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開發困境
本章節 17781 字
更新於: 2019-07-07
──規格不斷提高,預算燒個不停,結果甚麼也做不出來。
「球要過去了喔,賽赫美特!」
巨大的石門聳立在高台上,依舊緊閉著,穿著灰色連帽夾克的小女孩,在門前遍地血紅的屍堆中踢著餘溫尚存的人類頭顱,一條爬蟲類特有,滿覆鱗片的綠色尾巴拖在地上,像是沾水筆般把血跡畫得到處都是。
「我對懦弱的人類沒有興趣。」
被稱作賽赫美特的少女輕閉雙眼,坐在石門前的雕像底座上,單憑空氣被擾亂的聲音便接住了人頭,用強勁的五指捏得粉碎。貼在肩上的白色長髮,末端沾染些許的血污,反倒使得她冰冷的笑容散發出嗜虐的優雅。
「妳一點都不好玩,整天只知道打架。」
「我和被人供奉在池塘裡,成天只需要等待餵食的妳不一樣。」
「賽赫美特肚子也餓嗎?」
「我的飢渴,只能透過這最後一夜的戰鬥來滿足,只知道吃飯的妳不會理解,賽貝克。」
賽赫美特伸手撫摸赤裸的腹部,她的身體除了胸口與下腰際纏著的布帶以外,其他部位的小麥色肌膚盡數暴露在腥臭的空氣中,她享受著黏稠的晚風附在肌膚上的血味,走向石砌高台的邊緣,以頭上一對線條尖銳的獸耳,聆聽遠方的風聲。先前的爆破聲響靜了下來,她對於自己錯過一場戰鬥深感惋惜,但看守石門的使命仍在,她以左手按捺住右腕,渴望暴力的慾望正在血管裡流竄。
「好奇怪,明明會越打越餓。賽赫美特的胃,和人家不一樣嗎?」
「食物再怎麼高級,缺少相應的調味料,吃起來也沒有味道。」賽赫美特舔了舔乾燥的嘴角。「餐點送上門了。」
沙洲上走來一名矮小的紅髮少女,與眼神空虛得使人不快的黑衣青年,少女與青年不請自來踏上通往石門的長階梯,賽赫美特則高高在上地俯瞰兩人。
「賽赫美特,那個是人家之前說過,妳一直在等待的M.O.E.喔!」
賽貝克蹲在石階上,看著逐漸接近的不速之客。她天真無邪的發言,在賽赫美特敏銳的耳裡聽起來格外風涼。
「為什麼妳沒有在第一小時就殺死他們。」
「人家以為妳會想要驚喜,賽赫美特最喜歡戰爭了不是嗎?」
賽貝克坐上石階,看著分成無數支流從高台下的水道往門後緩緩流動的河水,和殺興高昂的同伴不同,她一臉吃飽飯後只想休息玩樂的懶散模樣。
「我不想欠妳人情。」賽赫美特高聲大喊。「再往前是死者通往再生的六個小時,迷途的旅人啊,在此止步,迎接被啃食的命運吧!」
「別這麼兇嘛,少年白的貓小姐,我們也不是自願要迷路的啊。可以告訴我們這裡是哪門子鬼地方,還有這麼重的血臭味是怎麼回事嗎?」
帕羅蒂亞的眼神與賽赫美特正面對上了。
「我不是貓。」
「那麼是豹?妳難道頂著兩個貓耳就覺得別人會看懂嗎,還是說妳怕別人認不出妳是個粗製濫造的量產角色?」
「我突然能夠理解,為什麼賽貝克會放過妳。」賽赫美特用鼻音不屑地嗤笑。「好久不見了呢。」
「別用那種保險業務員的態度跟我裝熟啦。」
「只是妳忘記而已。」
賽赫美特的嘴角上揚,眼神卻絲毫沒有笑意,她從股間纏布下伸出毛茸茸的尾巴,捲起腳邊的一具死屍,褻瀆地拋下長階,死屍在階梯上翻滾,沿途留下紅色的血跡。
「從外觀看起來,妳也是法老王的守護者之一吧。」薛清華以最小的動作避開滾來的屍體。「這個資料世界,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而被製造出來,法老王與日出前的十二小時,又代表著什麼?」
「弱小的生物,甚麼時候由你掌握發問的權利?」賽赫美特以鄙視的目光瞪著薛清華。「回答我的問題,否則就踐踏、撕裂、啃食掉你。」
「答案是『人類』。」
「正……不對!」賽赫美特漲紅了臉。「正確答案是,早上被砍掉四條腿的章魚,中午又被砍掉兩條,晚上再生出第三條腿。」
「和我猜想得一樣,既然是參照神話故事中的形象被製造,那就一定會有跡可循。」
「你是怎麼預讀到我要問的謎語?」
「搶答遊戲不能等到問題出來才回答啦,暴露狂。」
帕羅蒂亞連忙對賽赫美特訝異的情緒見縫插針。
「埃及的人面獅身像,有著曾經從巨型獅子的頭部,加工成人臉的假說。」
「賽赫美特,那個洗衣板……」賽貝克露出不可思議的驚訝表情。「完全忘記妳了耶。」
「誰是洗衣板啊!」
「這裡只有妳啊。」賽赫美特以沾著血的手指指著帕羅蒂亞。「為甚麼要打傷芭絲特?」
「嘿?不是吧,是凱普利對她開槍的,別栽來我這邊啊。」
「凱普利是不可能忤逆法老的,就憑妳這種三──」
「三腳貓?」
「收起對貓的嘲笑。」
「等等,三腳貓是妳先說的吧!所以妳到底是哪門子的貓科動物,如果妳穿的不是女僕裝,就沒辦法被以為是內口啪啦的角色喔?」
「我是賽赫美特--掌管戰爭的獅子女神。」
「哈啊?埃及人也太多戰爭女神,跟太多同科的動物了吧?」帕羅蒂亞斜瞪著賽貝克事不關己的笑臉。「那麼這個穿著綠色連身帽還有蜥蜴尾巴的傢伙,就是鱷魚嗎。多虧妳的手下留情,我才能活到現在。」
「不用客氣,那條鯊魚很好吃。」賽貝克愉快地踢著腳。「除了妳以外的M.O.E.,都被賽赫美特跟我吃光光了喔?」
「妳應該直接吃掉他們的。」
賽赫美特不耐地咬牙切齒。
「人家在減肥嘛。」
「法老有命令妳一定要吃嗎?」
「可是人家只要看到食物就會想吃!」
「減肥中會長到十公尺長,也是蠻厲害的重量訓練。」帕羅蒂亞硬生生打斷兩架動物女神的拌嘴。「雖然不是很清楚妳們在看守甚麼,不過我們有點問題,想找法老或是服務台客訴一下。」
「如果我拒絕呢?」
「呃……如果我說我早就知道妳會拒絕呢?」
帕羅蒂亞揮開大衣,拔出收納在腰間刀鞘內的武器,長刀在接觸空氣的同時點起炙熱的氣浪,在獅子女神腳邊的石磚上劈出一道乾淨的裂痕。
「那我只好說,我早就知道妳知道我會拒絕了。」賽赫美特握緊五指,尖銳的指甲刺破皮膚,流下亮紅色的金屬粒子。「賽貝克,如果敢插手的話就殺了妳。」
「帕羅,我認為沒有為了一時的情緒化挑起爭端的必要,她們看起來並非無法溝通的對象。」
「這句話你留著對地上的死人說啊。」
「我們也會殺人,別鬧脾氣。」
「我才沒有鬧脾氣,只是看到有貓耳的M.O.E.就覺得礙眼而已。」
「那就是情緒化。」
「我很冷靜。」帕羅蒂亞果斷推回宿主的勸阻。「別插手,這是我跟這傢伙的決鬥。」
「既然妳這麼堅持,那就這樣辦吧。」
薛清華將注意力轉向同樣等著看好戲的賽貝克。
「不錯的自信呢,龍的M.O.E.。」
「開始吧,暴露狂,別把毛線團吐得到處都是啊。」
「要是不能餵飽我的話,我就拆了妳。」
賽赫美特的背後聳立著肅殺的獅頭女神雕像,她蹲低身軀,豎起白色的尾巴,在雙腳離地的瞬間,彷彿流星一般的白影落地,轉眼間已經將帕羅蒂亞朝著階梯的最底部踹了下去。
「這是哪門子的出力啊……」
帕羅蒂亞鬆開採取防禦姿勢的雙手,在空中後翻一圈,以四肢著地分散掉從高處落地的衝擊,但在她雙腳接觸到堅硬地面的當下,一把猩紅色的彎刀也同時投擲到位,陷進她的左肩。
「太慢了,這樣並不足以滿足我的飢渴。」
階梯上的賽赫美特憤怒地重跺腳,彷彿她才是受到傷害的那一方,紫水晶色澤的瞳孔劇烈地擴張,掠食動物的殺意在她扭曲的五官上表露無疑,她張開仍流著金屬粒子的拳頭,蜂窩狀的黑色小洞密佈在她的掌心。
「不要讓我看那個啦。」帕羅蒂亞一臉作噁地拔掉肩膀上的彎刀。「我有密集恐懼症耶。」
「我從很久以前,就一直想和妳好好廝殺一次。」
數不清的紅色火彈從賽赫美特的右掌心釋放,高溫的暴風連同她的手腕一齊熔毀,她並未因為自毀的痛楚而退卻,紫色瞳孔中的光芒甚至變得比先前更加亢奮。
「我們以前根本不認識,不要用那種保險業務員的裝熟手法搭訕我!」
火彈在著地處綻放烈火的蓮花,帕羅蒂亞以長刀掃落四周如花瓣飄飛般襲來的火星,反向的氣流推開逼身的紅炎,她嘗試縱身跳離炙熱的包圍圈,賽赫美特的身影卻在此刻從火中浮現,正面將她推回致命的高熱中。
「不認識?太狡猾了,伐龍!」
眼神與姿勢都化為猛獸的賽赫美特,以雙手雙腳緊緊壓制著帕羅蒂亞,怒不可抑的身體發抖著,滴下淋漓的汗水,兩人的距離已經近到能夠感受彼此的吐息。
「伐龍……?」
帕羅蒂亞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
「那幅令人生厭的笑容,即使化成灰,我依舊認得出來。妳是貝斯特‧法蘭德的M.O.E.──伐龍。」
賽赫美特用尾巴抽回火海中的彎刀,在帕羅蒂亞的眼前晃動。
「貝斯特‧法蘭德……喂,還真的啊?」
「記憶喪失了嗎?多麼可悲,連戰鬥的本能都忘記的妳,連自己的使命都忘記了,妳和我們一樣,都是法老王的守護者啊!」
「那麼妳倒是說說看,我是哪門子的女神來著!」
帕羅蒂亞以貼緊地面的左手掌發射零距離的小型爆轟,以爆破的衝擊力甩開賽赫美特。
「為什麼……和妳戰鬥原本應該是我夢寐以求的機會,為什麼卻這麼難以滿足……」賽赫美特撥去身上化成焦炭的衣物殘餘,以指爪刺進胸口。「忘記自己的使命,忘記自己的力量,妳應該是更加耀眼的存在啊,格拉忒亞!再激烈一點,這才是原本的妳!」
高台上的薛清華與賽貝克看著龍與獅之間的搏鬥,不時注意著彼此的動靜。賽貝克晃著滿是鋼鐵鱗片的大尾巴,當作加油棒幫酣戰的兩人打氣。
「你在提防人家嗎,大哥哥?」
「是啊。」
「別擔心啦,人家不會攻擊的。這裡的屍體都是回答不出賽赫美特的問題,才會被殺掉,要通過這扇門的話,法老下令不管是誰都得先回答出她的問題。賽赫美特也真是的,大哥哥明明就答對了還是堅持要動手……」
「我以為那是很簡單的問題。」
「越簡單的問題,大家反而都想得越複雜。」賽貝克的語氣沉穩下來。「那個紅色的洗衣板,為什麼會長得這麼像是伐龍呢……難道你是貝斯特‧法蘭德姐姐的子孫?」
「我和他並沒有見過面,洗衣板是我在東朝的邊境找到的。」
「誰是洗衣板啊!」
從遠處傳來帕羅蒂亞的咆吼。
「如果是伐龍,應該很簡單就可以把賽赫美特壓在地上吃土了才是……」
「伐龍究竟是一架怎樣的M.O.E.?」
「和門上刻的一樣,是像龍一樣厲害的大姐姐。」賽貝克的語氣裡充滿憧憬。「雖然嚴厲,卻是很溫柔的人。」
「也許妳們認錯了。」
「不管是不是,都沒有關係。謝謝你們,賽赫美特已經快要兩百年沒有這麼開心了。」
「兩百年,妳指從卡利斯普托拉一夜間消失開始嗎?」
「卡利斯普托拉並沒有消失喔。」賽貝克微笑著。「只是居民們被轉換成資料,保存在地底下而已。是法老決定讓大家在這裡避難的,長羅川的軍隊好讓人討厭啊……人家不喜歡閃擊戰跟牛……」
「法老是指虹色天命之王──歐羅匹恩,對吧。」
「原來大哥哥知道法老的名字。賽赫美特以前很受法老寵愛呢,但是自從法老只寵芭絲特一個之後,就只能陪人家在這裡看門了。」
賽貝克一副對陌生人缺乏警戒心的模樣,讓薛清華反倒不知道該堤防或是放鬆。
「妳們守護的法老,是兩百年前大戰時的統治者對吧。」
「不是呦,市長被斧王機殺掉了,法老是暫時接管的科學家。」
「長羅川的械王當時也參與了侵略?」
「阿方索主教的M.O.E.很可怕呢。」賽貝克呆滯地苦笑著。「幸好有貝斯特.法蘭德姐姐肯幫助我們。」
「他是男的吧?」
「可是他要人家叫他姐姐。如果沒有他和伐龍替城市抵抗軍隊爭取時間的話,那時候絕對不可能逃過的。」
「這也是他游擊運動的其中一項嗎……」
薛清華的腦海裡響起曾在夢裡見過的骷髏──BF,那刺耳卻直爽的笑聲。
「大哥哥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呢?」
「這裡的其他屍體和我一樣,因為某些複雜的原因,闖進一座金色的高塔,意識過來的時候,已經被捲入這裡了。」
「金色的高塔,難道是轉換裝置?怎麼可能,那個應該只有法老才能啟動啊。」賽貝克不解地抱著頭。「複雜的原因,又是甚麼呢,告訴人家好嗎?」
「我在調查大陸上跟械王有關的遺跡,希望避免械王遭到惡用。」
「嗚啊啊啊啊啊,這樣的話,賽赫美特不就把好多無辜的人都殺掉了!」
「沒有人是無辜的。」薛清華對於逝去者並不懷抱著多少敬意。「那群人是為了發財致富才會在這裡,目標是塔內的凱普利原形機。」
「凱普利是造價很便宜的東西耶,大哥哥肯定哪裡聽錯,這裡最大的東西就是人家的械轉換型態了。」
「據說凱普利的原型機,是四十公尺高的防衛兵器。」
難道這是假情報嗎?薛清華暗自質疑著小黑的說詞,與賽貝克的回答。
「從──來沒有聽說過,凱普利最大也只有大人的身高再高一點點。一開始是生產來當成士兵用的,不過『碰』一聲就被斧王機打到幾乎全滅了。」賽貝克脫下連身帽,把頂著淺綠色鮑伯髮型的小腦袋伸了過來。「欸嘿嘿,人家的回答有幫到大哥哥嗎?別吝嗇誇獎人家嘛!」
「妳為我解答了許多疑惑。」薛清華伸手輕拍賽貝克柔順的頭髮。「這個世界再六個小時,就會永久關閉的事情屬實嗎?」
「嗯,這是我兩百年以來第一次看到那艘船動起來喔!當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乘坐在船上的人將會回到現實世界。至於沒有登上船的人,會被困在資料主機裡。我們守衛在這裡兩百年來的任務,就是保衛法老到最後一刻,很厲害吧?」
「這是妳自願的,還是被設定好的?」
「人家分不清楚這兩件事情有哪裡不一樣。」
不可思議的和平對話被迫打斷,大團發著燒焦氣味的焦炭從薛清華的頭上飛過,撞倒獅頭女神的雕像,焦黑的物體發出微弱的呻吟,從焦炭底下伸出滿是傷痕的小麥色胳膊。
「可惡……竟然使用對眼睛吐口水這種卑鄙的手段……」
賽赫美特顯然在戰鬥中受到不少損傷,連站起身來都有困難,她嘗試向前挺身卻動彈不得,以拋物線丟上高台的長刀不偏不倚貫穿她的膝蓋,將她的右腳釘在地上。
「有人規定不行嗎?」
帕羅蒂亞以勝利者的姿態走上階梯,將毀到只剩柄的彎刀當成垃圾擲在賽赫美特的面前,對於光著的身體絲毫不認為羞恥或需要遮掩,瞳孔裡激昂的金黃色讓她看起來像是一頭失去理性的野獸。
「到此打住吧,帕羅。」
「怎麼可能罷手啊!」帕羅蒂亞踢開礙事的屍塊,衝上前抓住賽赫美特的肩膀。「告訴我,伐龍究竟是誰,我到底是誰!」
「這問題……不是只有妳想知道。」賽赫美特以虛弱的手腕掐著帕羅蒂亞的脖子。「如果妳真的是伐龍的話就好了呢。」
「賽赫美特!」賽貝克用尾巴撞開殺紅眼的帕羅蒂亞,拔去插在賽赫美特膝上的長刀。「拜託不要再打了,伐龍是很溫柔的!」
「我才不在意溫不溫柔,這是戰鬥系作品對吧,唯一被需要的只有力量!」
「之前口口聲聲說不懂為甚麼人類想要力量的,不就是妳嗎?別得寸進尺了,帕羅。」
「笨蛋,那還不都是因為──」
老舊機關運轉的聲響蓋過帕羅蒂亞激動的辯駁,刻有凱普利與伐龍浮雕的巨石門緩慢向兩側敞開,一陣宛如日出的金色光芒,從連接天地的夾縫間流洩而出。
「資料世界的後半部……」
薛清華不由自主受到夾縫中的金色光芒吸引,金色光芒在即將衰退的前一刻,竟轉換成激烈的七彩輝光。在見到燦爛極光的當下,他突然察覺,生命中有許多事物,在此刻的美景前竟是這樣的渺小,這樣的無足輕重。
「再往前的世界,不是我們這些低稀有度M.O.E.獲准能夠進入的地方。」賽貝克在薛清華的身旁低語。「再見了,大哥哥。」
「稀有度……?」
「以前叫做『權限』,系統權限越高,被允許去到的地方越遠。現在被法老改叫做『稀有度』了,我只是SR,賽赫美特則是被法老認為無用的SSR。」
「妳們的法老,聽起來並不是這麼慷慨大方。」
「唉呦唉呦,過氣的廢物們在聊些甚麼呢?」
芭絲特尖酸的嗓音從門的另一端傳來,虹彩的光線減衰消失,在門後迎接訪客的,是大片寬廣的黑色異空間,有著銀河閃閃星點的浩瀚星空,令人難以置信地在門的另一端閃爍,十六隻半裸雄性奴隸拉著的戰車從黑色的星空彼端浩浩蕩蕩駛來,煞車在帕羅蒂亞的面前。芭絲特故作優雅地走下由雄性奴隸身體舖成的地毯,一紅一綠的異色瞳泛著不懷好意的氣息。
「芭絲特,為什麼妳沒有讓我知──」
虛弱蹲跪在地上的賽赫美特,忍不住表達內心的疑惑,身體卻搶先一步被芭絲特用尾巴搧倒。
「閉嘴,過氣的東西。」
「同類相殘嗎,還真是搞不懂妳們這群糞貓啊。」
「她連最簡單的守護工作都辦不好,也難怪會被法老捨棄了。」
「芭絲特,怎麼可以這樣說!」吞不下這口氣的賽貝克替賽赫美特發聲。「妳也是守衛法老的夥伴,為什麼──」
「我已經不是SR的我了!」芭絲特的表情呈現前所未見的扭曲。「妳們這些低稀有度的廢物,怎麼可以妄想法老的寵愛!履行妳們原本的職務吧,『心臟的吞食者』。」
芭絲特輕拍雙掌,一頭戴著球形口罩的雄性奴隸立刻扯掉身上的枷鎖,衝到主人的跟前,挺出因為缺乏運動而鬆散走樣的胸部。芭絲特舔了舔嘴唇,將尖銳的指甲戳進雄性奴隸的胸口,掏出了尚跳動著的心臟,雄性奴隸不僅沒有顯示出痛楚,甚至還興奮地勃起了。
「謝謝茄子……謝謝茄子……」
語無倫次的雄性奴隸倒了下去,成為地上眾多屍體的一份子,芭絲特手中握著些微抽動的溫暖心臟,朝著賽貝克晃動。
「不可以,人家並不想要……」
「妳拿著死人的心臟誘拐蘿莉是想讓人嘔吐嗎?糞貓!」
帕羅蒂亞拾起地上的長刀,二話不說朝著芭絲特的眉心揮下,然而在她得手的前一刻,另一頭雄性奴隸挺身替主人擋住了致命的一擊。帕羅蒂亞察覺到,陸續湧上的雄性奴隸們,眼裡映著的全是自己的裸體。
「帕羅,現在準備人械同步!」
薛清華把穿在身上的大衣脫下,拋擲到一個又一個憑藉本能衝來的半裸男人眼前,趁著短暫遮掩雄性奴隸視線的時間開火,轉眼便擊倒兩人。
「我才不要,對手只是幾個無能的男寵跟一隻糞貓而已!」
「不要管我們了,快走啊……大哥哥……」
賽貝克的眼眶泛出痛苦的淚水,她無法讓自己的視線從芭絲特手裡的心臟移開。
「本性是無法違逆的,賽貝克,就像性衝動一樣,與其抵抗不如好好享受。吃啊,這是罪人的心臟,妳也等待這個很久了對吧?」
芭絲特將心臟狠狠捏碎,新鮮的血液濺在賽貝克的臉上。
「芭絲特,別得意忘形了!」
倒在地上的賽赫美克在這時爬起身子,用指爪襲向芭絲特毫無防備的側面。
「還不死心啊,可是我已經膩了。」芭絲特語氣一轉。「古代種也沒甚麼了不起的,真不懂妳們這群廢物到底哪裡有尊嚴可言。」
芭絲特輕盈地後退一步,閃避開賽赫美特傾盡最後氣力的攻擊,手掌用最小幅度的動作捏住賽赫美特赤裸的胸膛。
「芭絲特,不可以!」
「被法老愛著的,只需要我就夠了。」賽赫美特的胸口遭到殘忍的貫穿,身體隨即瓦解成煙灰狀的骯髒粉塵,芭絲特將獅子女神的機械核心高高舉起,拋在賽貝克的面前。「再這樣下去,妳親愛的賽赫美特就要死了喔,在資料世界裡的死,是沒有靈魂沒有信仰沒有救贖的完全消滅,這樣真的好嗎?我啊倒是無所謂喔,法老愛著的依舊是我,可是妳們這些沒人需要的垃圾該怎麼呢?唉呦唉呦我怎麼可以仁慈成這樣,這是一個證明妳們有用處的機會啊賽貝克!」
「……對不起,大哥哥。」
賽貝克雙手捧起賽赫美特殘餘的紅色核心,放進了自己的嘴裡。
「快住手,賽貝克,如果兩架M.O.E.的核心同時掌管一具身體的話……」
薛清華試著掙脫密集的人牆大喊,聲音卻無法傳達到賽貝克的耳中。賽貝克搖搖晃晃地發抖起來,一搖一擺朝著高台邊緣走去,摔進高台下金黃色的水池。
「妳的宿主,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善良之心呢。」芭絲特一副事不關己的餘裕,看著與雄性奴隸們搏鬥的帕羅蒂亞。「我要妳親眼看著他的心臟被阿米特吞食,轟龍!」
芭絲特用左手緊壓住左臉頰,彷彿忍耐著痛楚般揚起偏執的彎曲嘴角,似曾相似的語氣與隱約從指縫間透出的血紅光芒,挾帶滿腹的憎恨直指著帕羅蒂亞。
「妳……難道是……」帕羅蒂亞的驚訝隨即替換成猙獰的笑容。「還真是孽緣啊,蘭德格里絲!」
「多虧了妳,我才會成為這個地底世界的神。」芭絲特劃破手腕,流下七彩色的機械細胞。「放棄吧,在這裡妳是不可能贏過我的。」
七彩的機械細胞凝聚成燦爛的寶石,芭絲特將寶石高高拋向石門上的巨龍浮雕,數百公尺高的巨龍浮雕緩緩張開嘴巴吞下寶石,轉動龐然的頭部,兩層樓高的金色巨卵從巨龍的咽喉被推出,隨時可能往下墜落。
「帕羅,注意頭頂!」
薛清華以隨身的手槍打穿最後兩頭迎面撲來雄性奴隸的咽喉,在金卵即將落地前殺出一條血路。
「別想逃,蘭德格里絲!」帕羅蒂亞咬斷最後一名雄性奴隸的咽喉,將奴隸的屍體摔向芭絲特。「妳到底打算幹些甚麼蠢事!」
「妳難道絲毫沒有察覺到嗎,轟龍。」芭斯特徒手撕裂奴隸的屍體,朝帕羅蒂亞揮拳毆去。「這裡保存著避難時期的大量人口資料,一旦打算再生回到現實世界,缺少的會是甚麼?」
「身體……」
黑色的乾屍影像在帕羅蒂亞的腦中閃過。
「這裡的人民把我當作神祇崇拜啊,轟龍,只要有這群盲信的奴隸,我就可以繼續未完的戰爭!」
「屬於妳的戰爭早就結束了!」
黑色的砲管從帕羅蒂亞的掌心推出。
「是嗎,那為什麼妳還渴望著力量呢?認清現實吧,身為兵器的我們,是不會讓戰爭結束的。」
芭絲特不疾不徐地提掌,兩架M.O.E.從掌心釋放的火光在同時朝彼此的身體轟擊,爆發的濃煙與強風壓推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門上石龍銜著的金卵受到底下的震盪影響,從高處墜落下來。
「我只是……我只是──」
金卵墜落在石砌的高台上,沉重的質量經過地心引力的加速度,宛如殞星墜地壓潰石台的表面,掀起莫大的震盪與漫天塵埃。一頭健壯的河馬從卵中破殼,衝出遮蔽視線的煙幕,張開大嘴朝帕羅蒂亞咬下。
「妳在發甚麼呆啊!」
在千鈞一髮之際,一發錐形的對械爆裂彈貫入河馬的嘴裡,毫無憐憫地將牠的下顎炸得稀爛。薛清華推開作為風壓掩體的雄性奴隸屍體,將對械步槍的準心對向芭絲特的腦門。
「短短幾年,飛龍的宿主也墜落到地面上了嗎?」芭絲特的嘴角不禁失笑。「要忍著不嘲笑你現在的慘樣,實在很困難啊。」
「我倒覺得無所謂。」薛清華毫不猶豫地再度扣動扳機。「給妳一個跟飛龍敘舊的機會吧,女武神。」
「就憑普通的振動彈就想對付北方種,你的腦──」
「需要關心的,是妳的腦才對。」
芭絲特長著可愛貓耳與姣好容顏的頭顱,在槍響中應聲爆裂。無主的身體左右慌亂揮舞手臂摸索著,試圖做出抵抗。
「等等,這傢伙是我的獵物!」
「……」
薛清華不予理會,如同精密的作業儀器般裝填第二發的爆裂彈,分毫不差扣下扳機。衝入芭絲特身體的銃彈,將奈米機械聚合成的肋骨炸出胸腔,像是個盛滿血肉的裝飾花籃。
「為什麼不讓我親手宰了她!」
表情明顯失落的帕羅蒂亞,看著逐漸粉碎成灰色粒子的芭絲特,雙眼與嘴巴張得老大。
「妳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剛才的狀況下我並沒有讓步的餘地。」
「開甚麼玩笑啊,你根本甚麼都不理解!」
帕羅蒂亞握緊拳頭,朝宿主的腹部重毆,薛清華沒有閃避,正面承受了沉甸甸的打擊。
「是這樣嗎……那麼妳不妨思考一下,現在的自己是甚麼模樣。」薛清華用眼神看著一片狼藉的景象。「妳到底在鬧甚麼彆扭?」
「如果不能把所有擋在前面的東西都破壞掉,我就沒辦法證明自己是有用的啊……」帕羅蒂亞扯開嗓子大吼。「我不想變成沒有用的東西,就像法老不需要賽赫美特那樣,我不想讓自己當個不被需要的人!」
「我不這樣認為。」
「就這樣?」
「妳需要隨時面對危險,好維持身為兵器的生存意義,我可以這樣理解吧?」
「……」
高台下的河道傳來隆隆的攪動聲,十公尺長的綠色巨鱷從河道中爬出,甩去全身上下的黏稠液體,爬蟲類的冷血眼神由下往上直盯著薛清華,以外觀所無法想像的敏捷速度爬上階梯。
「一架M.O.E.的體內一旦同時存在複數的思考單元,就會陷入意識混亂的失控狀態,恐怕現在的賽貝克已經無法保持理智了。」薛清華冷靜地裝填炸裂彈。「過於龐大反而是缺陷啊。」
錐形的炸裂彈尖端打在巨鱷的皮膚表面,卻僅僅擦出一道微不足道的刮痕,賽貝克無法壓制住表皮下失控的紊亂野性,張開血盆大口撲向高台上的兩人。
「我說啊,學長。為什麼每一次,都要這麼認真看待我的任性跟胡鬧?」
帕羅蒂亞挺身阻擋在狂亂的巨鱷前方。
「這不是妳一個人造成的,也不是妳一個人需要承擔的。」薛清華輕輕嘆氣。「『人機一體』。」
賽貝克的喉嚨深處射出高壓的水刀,在階梯上鑿出怵目驚心的凹痕。帕羅蒂亞朝著水刀正面躍去,在遭受高壓撞擊的同時散成無數的紅色粒子,在薛清華的體表重新組合成銳利的裝甲外觀。
──打比方說,有一個快餓死的藝術家坐在他可悲的畫架前,嘗試靠著畫出一朵從來沒有人見過的花。
──那條龍被鎖在動物園裡,每天都得注射抗憂鬱藥物呢。
人類的血肉與機械細胞結合時的痛楚攪亂記憶,昔日課堂上有著克雷雅的風景在薛清華的眼前一閃即逝。他握緊被鋼鐵覆蓋住表皮的手掌,等待敏銳無數倍的感覺沉澱,成為黑鐵色龍人的薛清華,低頭以兩隻眼睛外型的觀測儀器向著賽貝克,頭部兩側的裝甲朝後方兩只傾斜的尖角滑開,另外四隻圓形的觀測眼黯淡地跟著亮起。
「別這麼急著去送死啊,阿四。」
一陣悠揚的口哨聲從賽貝克的後方響起,頭上戴著棕色軟帽的黑影從容地把玩手上的老式轉輪槍,自沙洲的另一側踩著搖擺的外八步伐走來。
「竟然還活著嗎。」
「雖然頭還有點痛,但這種事情終究難不倒我。你那副模樣,就是傳說中連北海的老大都能殺的『漢尼拔』是吧?看得我越來越想要囉。」
先前失控時臉部失去裝甲覆蓋的位置,被套上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黃金面罩,胡亂生長的鹿角被截斷,磨成刀刃的形狀,交叉疊在黑色裝甲服的背後。
「你是第一個,我見到能夠用意識克服M.O.E.的男人。」
「也會是最後一個。」
小黑從背後抽出兩把巨大的鹿角刃拋上半空,鹿角刃之間以堅韌的繩索連結,刺進賽貝克的兩隻前腳,賽貝克發出兇暴的叫聲,嘗試甩去身上的桎梏。小黑縱身跳上賽貝克鋼鐵的背鱗,像是馴服猛牛般緊拉住繩索,賽貝克很快放棄了抵抗,呈現出先前與九條一樣的呆滯眼神。
(這傢伙……不需要子彈也可以控制M.O.E.嗎……)
帕羅蒂亞的聲音直接傳進薛清華的腦內。
(不用擔心。)
(哪來的自信……)
(如果是平時的妳,肯定會這樣假裝勇敢的。)
(是、是嗎……真是抱歉呢,又把自己搞得一蹋糊塗。)
「無所謂。」黑鐵色的龍人喃喃自語。「做個了結吧,范小黑。」
「我不是范小黑。」戴著豺狼頭面具的黑影豎起左手的食指與中指,在空中朝著龍人的喉頭比劃出斬首的手勢。「我的名字是非影,被命運捨棄,遊走於黑暗之人。」
「還沉迷於老掉牙的童年扮英雄遊戲嗎?」
龍人輕盈地躍上河馬的殘骸,居高臨下挑釁著對手不甘落於下風的心理。
「遊戲還在繼續。」豺狼頭的忍者催動腳下的巨大爬蟲。「活到最後的人,就可以成為英雄。」
賽貝克以無法阻擋的駭人質量衝上樓梯,把躺在高台的河馬殘骸咬進嘴中,龍人早一步從河馬的殘軀上跳起,避免正面被撞成碎片的下場,他在空中翻轉身體,朝向半截身體衝進石門另一端的鱷魚後半身,黑鐵色的砲管從裝甲下伸出,與手掌一同高舉朝空。
「『壞械流──斬首劍』!」
純白色的光線從漢尼拔的掌心放出,隨著改變角度揮下的手掌,劈出將近一百八十度的廣域斬擊,將賽貝克的下半身乾淨俐落地切斷,石門遭到強硬的外力波及,表面出現明顯的裂痕,數噸重的石塊以自然災害的規模坍塌落下,堵塞住來時的通道,黑鐵色的身影冒著被壓成廢鐵堆的風險闖過門縫,四周的光線立即暗了下來。
「可惡,竟然是凰炎的紀錄資料裡沒有的伎倆……」非影果斷放棄掉不斷痛苦呻吟的龐然巨獸,將身影融入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顏色。「口口聲聲喊著要阻止M.O.E.被濫用,就是因為你想獨自享受這份力量對吧。」
「如果你還自認算是英雄的話,就別把力量想成是高人一等的證明!」
兩副鋼鐵的甲冑在黑暗中以強韌的手腕互相撞擊,擦出互不相讓的仇恨火花。漢尼拔的利爪劃過忍者輕薄的左上臂,將裝甲連著底下覆蓋的血肉一同扯碎,豺狼面具下的小黑輕吭一聲,趁勢以右手肘頂開龍人的身體,肘關節內冷不防伸出森冷的單面刃,在漢尼拔胸膛上的鱗片狀裝甲烙下銀白的傷痕。
「證明?是啊,像你這樣一輩子活在眷顧裡的少爺,肯定不可能懂得這證明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忍者外型的鋼鐵甲冑從腰際抽出精巧的左輪槍。「『火遁術──日舞』!」
非影以超乎常人的手速接連撥動左輪槍的擊錘,一陣陣如同迫擊砲響的槍聲隨著槍口的偌大火光放射飛濺。漢尼拔在至近距離吃下幾乎全數的銃彈,裝甲表面滿是焦黑的凹洞,卻半步也未退縮。
「……所以你覺得我活在象牙塔裡,是嗎?」
「事到如今否認也沒個屁用,薛清華,你就是這麼令人厭惡。別說你全忘了,小時候在村口的雜貨店買東西,看店的陳老頭腦袋早昏花了,果汁上頭沒有貼標價。」
「所以你撕下便宜的零食標籤,貼在果汁罐上結帳。」
「結果你竟然背著我,替陳老頭打掃廁所!」面具下的范小黑喪心病狂地扯開嗓門。「這是想羞辱我嗎,想要證明比我優秀,比我正確嗎?為什麼你就不肯跟大家一樣,你身為男人的慾望在哪裡,這樣的你和塊木頭的差別在哪裡!」
「那麼你倒是告訴我,身為男人應該俱備哪些要素。」
漢尼拔體表仿製自中世紀騎士概念的裝甲,自鋼鐵的接縫處規律伸展開,身體輪廓瞬間放大。滾燙的水霧與熱煙從背部裝甲的裂縫處釋放,漢尼拔憑藉高壓的噴發產生推進的動力,轉眼瞬間已經將滿佈銳利龍鱗的手掌平貼至黑色忍者的胸口。從掌心猝不及防釋出的高溫砲擊將忍者炸得粉碎,粉碎的金屬空殼在空中褪色,化成一片又一片的枯黃樹葉。
(哇,竟然是空蟬?這傢伙到底是忍者還是牛仔啊?)
(甚麼都不是吧。)
豺狼樣貌的面罩自枯黃的樹葉中再度現形,反射著頭頂星天的幽光,隨著星點的閃動分裂成三道獨立的身影,維持著高速移動的狀態,分別自三個角度舉槍射擊。
「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卻無法了解,答案就是力量!」
「所以出賣朋友,犧牲無辜的人,都是可以被允許的嗎?」
「出來混看的是膽量,不是道德啊!」
「那麼是時候請你拿出面對死亡的膽量了。」
憑藉金屬劃破空氣的爆鳴聲,漢尼拔徒手捕捉住白銀的子彈,循著原本的彈道投擲回去,不偏不倚地命中豺狼面具的鼻心。
「薛清華啊啊啊啊啊啊!」
另外兩道虛假的投影隨著范小黑的哀號而淡化消失,破裂的豺狼面具掉進黑暗中,發出清脆但空洞的匡啷聲響,范小黑緊抱住受傷的顏面在地上打滾,如負傷的野犬般用顫抖的手握起左輪槍,毫無目標地胡亂開火。
鏗──。
其中一發子彈射中位在龍人腳旁的某件物體,牽動空間內無數的細小機關,頭頂遙遠的星空開出針孔般的小洞,一絲微弱的白光自小洞流洩而下,落在光滑的鏡面上,鏡面將白光反射至對角的另一面鏡上,無數次的交互反射照亮幽深的地底空間。受到皎潔的光華沐浴,失去下半身垂死掙扎的巨鱷、顏面受創的假冒牛仔,與全身上下流淌著紅色金屬粒子的龍人,都不自覺地在眼前的景象之中沉默了。
璀璨的星空,不過是無數細碎損壞的照明燈,掛在隧道上方所造成的美麗錯覺,帶有宗教與符號象徵的石砌建築結構已不復見,在越過石門之後,建築物的內部材質,置換回熟悉、堅固、卻冰冷的鋼鐵內壁。半徑將近一百公尺的鋼骨結構,在壁面排列成如同大賣場貨物架的規律,數不清的黑色鐵箱直立放置在鋼架上,層層向上堆疊著。
「到此為止。」
薛清華解除掉覆蓋在體表的裝甲,重新分解再組合的紅色粒子回到少女的外型,帕羅蒂亞眼中激昂的鬥爭本能已經消退,默默地從宿主身上接過遮掩裸體用的防風大衣,疲憊地喘氣。
「為什麼……」
九條的機械細胞承受過多的傷害與消耗,瓦解成黯淡的灰燼從范小黑的身上剝落,一顆閃耀的白銀銃彈隨之落地。
「我想對於這樣的發展,你自己應該也多少察覺到了吧。」
儘管薛清華對於九條的際遇感到同情,他依舊沒有將遺憾與憐憫的情緒表現在臉上,將上膛的對械手槍對準范小黑的頭部。
「別瞎扯……邪不勝正的狗屁道理啊……」范小黑用指甲撕抓地面,發出刺耳的唧唧聲。「為什麼你非得要踐踏我的夢想,想要M.O.E.,想要力量,想要被肯定,難道哪裡錯了嗎!」
「你把目標當成方法,然後把方法誤解成目標。『擁有強大的機器人』?然後你的下一步是甚麼?成為一個最強的人?別丟人現眼,小黑,你今年二十八歲,距離能任性的年紀,已經多撒嬌二十年了啊!」
「我不想聽那些狗屁!你他媽在心裡暗爽對吧,因為你有機器做的女人幫你打架,替你煮菜,還肯給你發!好處都給你賺飽,你才能講出那堆事不關己的垃圾話!你大概一輩子都沒辦法懂吧,你不過就只是幾個家人被害死,跟流亡異鄉飽受欺凌,就有可愛的妹子可以發。你不用煩惱被羞辱,你不用害怕晚上在被窩裡沒人安慰,可是我呢?我甚麼都沒有!人活著就是要互相傷害是吧,但是我卻連傷害別人的本錢都不被允許擁有,我也想傷害別人啊,我想當最強的那個,我想被崇拜,我想跟可愛的女孩子滾床!」
小黑把臉上流個不停的鮮血含在嘴裡,朝薛清華的腳邊噴了過去。他的鼻樑被打歪,折斷的鼻翼不斷流出紅色的液體,原本帥氣瀟灑的輪廓變得詭異嚇人。
「哇,你這傢伙的想像還真是創意無限耶。」帕羅蒂亞對小黑豎起筆直的中指。「所以這就是你眼裡的M.O.E.,不是作為一種可能和你對話的生物而存在,只是長著可愛臉蛋跟粉嫩屁屁給發的『道具』?喂,你才是他媽滿嘴垃圾話的那個人吧,要達成你這種自我中心的目標,不如去情趣用品店找比較快啦,哪裡來的白癡M.O.E.會想認你當同夥啊?」
「我會呦,我會讓他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芭絲特滿懷憎意的輕浮嗓音自帕羅蒂亞的背後響起。
「芭絲特……!」
薛清華在第一時間轉身射擊,卻在回頭的瞬間與芭絲特正面對上。
「這裡是資料的世界喔,飛龍的宿主。」芭絲特從魅惑的嘴唇間伸出舌頭,輕舔薛清華的脖子。「在偉大的法老之前,怎麼可以無禮呢?」
芭絲特用家貓玩弄老鼠屍體的從容態度,伸出右腳將薛清華輕而易舉絆倒在地,像是頑皮的孩子在玩球般把薛清華隨意踢開,人類骨頭斷裂的清脆聲響加大她臉上殘忍的笑意。她舉起食指的指尖在豐滿的胸膛中央劃破一道淋漓的血口,噴濺而出的金屬粒子隨即凝聚成金黃色的堅實長棒。
「蘭德格里絲,妳這爛角色到底跟編劇作了甚麼PY交易……」
「我想想看,因為我身上具備的元素,比妳更受到這裡三十八萬人的『喜愛』吧。」
醒目的金色長棒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貫穿帕羅蒂亞的腹部,芭絲特鬆開持棍的右手,掐握住帕羅蒂亞的臉部。
「動手啊,蘭德格里絲。」
「妳剛剛很有自信說過,要找對法老臣服的M.O.E.,不如去情趣用品店找,這樣褻瀆的發言是吧?」芭絲特用指爪捏破手掌,把七彩閃耀的金屬粒子滴進帕羅蒂亞的喉嚨。「這就是我在電子的非現實世界,所完成的械進化。」
芭絲特將長棒從帕羅蒂亞的身體抽出,任憑不共戴天的死敵不支倒地。她走向因為害怕而抱頭喃喃自語的小黑,溫柔地蹲下身體,舔吮他歪斜的鼻樑,鼻樑沾著溫熱的唾液,竟開始復原回原本高挺英俊的模樣。
「妳是……」
「我叫做芭絲特,法老王的守護神,是來迎接您的。」
金色的絲線從芭絲特胸口的傷痕中飄出,環繞著小黑受傷的身軀,包裹成緊緊包纏的木乃伊。
「不可能,小黑是……法老?」
「經歷漫漫長夜的旅程,法老將會在日出時重生,去到他永遠統治的王國樂土。」芭絲特陶醉在欣喜的情感中。「而心臟重於羽毛的罪人,將永遠被打入不見天日的無底深淵,受到兇猛的獸神阿米特啃食。」
賽貝克靜躺的巨軀,隨著芭絲特的低語奮力挺起殘餘的半截上身,斷裂處溢出褐色的肉瘤,將失去的部位以河馬的後肢修補,牠低沉地張嘴吐氣,兩隻粗壯前肢上的鱗片裂開,露出土黃色的獸毛。
「連被帕羅破壞過的部分都可以修復,還能跳過阿奴比斯的審判,直接進入消滅罪人的階段。這些都是妳權限的一部分嗎?」
薛清華義憤難平地質問芭絲特。
「是啊,講求公平的阿奴比斯實在太礙眼,所以我把他刪除掉了。」芭絲特舔了舔右掌的傷口。「哎呀,想要心臟的似乎不只阿米特耶,這下狀況變得越來越燙舌了呦?」
鋼骨結構上疊放的無數鐵箱陸續打開,鐵蓋落地的噪音不絕於耳,一具又一具皮膚呈現乾癟黑色的人形物體,自鐵箱內掙脫綑綁在體表的繃帶,相繼從高處躍下。多數活屍在落地時將雙腳摔得稀爛,空洞的眼窩與乾癟的嘴裡響著呼呼的低溫氣體散逸聲,對於痛楚毫無概念地爬行或蠕動著,從左右兩邊包圍住身陷絕境的薛清華。
「甚麼啊,手下敗將的大連續狩獵嗎……可惡……我絕對會把妳的兩隻都眼睛都挖出來……蘭德格里絲!」帕羅蒂亞渾身顫抖著,站起身應戰,卻半步也無法踏出。「妳對我的身體做了甚麼!」
「唉呦,想要答案的話,禮儀是不可免的呦。」芭絲特以矯揉造作的語氣嘲弄帕羅蒂亞。「我的細胞會遮斷妳體內的電子訊號,讓妳的意識從此消失,妳那令人厭惡的思考單元,很快就會和九條一樣停止運轉,變成單純服從法老命令的『玩物』。如何,乖乖地拒絕抵抗,我可以破例放過妳的宿主喔,要是抵抗得太用力,整副身體會就此燒壞也說不定呦。」
芭絲特把臉轉向薛清華,比了個淘氣的V字手勢。
「她絕對不會接受這樣的妥協。」薛清華忍著混身的痛楚,硬是想掙扎爬起,卻徒勞無功倒地。「如果因為想保護一個人,就得讓更多的無辜被捲入不幸,那麼根本連選擇都不需要!」
「是啊……是不需要。」帕羅蒂亞將手掌貼上自己的胸口。「但是如果連願意理解自己的人都保護不了,我還剩下什麼好拿來得意忘形的!」
熟稔的伎倆,零距離的爆轟,這次粉碎的卻是自己的身體。帕羅蒂亞僵硬的嘴角,被失去意識前最後一絲的情感,填補上歪斜但滿足的笑容。
思考單元被完全破壞的帕羅蒂亞,並未因此停止活動。她雙眼無神地歪頭向著芭絲特身後被金色絲線緊緊包纏住的小黑,同時舉起左右手掌。
「不可能的啊,自毀思考單元之後的M.O.E.,是不可能繼續行動的……」芭絲特警覺地抱住包有小黑的絲繭,以敏捷的身手躍上牆壁。「目前的戰況,屬下判斷需要暫時撤退。」
出自本能的恐懼使得假扮成貓神的芭絲特,短暫展現出身為蘭德格里絲時的無機質談吐,她緊抱著懷裡的金色絲繭,飛簷走壁的身影很快地自帕羅蒂亞的視線中消失。
失去攻擊的目標,帕羅蒂亞將攻擊的對象轉到大量的活屍,兩道掌心發射出的赤色光線,簡潔俐落地消去所有觸及的物質地形,沒有煙塵,沒有爆發的聲響。受到光線刺激的阿米特張開血盆大口,朝帕羅蒂亞的身體撲去。
「帕羅,快住手!」
「『瓦爾巴拉的裂斷』。」
帕羅蒂亞如同展翅的大雁伸開雙手,劃開一百八十度扇形的破壞領域,蒸發途徑上數不清的復生屍體。體型龐大的阿米特遭受膨大的熱量摧殘,方才修復完成的四肢,立刻遭到血淋淋的切斷,動彈不得的巨獸活像隻待宰的肉豬,發出恐懼與疼痛的號啼。失去理智的紅色殺戮機器走向阿米特被削斷的四肢,張嘴撕咬受損的機械組織,肆無忌憚地大快朵頤起來。
少女的上下顎間長出參差不齊的利牙,紅色的長髮包覆住頭部,重組成血紅色的長蛇外型,像是有了自我意識,纏繞住阿米特的軀體殘骸,拉緊絞斷後張開新生長的獸嘴貪婪吞食。少女的皮膚被扯裂,快速變異的四肢長出厚重的血色鱗片,雙腳站立的外觀改變成原始的四足步行姿態,蝙蝠般的巨翼從背上伸展張開,翼端的肉芽硬化成指爪,四根沖天的緋紅尖角泛著曲折的幾何紋路,隨著本應不存在於世的巨龍咆嘯,散出蒸騰的熱氣。
順應本能捕食阿米特全數的機械細胞,並加以支配的帕羅蒂亞,終於成為與「轟龍」稱號相應的兇獸。
渾身上下多處骨折的薛清華不顧傷勢,張開雙手半爬半跛地擋在巨龍跟前。赤龍踏出宣告破壞的跫音,以爬蟲類猙獰的黃色瞳孔,望向在此刻阻擋著牠的渺小活物,牠張開滿覆利牙的上下顎,亮紅色的幾何紋路自全身上下的鱗片浮現,大團不祥,卻純粹得懾人的光芒在喉頭壓縮,隨著毀滅的熱能達到最高點,產生出一顆縮小的太陽。
「……」
薛清華無言的阻擋,沒有起到任何挽回的作用,巨龍依舊抬起喉頭,將烈陽擲向地面。
「光依賴溫情勸阻的話,答案是不會出現的。」
從高處的鋼骨上傳來瘦長凱普利的聲音,牠沒有用來站立的四隻足上,分別持著金色的刀劍槍斧。
「妳是……」
「該說是你們太遲鈍,還是拒絕接受我存在的可能性呢?」
在宛若終末的純白光輝中,黑色的甲蟲身影從高處躍下,正面以手中的武器劈向赤龍的尖角,赤龍輕易地憑仗佔盡優勢的質量頂開凱普利,將原本用來燒夷地表的光彈朝向黑色的甲蟲發射。
「第八械王──格拉忒亞?」
「終於查覺到了嘛。」甲蟲的語氣難掩激動,黑褐色的金屬甲殼在此時從體表脫落,擁有火紅瞳色的M.O.E.拋去虛偽的裝甲,舉起掌心鐵黑色的砲管。「『羅迪尼亞的冰蓋』!」
赤龍如烈日般的吐息毫無保留地噴發,卻在格拉忒亞的右掌心前輕描淡寫地冷卻消散。
「不可能,竟然把爆轟的操作方式逆轉過來,吸收其他機體的熱源……」
薛清華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見,從空中四平八穩落地的格拉忒亞除了髮色是深邃的紫黑,以及那雙隨時像在燃燒的火紅瞳孔以外,從五官的輪廓甚至到平坦的身材,都與失控變化成巨龍之前的帕羅蒂亞如出一轍。
「別把我跟那架失控的廢鐵比較,在機械的王面前,有甚麼是不可能的嗎?」格拉忒亞不滿地瞪視薛清華。「我來替你打醒那條愚蠢的龍,這樣就不相欠了。」
「不是『我』,是『我們』。」滄桑的中年男子自頭頂微小的破洞中乘著一條緩降用的繩索滑下。「就這樣空手而歸的話,老婆大人肯定會要我跪算盤。」
蔣設處四平八穩落在薛清華面前,他身手把油膩的頭髮往後撥,原先頹喪的眼神此刻竟洗鍊得像是山嶽的尖稜般。
「為什麼要進來白白送死!」
「白白送死?是在指我嗎?」社畜先生單手提起公事包,用拇指扳開鐵製的扣環,發出一聲清脆的喀嚓聲響。「反正每天公司準時報到也只是放著生鏽,不如挑個賺頭大的,狠狠超時加班一次吧。」
社畜率先朝向失控的帕羅蒂亞奔跑而去,鋼鐵的赤龍提起前腳,朝著岌岌可危的地面重踏,飛散的石磚如沉重的砲彈朝著社畜的腦門砸落。社畜先生面對致命的危險,臉上敬業的笑容依舊不動如山,他朝著石磚飛來的方向拋出公事包,以彷彿經過計算的精準角度改變石磚的飛行軌道,被砸成稀巴爛的隨身電腦,與石磚的破片分別從他的左右兩耳旁飛過,社畜先生伸出食指朝向飛來的殘骸,在擦身的瞬間從殘破不堪的電腦外殼內拉出一把從中折疊的袖珍步槍。
「跳舞吧,槍火的嘉年華。」社畜先生朝背後的格拉忒亞打了個響指。「可別小看二十年來全勤的力量啊。」
社畜先生揮動手中的槍身,折疊的槍管隨即轉動到與本體連接的位置,在組裝完成的當下被舉至發射位置。赤龍連攻擊的預備動作都還沒有就位,左前腳的膝關節已經冒出三朵盛燃的火花,引發一連環的爆發。三顆用罄的彈殼拋入空中,反射出社畜先生微禿的頭頂光澤。負傷的巨龍連忙以另一腳撐地維持平衡,剩餘的三發振動彈隨即貫入,將傳中中幻獸的威嚴連同膝關節炸得塵芥不留。強勁的開火後座力與爆炸的氣流,差些拋飛社畜先生弱不禁風的身軀,他向後踏出右腳來維持身體的平衡,原本就滿是刮痕的老皮鞋踢起黑沙,磨光的鞋底滑過地面,發出粗糙的摩擦聲。
「你真的是蔣設處本人嗎?」
「算是,也不算是。是誰來上班很重要嗎?只要工作妥善完成,不管過勞死的是誰都無所謂吧?」社畜先生不帶任情感說著。「我只是個普通的業務助理,普通中的普通,文組中的文組,學店中的學店,社畜中的社畜。最優秀的社會螺絲釘。」
社畜先生從西裝外套的口袋裡單手取出輕薄的菸盒,以拇指推出一根香菸外型的糖果,含進嘴裡。不甘於坐以待斃的赤龍張開血盆大口,伸出黑鐵色的內藏砲管。
「社畜,快點從射擊軌道上避開!」
薛清華礙於傷勢而無法靈活行動,他焦急地朝著身經百戰的上班族吶喊,卻絲毫起不到作用。
「現在還是工作中,老闆會允許你逃嗎?」與先前性格大相逕庭的社畜先生,拉緊那條看起來像隨時要拿來自縊的緊繃領帶。「伐龍,麻煩妳讓她痛暈過去,再痛醒過來吧。」
格拉忒亞趁著社畜與巨龍激戰時,攀上了赤龍的尾部,赤龍從背後的鱗片下伸出大小不一的砲管,以狂亂的轟炸嘗試驅逐體表的異物,砲火的高熱沾染在格拉忒亞因酣戰而欣喜的瞳孔中,她輕而易舉攀上巨龍的頸部,驚險避開破風揮來的重爪,數根紫色的髮絲被扯落,加深了她臉上傲慢的冷笑。
「我實在不喜歡欺負弱小。」
十指齊握,以祈禱的姿勢高舉,格拉忒亞使勁一蹬躍至赤龍的頭頂,赤龍以九十度抬起喉頭,朝向與自己擁有同樣外貌的少女。
人對龍、紫對赤,機械對機械。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始爆轟──瓦爾巴拉的裂斷』!」
格拉忒亞鬆開交握的十指,以雙掌的掌心一齊發射先前吸入體內的莫大熱量,蒼白的光柱直線由上往下貫穿巨龍的喉頭與胴體。
耳際響起龐然大物倒落塵埃的聲音,薛清華清楚感受到臉上的溫熱。
赤紅色的巨龍倒地,嘔吐出大量不屬於自己的身體細胞,逐漸分解回體內三架M.O.E.原本的外觀,當薛清華注意到時,脫去偽裝的伐龍,與蔣設處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巨龍倒地時揚起的灰色煙塵另一端。
──『漢尼拔』距離傳說中的龍還很遠,只是外表用來威嚇敵人的裝甲而已。
──追求成為『龍』的個體,下場如同各位所見。
──明明最初只是人造出來的兵器,卻想藉由模仿傳說的生物,站在人類頭上,好可悲的慾望。
真的是這樣嗎,克雷雅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