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迴-NEUN- 狂歡-CARNIVAL- (05-2)

　　坐在山丘的一塊大石上想得入神，愛德華絲毫留意不到時間的流逝，就連有人從他身後出現，他都感應不到。

　　「怎麼在這裡的？」

　　一把熟悉的聲音，以及搭在肩膀上的手，才令他回過神來。少年一轉過頭，看到那股熟悉的臉孔，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並失衡跌到草地上。

　　「甚麼？我臉上有甚麼嗎？」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理應還因為宿醉而躺在床上休息的夏絲妲。看著尖叫後跌倒的愛德華，她似乎不太滿意他的反應。

　　「呃……沒有，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一時間反應不過來而已。」愛德華在站起來的同時，連忙編了個理由解釋。他自己清楚，跌倒的真正原因當然是因為一時間未準備好跟夏絲妲面對面談話，但他絕不會說出來。

　　「是嗎，」出乎愛德華意料之外，夏絲妲居然沒有打算深究。她看了看愛德華身旁，發覺「虛空」不在，再說：「我還以為你會練劍呢。」

　　「在考慮一些事，所以今天休息。」愛德華的語氣看似冷靜，但其實他的心正在狂跳。

　　觀察取態，順勢應對──他不停在內心提醒自己，必須保持冷靜。

　　「你不是要整天躺著的嗎？」他問。

　　「不過就是宿醉，這些小事，躺半天便好了。」愛德華想了半天才說出的一句話，卻被夏絲妲輕而易舉地用一句完結了。

　　「哼，昨天不知是誰喝到吐的呢。」但他趁勢接住話題，並取笑一下她，「還要我把人背回家。」

　　聞言，夏絲妲不服氣地「哼」了一聲，看見此反應，愛德華不禁輕笑一聲。

　　二人似是回到了一直以來的關係──表面而已。

鋒迴
　　「昨天外出去蘭弗利，覺得怎樣？」

　　夏絲妲說得若無其事，彷彿昨天二人所做的只是普通的外出購物，晚上的事被她完全忘記，或者只是一場夢。

　　既然她決定從容處理，愛德華心想，那我也放鬆一點吧。

　　「還挺有趣的，原來我們離阿娜理並不遠，有點意外。」

　　「你本來以為是更遠的地方？」夏絲妲好奇地問。

　　愛德華一點頭，夏絲妲立刻輕快地笑了出來。「騙到你了呢。」

　　「畢竟是你，我還以為會是阿娜理郡的邊界。」

　　「你這是甚麼意思啊……」相處久了，這小子居然懂得若無其事地挖苦自己了呢，紅髮女士心裡覺得有趣。「不過每次你從山上俯瞰山下的村莊時，都不會猜想自己身處的地方嗎？」

　　經夏絲妲一說，愛德華這才發現此事。「也許這段時候我只在意當下要做的事，沒有在意自己身處何地。」

　　聽畢，夏絲妲滿意一笑，少年果然改變了不少。

　　「話說，年末我們說過的事，還是達成了呢。」這時，夏絲妲突然改變話題。

　　在除夕夜晚餐上，夏絲妲曾經半開玩笑地對愛德華說，要找出一起外出喝酒，比試一下酒量。當時二人都沒有認真對待此事，怎知二人在兩星期後的昨天偶然地完成了這個約定。

　　「結果是我的酒量好呢。」愛德華沒想到夏絲妲會突然把話題轉到昨晚的事上，他強裝鎮定，用挖苦掩飾緊張。

　　「你昨天幾乎都沒有喝，那算數嗎？」夏絲妲似乎不在意，反而著重在愛德華的結論上。

　　但少年卻想到別的事，關心地問：「你昨晚有心事嗎？一下子喝那麼多。」

　　夏絲妲一頓，似是心裡有話，但不願意說出來。「有點吧，不過都沒有事了。」

　　她繼續一貫的微笑。見此，心懷某些想法的愛德華也轉過頭去，沒有延續話題。

　　「對了，你有跟諾娃提及過昨晚的事嗎？」沉默了一會後，夏絲妲突然問。

　　「甚麼？」愛德華先是一驚，轉過頭後又沉默了一會，才小聲說：「沒有。」

　　連他自己也未理清心情，要怎樣跟她說二人接吻了啊？

　　「你害怕嗎？害怕會被視為背叛她？」夏絲妲追問。

　　「別誤會！我跟她才不是……！」

　　愛德華連忙解釋，但被夏絲妲打住：「不過就是跳舞和喝酒而已，你怕甚麼？」

　　「甚……才沒有那麼簡單吧！」少年這才發現，原來從剛才開始，他和夏絲妲所想的「昨晚的事」截然不同。難道她醉得忘記了發生甚麼事？

　　他激動地轉身想要澄清，怎知腳下一滑，整個人往後傾倒，夏絲妲立刻出手拉住他，無奈二人走著的是極為陡峭的山坡，一時間重心拿不穩，結果二人雙雙跌倒在草地上。

　　愛德華比較幸運，是背朝地的跌倒，但夏絲妲卻是狼狽地以頭朝地的方式跌倒──當然，她在跌倒前的最後一刻伸出手，才沒讓自己的臉撞到草裡去。

　　二人躺在草地上，任由黃昏的涼風輕拂臉頰，沒有要起來的意思。愛德華身子僵硬如大石，完全不敢動。夏絲妲就躺在旁邊，他緊張得不得了，腦海裡全都是昨晚半醉的夏絲妲對他說過的話，以及這幾星期以來所看到的，那些令人著迷的紅。

　　似乎剛才的意外，拉倒了二人之間那些不自然的扭捏。夏絲妲緩緩爬到愛德華身旁，俯視著他，輕聲地問：「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練劍時，我問你，你對諾娃是否有感覺嗎。」

　　「記得，」愛德華隱約猜到夏絲妲想說甚麼，但他不敢去想。他說時聲音氣多而無力，似是很辛苦才能從口中擠出字來。「然後我否定了。」

　　「還記得之後我怎樣測試你嗎？」夏絲妲問。

　　「……嗯。」少年把眼神別過去，不想把答案說出來。

　　「你可能覺得我當時在作惡作劇，但上次，以至昨晚，我都是認真的。」

　　愛德華感覺自己的心被重重地轟了一下。直到剛才他一直以為夏絲妲是醉得忘記了昨晚二人接吻的事，怎知原來她一直記得，只是避而不談，或者正在找個機會開口說。他開始壓抑不住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只是努力抓住心裡最後一絲理性和冷靜，淡淡地說：「原來你記得的啊。」

　　「嗯。」她沒有拐彎抹角，輕描淡寫地肯定了。「一字一句，我都記得。」

　　愛德華已經不懂反應，他別過頭，不敢直視夏絲妲：「但，誰要相信一個酒鬼的話啊……」

　　就在這時，夏絲妲把手疊在愛德華的手上，傳來的體溫讓他更為緊張，也逼使他回頭面對女士的視線。現在他清楚看到紫瞳裡的光輝，幾乎沒有距離的一張臉令他吐不出任何字。

　　「那些都是真話，我是真的喜歡你。」女士的語氣柔和而又堅定。

　　少年的嘴微微張大，沒法作聲。

　　「你會留下的吧，正如昨晚所承諾的，」說的同時，她溫柔地輕輕撥開愛德華的瀏海，直視他的黑瞳。

　　愛德華甚麼都沒有說，只是雙眼睜大，注視著她。

　　「讓我們在一起──」

　　說完，夏絲妲閉上雙眼，俯下身子，正如昨晚一樣，要給少年一個吻──

　　下一個瞬間，一陣冰冷的觸感令她驚訝地張開雙眼。

　　她一看，只見自己和少年之間相隔著一根手指──他以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的嘴唇。她再往下看，只見剛才還緊張得臉紅心跳的少年，此刻眼神冰冷，神色冷靜，彷彿變了另一個人。

　　「別再繼續好吧。」愛德華冷冷地說。

　　「甚麼……」


　　「你不過是通過我，注視著那個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