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９

　　
＊ＩＧ打卡就是讓你還沒進公司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你們前晚幹啥了。
　　
　　
　　修竹開著車，東銘坐在副駕駛座上，了無生趣地滑著自己手機，沒意外的，昨晚事後照又被笨蛋後輩傳上網了。
　　
　　其中一張還是故意拍他留在他脖子上的草莓印啊。
　　
　　應該要拿手機朝旁邊那個大塊頭砸過去的，不過他還想多活幾年，也就忍下來了。
　　
　　『反正會追蹤他ＩＧ的人應該都知道了吧？』
　　
　　想起陳柏霖，不自覺地深鎖了眉頭。
　　
　　刻意封鎖和他有關的一切訊息，不去打聽不去注意他的生活，想起分手那日他的冷酷與絕情，想起偶遇時他的厭煩與攻擊性……
　　
　　『別想了……現在的我，對他而言什麼都不是，只是個小小的誤會，擱著不管很快就會淡忘的。』
　　
　　看著窗外不停流逝的道路街景，掠過一片暗色時，瞥見車窗上，自己的倒影。
　　
　　蒼白、無血色，看著幾分疲憊、幾分淒慘。
　　
　　一旁笨蛋後輩倒是精神奕奕地：「東東東前輩，早餐想吃什麼？我們開過去。」
　　
　　「公司外面買就好了，直接往公司去吧。」
　　
　　平淡略低的聲調，修竹也只當他是沒睡飽，朝他看過來是一笑：「到公司之前，可以再睡一下吧？」
　　
　　「嗯……」
　　
　　回應後輩閃亮的眼神，是淺淡的嘴角上揚。
　　
　　　　　＊　　　　　＊　　　　　＊　　　　　＊　　　　　＊
　　
　　兩人一同踏進公司，東銘就被前台的人叫住了：「傅先生，有人找你，現在在會客室等著呢。」
　　
　　「好我知道了，謝謝。」東銘禮貌性地道謝後就往會客室方向去。
　　
　　修竹正要跟上他時，被老遠就見到他而急步趕來的葉主任叫住：「小竹！小竹你等等，總經理打電話叫你上去一趟呢！」
　　
　　修竹眉頭一皺，但還是乖乖地應允：「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聽說很急，你……是不是……？」葉主任雖然想探聽點什麼，但穆修竹的表情凝重到讓她問不下去，便回頭往辦公室去了：「那個……沒事就好了。」
　　
　　雖然很想看看東前輩是去見誰，但既然樓上來叫了……修竹轉了方向往電梯去，按下十樓，在這間公司裡只有少部份人能進出的樓層……
　　
　　電梯門開，越過長廊與等候室，坐在等候室辦公桌的總經理秘書一見到他，也只說：「總經理等你很久了。」
　　
　　自行打開那扇裝飾典雅的大門，一名面貌看著與他幾分相似、一身西裝革履、氣質沉穩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被整理得光潔的辦公桌前，蹺著二郎腿等他。
　　
　　修竹關上身後的門，直問：「找我有何貴幹？總經理大人。」
　　
　　岳承翰，以老董座的親孫身份待上這個位置，本身也具備著知人善任的才幹與宏觀謀策的智略，在這間公司裡，層級以下幾乎人人怕他，而他對下屬一般也沒有好臉色，對眼前這人，更是臭得像見了仇人似地：「有何貴幹？這話你問得出口？你在網路上公開哪些照片？你說說？存心給家族蒙羞是嗎？！」
　　
　　咄咄逼人的語氣，並沒嚇到穆修竹，只回以冷語：「那是我的私事用不著你管，大哥。」
　　
　　岳承翰吼了一句：「別在這間公司裡叫我大哥！」
　　
　　修竹自嘲地嗤笑了一聲。
　　
　　明明是同父母生出的孩子，不過是因為外公只有媽媽一個獨生女，要他次子繼承穆家的姓，才和自己親哥哥不同姓氏……卻落得，岳家沒有他的位子存在似的。
　　
　　那笑聲像刺激到岳承翰，而怒目質問：「那是什麼態度？！」
　　
　　穆修竹冷冷回應：「不想拿我當家人，就別來管我的私事。」
　　
　　「看來你沒搞清楚你的狀況，我再警告你，現在是給你個機會，再不潔身自愛，你會永遠被岳家除名！」
　　
　　「我現在的情況，不就和被除名差不多了嗎？」
　　
　　岳承翰見穆修竹的態度完全不動搖，也就在喝了口茶冷靜一下頭腦後，軟了態度：「爸爸並沒完全放棄你，才讓你來這間公司待著，如果不是你當初堅持待在業務部，爸爸是想整個經理的位置給你……結果你看看現在什麼樣子？要是傳出去了，你讓爺爺跟爸爸的面子往哪兒擱呢？一個別人想攀都攀不上的名門望族怎麼就出了個……同志呢？」
　　
　　岳承翰的語句越來越低，到了最末，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那幾個字。
　　
　　「呵……呵呵……」修竹發出幾聲輕笑，接著是：「名門望族？都什麼時代了還以為自己是什麼貴族啊？也不過就是比一般人多幾間房子多點錢罷了……」
　　
　　「你……！」
　　
　　「打從你們不承認我的時候，我就已經不是你們的家人了。其實要不要在這間公司工作也沒差，反正你們別擅自追蹤我的ＩＧ再來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沒照你們要求的樣子過活，這樣就好，我對你們也沒別的要求了。」
　　
　　「你就不怕我對那個姓傅的出手？」先是恐嚇，然後，岳承翰臉上浮現一抹狡黠的笑：「我明白了，那男人也不過就是你用來激怒我們的道具而已，你其實也不怎麼在乎他的死活對吧？呵呵呵……」
　　
　　「我在乎喔。」
　　
　　穆修竹神色一凜，當場讓岳承翰噤聲。那冷酷深埋殺意的眼神，像狂犬，喚醒了岳承翰沉眠多年的記憶……記憶裡的那個弟弟，曾經是如何讓一群成年人畏懼他、紛紛在他面前下跪求饒的？當年的他，還只是個國中生哪。
　　
　　見總經理斂了狂傲的態度，默不吭聲，修竹回身開了辦公室大門：「沒事我走了，有事打我手機就好別麻煩葉主任找人，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閒的，總經理大人。」
　　
　　目送那身影關上大門離去，岳承翰把臉埋進手掌裡，苦惱不已。
　　
　　原本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兇殘只是源於年少無知，在經過幾年歷練的現在應該不會再出現那種態度，但顯然，那份兇性還存在著，從未被拔除啊。
　　
　　他該怎麼向父親解釋，他管不住弟弟這件事呢？
　　
　　　　　＊　　　　　＊　　　　　＊　　　　　＊　　　　　＊
　　
　　打開會客室的門，一見到正坐在裡頭蹺腳看雜誌邊喝茶的陳柏霖，東銘立馬將門關上，幾近反射動作般的迅速。
　　
　　『乾這傢伙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快走裝作沒看見！』
　　
　　正打算裝沒事地快步離去時，會客室的門被打開：「喂，看到我就想跑是不是太慫了？」
　　
　　『慫你媽啦慫？！你他媽的最好有人想看到你啦！』雖然心裡暗譙了好幾聲，但東銘還是擺了一張冷臉：「我只是忘了點東西要回車上拿而已。」
　　
　　柏霖的視線瞟了下周圍，伸手扯上東銘的手臂，輕而易舉地將他拉進會客室，並鎖上門。
　　
　　「喂你幹嘛？！」被他的動作惹怒，但回頭看見他鎖門的動作，東銘發出恥笑：「你想對我幹嘛都是不行的，這裡有監視器跟錄音，那個門是白鎖的。」
　　
　　「但是我要說的話你不會想被你同事聽到的。」
　　
　　陳柏霖回身揪住傅東銘的領子，使勁就是往牆上撞，力氣不比他大的東銘只覺得身後鈍痛、腦袋一片空白，隨後領子被扯開、頸子被摸上，在他還沒意會過來陳柏霖的動作有什麼意義時，那看似痛苦緊擰起的表情，先烙在他的眼裡。
　　
　　但是，那不關他的事……陳柏霖，不關他的事。
　　
　　「喂！做什麼放開我！」所以他咬牙掙紮起，只是想使勁推開柏霖的手，但手腕卻被死死扣住。以陳柏霖的握力，要粉碎他的手骨似乎是很簡單的事情，總之他只感覺得到巨疼，無法掙脫開。
　　
　　「你是……真的……跟那男人上床？」柏霖咬緊的牙關裡，擠出這幾個字。
　　
　　東銘抬頭直視了那雙灼上怒火的眼，那憤怒相當顯而易見，但東銘不明白：「關你什麼事？！」
　　
　　「反正……不就只是逢場作戲嗎？」
　　
　　「你他媽的誰跟你逢場作戲？！他是我的交往對象！跟他上床又怎樣？！幹手會斷快給我放開！」
　　
　　柏霖終於是放開他，雖然到此時他覺得手腕從皮膚疼到骨子裡，骨頭正在發出鈍鈍的劇痛。
　　
　　看著東銘屈身撫著手腕，在白淨的袖子下，腕部已是一圈的深紅……沈默許久後，柏霖才啟口：「在外頭講話不方便，我有東西讓你看，今天晚上，到我家裡來吧。就是……我們一起住過的，那個屋子。」
　　
　　「幹你媽的誰要去啊？！」一想到才剛被這麼對待，傻傻的跑過去搞不好會有生命危險，東銘簡直有種智商被藐視的感覺，屈辱！太小看人了吧？！但轉念一想，情況不對：「去看啥？看你剛滿月的小鬼嗎？笑死人了誰要去看你家的小鬼？炫耀也不是這種炫耀法吧？」
　　
　　聞言，柏霖啞然失笑，這不是好好的記著他倆分手已經過多久了嗎？好一會兒，才止了笑：「對，就是炫耀，反正你不是對我已經沒感情了嗎？那你就過來吧，過來看看我現在的日子過得多好，給我個祝福，證明我們以前……發生過的……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我為什麼……？！」
　　
　　柏霖的手用力地擊打在他臉旁的牆上，發出的巨響，止了他的反抗。但是，在震音沉寂之後，東銘的雙眼仍舊是死死瞪著柏霖：「我不怕你，暴力對我是沒用的。」
　　
　　「你真的覺得……我會揍你嗎？」
　　
　　柏霖的表情，像在笑，卻比哭還難看，東銘相當不理解……
　　
　　不理解……
　　
　　曾經待他如至寶、深愛過他，也把他的心狠狠掐碎、丟棄……對他惡言相向、深惡痛絕的這個男人，究竟還想對他怎麼樣？
　　
　　「反正你來了就知道，我不會對你怎樣……我怎麼可能會在老婆跟孩子的面前對你怎樣呢？對吧。」
　　
　　陳柏霖轉身，開了門毫無戀棧地快步離去。
　　
　　他不會關心剛才留在他手上的疼痛是否少了幾分？也不會在乎……
　　
　　「傅先生，剛才那個人沒事嗎？」門口的女同事看了在會客室裡的東銘，低聲關切地詢問。
　　
　　「那個人怎麼可能會有事？」他沒好氣地理著被揪出皺折的上衣，理到了領子這才想到……昨夜，修竹留在脖子上的……
　　
　　「啊那應該我看錯的，剛剛我以為那個人在哭呢。」說著，女同事便抱著手上的資料走了。
　　
　　哭？怎麼可能？
　　
　　有那麼一瞬間，以為自己又被那個人記掛在心上，有那麼幾分感動盈上心頭，但是，怎麼可能？
　　
　　如果還記得那個人是怎麼傷害他的……
　　
　　就知道，怎麼可能？
　　
　　低頭看著手腕上的紅，再過不久就要翻紫黑了，東銘連忙把袖口多扯出幾分，生怕修竹看見要問上些什麼。
　　
　　抬步離開會客室時，就被迎面衝來的修竹小火車給撞個滿頭包。
　　
　　「東東東前輩！！！誰來找你了？刺客嗎？暗殺者嗎？壞人嗎？你沒事吧？」
　　
　　「你在說什麼啦？！」
　　
　　明明是個大塊頭，卻不知道在緊張個什麼鬼，緊緊抱著他不肯放手。有那麼一瞬間，東銘想說：『乾你現在就是在謀殺我！！！』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修竹在確認過東銘真的完好無損後，很快地冷靜下來：「那剛剛來找你的是誰？東東東前輩不是沒朋友？」
　　
　　「是客戶啦客戶！」東銘炸毛：「不準說我沒朋友！！！」
　　
　　「明明是事實？」
　　
　　「也有不想面對現實的時候啊！」
　　
　　「好啦好啦沒事就好……」再度緊緊抱住東銘，把頭靠上前輩柔軟微涼的髮絲，良久，修竹低語著東銘依舊聽不明白的話語：「東銘前輩，如果突然……我要去很遠的地方，你會跟我一起走嗎？」
　　
　　感覺如果答案不能讓他滿意，他也不會就這麼放開。旁邊同事們的視線刺得東銘生疼，雖然……他已經很喜歡後輩緊緊抱著他的感覺，但還是得想辦法讓他放開自己呢：「會喔。」
　　
　　「真的嗎？」
　　
　　「業務這工作哪裡都缺，只是幹業務的話上哪兒都成。」東銘對於接下來要提到的話，也難免會嘆口氣：「反正我也沒有家累，沒有不能去的地方，所以你想去哪裡我都能跟你一起去喔。」
　　
　　「嗯，很謝謝你，東銘前輩。」以著笑，修竹這才放開了他。
　　
　　抬頭看著後輩一臉感激涕零的樣子，東銘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修竹搖搖頭，帶笑回：「沒有。」
　　
　　「真的沒有？」
　　
　　修竹很認真地點點頭：「真的，只是可能要丟工作而已。」
　　
　　「喔。」先呆了一秒，東銘才反應過來：「這不是沒事吧？！」
　　
　　修竹搖著手帶笑回：「沒事沒事，因為東東東前輩會跟我一起丟工作，所以沒事。」
　　
　　「乾這超有事的啊！！！」
　　
　　聞言，修竹垂下了頭，表示喪氣：「前輩會怕因為我的關係丟工作嗎？」
　　
　　「因為你？」見他這種態度，東銘肯定又要安撫他了：「工作跟你比起來當然是小事不過讓我知道詳細的情況會死嗎？」
　　
　　「會死。」
　　
　　見後輩投來肯定的眼神，東銘也就認了：「……好吧我不問了。」
　　
　　「喔！謝謝前輩！我就知道前輩對我最好了！！！」
　　
　　又被後輩撲抱過來，東銘真心覺得煩躁……
　　
　　煩到他都忘了陳柏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