Ｐａｒｔ．４

白色巨牆反射著夕陽餘輝，黑色屋瓦上的煙囪冒出白煙，農人們肩挑著工具，返回家中，享受團聚時光。珂倫對這副光景，心中毫無漣漪。
觀察路標的方向，依循著打鐵聲來到鐵匠鋪區，只有一家吸引她的注意。除了梵傑格的名字懸在看板外，只有他的店舖還有打鐵聲。推開門時，被突如其來的狗吠聲嚇到。
警戒的眼神與低鳴，露出嘴角白皙的獠牙，向珂倫示威。
毫不覺得受到威脅，她只喊了聲「哈囉？」，後門便傳出吼聲。
「安靜，來富！」
這時牠才停下來，走回工廠門口，趴下來，眼神仍警戒的盯著她看。
「抱歉，我家的看門狗遇到陌生人會有點……控制不住。你是外地來的，對吧？」
透過窗戶只能看見他身穿白色衣物，揮舞著鐵鎚，聲音的主人依然沒有要出來接應的動作。
門口旁的接應生已經下班，珂倫戴上手套，放出一小部分魔法到空氣中，以便觀察流動。果不其然，魔法霧團到看門狗的位置時開始瓦解，最後消失。
很明顯的，師傅不太喜歡魔女的光臨。
收起手套，珂倫坐在辦公桌旁，喝起店家供應的熱茶，享用木盤上的餅乾。
「無論你是哪種人，我今天的目的不是要帶你走。」確認對方停下打鐵聲後，繼續說，「我受朋友的委託，來這裡拿『河岸的馬可夫』。」
照著米蘭寫的信件，珂倫觀察著對方的動靜。
「……你要打造武器？」
「正確來說，是『傳遞者』。」
簡單的命名讓師傅了解珂倫的目的。他放下成品，走到後方的倉庫拿出至少三種金屬，與一罐不知為合物的液體。接著，走出工廠，迎接客人。
緊裹全身的衣物與面罩，讓珂倫不禁想起歷史書上，講述瘟疫期間的醫生插畫。
「你就是那位琥珀魔女啊？」
「我還以為精靈都長得很高大，梵傑格。」
身分被識破後，傑格脫下面具。除了瞳孔色較鮮豔外，與常人毫無差異。
「四百年前的遺孤？」
「妳是第一個看出來的魔女，到目前為止，沒有一位凡人知道我的身分，也看不出來。」
傑格坐在珂倫對面，從旁邊抽出紙張，紀錄今日的工作。
「『河岸的馬可夫』，看來妳朋友多少有看過故事書。這種合金是精靈用來製造武器的，也只有精靈會打造……其實魔法師也會，只要他們看的懂我們的文字。」
「這種合金一般的鐵匠無法進行加工，要請你先完成我要的形狀後，我再帶回去。」
他揮了揮手，「不用，那位米蘭就可以，」傑格放慢說話速度，解釋著，「我們的合金在塑形完成後，會以『甦醒』催化內部，讓它變的十分堅硬，並具有韌性。」羽毛筆沾了墨水，輕快的在紙張上滑動，寫出一段精靈文字，『甦醒』。
「我會幫妳完成『河岸的馬可夫』，但妳得答應我，不可宣揚此事，我是唯一一個，也是帝國境內最後一個會做精靈合金的人。」折起紙張，塞進信封，遞給珂倫，見到她收進背包後才回到工廠進行作業。
「製程約一個晚上，在這段期間好好休息吧。」

那晚，珂倫研究傑格寫的「甦醒」。她從未見過如此精簡的咒語，能清楚反應物品本質。雖然她稱之後將取代法杖的彎刀為「傳遞者」，其中的「介質」無論如何都無法如此精簡。
「為什麼我會如此複雜呢……」她靠著椅背，眼神渙散的看著木樑，「明明其他魔女都可以直接施法，而我還得用魔杖才勉強通過測試。真的，不知道為什麼老師會覺得我有潛質。」
疲勞感讓她闔上雙眼，掩蓋她的思緒，靜靜的沉入夢海。

※

『好，珂倫梵達，試試看。』
索克瓦把寫著「介質」的魔杖遞給眼前年約十歲的女孩，理著一頭黑褐色短髮，琥珀色雙眼是她最引人注目的焦點。躁動的個性及她的穿著打扮，時常被誤以為是男孩。
她接下，揮舞著魔杖，但沒有任何反應。
『用用看昨天學到的魔法，點燃燭台。』
索克瓦指向門口旁小茶几上的燭台，珂倫提起魔杖，指向目標物，全神貫注的想將施法成果顯現出來。
魔力透過手掌流至魔杖，「介質」讓其轉換成實物，發紅的文字與前端，只有聽到魔杖發出微小的木頭燃燒聲，與一片火花噴出。
索克瓦右手拍了拍珂倫的背，左手對著魔杖握拳，燃燒於木棍中的薪火失去空氣而熄滅。些許木屑化為塵埃，沉寂於石板上。
『看來這種木材傳導效果還不錯，妳的感覺呢？有沒有不舒服？』
她只有搖頭。
雙手撫著珂倫的臉，索克瓦雙眼直視她的瞳孔，觀察著她身體狀況。
『沒有明顯的魔力回朔，看起來十分健康，』拿走手上的魔杖，觀察著她的雙手，『沒有任何的灼傷，好的。』
走回桌旁，索克瓦紀錄當天的實驗及成果。
『至少確定了材料，珂倫，如同三年前的介質一樣，是個大發現。』
紀錄完畢後，他抱起珂倫，走到戶外走廊。
約莫是農夫整理好作物，準備返家的時刻。白色炊煙緩緩升起，烈火般的太陽即將沉沒於地平線。
索克瓦的木屋位在山丘上，眺望整個平原，從周遭植被可明顯看出，他選擇的地點特殊性：這裡是魔力流通的最佳地點，尤其是釋放珂倫體內多餘的魔力。之前曾在城中的房間鬧出火災，原因是珂倫過度累積魔力而導致的。因此，他只能選定在遠離喧鬧的人口中心，來到避世小屋。
在這小屋中，不必擔心發生任何事故，除了家庭妖精的應變能力外，屋子本身就是以魔法建構而成。
『妳知道嗎？珂倫梵達，』確定她有在聆聽後，接著說，『妳有潛力，雖然不像一般的魔女，這也不必氣餒，無論鎮上的小孩或著駐守的魔法師們說了什麼，都不要放在心上。等時機成熟了，他們自然會知道。』
『了解，師傅。』

※

忽然的敲門聲打斷珂倫的睡眠，敲擊感十分沉重，而且毫不間斷。
打開房門，一名穿著深藍色布衣的男子抱著一根捆在麻布中的鐵塊，他匆忙進房，把鐵塊放在她桌上，脫下連衣帽，看著珂倫。
「傑格？你為什麼在這裡？」
只見鐵匠冰冷的右手摀住她嘴巴，要她保持安靜。
下一秒，珂倫明白他的用意了。空氣中出現數道魔力震動，而她相信，是因為眼前的男人所引起的。待震波遠離後，她拉開傑格的手。
「『河岸的馬可夫』會吸引他們？」
「正確來說，是我才對。」
他走到桌邊，把珂倫交代的東西給她。從體積來看，以為有著些許重量的鐵塊，實際握起來卻十分輕盈。
掀開白布，銀色與黃銅色凸顯著不凡的光澤，「河岸的馬可夫」如傳聞一樣：「如映照在結冰湖上的餘暉，冷冽的北風訴說著過往的輝煌。」
「為什麼？」
傑格坐在椅子上，臉色凝重，質問著珂倫。
「妳來這裡時，有被跟蹤嗎？」
她雙眼散發著疑惑與不解，除非對方是魔法師，不然珂倫會察覺到刻意的氣息。想到這時，她大概明白傑格的意思了。
「沒有，如果有人跟蹤的話，我會先解決他們，再到你的店。」
「……那群魔女的目的，大概是要把我抓去審問吧？明明我們已經很低調了。」
「雖然你說她們的目的是你，以同是魔女的我來看，不只是你，還有『河岸的馬可夫』。」
珂倫梵達內心斥責自己的大意，並向傑格澄清。
「打造時，會用到些許魔法，對吧？那大概就是原因了，我們使用的魔法與精靈不太一樣，所以會感受到不一樣的波動。這是我的錯，我沒有事前想到，並告知你。」
只見傑格只是揮一揮手，告訴她不用放在心上。
「打從父親逃獄後，我心裡就有個底了，總有一天，我會被你們發現。逃亡似乎不是個選擇，因為你們可以追蹤到我們。」
幫珂倫包好「河岸的馬可夫」後，再交還給她。
「你要怎麼辦？」
「我？順其自然吧，反正我沒什麼好留戀的，畢生夢想也已經完成了。」
傑格從背包中拿出一副捲筒，交給珂倫。
「這個……其實是半成品，但是，在『甦醒』之前，任何鐵匠都可以加工這塊金屬，與妳朋友打造的順序一樣，完成後再附著就行了。」
珂倫知道，凱斯．巴恩城已不能久留，她想對傑格施了掩蔽魔法，希望他逃到城外，另尋居住地。但他卻搖頭：「我相信城領主會仔細審視，即使我是位亡族的倖存者。」
珂倫目睹走出旅館的傑格被女巫們團團圍住，隨後以罪人的牢銬將他拘捕；而她只能選擇寂靜。
隨後的雷鳴與雨水，讓傑格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