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６

　　
　　『從來沒想過，在繁衍下一代的這個意義上，會和誰連結在一起……』
　　
　　『所謂的愛情，應該是為了產子、共築家庭，才有的感情。』
　　
　　『那麼，既非親情，又非友情，不為了下一代，這份感情，又是什麼東西？』
　　
　　
　　
　　「叩叩！」
　　
　　敲門聲響起。
　　
　　裸身只以薄被覆著下半身，還趴臥在白色羽毛枕上不怎麼想動的席法，只橫著兩耳、懶洋洋地出聲：「進來。」
　　
　　門被打了開，以著沈穩腳步踏入的，是他第一次見到的龍人，有著一頭如陽光灑落的金髮與雪白的鱗片，和顯瘦卻飽經鍛練的俐落身形，體型身高看著和布拉德有點相仿。而他手上正捧著一套摺疊整齊的黑衣，隔著鐵鱗編製的口罩，發出暗啞深沉的嗓音：「布拉德大人讓我給你送衣服來。」
　　
　　「擱著吧。」
　　
　　席法稍稍挪起身子，體內還留存著的殘痛，讓他以雙臂撐起上身時還感到勉強，而在三秒後回過頭，發現在門口處的龍人還沒走，長尾不滿地橫掃了一下床褥：「還有什麼事嗎？」
　　
　　「不……」龍人劍士低吟一聲回答，金色眼睛直盯著席法全裸的背部，雪白肌膚上被留下的吻痕與咬痕相當明顯。
　　
　　席法視線下移，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狀態根本是完事後，一臉由白轉紅，立刻扯起薄被掩住身子，羞憤大吼：「快出去！你要看到什麼時候啊？！」
　　
　　「……是。」
　　
　　縮在被子裡，直到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後，席法才探出頭來，見房內只剩自己一人，才敢落下薄被，一手撓上還燙紅著的臉：『真是的……我在搞什麼啊？』
　　
　　下了床，撐著難以控制的雙腿，拿過被放在桌上的黑衣，打了開來，正想穿上身時，才瞄見了身上的傷痕。布拉德的牙印，落在他的腕上、鎖骨、肩膀與胸前，布拉德的吻痕，則落在他的腹部與大腿內側，這些痕跡，讓他想起了布拉德是怎麼對待這個身體，而感到體溫的急速上升與心跳加速，連呼吸都有幾分困難、腦袋有些發暈。
　　
　　指尖輕撫過這些有如標記所有物的印記，感到有點黏，才想起，布拉德在失控的高潮過後，舔舐了他的身子，吻過所有被他留下的牙痕。
　　
　　『穿衣服前，還是再去洗一下澡吧。』
　　
　　感到羞臊，做了這樣的決定。
　　
　　還不明白不能生子的自己在伴侶間能有什麼樣的存在意義，但布拉德對他的行為已經深深撼動他的心靈。他的疼愛是如此深刻地印在他的皮肉上、刻進內臟裡，連質疑都感到多餘……但是他也不知道該有什麼樣的想法、該怎樣去面對，對他而言，是第一次，被人以這樣的方式熱切愛過了。
　　
　　然而他對布拉德是怎樣的感情，他自己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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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拉德所認知的愛情，似乎和生孩子沒有多大的關係。』
　　
　　穿上一襲黑色禮服後，席法獨自窩在甘伯利的書房裡，那禮服似乎是甘伯利的兒子的年少舊衣，被保管得相當好，由他穿著意外合身。
　　
　　雖然想看看咒式方面的書籍，卻忍不住翻閱起訴說繾綣思念的戀愛故事，然而再怎麼讀，也無法和自身的情況聯想在一起。
　　
　　『他不在身邊的時候，總是會想起……？』
　　
　　抬起頭，左右張望了下，挑了眉尾，歪了一耳，還是搞不清楚狀況：『但我沒特別在意他在哪裡做些什麼？這是不是代表我並不愛他？』
　　
　　『魂牽夢縈，又是怎麼樣的感覺？』
　　
　　『思念氾濫成災？』
　　
　　『淒淒冷冷、寂寂涼涼，卻在見到那人時，有如沐浴在春風的陽光……？？？』
　　
　　書上的話語太過濃烈，完全無法想像。
　　
　　『我覺得我好像……並不是以這種感情來看待他？？？』
　　
　　闔上了書，走到窗邊，然而竟是如此的巧合，一襲黑裳的布拉德正與甘伯利走在庭院石道上，似乎正交談著，而被斗篷帽遮得看不見臉面的布拉德稍一抬頭，席法便不自覺地揚起笑容，伸手朝他招了一下。而在見了他的動作後，布拉德就回過頭去，繼續和甘伯利走過石道。雖然見不到臉，但那瞬間，確實覺得，布拉德正對他揚起一笑。
　　
　　他形容不出來此刻的心情該算是什麼？那是一股漾開在心上的甜，雖然薄、雖然淡，卻不膩人那般地恰到好處。
　　
　　可能稱不上是愛，但，那也許就是喜歡了。
　　
　　
　　
　　『雖然我不大明白這算不算得上是愛……但我肯定是喜歡他的，所以被那麼對待，感到憤怒，卻不怨恨……所以寧可答應當他的伴侶，也不願意當下向他道別，就此各分東西……只要一想到除了留在他身邊之外，我還有遠離他、從此不再見他的這個選項，我就會感到寂寞，寂寞到有些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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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法大人，心事重重的樣子呀……我以為現在你應該要一臉幸福洋溢的樣子呢。」
　　
　　正坐在庭院旁的石造欄桿上、一手拄著臉頰、看著麻雀在落葉上又跳又啄著時，席法聽到了雪葉發出的關心話語，也只回問：「為什麼我應該要一臉幸福洋溢的樣子？」
　　
　　「因為你不是和布拉德大人終於心意相通，結成連理了嗎？」雪葉嬌笑著，兩隻食指互敲上指尖。
　　
　　『那算嗎？』
　　
　　雖然心裡總要來上這麼一句反問，但他也很明白，自己答應過就是定局了。對於愛情這玩意兒，似乎獸妖們不大感興趣，他們一向是發情期到了－＞找對象－＞對象合意了－＞交配產子－＞協力照顧孩子長大－＞孩子脫離羽翼後，通常就會再度分開。雖說少部份還會在一起，但更多的是各自分別，等到下次發情期到了再去找新的交配對象。
　　
　　所以他苦思，但他尋不出答案。看著雪葉又是一身低胸高叉的長袍禮服，席法問：「妳有愛過誰的經驗嗎？」
　　
　　「沒有哦。」雪葉搖搖頭，以著嫵媚的淺笑：「要是愛上誰，一定很不幸吧？那我就不能為我所愛的人生孩子呀。畢竟你知道我們的習性，要我吃了我愛的人，我絕對不要呢。」
　　
　　「……」沈默了三秒，席法嚴肅地回應：「兔妖也真是了不起。」
　　
　　雪葉的視線瞟到正巧經過的龍人，而小小聲地說了句：「當海產真好，聽說海鮮們都是體外受精的呢。」
　　
　　距離有點遠，不確定那龍人劍士是否有聽到，但看他轉頭向這方瞧了一眼又回過頭去，該是有聽見但懶得理會吧？
　　
　　「體外受精嗎？」席法能想像到的就是雌獸先產下一顆又一顆、堆了滿洞穴的透明卵，再由雄獸朝洞穴內大噴精液的場面……而感嘆地：「好像很不錯啊……那樣小孩就會自己長出來了。」
　　
　　聽了他的感嘆，雪葉又改了風向：「哎？但是就不能享受魚水之歡了吧？不能享受的話就沒意思了。」
　　
　　『魚水之歡……說得好像交媾很舒服似的……』席法雖然只是默默地在心裡暗想：『啊……如果是異性，應該是吧？就因為是同性，所以我才只會覺得痛而已？』
　　
　　像在席法的憂鬱神情上捕捉到了什麼，雪葉問：「該不會是你和布拉德大人的性生活有困難吧？」
　　
　　一被這麼戳到，席法的臉立刻通紅，急忙搖手否認：「沒、不是那一回事！那方面一切順利，沒什麼不開心的！」
　　
　　再怎麼苦惱，誰說得出口自己做那件事的細節啊？
　　
　　「喔……真的嗎？」雪葉一臉壞笑，故意問著。
　　
　　「騙妳幹嘛？」然而說這句話時視線是飄到一旁的。在稍稍定神下來後，故意以著蠻不在乎的口吻解釋：「我只是覺得，又生不出孩子，做得那麼認真不是哪兒怪怪的嗎？」
　　
　　「你這想法可是大錯特錯了！」雪葉指著他的鼻子，口吻也跟著激動起來：「是因為愛才想有親密關係的，你不覺得正是生不出小孩還想跟你發生關係、和你情定終生，這才是真愛嗎？」
　　
　　「是、是嗎？」席法有點被嚇到，但還是把她的話記起來，默默深思了……只是她的話肉麻到他臉都紅了。
　　
　　「嗯，聰明人都很容易在感情事上跌跤呢，你小心點吧。」雪葉收回了手指，一表認真地警告：「哪天失去了你才會發現布拉德大人對你的愛有多深多可貴，希望你別成為那種失去了才感慨自己不珍惜的那種人。」
　　
　　「……嗯……謝謝……」
　　
　　他答不上話來，只在支吾之後以一句「我會把妳的忠告牢記在心。」的話作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