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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8-04
當我衝進店門時,裡頭只剩下兩、三組客人。其中一桌正和抱著餐盤的婹娘有說有笑。當然現在視線全都聚焦於我身上。空調將汗濕的制服襯衫吹得格外冰涼。

我左右環視,想確認是不是攪局變因都順利排除在外。

「方…….方克士呢?呼、呼──」

「恩公外出散步了。光相公神情緊迫,是有急事相逼嗎?」

「百合呢?」

我不理會他出言反問,一心只想趕快掌握局面。

「眼下客官不多,姊姊在裡頭稍事休憩。光相公欲找姊姊何──」

只聽見「啊呀」一聲,婹娘單手摀住小嘴,心領神會。他因此有點想避開我的視線,雙頰也慢慢羞暈紅染。看來上回目擊事件仍在他心中投下了不小的震撼彈,但這根本……好吧,他也沒有誤會什麼,畢竟那的確是我失控釀禍,所以我現在才急著想要彌補啊!

「那……外面就拜託你了,可以嗎?」

「光相公!」

硄啷!餐盤落地,應聲而碎。

婹娘突然靠向前來握住我的雙手,水汪大眼閃閃發亮,彷彿此生即在此刻完善。雖然我和百合之間的尷尬氛圍的確在這幾天壟罩全店,但也不必這樣戲劇化吧?一旁的客人們自然不明所以,卻也都面露新鮮,直盯著這宛若舞台劇的激情幕次。

「妾身會打理好一切,做相公最堅實的後盾!」

一聽到「妾身」二字,客人們都笑了出來。儘管方克士事前再三叮嚀過婹娘,在「五洲人」面前要慎選用語,入境隨俗,但如今他情緒波濤起伏,馬上就露出馬腳。

「那就拜託你了──」

眼下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天時、地利和短暫的人和都站在我這邊,勢必得好好把握才行!

房門前,我正猶豫是否該先敲門或直接闖入。這間美稱為員工休息室的小倉庫,向來沒有敲門的硬性規定,平時我也都隨進隨出,但今天狀況不同……

最後為了保留住得來不易的勇氣,我決定大方入內。

門扉開啟,百合坐在桌前綁馬尾的畫面映入眼簾。她口中還啣著髮圈,一見來者是我,便誠實地瞪大雙眼。我則是深呼吸一口氣後,果斷關上門,並直接上鎖。此舉理所當然地讓少女警戒大發。

「為、為何上鎖啊?」

髮圈跌入膝間,她身子微縮,彷彿在與惡徒對峙。老實說百合如此反應教我心頭揪了一下,但這終究是我咎由自取。

「我不希望……待會有人來打擾。」

此話一出,她開始上下打量我,身子卻仍面相桌面。

沉默佔據了休息室好一段時間,我們倆都閉口不語,只有老舊日光燈在吱吱作響,好似飛蛾撲火前的焚燒呻吟。

見我遲遲沒動作,百合乾脆站起身來,刻意從桌端繞過我的位置,想開門離去。可惡啊!明明回程路上已經在心中演練了不下百遍,是在臨陣怯場個什麼啊?

「對、對不起!!!」

少女因我突如其來的大吼而全身震顫,原先握住門把的玉手也緩緩放了下來。她的肩膀慢慢鬆懈,接著雙手仍按住房門便轉過身來瞪著我,那畫面有點像發脾氣的貓。

我尷尬地摩擦後頸,想說出更完整的歉詞:

「對不起,我那天發神經亂來,我那天只是太累了,所以……我不是想找藉口,只是我──」

「我感覺那晚上告訴你那段過往是多此一舉。」

此話讓我啞口無言。我望著她低垂的瀏海,回憶起她傾心以告的童年慘事。母親和姊姊活生生在眼被凌辱擄掠,才換回她獲救的機會,但我失控的行為卻和那些山賊別無二致。

這樣不等於踐踏了百合對我的信任嗎?

倒頭來我還是不懂珍惜,這樣又跟那個欺負媽咪的男人有什麼差別?

我竟然在無意間變成了自己所不齒的「他」……

該怎麼彌補?缺少了什麼?牧翼鳴剛剛才提醒過的啊!

我踏出一個箭步,緊緊握住百合的小手,她雖然下意識想掙脫,但被我搶先快言快語道:

「週末去走走好不好?就我們兩個……」

少女驚訝地睜大雙眼,我則是羞得想逃之夭夭,但還是強迫自己直視她。我的掌心流滿了手汗,她卻不再嘗試掙扎。

「你再說一遍。太小聲了,我沒聽見。」

「饒了我吧──」

「你都把門鎖上了,還擔心什麼?」

可惡,我跟妳拚了啦!

「懇求百合小姐週末賞光,陪我出門走走──」

「之前明明還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死樣子。」

「那個……因為……我那時候還沒有意識到自己那麼喜歡妳,所以──」

我三輩子的羞恥就這麼揮霍一度。話都還沒聽完,百合便已經單手摀嘴,顯然是在偷笑卻不願表露。我感覺自己輸得一敗塗地,卻也毫無悔恨。

毫無預警之下,少女一招扯袖將我拉得更近,並整個人跌進我懷中,害我險些摔個人仰馬翻。為什麼她的身體隨時都這麼溫暖啊?

「現在給你抱,怎麼反倒縮手啦?」

於是我伸手摟住少女的纖腰,情況卻比小木屋那晚更加窘困。百合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遲鈍狼狽,卻反而微笑滿面。

「沒事留這麼多汗,黏死人了。」

「沒辦法啊,我可是一路衝回來的唉,你都不知道外面有多──」

「這麼急是為何?難道我會蒸發掉嗎?」

「……就想快一點──」

「快一點什麼?大聲點。」

「快一點跟妳道歉,然後像現在這樣……」

看著百合滿意的媚眼,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已被完全吃死的事實。她仍一直抱怨我渾身黏答答,卻還是溫柔地含住我的耳垂。

春季花族的女生真的很可怕,我再次切身體會了這樣的說法。難怪方克士和牧翼鳴先前要一直對我耳提面命。我沒有要物化女性的意思啦,拜託大家別罵我──

百合接著在我身上不停搔癢,害我不知所措。少女玩得愉快,我卻提不起上回突然迸發的情慾,只是任憑酥麻感渾身竄流。裡頭氣氛親密,門外則隱隱飄過婹娘責備方克士竊聽的吵鬧聲。

※※※

雖然事錯在我,但對方畢竟是喜怒無常的少女,要想和她重修舊好,依舊不是多簡單的任務。而正當我為得來不易的短暫成功而沾沾自喜時,命運便馬上強硬介入,教我好好學習謙沖自牧。

我和百合約定好的週末大早,晨光照例透進窗簾,喚醒半裸躺在床上,仍摸不清夢境界線的我。明明開了一整晚空調,身體仍燥熱難耐。我往下一望,馬上就發現位於右胸口的熱源。

「你不是說地板比較涼,所以想睡下面嗎?」

那顆毛毛球沒有任何答覆。我只能無奈地伸手從書桌上拉來木尺,像發現陌生昆蟲的小學生那樣,朝毛球中心戳了好幾下。幾聲呻吟後,毛毛球慵懶換面,翻出一張掛著幸福鼾樣的小巧臉蛋。

「嗯嗯……光相公……妾身已經……嘻嘻──」

現、現在是什麼狀況?縱然每天早上都上演類似的戲碼,但面對如此可愛的睡臉,我仍不禁雙頰發燙,指腹也忘情地滑過他亮澤保濕的嘴唇──

「咳、咳!」

「啊呀!婹娘你昨晚又在床上吃東西。屑屑掉得到處都是,不靠近點還找不到呢。」

門外的百合瞇起雙眼,狐疑地緊盯著我。

該死,昨晚忘了關門,難怪會這麼熱。

在糾察隊長的威嚴下,婹娘輕揉雙眼,軟綿綿地坐起身子來。同時間,香肩從他略顯寬鬆的睡衣中滑出。他惺忪地靠近我懷裡,顯然沒注意到百合也在現場。

為了避嫌,我趕緊用棉被將婹娘打包裹緊。化身為飯捲的婹娘只露出一顆頭來,仍睡眼迷濛地輪流注視我們。

一陣兵荒馬亂和簡單盥洗後,我走下樓坐進餐桌,方克士也馬上送來晨間祝福:

「送貨的剛剛好像把東西放外面,小子你等一下去搬進來。」

「我一個人?很重唉,而且今天不是──」

「我知道啊,假都給你們請了。在那之前幫點小忙會死嗎?連這都做不到,我看你也別想跟女孩子出去了。還是我去搬,然後你今天取消約會怎麼樣?」

「知、知道了啦。」

面對方克士拿著叉子口沫橫飛,我只能唯唯諾諾,更氣人的是百合也不幫腔,只是在一旁訕笑,優雅從容地拿起馬克杯。但臭老頭下一句話馬上害她被飲料嗆得狂咳不止。

「我可是預設你們明天才會回來,做好只有婹娘支援的抗戰準備啊!」

「噗──方克士!」

趕在風波襲來前,我趕緊逃到鐵門尚有未拉下的店門前。正準備彎腰搬貨時,卻隱約瞄到外頭有人佇足,而且還是女孩子的腿型。也不先確認營業時間就跑來,八成是個傻妹。

「不好意思,我們還沒開門喔,旁邊有名片可以自取。」

我鑽過鐵門,本想快點打發,卻沒想到在陽光照耀下,熟悉的臉蛋竟緩緩浮現。頂著豔陽強光,我驚訝地瞪大雙眼。

「女神大大?」

「太好了,馬上就遇見你!」

老實說,我花了好些時間才完全確認是她。

雖然在經過幾次事件後,我對這位風雲人物已不再陌生,但今日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的便服裝扮。披有薄紗的水藍色露肩洋裝,長長的秀髮用絲帶束成馬尾,還上了淡妝,顯得五官更加立體。

我不禁聯想到剛上岸的人魚,渾身散發著單純的清新,也許皮膚上還留著海鹽顆粒……

「現在不方便嗎?」

「啊不,那個……沒關係,妳先進來好了。」

不知不覺間就看呆了。我轉過身,拍了拍臉頰讓自己清醒些,待會可得專心在百合大小姐身上,真是一刻也大意不得。

我火速翻閱著門邊的訂位單,卻不見上方有任何的陳氏登記。所以是跟別人約在這裡先碰面嗎?

「沒關係,我沒有訂位。」

「唉?可是還沒到營業時間。不然我先幫妳登記──」

「林蔭光!」

女神大大忽然握住我準備提筆的手腕,雙眼堅毅果斷。

「我是來請你幫忙的。雖然之前就給你添過麻煩,但除了你,我想不出其他人選。」

「什、什麼事?」驚嚇之餘,我只能如此問個詳細,明明應該當場拒絕她才是啊。

「拜託你今天陪我到晚上好嗎?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