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１２

　　
＊男人最大的願望，也不過就是保護心愛的人，免受任何侵害。
　　
　　接近中午時，健身房的大門口，出現了課程並未安排於此時的男性學員，並直衝向教練休息室，以著音量不大，卻甚是逼人的語調：「陳柏霖在哪裡？」
　　
　　「陳、陳教練還沒來……」只兩名正閒聊的教練看向穆修竹，以幾分錯愕的表情回應。
　　
　　修竹回頭，往健身房大門走時，和正提著運動包進門的陳柏霖撞個正著。無聲的火花在兩人視線對上時一迸即發，旁邊的人就算搞不清楚狀況，也確實嗅到了火藥味，紛紛躲避開來。
　　
　　「穆修竹……」儘管眼中灼著火光，但柏霖還是扯起個冷笑：「早上不是沒你的課嗎？怎麼出現在這裡？又想投訴我了啊？」
　　
　　沒受他的挑釁，修竹想知道的事情，一直只有一件而已：「昨天你對東銘前輩做什麼了？」
　　
　　柏霖以著諷刺語調：「為什麼這麼問？他跟你哭訴了嗎？像個被欺負到哭的小朋友？」
　　
　　回想起昨晚的情況，東前輩電話不接簡訊也不回，就醉倒在自家客廳裡，一見到他就揪上他的領子，一邊喊著陳柏霖的名字，一邊罵著：「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我跟你有仇是不是啊？！混蛋！！！去死去死去死！去給我死個一萬遍哪！！！」
　　
　　他的雙手手腕上，有被勒過的瘀青。
　　
　　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怎麼看都是被欺負了，昨晚喝醉的前輩，甚至還不停出腳踢他，雖然不怎麼痛。
　　
　　那是基於把他錯認成另一個人的狀況下，罵他打他踹他的。
　　
　　然後修竹想起了，第一次帶前輩來這裡的時候，陳柏霖是怎樣對待他。只是這次，不是寫寫投訴書就能了事的。
　　
　　但是他總有種怪異的感覺，只是學生時代的仇視對象沒必要在現在還死咬著對方不放，才問的：「你跟東銘前輩什麼關係？陳柏霖。」
　　
　　「你先告訴我，昨晚傅東銘怎麼了？」面對修竹的逼人氣勢，柏霖也完全不退讓。
　　
　　「……昨晚前輩喝了不少酒，也吐了不少。」所以花了一整晚的時間剝光他、清洗他還把被吐得到處都是的客廳清理乾淨，加上掛心他的事情，自昨晚去前輩家到現在他還沒闔過眼：「所以能說一下昨天你對前輩做了什麼嗎？」『視情況我會看是要把你扔到馬路上給車撞還是揍進醫院裡。』
　　
　　「昨晚他喝醉了喔……」柏霖臉上的冷笑，越發怪異。的確，要他自己說，他也會覺得自己要瘋了，過去一直不敢讓人知道的事，現在，他卻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先告訴你一件事，在你之前，我跟他已經交往三年了，一直到去年情人節才分手的。至於昨天我對他做什麼？你不用生氣，我只是問他要不要跟我復合而已，沒對他做什麼。」
　　
　　順著語句內容，柏霖的笑意越發猖狂：「我跟他說，跟你分手我就考慮跟他復合的事，他居然把自己喝掛了？看樣子很苦惱怎麼跟你談分手是吧？哈哈哈！」
　　
　　見著修竹表情越顯猙獰、牙關暗咬，柏霖稍歛笑意：「喂喂喂，別擺那麼恐怖的表情哪！我可是在做好事啊。你肯定早就發現到，那個人根本不愛你吧？你ＩＧ打卡的照片，他沒一張在笑的啊……醒醒吧小鬼，你看不出來他是把你當作我的替代品了嗎？照個鏡子看看？你跟我體型有多像啊？八成燈一關他就把你當成是我在用吧？」
　　
　　修竹不語，只有眼神，越發陰沉。
　　
　　那眼神引得柏霖相當得意，繼續打擊眼前這不知自己幾斤重的男人精神：「那傢伙在床上很厲害吧？告訴你，那全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那傢伙脾氣硬歸硬，嘴上是很難傷人的，你要是為他好，最好自己跟他提分手，別讓他難做人了。」
　　
　　咬著牙的嘴裡，擠出幾個字：「我就問你……你愛他嗎？」
　　
　　對著這問句，柏霖眼神轉冷：「愛，怎麼不愛？在你之前我已經愛了他整整五年了。」
　　
　　「為什麼要傷害他？」修竹無法理解前輩在想什麼？為了什麼把自己喝到那麼醉？但他看到了……看到了手腕上的傷，看到前輩痛不欲生的模樣：「他手上的瘀青，是你弄的吧？」
　　
　　「那個啊？只是不小心弄上去的，誰叫你？」柏霖的冷笑，完全不把那傷當一回事那樣：「還不就是你放上ＩＧ的照片，不小心惹毛我了，就當作是給他的小小懲罰吧。」
　　
　　「……你居然敢說是懲罰？」
　　
　　「我想怎麼對他那是我的事！他欠我的！他一輩子都是我的人！」
　　
　　在修竹緊握的拳頭正要飛起時，熟悉的人影，在健身房外下了計程車，慌慌張張地扯上為了躲避戰火躲到門邊的學員：「對不起！請問！陳教練……在嗎？！穆修竹有過來嗎？！就是……」
　　
　　那是慌亂間隨便整了套外出服、連眼鏡都沒找著的傅東銘，只隔一道玻璃門，就看不見正在內側快打起來的兩人……或者要說，在健身房這裡的人大多都有相似的體格，對他來講根本全是一堆複製貼上的人影，沒有任何個別意義的存在。
　　
　　陳柏霖下意識地朝東銘邁出腳步，卻被修竹一把扯了開，而愣在他的後方。
　　
　　「不是叫你待著別亂跑？我等等就回去了。」
　　
　　聽見後輩有點生氣的聲音，被有力的手掌拉離他正問著的陌生路人，雖然臉看不清，但身上穿的衣服、略長的黑髮，東銘認出他來了，而回以帶著怒意的語調：「那你呢？！你不是說回公司的嗎？！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修竹咬牙，低頭不語。
　　
　　在什麼表情也無法辨識的情況下，東銘對他的沈默很是不安：「你說啊？！別不講話啊！對我有什麼不滿衝著我來就行！你到底來這邊幹麻？」
　　
　　驀然，一陣巨力扯過他的身子，將他甩撞上身後的玻璃牆，一掌重力拍上他臉旁的鋼化玻璃，那響亮的震音衝得他耳鳴……所以要東銘來說，修竹跟柏霖對待他的方式，如出一轍。而他依然只能睜大著雙眼，看著他看不清的表情，對著他發出他首次感受到的憤怒低吼：「那你過來這邊做什麼？！坦護他嗎？就那麼怕我對陳柏霖動手？！」
　　
　　後輩的怒氣，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在三秒的思考掙扎間，他想過硬碰硬絕對是下下之策，但解釋……被憤怒衝昏頭的後輩會聽嗎？何況他，從來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以戀人的姿態面對穆修竹……
　　
　　見他不語，修竹終於還是追問了，他一直不想面對的事情：「你是不是……在考慮跟我分手的事？」
　　
　　這提問，刺得東銘心慌，顯然修竹聽說什麼了？但答案他是早就有的：「沒有……」
　　
　　「那為什麼你跟我在一起完全沒有開心的樣子？！」
　　
　　柏霖剛才的言語刺激相當管用，管用到現在的修竹完全失去理智地，衝著東銘發火：「是不是就像他說的，你只是拿我當他的替代品？！你只是在利用我而已？！」
　　
　　修竹很怕東銘會承認這些事，但他還是發洩了出來……只是，
　　
　　雙目死死瞪著他的臉，東銘前輩好像反而生氣了？？？
　　
　　「你說過你喜歡我的吧？」
　　
　　東銘的聲音，冷到刺骨，冷到修竹的怒火一下子便歸零：「前、前輩？」
　　
　　「既然喜歡我，就只要看著我、聽我說話就夠了！！！」
　　
　　纖細的手指奮力扯下後輩的領子，將那大塊頭的臉拉近到他的眼睛能看清楚那蠢蛋的臉為止，咬牙憤憤地低吼：「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嗎？！你對我的喜歡，就只這種程度？！」
　　
　　「東東東前輩……」
　　
　　「你管別人說什麼廢話？！喜歡我的話就用全力把我據為己有啊！你是白痴喔！！！」
　　
　　「非常對不起！對你發脾氣了！東東東前輩！！！」
　　
　　健身房的幾十個人就呆呆圍觀剛才一副怒得要殺人的大塊頭，現在直接給那位體格羸弱的前輩下跪磕頭了。
　　
　　「還不快點站起來？！」東銘先是暴氣一吼，但下秒態度就變軟了：「沒事快回去！你把我的手機、眼鏡跟錢包藏到哪裡了？計程車那邊你先幫我付錢啦！」
　　
　　修竹先是焦急地把手放進口袋，但一想到……立刻起身攬過東銘的腰，將他扶出健身房外，就像全心伺候皇後娘娘的小太監那樣巴結：「那司機一定等很久了，我們就坐他的車回去吧！」
　　
　　沒戴眼鏡的東銘，好像一直都沒發現到，陳柏霖就站在修竹的身後，把一切，都默默看在眼裡。
　　
　　「所以東西真的被你拿走了？」
　　
　　「對啊，想說這樣前輩就不會到處亂跑了。」
　　
　　「……看不出你這麼心機！快還我！」
　　
　　「我放你家裡，回去還給你。」
　　
　　一直到計程車門關上，把那兩人，帶離這裡……柏霖只是靜默地看著，
　　
　　暗暗攥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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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計程車上，修竹看著前輩沒戴眼鏡的側臉，只是呆滯地直視前方。
　　
　　有感於前輩已經不生氣，修竹這才開口：「雖然前輩你叫我別聽別人說的，但我問你，你什麼也不肯告訴我。」
　　
　　那像戳到東銘似地讓他肩膀震了一下，之後是一段一分多的沈默，才認命地，雙手掩上臉回答：「……因為我不想承認我瞎了眼跟那種人交往過啦……」
　　
　　「喔……」
　　
　　後輩就接受了這個答案，只是下個疑問，令他雙目也凝了殺氣：「那你為什麼那麼緊張的衝過去？怕他受傷嗎？」
　　
　　「我是怕你闖禍啊……以那個人的性格，你對他動手他不會放過你的……而且我……沒有讓你扛上前科的價值……」
　　
　　聞言，殺氣立刻歸零：「前輩……」
　　
　　「我只想跟他斷得乾乾淨淨，所以拜託你別再去惹他了行嗎？可惡……」
　　
　　「所以你不會想跟他復合？」
　　
　　「幹！我看起來像腦殘嗎？！老子現在好得很誰要跟他復合啊？！白痴喔？！」
　　
　　聽著前輩的低吼，修竹露出放心的咧嘴笑。
　　
　　不想讓後輩知道，如果當初柏霖肯挽留他、肯向他道歉，他肯定會回到他的懷抱……但，一切都太遲了。
　　
　　再怎麼貴重的海味山珍，一旦過了有效期限，再撿回來，也只是發臭不能入口的廚餘。
　　
　　「前輩……」
　　
　　修竹寬大的手攬下他用以掩面的手，雖然看不清後輩的表情，但那手的動作，相當溫柔。此時他只盼著，笨蛋後輩別發現他眼裡的惆悵……
　　
　　「東銘前輩……我不想知道你之前是怎麼跟他……但是你真的，會把我當作他的替代品嗎？」
　　
　　「那混蛋這麼跟你說喔？」東銘怒得皺眉：「如果把你當作他的替代品你每天都會被我揍的你信不信？！」
　　
　　修竹想起昨晚前輩是怎麼踹他的，忍不住一笑：「信，我信。」
　　
　　見東前輩又炸毛，修竹將他拉來可以靠著自己的肩膀，並以一手為他順毛：「對不起啦，前輩，對你發脾氣……」
　　
　　被後輩這麼一順，東銘的氣也消大半了……只是，計程車司機透過後照鏡看他們兩人的表情是不是很難看呢？
　　
　　他沒戴眼鏡，啥也不知道呢。
　　
　　修竹的指尖在他的髮裡上下滑動，輕柔的力道按壓於頭皮上，也讓宿醉的頭疼好上許多。
　　
　　出門前還在怕著，笨蛋會不會討厭他了？但……
　　
　　『知道你沒有因為他而放棄我，這讓我很……』
　　
　　搭在笨蛋另一隻手、與他十指交扣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