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迴-ZEHN- 雙子-GEMINI- (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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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夏絲妲來說，艾溫曾經是她的全部。

　　是他拯救了那個一直活在生死邊緣的自己，是他給予她現在的身份，也是他改變了她的一生。

　　但同時，他也是夏絲妲一生中最大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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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小偷！你別走！」

　　在灰暗又冰冷的北方街道上，沒有太陽的位置，眾人似乎都忘記了陽光的顏色，就連衣服也是低沉的深色，烙印在心中的好像就只有灰與黑。但就在這道死灰之中，有一道鮮艷的紅，正在人群中左右穿插，其速度之快，及身高之矮，看起來就像一道在眾人腋下閃過的火。

　　聽到背後喝止的聲音，再一看那道紅，人們都不禁發出厭惡的聲響，但擁有那道紅的女孩卻視若無睹，只是繼續穿插。她手上抱著一條長麵包，正是從那個追趕她的人的店裡取來的。

　　女孩的速度如風，可是追趕她的可是位成年男性，而她已經幾天沒吃飯，身高和體力的差距令二人的距離逐漸縮近。她預計到會發生甚麼事，但依然不讓自己停下來。

　　被他抓住的話，我定要被送到牢獄……

　　但沒有這個麵包，我也活不下去。

　　所以無論如何，都要逃掉！

　　她不斷狂奔，直到跑出小巷，猛然迎面撞上一個人為止。女孩被撞到雙腳朝天的跌在地上，連剛才一直小心緊抱的麵包也離開其懷抱。

　　「啊！小女孩，你沒事嗎？」一回過神來，她首先看到的是一隻伸向她的手，同時有一把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女孩記得，她抬頭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道自己不認識的溫暖顏色。

　　「你這混蛋！惡魔！這回我終於抓到你了！」

　　但那位一直追趕她的男士──麵包店的店主──的聲音頓時打斷了她的思考。她知道自己完了，被追上了。

　　她連忙站起來並打算逃跑，卻被男士喝住：「偷了我那麼多次麵包，這次終於被我抓到你了！你這個墮落的惡魔，就到牢中好好享受吧。」

　　他充滿自信地向女孩走去，卻被那個擁有「溫暖顏色」髮色的少年擋住去路。

　　「這位先生，用不著這麼憤怒，一個麵包而已，就由她去吧，我看她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少年掛著同情女孩的微笑，試圖勸止男士。

　　「你懂甚麼……威、威爾斯大人！」男士本來想駁斥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蠢材爛好人，怎知一看，才發現眼前的竟是整個郡裡無人不知，也無人不肅然起敬的未來領主。他立刻鞠躬：「實在失禮了，但那個惡魔是慣犯，我一定要抓住她，再向大人稟明她的罪！」

　　「你別『惡魔』前『惡魔』後的，我根本就不是！」女孩忍不住高聲駁斥，同樣的說話她從懂事開始幾乎每天都會聽到，已經聽厭了。就算她知道這次是自己不對，也忍不住這道氣。

　　她不時在想，是不是只要自己站在這班人之上，比所有人都強，那麼整個世界的人都不會再敢欺負她、傷害她？

　　她深知自己的力量之小，那只是來自彼方的夢而已。

　　「那把紅髮就是最好的證明！你還想裝不是？」麵包店主也不是好惹的人，面對其眼中定義為惡之人所提出的質疑，他毫不動搖。

　　「我看你根本沒見過惡魔吧？那又知道帶有惡魔之血的人一定會留有紅髮？」

　　「你……」女孩一句頓時令麵包店主語塞。他找不到駁斥的話，惱羞成怒，一步繞過少年，並舉起手，欲給女孩一記耳光──

　　但下一瞬間，他的手便停在半空不動。店主驚嚇地張望，只見那位「威爾斯大人」以單手緊緊握住他的手腕，無論他怎樣掙扎，少年都維持著微笑，並不為所動。下一秒，他的手輕輕一反，再一推，便把店主整個人弄到雙腳朝天地跌倒在地上。

　　目睹一切的女孩好不驚訝，完全想不到少年是怎樣做到的，心裡登時萌生出一絲佩服。

　　「可以好好說話的吧，不用出手的，」把人推開後，少年又笑著伸手扶起店主，彷彿剛才一瞬間發生的事都不值一提。「不如這樣吧，我幫她付起這些年來的麵包費用，這樣可以吧？」

　　「那可是惡魔，威爾斯大人！」縱使身體因為少年的攻擊而害怕地顫抖，但男士的心依然堅定，不同意少年的想法。

　　「紅髮的人是惡魔，只是古老的傳言，應該只是因為這一帶比較少留有紅髮的人，而紅又是傳說中惡魔的顏色，所以紅髮者才會被視為流有惡魔之血的人吧。」但少年一番充滿智慧的話令他語塞，完全找不到地方可以反駁。見店主一聲不出，少年隨即從大衣中取出錢包，並把幾枚金幣遞給男士，微笑著說：「把錢收下吧，多餘的就當作是小費。」

　　男士起初雙手叉胸，別過頭去，暗示拒絕，但過了一會回望，發現少年仍然寸步不移，維持同樣的動作。他的笑容依然溫柔，但此刻男士卻覺得它恐怖如冰。想起剛才反抗後的後果，加上懼於少年的身份和他的話語，男士只好接過金幣，並死氣地離去。

　　待男士走後，少年走向女孩，並在她身前跪下，問：「沒事嗎？」

　　他欲伸手拍女孩的頭以作安慰，怎知被她一下大力拍開。

　　「你以為這樣做，我就會感謝你嗎？」她狠狠地說，似是剛才看不見得罪眼前人的下場。

　　但少年只是看著被女孩拍開的手，盯著因為被大力拍開而麻痺的手掌，先是呆愣，然後似是發覺甚麼似的，露出感到有趣的表情。

　　「我看你資質還不錯，怎樣，有興趣來我家練劍嗎？」他帶著真誠的眼神問。

　　「哈？你在亂說甚麼？」怎知女孩一口拒絕，還用看到怪人的眼神看著他。

　　這傢伙突然在說甚麼啊？她心裡閃過一陣無奈。

　　「對不起呢，我有時候嘴比較笨，」但少年卻不怎為然，只是一臉傻笑地道歉。「照剛才的事情看來，似乎你已經有一段長時間成功躲過那個人的追趕？別看那個人這個樣子，他以前可是軍人，沒那麼容易逃得掉的。我看你只有十歲左右，但有不錯的才能，力氣也不錯，不如把它用在更好的地方上吧。」

　　「別用那種高高在上的貴族眼光去看我！那只是你認為，別強加到我身上！」女孩卻強烈駁斥。她剛才的確覺得眼前人很厲害，但現在看來，他彷彿是個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的傻人。他覺得她有才能，就想收留她，絲毫沒有考慮她的想法，似乎整件事的目的只是為了娛樂他自己。

　　「也是呢，你說得對，」少年收起了笑容，心裡感到抱歉。「我也差不多要走了，你好好考慮吧，想來的話，就到這條大街盡頭的奧德莉婭城堡，對侍衛說要找艾溫‧威爾斯便行了。」

　　「鬼才會來啊！」

　　「如果你有想超越的人，有想達成的目標，便來吧。」

　　說完，名為艾溫的少年留下一抹微笑，便獨自離去了。

　　女孩在那一刻才知道，擁有那道溫暖顏色的人，名叫艾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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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女孩站在奧德莉婭城堡門外，猶疑著要不要進去。

　　她並不想來的，只是前一晚又從暫居的地方被驅趕了，心想實在沒有其他地方能去，剛巧想起艾溫的說話，便靈機一觸走到城堡來。

　　到達後她才醒覺自己的愚蠢，大家都說貴族都是沒有心的人，那個叫艾溫的人說的話應該只是一時興起的玩笑，說完之後就會立刻忘掉自己說過甚麼吧。

　　她轉過身，嘆了口氣，準備離去。

　　「咦？你來了？」

　　這時，一把熟悉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出──是艾溫。

　　她轉過頭，只見艾溫一如三天前一樣，微笑地向她打招呼。他頭上的短髮顏色看起來仍是那麼的溫暖，身上的衣服比幾天前所穿的來得簡單，只有簡便的襯衫和長褲，看著他從剛打開的城堡大門走出來，女孩猜想他應該是出來散步的。

　　但散步要走出城堡外的嗎？她覺得這一切不是那麼簡單。

　　「呃，只是路過而已，要回去了。」她冷淡地轉身，打算就此離去。

　　「要回去哪裡？」

　　艾溫的一句，止住了女孩的腳步。

　　沒錯，她能回去哪裡呢。

　　城裡沒有人接受她，現在就連死守幾年的住處也被報復式地摧毀了，在這個天寒地冷的冬天裡，她又能走到哪裡呢。

　　她站著不動，直到艾溫從後伸手搭著她的肩膀。

　　「我命人打聽過你的事，你好像已經輾轉在幾個小城鎮居住過了吧？這裡很快要有一場暴風雪，既然已經沒有住的地方了，那不如來我家吧？」艾溫號下來，用柔和的語氣在女孩的耳邊說。

　　但女孩激動地撥開他的手，不想跟他有任何身體接觸：「才不要！無緣無故的要收留人，我看你一定是有甚麼目的，例如要用我的身體來滿足你的奇怪趣味吧！還是想把我賣給別的奇怪貴族？」

　　艾溫從女孩的話中聽出她似乎曾經受過不止一次的不好對待，他收起了笑容，心裡難過。

　　「對不起，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誠懇地覺得你是可造之才，才想幫你一把的。」艾溫認真地解釋。「而且，你應該有想超越的人，或者目標吧？」

　　對。女孩終於記起為何自己會想來找艾溫，因為她想變強。

　　她親眼見識過艾溫的身手，覺得他是自己見過最強的人。

　　她一直希望要強過所有人，那麼就沒有人敢對她指手劃腳，既然這人願意給自己一個機會，那不就應該去試嗎？

　　女孩小力地點頭，但不敢作聲。以前她因為類似的理由被騙過太多次了，現在實在無法完全相信他。 

　　艾溫留意到女孩眼中流露的猶疑之色，思索了一會，決定改個方法遊說：「如果你覺得無條件付出是可疑的，不如這樣，先住下幾天，待暴風雪過了，再決定去留吧。」

　　女孩抬頭仰望，天色確是暗示著將要有暴風雪的來臨。她再望向艾溫，他的眼神流露出真誠和同情，這些年來她看過很多眼神，知道這雙眼是真心的。

　　但真的可以相信他嗎？

　　「……好，是你說的，先住幾天。」她最後還是決定接受了。畢竟自己走到城堡來，不就是為了這個原因？「但如果我要走，你也不能攔我！」

　　「嗯！」見女孩終於同意，少年雙眼閃亮，似是十分高興。「那麼進來吧……話說你叫甚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女孩淡淡地說。「『安娜』、『莎夏』、『塔蒂亞娜』……很多人用很多個名字叫過我，但都只是一時的稱呼而已，你想怎樣叫，就隨便吧。」

　　「那麼……」艾溫盯著女孩的長髮，良久從口中擠出一個詞：「『夏絲妲』。」

　　「『夏絲妲』？甚麼來的？」女孩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在意，但總覺得眼前這人是有意為之用這個詞的。

　　「一種紅玫瑰的名字，你的髮色跟它很像，也是美麗的緋紅。」艾溫簡潔地解釋。

　　「紅髮……」一聽到是跟自己的頭髮有關，女孩感到不可思議，並以雙手掩著頭，似是想蓋著那討厭的紅：「你不會怕嗎？」

　　她從來沒有喜歡過自己的頭髮，曾經多次怨恨過把這首紅帶給她的神和素未謀面的父母。如果人生可以重來，她一定會首先選擇捨棄這個礙事又招人厭惡的麻煩源頭。

　　「不會，我反而覺得它很美呢！」艾溫的回答令她驚訝不已。他笑得燦爛，然後珍重地摸著她的頭髮說：「像是在雪地裡綻放的玫瑰之色。」

　　女孩聽畢，垂下頭，不懂反應。人們都只會說她是惡魔，或者魔女，從來未有人把她跟玫瑰拉在一起。她未見過玫瑰，但覺得它一定是枝美麗的紅花。

　　她的臉頰頓時變得紅潤，一直向下彎的嘴角終於慢慢向上彎了。

　　見她似乎喜歡自己起的名字，艾溫開心地拉著女孩的手，把她請進城堡裡：「進來奧德莉婭城堡吧！夏絲妲！」

　　「嗯！」

　　從那天開始，無名的女孩便獲得一個新的身份──「夏絲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