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湛希—活著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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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7-25
  姑姑過世的那一兩年,我不太記得怎麼度過的,當我回過神來,碩士已畢業、也考取了心理師的相關執照。

  但若要認真回憶起那兩年的日子,我只能說一片空白,怎麼從研究所畢業的、怎麼考到執照的、生活三餐怎麼自理的,一點兒都想不起來。

  處理完姑姑的後事後,我就搬離開還有姑丈在的家,對我來說,留在充滿與姑姑各種回憶的房子,卻沒有姑姑的存在,太過難受。我並不認為我的心靈有強壯到可以承受這種空虛,最重要的是,我沒把握能和姑丈單獨相處過接下來的日子,儘管這些年來減少與姑丈的相處,對他的情感悸動卻一直存在於我的內心深處,怎樣都抹殺不掉。

  決定搬離時,姑丈沒有說什麼,但他的神情及眼底透露出來的落寞讓我有點於心不忍。原本該情繫一輩子的夫妻羈絆提早結束,就連唯一的家人、就算是沒有血緣關係的我,也要離開他的身邊,從原本剛剛好的三人家庭,一下落成了寂寞的一人。

  「不要緊,湛希你還那麼年輕,有遠大的抱負要去追求,不用太在意姑丈,姑丈也一把年紀了,一個人也可以好好的。」

  「姑丈你還很年輕啦 ....」

  姑丈只有微笑沒有多說什麼,原本伸手要摸摸我的頭,卻嘎然停止動作,停在半空中的手愣了兩秒又縮回去。

  「有空回來跟姑丈聊聊天吃吃飯就可以了,別想太多。」

  改為拍拍我的肩後,姑丈就起身離開回房間了,我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這麼多年來,姑丈對那天的事情隻字不提,還是像以往那樣,三人和樂融融的相處。姑丈還是那個姑丈,只有我逐漸認識了另外一個自己、應該說是真正的自己。

  在瘋狂玩樂的那段日子,接觸了各式各樣的人們、去了許多形形色色的場合,漸漸明白對於姑丈的情感是怎麼回事、對於只為同性感到興趣的自己又是怎麼回事。

  我上網查了很多資料,有些說同性戀是天生、也有說是後天、也有說人生來本來就無性向之分,無論你是哪個性別的人,愛上了、喜歡上了,那就是兩人註定的情緣。

  不管是哪個說法,還是無法說明為何我是一名同性戀,我不確定這是否跟爸爸有關係,假若爸爸當年沒有被強暴,那麼他會與一名女子結為連理嗎?還是也會跟我一樣,愛上同為男性的對象?在經歷爸爸多年性虐的我,是否也是因為爸爸的緣故才會成為一名同性戀?若爸爸沒有如此待我,那麼我最終會選擇與同性還是異性相愛呢?

  這些都是我心中多年來的疑問,卻沒有任何人可以告訴我答案。

  我一直認為對於姑丈的情感是因為多年來缺乏父愛造成的錯覺,從來沒有一個像父親一樣的角色這樣的關懷、溫柔、慈祥,時而嚴厲卻不失關愛,於是我將姑丈賜予給我的親情誤認成愛情。本來我打破了這一切的和諧,若不是姑丈的善良,也許我會繼續將錯就錯。

  後來我搬到了離心理諮商辦公室附近的一棟公寓住宅,離我們三人、不,離姑丈所在的家卻是遙遠,就像當年爸爸過世,我選擇和姑姑北上想要展開新生活離開了老家。現在想想,我總是這樣子選擇遠離原本熟悉卻傷心的地方,這就是很多人所說的,逃避。

  沒錯,我就是沒有勇氣去面對,我沒有勇氣再去面對原本爸爸對我的強暴、沒有勇氣去面對那無法對任何人訴說的童年,所以我選擇了逃離。

  現在的我依然沒有任何長進,以為爸爸的死讓我重獲新生,可以變成更好的自己,但當初膽小的盧湛希還是依附在已經長大的軀體、卻沒有成長的靈魂,對姑丈的情感、姑姑的過世,我還是沒有勇氣去面對這一切,於是我又再次選擇了逃離。

  那就認真投入在工作吧。我將所有的注意力投注於工作上,這是我自高中以來的夢想,如今一切的努力得以如願,或許這樣可以避免掉入過多的情緒漩渦。

  我天真的以為這樣的逃避方式可行,然而心理師的工作遠比想像中的更加繁重,工作了將近一年後,每天都感到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方向在哪裡,陪伴姑姑報答姑姑所以讓自己成為更好的人這件事沒有了意義,實現夢想當心理師也已經無任何用處,就連我繼續活下去的理由也沒有了。

  那不如去死吧。

  這樣的念頭日復一日的在我腦中打轉,每天早晨的來臨則是加重持續活著的罪惡、每天夜晚的降臨則是刻刻告訴自己該去死了吧,逐漸地我無法繼續專心在工作上,出錯的機率越來越高,主管同事也常常處理我的爛攤子,能夠接給我做的案子也越來越少。

  又到了週五黃金夜,下班了但不想回家,渾渾噩噩地在街上亂晃,看著夜晚的街道上燈光閃爍,路上的人們成群結隊說說笑笑,心臟緊縮著難過,令人想乾嘔,好似在嘲笑著我的懦弱,嘲笑著只會逃避而不敢面對的自己,就連身體生理反應都這樣的厭惡自己。

  好想喝酒、好想把自己灌到醉爛忘掉這一切。於是隨便走進了一間酒吧,小小的空間卻塞滿了人,鬧哄哄的感覺更不舒服,看了看店內的座位似乎都已坐滿,只剩下吧檯還留有幾個空位,實在不是很想與bartender 有直接接觸,我只是想藉由酒精來麻痺自己。

  「您好,第一次來嗎?」

  「...呃,對。」

  「有特別想要喝什麼酒精飲料嗎?」

  真是煩死了,我抬頭看了一眼問個不停的bartender,對方熟悉的面容一下佔據了我的思緒,十年前的回憶一下衝進了我的大腦,在記憶的圖庫中搜尋了國中時期的記憶,沒有多久時間,我馬上想起對方的名字。

  「呃、客人怎麼了嗎?」

  「…陳寞?」

  「…盧湛希?」

  陳寞,那個有個奇怪的名字、卻是第一個對我表達善意的男孩,那件事情一直延續到至今,我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