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相處
本章節 5162 字
更新於: 2019-07-13
最後兩人還是留了下來,並不是說有多期待,只是相當好奇堂堂神族第五皇子、受魔族懼怕的染血銀翼,到底會煮出什麼東西。
伊瑟西一回到自己的寢宮,看到的就是自己的侍從和第四皇子一起在飯廳正襟危坐等著飯菜上桌,一時之間令他完全反應不過來。要期待晚飯的話不是該是指望欒沙的嗎?為什麼要在他寢宮裡乾等?
「……現在是發生了什麼事?」
「啊,殿下。」欒沙立刻站了起來,身為侍從的他不能比主人早入座。
「優席恩殿下說要親自準備晚飯。」
「……?」伊瑟西稍微愣了一瞬,有點無法理解欒沙在說什麼,神族皇子和煮飯在他腦中實在是連結不起來。
優席恩從廚房出來後看到的就是伊瑟西還沒回過神的表情,立刻嫌惡地把臉撇到一邊去,然後叫欒沙和諾林佐去廚房裡把菜餚和碗筷端上桌,一點也不想和伊瑟西說話。
諾林佐一進到廚房就微微愣了一下,優席恩所準備的是二菜一魚一湯,雖然都是很普通的菜色,但一想到自己連下廚都不會……為什麼明明對方一樣是皇子還能那麼賢慧啊……
伊瑟西看著被端出來的菜色也有些驚訝,三人之中只有欒沙沒有太多表情,大概是身為侍從的他早就已經看過太多奇特的狀況,處變不驚了。
飯菜都已經端上桌,優席恩也一點都不客氣地坐上空著的位子,也沒多說什麼就自己先開動,反正是他煮的,其他人也沒資格說些什麼。
見優席恩已經開始吃了起來,其他人互相看了看也一一入座,伊瑟西還皺著眉看著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諾林佐,但很顯然諾林佐一點也不打算理會他,眼前飯菜的吸引力比伊瑟西還要大,他立刻就拿起餐具也開動了。
意外的很好吃。
這是伊瑟西和諾林佐的唯一感想,霎時就對眼前的神族多抱持了些許敬意。
原本還以為染血銀翼只有殺人強悍,沒想到連煮飯也這麼厲害,徹底刷新了他們的認知。
「……為什麼一直看著我?」被盯到很不自在的優席恩總算暫時放下手上的碗,抬起頭,冷眼回應針對他的三道目光。
「沒什麼,只是覺得堂堂皇子會煮飯有些稀奇。」
欒沙不會隨便亂說話,諾林佐的地位比伊瑟西要低,沒有發言權,理所當然只有伊瑟西出言回應。或許本人沒什麼感覺,但優席恩只覺得諷刺意味濃厚。
「這是野外求生的基本,不會的人才奇怪。」優席恩簡單的一句話就讓眼前的兩位魔族皇子有種中箭的感覺,擺明就是不會做飯的廢物。
優席恩也沒打算理會表情突然僵硬的兩人,順手夾了幾塊魚肉到還不敢動筷的欒沙碗裡,「快吃。」
「咦,可是……」欒沙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看著優席恩那異常堅持的眼神,最後還是妥協了,反正伊瑟西也沒有阻止。「那我就開動了。」
*
有些尷尬的晚餐好不容易結束,欒沙被支開,諾林佐本來還想和優席恩多說些什麼,卻在伊瑟西的無聲恫嚇下只能暫時離開。沒多久,寢宮裡就只剩下伊瑟西和優席恩兩人。
「……我先去洗澡。」兩人沉默對視許久,伊瑟西才冒出這麼一句話。
「記住不要亂跑,其他魔族對你很有敵意,不過在我的寢宮裡你可以自由行動,那邊的房間有醫療用品什麼的,你自己不想浪費魔力把傷治好的話可以用裡面的東西。」
優席恩沒有開口,只是點點頭當作回應。
不是不想開口,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很從久以前就知道,自己一直缺乏某種可以和他人溝通的能力,原本這方面一直是由以萊亞替他補足,但以萊亞從很久之前就已經不在他的身邊了。
所以只要乖乖閉上嘴,什麼都不說,乖乖接受他人所給予的所有意見,就也不會有懲罰。
只要這樣就好。
伊瑟西盯著優席恩看好幾秒,發現對方甚至連視線都沒對上他的臉,便放棄再多說些什麼,轉頭就往浴池走去。
優席恩有些訝異對方竟然會走得這麼乾脆,但也沒有開口叫住對方,反正他也不是很想和伊瑟西說話,如果是欒沙的話還行,不過他對伊瑟西真的沒什麼好感。
剛才突然跑來的那個什麼魔族第四皇子也是一樣,好像是叫諾林佐吧……看著他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吃了飯之後又什麼都不說,看著就讓人心煩。
沒興趣去梳理有關魔族的無聊事情,優席恩轉身去找伊瑟西所說的醫療用品。他被禁止攜帶太多東西就被趕出神皇宮,連包紮用的繃帶和止血的藥物都沒有,神皇又命令他不準為自己治療,只能百般不願的自己動手換藥,等著傷口自然癒合。
明明如果可以用魔法治療的話,這種程度的傷瞬間就能好的……
優席恩找到了放滿醫療用品的櫃子,畢竟暗屬性中治癒系的魔法相當少數,因此魔族大多較擅長魔藥學,如人類一般的醫療行為也挺擅長,醫療用品相當齊全,旁邊的櫃子裡還有滿滿的草藥,不過他現在用不上,就沒有細看,他現在只需要紗布、繃帶和止血藥就夠了。
其實傷口並不痛,總是受傷的他早已習慣了疼痛的感覺,更別說這種疼痛在他有記憶時就時常伴隨,到現在早就麻木了,已經很少受傷的種類能讓他真正感到疼痛。
拆了繃帶,優席恩發現腿上那深可見骨的傷口已經化膿了,他皺了皺眉,但也沒有多做處理,換了藥就又包上繃帶,反正他又不是脆弱的人類,就算傷口感染了也能不多做處理就痊癒,只是得多花點時間罷了。
而他並不在乎那點時間。
*
伊瑟西從浴室出來後,沒有看見優席恩的蹤影,他還特地去放著醫療用品的房間查看,還是沒有看到人。
他應該不至於亂跑的吧……
伊瑟西回到寢室,發現本是關上的落地窗此時卻被開啟,未綁上的窗簾隨著微風輕輕飄揚,而外面陽台的地上似乎有一抹銀色的身影。
優席恩?
伊瑟西走近查看,發現優席恩坐在地上靠在陽台的牆上,頭微微低垂,看起來是睡著了。
現在的優席恩看起來毫無防備,清醒時淡然無表情的臉稍微柔和了些,整個身體縮在角落的他看起來又更加嬌小、也更脆弱,像是一碰就會破碎的漂亮工藝品。
什麼染血銀翼,不就是個孩子嗎……
鬼使神差地,伊瑟西伸出手,卻在快要碰上優席恩時,一抹銀光閃過他的手臂,直直衝向他的心口——
唰地一聲,伊瑟西在最後抓住了緊握銀刃的手,這時優席恩才後知後覺睜開眼,看清眼前的狀況後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一個緊張便想抽回自己握住小刀的手,卻被緊抓住無法移動分毫。
「……放手。」
「是你先攻擊我的。」伊瑟西從容回應,完全沒有要放手的意思。雖然是下意識的行為,但優席恩也明白是自己出手在先,所以只能不甘地咬著下唇,卻無法說些什麼反駁。
「這個沒收。」用另一隻手抽出對方手中的小刀,伊瑟西隨手把刀射到房間裡的床頭櫃上,沒有直接釘入牆壁,而是如同計算好一般落在床頭櫃上發出輕響。
「好了,先起來吧,不要睡在這種地方。」
「……習慣了,沒關係。」
他小時候和以萊亞還沒有屬於自己的房間,整天被關在陰暗又潮濕的牢房,晚上時就會隔著鐵柵和以萊亞相互依靠,和對方看著唯一窗口外的星空直至入睡。
而他剛才稍微看了眼,發現只有一張床,身為人質的他自然不可能和這裡的主人搶在床上睡覺的權利,反正睡陽台角落也沒什麼不好,和以前的牢房不同,不會骯髒而溼冷,微風吹起來還很舒服。
「你沒關係我有關係。我可沒有虐待人質的嗜好,你和我睡一張床。」伊瑟西有點無法理解優席恩的邏輯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有些強硬地把人從地上拉起來。
優席恩站穩後,冷眼看向房間裡的那張大床,King Size的,大小絕對足夠,但這也不是他要和身為敵人的魔族睡在同一張床上的理由。
看出優席恩眼中的嫌棄,伊瑟西卻也沒提出別的提案,直接將優席恩拉回房間內,然後關上窗、拉上窗簾。
室內的光線變得有些昏暗,是優席恩最熟悉卻也最討厭的陰沉。
伊瑟西沒有放開優席恩的手,就這麼拉著他走到床旁,然後一個使力把對方丟上去。
「嗚!」
太過突然的舉動令優席恩有些措手不及,跌上床時不禁悶哼一聲。
「你啊,看來沒有明白為什麼你明明是人質,卻會只交給我一個人管理呢……」
雖說伊瑟西握有可稱得上是把柄的情報,但區區人質,本來應該是沒有資格住進皇儲的寢宮的,優席恩卻開了先例。
這背後不可能沒有其他原因。
「什麼意……」本來想詢問的優席恩突然噤聲,趁他還沒反抗時,伊瑟西幾乎整個人覆上他的身體,雙手也被抓住固定在頭上,完全就是任人宰割的狀態。
「意思是、」伊瑟西用空出的那隻手撫上優席恩的臉頰,帶著惡意的笑容,一點一點地逼近。「你是我從魔皇那裡要來的、神族獻上的祭品。」
*
「諾林佐。」
正要回去自己房間的諾林佐聽到身後傳來略帶笑意的磁性嗓音,身體一震,內心糾結著要不要假裝沒聽見繼續往前走,可是如果這麼做搞不好之後會更慘……
不管如何都是個死字,那還是早死早超生比較好……吧?
內心掙扎了一番,最後諾林佐還是停下腳步,僵硬地轉過頭。
「……索藍。」
叫住自己的是第二皇子索藍,如同以往一般噙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親切笑容,像是篤定了自己就算再不願意,也一定會回應他一樣。
索藍緩緩靠近幾乎整個人僵在原地的諾林佐,在距離對方一步的距離停下,剛好就在諾林佐會想要立刻逃跑的距離之外。
「你剛從伊瑟西那傢伙的寢宮回來?去見那個染血銀翼了?」明明用著質問的語氣,眼神卻相當肯定,令諾林佐的視線不禁飄移。
「……這和你沒有關係吧。」
「和我沒關係……嗎?你確定要這麼認為?」索藍勾起一抹冷笑,輕而易舉就將諾林佐逼到牆角,再沒有退路。
「你不要忘了,那件事我隨時都能說出去,如果你這麼不在乎,我現在就去告訴皇兄、或是其他人也可以,如何?」
「——別說!」諾林佐緊張地抓住索藍的肩,臉色瞬間刷白。
只有那件事、只有那件事無論如何也不想被別人知道——!
「可以啊,只要你乖乖聽我的話就行。」索藍回得乾脆,畢竟在這件事情上,是他擁有對方的生殺大權,無論諾林佐再如何想維護自己早已破碎不堪的自尊都是徒勞。
手鬆開了些,諾林佐瞥開視線,不想接觸對方極具侵略性的眼神。
「也、也沒什麼……就是去看了一下,反正他也不記得我了……」
「不記得……啊,難道他是那時候的那個孩子?」
「……嗯。」
看著諾林佐一副想說什麼卻又不敢說的模樣,索藍想了想,便主動開口:「如果是這件事情的話,你不把話全說出來倒也沒關係。看在染血銀翼曾經救過你的份上,我可以暫時不去找他的麻煩。」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不難理解為什麼諾林佐會瞞著他去了伊瑟西的寢宮,再怎麼樣還是會想自己確認一下的吧……嘛,這也是諾林佐可愛的地方啊。
「……你原本想去找他麻煩?」
「就是想想而已,神族送上來的玩具,怎麼能只交給伊瑟西那傢伙呢?」
『原本』是這麼想的,但現在……
「但現在就先算了吧,不過你要是再這麼在意那個染血銀翼……」索藍伸出食指勾起諾林佐的下顎,讓他就算緊張也無法避開他的視線,並帶著邪佞的笑容逼近。「不只對他,可能也會不小心會對你做出什麼很過分的事情喔~」
「……我、我知道了……」
對諾林佐的回答感到滿意,索藍撫上對方的臉頰,無視手下瞬間傳來的顫動,以最溫柔的語氣笑著說——
「——乖孩子。」
*
「祭品?」
優席恩微微皺起眉。明明就被人壓在身下,卻沒有絲毫反應,連想掙扎的舉動也沒有,就只是把自己有些不滿的疑惑說出口。
「……你啊,是什麼都不怕嗎?」看著身下過於冷靜的神族,伊瑟西莫名有種想要嘆氣的衝動。
依照現在的這個姿勢,暴力或是侵犯都相當容易,他要對優席恩做什麼都不奇怪,對方卻像是完全沒有察覺一樣,完全無動於衷。
彷彿是放棄了去在意任何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完完全全的、對任何事情都無所謂的態度。
像是失去了靈魂的空殼,只因心臟還在跳動所以才存在於此。
「為什麼要害怕?」優席恩眨了眨眼,和對方的思考完全不在同一個頻道上。「你又不會殺我。」
他是人質,對眼前的魔族還有用,暫時還不用擔心性命問題,至少現在還不會被殺。
而除此之外,他還真沒什麼害怕的事情了,更別說現在對方甚至沒有以萊亞的安危當籌碼。
所以,為什麼要害怕?
「就算不殺你,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拷問一下,讓你把神族的情報全說出來。」
看著這樣的優席恩,伊瑟西突然想試試對方的底線在哪,到底該如何才能讓眼前的神族驚慌失措、哭喊求饒。
「你可以動手,但那只是徒勞。神族不可能會把對魔族有利的情報告訴一個即將被捨棄的棋子,而且我受過拷問的訓練,什麼都不會說、也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管做什麼都只是浪費時間。」
他對於神族,僅僅只是純粹的工具,沒有人會對著區區工具說出自己的秘密吧?也正是因為如此,什麼都不曾擁有的他才會在第一時間被廢棄,就是因為他除了戰鬥以外沒有其他價值。
是最適合當棄子的人選。
「是嗎。」也不是太在乎優席恩的話語,原本撫著臉頰的手向下滑,最後停留在上衣的第一顆鈕扣上。
「繼續嘴硬也無所謂,不過你似乎從根本上搞錯了一件事。」
「……?」
「所謂的拷問,可並不是只有你知道的那一種方法而已。」
只要是能給身體或心靈帶來痛苦,那就是一種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