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１０

　　
　　
＊和前任藕斷絲連是最糟糕的事態。
　　
　　夜裡，過了九點之後，東銘獨自站在過去他曾經住過三年的房子門口，深深吸了口涼冷夜風。
　　
　　最後，他還是過來了，如果能夠就此斬斷這份思念，他想要……
　　
　　更坦然地面對穆修竹。
　　
　　長吐了口氣，在指尖按下門鈴之前，他假想了好幾次，開門見到的會是什麼場景？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幸福即景嗎？
　　
　　如果看著這幅美畫，他也能不感到悲傷、不感到憎恨，就代表他真的走出來了吧？
　　
　　只是，在他按下門鈴前，門就已經開了。站在他面前的陳柏霖，在幽暗的夜色下看不清他的面容，就連背後的室內，也是一片黑。這令東銘有些想轉身逃跑的恐懼浮現。
　　
　　「進來。」
　　
　　在東銘開口前，柏霖便伸手將他拉進沒開燈的屋裡，並反鎖上大門。
　　
　　被猛扯進玄關時踉蹌了幾步，東銘立刻扶牆穩住身子，眼前一片黑，雖然他曾住過不少時日，但此時，他只感到陌生……直到，柏霖打開電燈開關，亮了玄關與客廳。
　　
　　和一年前他離開這屋子時，幾乎沒改變過的擺設。
　　
　　既沒少了什麼，也沒多了什麼，完完全全，撤走他一人的物品後，留下來的狀態，彷若時間暫停在去年的西洋情人節，什麼改動也沒有。
　　
　　他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只知道，在他開始思考前，心臟已經被擰得緊、拴得極疼……
　　
　　「不進去看看我們的房間裡是不是躺著別的女人跟小孩嗎？」
　　
　　柏霖的聲音，聽起來冷得像冰。
　　
　　「不、不用了，我不看，我要走了。」
　　
　　東銘還沒回身，就讓柏霖自他身後緊緊抱住，健壯有力的臂膀環過他的上臂，完完全全地，被鎖進他的懷裡，一如過去愛著他時那般。
　　
　　柏霖低下頭，在他耳畔輕聲低語：「去看，去確認哪……為什麼這麼長的時間以來，你真的完全不關心我過得怎樣呢？去年情人節……讓你看到的那個女人……去年年底就分了。我沒跟她結婚，我也沒跟她有小孩……我甚至沒讓她踏進過這間屋子……」
　　
　　「但是……」不願回想的過去湧現出來，化作一陣痠熱，令他喉頭哽咽：「你說她是你女朋友，你說你想要能夠為你生孩子的伴侶，你說你想像個正常人一樣過生活……」
　　
　　「我沒說過不愛你，我也沒說過我愛她，為什麼你沒注意到呢？」緊緊箍著東銘的雙臂，勒得東銘身體發疼，但柏霖就像深陷在痛苦裡無法自拔地，咬牙痛切傾訴起：「我承認有段時間我對你很不好，但那都是有原因的，你明明說過一輩子只會愛我一個的，為什麼不能等等我呢？為什麼？」
　　
　　柏霖與修竹兩人，不僅體型相仿，就連對待他的方式，都如此相像。被修竹擁抱時，東銘都會想起柏霖，很自然而然地，此時，他想起了修竹。
　　
　　想起了那個他不愛卻一直守著他的笨蛋後輩。
　　
　　「所以，現在你想幹什麼？」雖然嘴上這麼顫抖著，但東銘腦裡，已經跑過所有可能性……
　　
　　「跟那個叫穆修竹的男人分手，我就立刻向你求婚……雖然是繞了點遠路，但現在我已經明白，我這輩子，就只能愛著你、就只能和你在一起了……給我機會，讓我對你好，我會讓你重新愛上我，我敢發誓。」
　　
　　聽著他的低語，東銘的眼前，已然模糊了。
　　
　　「你的意思是，在我只愛著你一人時，我跟垃圾沒兩樣……現在是因為有穆修竹的關係，你才覺得我有留在你身邊的價值嗎？！」
　　
　　回顧完去年董座辦的防身術講習教程，東銘雙手一起，扯住緊箍著他的手臂，朝前使勁屈身向下，借著柏霖壓在他背上的重量將他過肩甩了出去，以背著地發出極大的聲響。
　　
　　這樣不熟悉的動作讓他手指發疼，但現在不是跟立刻翻過身朝他撲來的陳柏霖嗆聲的時候，東銘回身奔逃，立刻開了門鎖跨出門外，隨手招了輛路過的計程車，當他坐上計程車叫司機快點開車時，回頭，便見到追出來的熟悉身影……
　　
　　幸好，幸好車子開動，他就再也沒辦法追上來了。
　　
　　幸好……
　　
　　在眼眶裡打滾的痠熱，終究是滑落了，他一直想捨卻捨不掉的感情。
　　
　　
　　
　　苦悶、難受，痛苦的回憶在腦裡翻騰。
　　
　　他現在的住處柏霖不知道，公司的人也不可能透露員工的住址給公司以外的人知道，而故意讓計程車司機繞點路，在離家不遠的便利超商下車。
　　
　　估計陳柏霖現在只知道去他的公司找到他，其他社群電話他一概拉黑的，除非他有記下他的電話號碼……但顯然沒有。
　　
　　紊亂理不清的思緒弄得他頭疼，在便利商店裡隨便轉悠時，腳步在酒架前停了下來，也許，喝點酒是個好主意，現在的他就像急於尋求思路的暫停，而慌不擇路。
　　
　　從便利超商帶了幾瓶酒，然後，傳一則簡訊給葉主任，明天請假。在離開商店時，留意著外頭是不是有陳柏霖出沒的跡象，確定此時沒見著他，而立刻回了家，把門窗全給鎖上。
　　
　　陳柏霖的事情他想不通、想不明白，但他無法否認……
　　
　　當他見到沒被其他人的氣息玷汙過的舊居時，他的內心，有多麼動搖、多麼開心……那份激動喜悅甚至是讓他差點哭出來了。
　　
　　而這份感覺，也同樣令他感到羞恥、厭惡到想吐。
　　
　　只開了暈黃小夜燈的客廳裡，他癱在沙發上，開著沒人要看的電視，放任沒人聽的台詞喧囂，打開一瓶酒，仰頭大口灌了入喉，讓那陣熱辣狠狠灼過他的喉嚨，也許這樣就能不再說出口……
　　
　　那些噁心的、沒用的廢話。
　　
　　說到底，比起陳柏霖，他更愛自己。
　　
　　過去沒嘗試挽回過，現在也必然不會考慮再走回頭路……只是……
　　
　　過去兩人共度的回憶，美好得令他心痛，痛得他很想……
　　
　　不顧一切地拋下現在所有，重蹈覆轍。
　　
　　就像當初，他為了那個男人，斷絕和父母的親子關係，遠走他鄉。
　　
　　他曾經愛得如此撕心裂肺、義無反顧啊……
　　
　　像為了阻止自己去感受溢出眼眶的痠熱，幾乎是一口，灌完了整瓶酒，趁著手還沒開始抖，開了第二瓶。
　　
　　放任了那一股想喝死自己的衝動，仰頭直灌，毫不在乎待會兒要吐得多厲害。
　　
　　酒精自腹內朝身軀四肢急速竄熱開來，那熱度燒上腦漿，這才在暈乎乎的意識間，覺得什麼都不用想，真好。
　　
　　模糊間，好像聽到了，手機鈴聲響起的聲音，但他現在什麼也不想去搭理。
　　
　　什麼也不想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