了。

  「你也管太多了,處理完自己的事就回去看你女兒吧。」

  

  

  果然是安逸太久,才會被那種問題挑動情緒,以前根本不會管甚麼身分地位。

  工作結束後阿道夫一直處在情緒低落的水平線上,就算能準時下班也不能令他高興起來。早上有先通知席爾他會在外吃完晚飯再回去,拖過八點還是不太能打起精神。夜深了,商店街慢慢開始出現店員關燈關門的景象,阿道夫才從街道旁的長椅起身,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走路回去。

  只是他沒想到從依舊有點還冷的街道回到家裡,那個還在家中等待的人造人在沙發上睡著了,身上還蓋著報紙、腳邊以及頭下枕著的都是百科全書。

  阿道夫忍不住笑出聲,頓時吵醒席爾:

  「主子?……阿,天黑了?現在幾點了?」

  「八點多,我也是剛回來,先把報紙甚麼的收一下。」

  「真、真的很對不起!把環境弄得這麼亂,奇怪我是甚麼時候睡著的?」

  「誰知道呢,阿你臉上印到油墨了,等一下收完去洗澡吧。」

  學校嗎……?是不是也該準備一些學校資料等等?畢竟現在義務教育可以說是讓人人都能上學,真正在家自學還是少數。

  漫不經心地替人考慮後路,阿道夫沒發現自己又低落下來。

  浴室水聲停下,過了幾分鐘,席爾邊擦頭髮邊推開塑膠門板,上身只套著一件過大的襯衫,下擺長到膝蓋。那算是阿道夫的舊衣物之類的,只是兩人身材差距還是過大。

  阿道夫看到他這樣子,找出吹風機走到席爾身邊:「過來這邊,我來幫你吹頭髮。」

  「主子?為甚麼、這種事我自己來也可以……」

  「心血來潮罷了,能接觸他人體溫我才能發洩壓力,今天累壞了。」

  聽到是工作,席爾也不反抗,跟著主子走進沙發讓阿道夫吹乾頭髮。

  可能是怕燙到人,阿道夫沒用最大風量,寬大手掌撥動眼前微捲的黑髮手。底的髮絲比想像中還要柔軟蓬鬆,滑過指尖會有種在摸兔毛的錯覺,忍不住多揉一把。

  「席爾今天在看哪一本百科?想查什麼?」

  「我只是想看看有關神經網路的歷史而已……以前在軍中、還有遇見過的幾個市民都裝有這項物品,我才會想知道他原本的使用方向。」

  「那個喔,那個只是讓人不用手機也能上網或打遊戲的機器,我不太建議裝那種侵入性的工具。席爾從實驗室離開以後花了幾年才到日本的阿?我記得你說過自己不是在本地製造的。」

  「三四年吧?我出場後服役五年,之後才從那裏逃走。一路上先是到歐洲,之後才隨著船偷渡到這裡。」席爾對他毫無防備,搔搔臉努力去想過往事蹟:「其實我也沒注意到自己為甚麼能跑得這麼遠,當時在路上都是靠搶劫或偷竊才能果腹,警察和監視器又很厲害,嚇死我了。」

  「那你比我想像中還幸運,沒死於船難甚麼的。另外我幫你弄個戶口ㄝ雖然年齡不太對,不過你現在只缺個學位就是正經成年人了。」

  「主子希望我成為人類嗎?」

  「不是希望,只是給你留後路。記得一開始我吩咐過的嗎?不管我如何命令你,都要先確認好自己安全。」

  那個人類向著人造人重述自己的原則,就算吹風機停下聲響,那個稚嫩單純的臉孔面對自己,阿道夫依舊忽視自己的不安。

  白(しろ)不是我的人,也不是我的物品,給他取名只是這孩子不明白名稱是多貴重的禮物。有一天離開改名,成為不再相見的陌生人,我也不會害怕這種命運。

  那是我的命定。

  席爾看不到阿道夫眼裡的複雜,突然覺得主子距離自己好遠。一直以來身旁的人類對他而言都是大人,主子現在卻像幽靈,連最後一點生機都黯淡無光。

  他還想說些什麼,阿道夫卻說自己累了,先回房間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