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 Is G A Y M C A

本章節 10172 字
更新於: 2019-07-07
  在寶貴的休息日裡,阿爾泰通常會舒適且懶散地靠著他心愛的懶骨頭,看著茶壺冒出暖和的水煙與清新的茶香。
  阿爾泰熱愛這種生活,他是個富有生活享受與美學的人。
  這麼富有性格又長得健美英俊的好青年,朋友自然也不少。
  但很少人知道,他最要好的兄弟是個肥宅。
  「壞了嗎……」
  肥宅放棄了電鈴,改用敲門的方式。
  剛下過雨的寒冷水氣讓肥宅渾身顫抖著。
  看著門上「謝絕推銷與文創團體募資」的蠟筆字,怎麼看都不像是阿爾泰這種粗曠大男人的字跡。
  「是誰。」門後嬌弱的聲音聽起來沒甚麼起伏變化。
  「阿爾泰在家嗎?」
  「不訂報紙。不捐錢給用斂財的人。」
  「我不是推銷員。是我,薛清華。」
  從緩緩推開的門縫處,探出了一張稚嫩可愛的臉。與阿爾泰同居的M.O.E.叫做梅丹佐。
  不知為什麼,外表年齡只有九歲的她卻有著這奇怪的名字。
  「你好。」
  「妳好啊,梅丹佐。阿爾泰在家嗎?」
  「準備晚餐。今天是焗烤臘腸飯。」
  「很有他的風格。」
  「帕羅姐呢。」
  梅丹佐不安地探頭望向肥宅的背後,試圖在可見範圍內找到帕羅蒂亞的身影。
  當然,她的期待落空了。
  「她這兩天的消耗有點大,所以就在家裡休息了。」
  「難……道……被討厭了嗎。」
  眼前的少女忽然像是遭到電擊般僵在了原地,張大的嘴巴如同石膏般固定住,勉強地發出嗯嗯啊啊的無助哀嚎。
  「真的只是過度消耗而已,妳想太多了。她怎麼可能討厭妳呢?」
  「被討厭了嗎。」
  「妳沒有被討厭。」
  想當然,梅丹佐半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格……格式塔……不明錯誤……緊急中止。」
  「老薛,你該不會在偷吃我家的梅丹佐吧?」
  阿爾泰光著上半身從廚房跑了出來,在這樣刺骨的天氣裡他依舊堅持著他的粗曠與性感。一條還沒捏好的臘腸握在他雄壯有力的手掌肌肉中。由於大門沒有關上,走過對街的女士們紛紛發出了驚豔的讚嘆聲。
  「我還不餓。」
  肥宅把動彈不得的梅丹佐抱進客廳。在他拉上大門的同時,似乎聽見了外頭女士們失落的哀怨嘆息。
  由於阿爾泰的整個客廳都放滿了懶骨頭,半個像是椅子的堅硬物體都沒有。肥宅只好暫且把梅丹佐靠在牆邊,跟阿爾泰自豪的動物標本收藏們擺在一起。
  「喔,你竟然能抵擋香腸的誘惑。看來你是個很了不起的戰士。」
  阿爾泰露出有點失望的表情,他舔了舔因為冷風而乾燥的嘴唇,脫下了沾著絞肉的手套。
  「我說是吧,黑騎士先生?」
  「謝謝你陪我出生入死。二十號騎士。」
  肥宅與阿爾泰有默契地互看了一臉,大笑著擊掌。
  「我的演技不錯吧?她絕對沒料到有人能替你從管理局裡弄出這麼一把對M.O.E.用槍。」
  「即使你體內有梅丹佐的細胞可以抵抗侵蝕,但那孩子畢竟只是第二世代的舊型,搞不好還是會有生命危險喔。」
  「沒關係,我有練過身體,所以機械細胞不會那麼快抽乾我的熱量。」
  「我相信你的肌肉。」
  「我也相信你會贏。喝點甚麼嗎?」
  阿爾泰看著牆邊的黑熊標本,他對肥宅說過很多次這頭熊的故事。
  這頭猙獰的野獸,是動物園的電子護欄失控時跑出來的,現在牠是阿爾泰最自豪的戰利品。
  「不用麻煩,我待一下就準備回去了。」
  「你來是為了迪特裏希?」
  「我想知道她跟你是甚麼關係。」
  「喔,當時我正在處理跟斯諾莉莉相關的案子。但部長突然走了進來,要我們把相關資料
全部銷毀,他想吃案。」
  「為什麼?這事情應該算很危急啊。」
  肥宅皺起了眉頭,就他不算深的理解,事情不該是這樣的發展。
  「然後迪特裏希出現了。她抓住部長,把那老害連著檔堆一起摔進了垃圾回收通道。」阿爾泰的語氣充滿了暢快。
  「整個部門都在鼓掌。然後她走到我面前,偷偷塞給我整份拷貝,順便放我三天有薪假。」
  「聽起來你是個叛逆的條子。」
  「對。」阿爾泰從口袋中掏出他的管理官勳章,朝上頭呼了兩口氣擦拭起來。
  「但這是我的工作。我願意為了這座城市付出任何東西。」
  「你相信迪特裏希?」
  「她是M.O.E.沒有錯。但卻比很多老害更有人性。」
  阿爾泰站起身來,很鄭重地雙手搭住肥宅的肩膀。
  「這件事情原本應該是我的工作,但是梅丹佐並不是戰鬥用的M.O.E.。我知道不該麻煩你們更多,但是……」
  「你沒有欠我甚麼。」肥宅緊握住摯友的手掌。「我們是兄弟。」
  「但這次我沒辦法與你一起冒險了。」阿爾泰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封上頭印有管理局浮水印
的信函。
   「我因為擅自潛入非常圓桌武士的動作而收到警告,只要再有違反局規的行為,我就會被凍結管理官資格。」
  「這樣你在安養院的奶奶跟那些由你贊助學費的孤兒……」
  「我會因為被撤銷特權而連累他們。」
  「別擔心,我跟帕羅會完成接下來的事情。」
  「帕……羅……?帕羅姐來了嗎!」
  梅丹佐忽然慌張地從假死狀態裡驚醒過來,魯莽地被一旁的黑熊標本給撞倒在地上。
  「喔,終於醒了嗎。接下來就由梅丹佐替你解說吧。」
  「你要回去弄香腸?」
  「另一個原因是我其實也聽不懂她說的那些用語。我把斯諾莉莉的殘骸跟我偷出來的振動彈擺在地下室了。」
  肥宅的下巴差點沒摔到地上。
  「管理局讓你把這麼危險的東西帶回家裡?」
  「嚴格說,管理局只回收了上半部。」
  「你真是個渾蛋。」
  「對,這渾蛋是你最好的朋友。」
  阿爾泰笑著彎下腰,把身上沾了灰塵的梅丹佐給扶了起來。他輕鬆地推開了兩公尺高的黑熊,標本的後頭就是通往地下室的門。
  「我討厭熊。」
  「好好好,我下次會把牠放在更角落的地方。老薛,別對我可愛的梅丹佐亂來,要捏的話是沒關係啦。」
  阿爾泰拍去她紫色頭髮上頭的熊毛,再捏了捏那柔軟的臉頰。
  「我不會吃她的。」
  肥宅感覺到似乎有個邪惡的聲音在體內呼喚著他。
  捏啊,捏啊。快捏她的臉頰!

  //

  阿爾泰家的地下室裡頭擺著各式各樣第一眼分辨不出功能的雜物,從機械零件到缺角的的東方木雕都有。玻璃水族箱裡正發著幽暗的螢光,勉強提供了些微拮据的照明。
  「不開燈嗎?」
  「我把電線改接在儀器上。」
  梅丹佐的意思是即使按了電燈開關也不會亮,肥宅小心翼翼地牽著梅丹佐嬌小的手臂,深怕她突然間摔倒在地上團團纏繞的電線裡頭。
  「這是……?」
  水族箱裡頭悠遊著幾條色彩斑斕的觀賞魚,外表看上去與普通的寵物魚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完全自律型機械生物。我們M.O.E.的始祖,大約從……」
  「梅丹佐,可以跳過那些,直接從斯諾莉莉跟這次相關的部份開始好嗎?」
  梅丹佐看了看魚缸裡的魚,再看了看肥宅。
  那雙碧綠的大眼不知為何讓肥宅起了些罪惡感。
  「魚的解說,不需要嗎。」
  梅丹佐看了看肥宅,再看了看魚。
  她似乎很喜歡這些魚。
  「等帕羅的身體調整好,我會帶她一起來聽魚的故事。」
  肥宅在心底暗自反省著,以帕羅蒂亞的性格肯定會看魚看到睡著的。
「嗯!」
  梅丹佐忽然興致高昂地拉住肥宅的衣角,拉著他走過上頭寫著「第一期」、「第二期E」、「第二期S」、「第三次Z天獄篇」的水族箱。
  兩人停在寫著「第二期I」的水槽前,上面插滿了通電的儀器,梅丹佐費力地墊高腳尖,拉去蓋在上頭的黑布。
  水槽裡漂浮著銀色的金屬細胞,在不時發出的電光照耀下,這些重複著聚集與打散行為的細胞顯得更加詭異。
  「這是……?」
  「第二期奈米可塑類別的生物侵蝕(infiltrate)型M.O.E.。如你所見的,斯諾莉莉的機械細胞必須時常施以刺激來避免重新結合。這就是詭異的部份,照常理而言,只要思考單元分離開來,細胞就會採取往外侵蝕的動作。這一點即使採取械進化的電生磁角度來分析……」
  肥宅感覺腦袋裡有個加熱到極限的爆米花微波包快爆炸開來了。
  「對不起打斷妳。可以說得淺顯易懂一些嗎?」
  「嗚嗯……總之……如果……」
  聲音越來越小聲,很明顯地這孩子的認知架構又快要失調了。
  這下子換梅丹佐陷入手足無措的狀態,她很痛苦地想擠出一些平易近人的語句,但是卻只能發出幾個哽咽的單音。
  「梅丹佐,調整詞彙的信息量,盡可能降低到帕羅蒂亞能迅速吸收的等級。」
  「一般的M.O.E.照理說只要電子腦跟儲存資訊的細胞被破壞掉,其他的身體組織也會跟著崩壞對吧?但是斯諾莉莉的細胞不只沒有崩壞,甚至重新集合起來,所以我必須持續對殘餘的部份進行分解。」
  肥宅知道整天拿帕羅蒂亞當作交易籌碼實在相當過份,但想想今天中午被她以及迪特裏希給全部消化掉的鬆餅,這點報復算是很便宜了。
  「好,這部份我大致算了解。所以結論是?」
  肥宅拿出手帕,擦去額頭上的汗珠。他忽然很慶幸自己的M.O.E.是帕羅蒂亞。
  「接下來是解剖記錄。」
  「妳連這個都辦得到啊?」
  「我的械進化方向並不是為了戰鬥。」
  「倒也不錯呢,我也不希望每個M.O.E.都像斯諾莉莉跟帕羅蒂亞那樣。」
  「不要把帕羅姐跟侵蝕型的劣質品相提並論。」梅丹佐的眼裡閃爍著異常的憧憬與幻想。
  「完美的迴避跟攻擊判斷,絕對不會錯的。帕羅姐能夠用大膽的行動搭配縝密的計劃,不愧是第二世代M.O.E.的最先端。乍看之下彷彿沒有完成械進化,但真正的原因是因為帕羅姐太強了,從每個角度看來都沒有完成械進化的必要。是的,一定是這樣的,帕羅姐連那小巧可愛的胸部都是計算好的。我必須向她看齊才可以。」
  「嗯,我想也是。所以解剖記錄呢?」
  肥宅在心裡發誓,他絕對不會說出帕羅蒂亞為了根絕那小巧可愛的胸部,每天都會喝掉將近一公升的牛奶。當然,衣服底下偷塞的墊子也是得帶進棺材裡的秘密。
  「這個。」
  梅丹佐敲了敲水槽底下滿是灰塵的印表機,從裡頭拉出一張寫滿數字元號的紙張。
  「妳該不會認真想叫我看這個吧。」
  「翻面。」
  原來是回收紙。肥宅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輕快地將紙翻到了背面。
  「……梅丹佐,妳能阻止我的認知失調嗎?」
  「啊,拿錯了。這是我的運算練習。」梅丹佐迅速地從肥宅手中抽回了紙張,一邊咳嗽一
邊檢查似乎已經壞掉的印表機。「我直接說明,用帕羅姐可以懂的方式。」
  「對,用帕羅可以理解的方式。」
  「斯諾莉莉的細胞,受到同類別但不同個體的械進化細胞強制複寫來維持住聚集功能。」
  「……呃。換個表達用詞。」
  肥宅認真思考著這世界上有沒有M.O.E.翻譯員這種職業。
  「除了產生電流的械進化細胞還保持完好以外,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身體部份都早就處於損壞狀態。她能繼續維持身體存續,是因為被其他的細胞侵蝕了。這個是從她身上抽取出來,屬於另外一體M.O.E.的械進化構造。請拿給帕羅姐。」
  梅丹佐從過大的毛衣口袋裡抽出一捆像是鋼絲的線團。
  「所以迪特裏希指的是這個嗎……」
  「不會錯的,這是第二期奈米可塑類別的同類侵蝕型。能夠分析的只有這些。其他的資料因為欠缺上半身的思考單元,無法做進一步的調查。」
  「好吧,那讓我問最後一個問題。」
  看著梅丹佐平靜如水面的眼神,肥宅忽然想起他讀過的一本書。
  「我會回答。」
  「可以讓我捏幾下嗎?」
  原來那本書裡寫的是真的。

  //

  當肥宅離開阿爾泰的家,外頭正在下雨。
  他想起門口用眼神道別的梅丹佐,嘴角不禁翹起一抹感動的笑容。
  冬日的雨,很浪漫也很冷。
  假設有場美麗的邂逅發生在雨中,那麼故事的主角應該是誰才好呢?
  是懷才不遇的浪子,配上心靈空虛的富家女;抑或是殺手,與必須死在他槍下的獵物?誰都可以,怎樣都行,長羅川市的雨簾編織出水霧繚饒的細網,引誘著晚冬之中每一位迷途的人。在街角等著你的,說不定是一場久違的戀情,又或許……
  只是個等行進燈號的肥宅。這種人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有豔遇的,趁早放棄吧。
  都市清洗的雨勢來到尾聲,磅礡的降水逐漸縮小成了零星的雨點,濕冷的水珠從屋簷滴落,匯聚成一縷縷細流,在地面的凹陷處匯聚成混濁的小河。
  肥宅抬頭看了看電子影像顯示出來的假烏雲,天頂上的破洞已經被修理得看不出破損痕跡。他撐著傘走在人工水幕之中,並沒打算等待這場定時雨停止。
  「所以因維爾有個能侵蝕同類的M.O.E.嗎……不行啊,這個邏輯實在太跳躍又破碎。」
  肥宅嘆了口氣,事情似乎越來越麻煩了。
  他暗自在心底打定了幾個可能的發展方向,邊踱步邊打量著。
  知名的劇作家兼導演因維爾,無論如何最優先的目標都應該是這個男人,但是單憑一點零散的線索就要他去動手殺一個人,這種事情是怎樣都不該貿然行動的。
  「為什麼不打算自己解決呢?」
  迪特裏希的身手甚至連帕羅蒂亞都沒有辦法壓制住。至少他很確定,一個能夠在眨眼之間解決強盜老奶奶的人,很難說是有身體上的不便。身為M.O.E.卻擁有管理官頭銜,以及處處遮掩的行事作風,與其懷疑被委託處理的對象,不如說委託主才是更讓人搞不清楚的一邊。
  難道要處理的對象比迪特裏希更棘手嗎,這真是個可怕的猜想。
  由於太專心於思考,因此在轉過街角的同時,差點就被迎面駛來的懸浮跑車給輾成了肉泥。
  「我X你X的!狗X種你XX的眼睛長在XX上啊我X你X!」
  駕駛的怒罵與尖亢的喇叭聲呼嘯而過,肥宅檢查了一下路邊的行進標誌,確認自己並沒有觸犯交通規則。
  號誌燈上確實寫著Safe to walk的字樣,他有點遲疑的看了看兩側的人行道,將右手按住了懷中的手槍。
  「槍果然會讓人變得暴力呢。」肥宅控制住心中的憤怒,將手緩緩抽離那冰冷的鐵塊。
  「偵測到槍械金屬反應,重複,偵測到槍械反應,請出示一般市民資料或是管理官執照。」
  站在路口的三隻偵測機器人有了動作,將肥宅團團圍住。
  在長羅川市的路上時常能看見各類輔助管理官辦公的功能性機器,原本機器人應該有四架的,但其中一架剛被跑車輾過,碎成了高額的可回收廢鐵四散在濕漉漉的大道上,正在被行人搶著撿拾去秤重賣錢。
  「這個算資料嗎?」
  淺灰色的晶片卡在機器人的感應區域上輕掃過,三隻機器人同時敬禮退後,回到原本的哨戒位置。
  「還真是出乎意外的隨心所欲啊。」
  就在肥宅鬆了一口氣的同時──
  「嗚啊啊啊啊,前面的先生請您讓開……」
  碰。
  少女臉朝下的摔在溼答答的人行道上。
  (我是不是別閃開比較好?還有為什麼每個人摔倒都臉朝下?)
  即使心裡這麼想,但考慮到自己畢竟是個肥宅,要是在路上撞到年輕的女學生,肯定會被當成猥褻的性犯罪者,還是讓她摔吧。
  肥宅對異性抱持警戒的態度不只是來自於他過去一段痛苦的感情事,對於M.O.E.的防備心讓他時刻都不能鬆懈,誰知道一個迎面撞上的美少女會不會又是個像斯諾莉莉般喪心病狂的非人類侵略者。
「痛痛痛……很對不起我跑步沒有在看前面,先生您沒有事情吧!」
  少女雙手抱著紅腫的額頭,一副隨時都會哭出來的表情,這不只很老套,也很痛。她跌坐在地上,慌張地賠不是,原本抱在懷裡的筆記本掉在地上,被雨水沾濕。從模糊的書頁上依稀可以看出一些關於舞臺理論的講述,上頭還貼著幾十張五顏六色的門票截角。
  「這情況怎麼看都是妳比較有事吧?」
  肥宅彎腰撿拾地上的文件,同時不忘把懷中小型手槍的保險給解開。他在心底認定,如果接下來這個女孩子對他鬼扯些奇幻設定或是SF要素的話,就要一槍轟掉她的頭。
  「非常感謝您,那些都是很重要的資料。太好了,濕掉的地方都是有備份的筆記……」
  少女從地上爬起身後沒先清理身上的泥水,而是焦急的檢查起濕了一半的筆記本。
  「抱歉,如果有什麼東西不能使用了我一定會賠償。」
  當然這是場面話,如果賠償的要求是腎臟或是他的靈魂之類,想當然是交不出來的。
  「沒有那種事情,大多只是一些隨手影印的講義而已。請您不要在意。」
  「嗯,如果還有事情的話,這是我的聯絡碼。」
  肥宅將名片遞出,打算就這麼瀟灑離去,少女禮貌的點頭表示謝意,接著兩人互相珍重再見,分別邁向不同的回家方向。照理說應該要是這樣發展的,但是……
  碰。
  「嗚嗚……痛痛痛痛……腳好像抽筋了。」
  世界上有很多麻煩的巧合,不是說想躲就躲得掉的。

  //

  「媽媽,你看那個肥宅,怎麼會有女孩子跟他靠在一起啊?」
  「噓,小寶貝,不要亂看,那個一定是人家花錢買的啦。」
  路邊行人的眼神實在有點尖銳難耐。
  扶著一個漂亮的女孩子走在街上對肥宅來說實在是件相當不好意思的事情,更何況還是走在A區的路上。長羅川市的社會階層有著明顯的落差,整座都市由中心往外的建築物高低幾乎可以排成一條平滑的斜線,從幾公裡外看過去就像座金字塔,太高的地方普通人不配攀,太底層的地方一般民眾也不屑去。
  「真的非常抱歉,勞煩您大老遠的送我回家。」
  肥宅不是沒嘗試替她叫過計程車,但是路邊攔下的計程車都以拒絕載骯髒的客人為由拒絕了。全身上下又濕又髒的少女似乎很在意路人的眼光,頭壓得很低。街道的格局與行人的打扮很直接的反映出了住在這裡的都是哪一些人,平均每走過五步就會閃過一次寶石裝飾品的璀璨光輝。
  「不要在意,我也有責任。」肥宅並不在意自己的大衣被弄濕,而是他跟女人靠在一起會渾身不自在。這樣默默的靠下去絕對不是個舒適的氣氛,他忽然想起自己還有話題可以打發時間。
  「妳好像很喜歡真人劇場。」
  「當然!先生您下午也看過阿馮索大主教對吧,難怪就想說好像在哪裡見過。」
  講到真人劇場時,少女的眼裡突然點起了火苗,興奮地跳動著。
  「是啊。」肥宅以小學生程度的心得勉強附和。
  「我認為真人劇場是一種很刺激的觀看體驗呢。」
  「果然大家都這樣認為呢……」
  不知怎的,少女看起來卻有些沮喪。
  「怎麼了嗎?」
  「沒什麼,確實臨場的體驗是很精彩的部分,但是我更喜歡的是劇情與舞臺的編排喔。」
  「劇情嗎……其實我並沒有注意太多。阿馮索大主教有什麼特殊的意涵嗎?」
  這問題確實挺引人深思的,肥宅抓了抓頭,試著回想除了閃光、爆炸、舞臺特效跟鮮血以外到底還有些什麼。真糟糕,還真的什麼都想不到。他吐了口白煙,淺淺的嘆氣,自己果然也是一個文化水準低落的人。
  「這齣戲的前半段講的是人性在神的權柄與慾望的誘惑之間的掙紮,後半段則著重在人類捨棄神性之後,透過與內心的惡魔相互毀滅的方式來尋求能夠安息的救贖。」
  「聽起來寫出這齣戲的因維爾真是個天才。」
  肥宅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原來一齣戲裡濃縮了這麼大的學問。
  「那個男人不是天才,這樣的稱呼只是忽略了他對生命的感受與體悟,每齣戲都是他基於對生命的認識與熱情創造出來的作品。」
  「不過藝術非得要這麼危險嗎?只用過一次的演員就可能會死,我認為這有些浪費。」
  「不是那樣的。」少女堅定的搖了搖頭。
  「正因每一次都可能是最後一次,所以表演才有價值,就像人類正是因為生命只活一回才有了意義。不過也是有特例啦,您知道隆馬爾科嗎?」
  「好像是個蠻有名的演員。」
  其實肥宅是今天才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隆馬爾科先生剛剛也有演出喔,就是演天使的那個演員,被稱為戲臺上不落的太陽而活躍著呢。」
  「等等,我記得他……不是死了嗎?」
  「隆馬爾科先生即使流血超過三公升,甚至頸子被折斷,都能夠奇蹟似地在搶救之後生還呢。」
  「他這次也沒死成嗎?」
  「應該說是奇蹟吧,隆馬爾科先生演過三百多次的真人劇場,每回都奇蹟般的從死神的手裡逃生了。」
  「死了三百次都沒有成功的男人嗎,還是說……」
  想著隆馬爾科倒在血泊中的淒慘模樣,怎麼想都不像是能夠幸運生還的模樣。
  遠處高聳的豪宅並排交疊著,在夜幕之中發出刺眼的照明燈光,再往前就是A區的高級住宅區了,少女拿出了身分證明讓凶神惡煞的警衛過目,警衛點了點頭,將目光轉往肥宅。
  「那個……這位先生是我的朋友。」
  「認證不認人。」
  魁武的警衛不忘敲打手中的棍棒,來彰顯自己的威風,肥宅想了想,很乾脆的就打算掉頭返家了。
  「就麻煩你們將她送回去了。這女孩受了傷,請多注意她的左腳。」
  「那麼有機會的話再見面吧。對了,還沒告訴您我的名字真的相當抱歉,我的名字叫做夏莉。」
  「夏莉……嗎?」
  (哇哈哈哈哈,怎麼會有人把小孩的名字取做下痢啊哈哈哈哈哈!)
  肥宅彷彿能聽見帕羅蒂亞脫線的笑聲在耳邊迴盪。他開始自責怎麼會突然間想出這個爛笑話。
  「嗯,請問怎麼了嗎?」
  肥宅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像是緩和的微笑,但仍是難忍一股莫名的笑意。
  「沒,只是突然想起,那是齣劇名對吧。」
  這當然是從迪特裏希給的簡報上看來的。
  「您也知道嗎?這是因維爾在非常圓桌武士之前創作的第一齣作品。」
  「戲劇嗎?」
  「不,夏莉是M.O.E.的名字。」
  夏莉輕輕將嘴唇貼住肥宅的耳朵,溫暖的吐氣與呼吸聲傳遍了全身,讓肥宅不自覺地起了雞皮疙瘩。
  「妳在防範對因維爾出手的人嗎?」
  「並不是這樣的。」夏莉誠懇的語氣夾帶著深不見底的惆悵。
  「請您一定要阻止父親。」
  肥宅不解地望向夏莉,但少女的輪廓已經如同煙霧般消失在冬風中。

  //

  即使大衣上沾滿了泥水,肥宅依舊沒有脫掉的打算,甚至說他早就無意的習慣了混濁的汙臭。
  在經歷五年待在北方的日子之後,長羅川市的冬天對他而言並不會太冷,這也是帕羅蒂亞之所以整天穿著無袖上衣閒晃的原因。
  「先是迪特裏希,然後是夏莉。這城市裡的M.O.E.會不會藏了太多啊。」
  嚴格說來,肥宅也不確定M.O.E.究竟算不算是人類社會的一份子,她們擁有以飛快進化的機械細胞來操作環境現象的能力,且大多依附著自己特有的價值觀行動。
  光從會侵蝕人類肉體的性質來看確實是有害的,但偶爾也會有些侵蝕型的M.O.E.相當節制的攝取熱量,肥宅認識一些幫肥胖患者抽脂來維持自己生存的M.O.E.,她們在醫院服務。
  還記得第一次看見這種奇異的生物,是在沙漠邊緣的古都遺址。
  第二次則是在陰濕狹窄的地窖裡,遇見了全身是傷的帕羅蒂亞。
  那之後的第三次,第四次,第一百次他全都不記得了,只剩下金屬的撞擊聲與灼熱的火藥味還烙印在腦海裡,當收起槍械或是擦拭劍身上的血跡時偶然的想起。
  在下電車之後不知道走了多久,當肥宅回到住處時,用螢幕投影出來的電子月亮已經掛在天幕的正中央。
  脫下濕透的鞋襪,深怕弄髒了地板,肥宅小心地打開大門,第一眼就瞧見了愜意半躺在沙發上的帕羅蒂亞。
  「歡迎回來啊死肥宅,你是摔進化糞池裡嗎?怎麼全身都是……算了,我好像在吃飯。」
  「帕羅,妳在做什麼?」
  「啊,不就是很普通的烤肉嗎?」
  「沒有問妳為什麼把食材庫給翻空了。我是問妳為什麼只包著一條浴巾。」
  多虧了那條貼身的潮濕浴巾,更加強調了某人可惜的身體直線,想當然,她一頭長及腰間的酒紅色長髮也還沒擦乾,弄得大廳的地板踩起來隨時都可能會摔倒。
  「剛洗完澡放輕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呃……你該不會以為我在色誘你吧?」
  「如果妳胸部大一點的話我會很感激的。」
  肥宅顧著把口袋裡的槍械跟鋼線翻出,接著把骯髒的大衣拋進洗衣籃,完全沒打算欣賞帕羅蒂亞平原般的可惜身材。
  「那你大概一輩子都不用感激了。喂,那捲怪東西是啥,殺人用的鋼琴線嗎?」
  帕羅蒂亞不滿地露出了虎牙,隨時都打算咬人似的。
  「梅丹佐要我給妳的東西。」
  肥宅疲倦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頭,沙發果然也是濕的。
  「啊,那個還沒熟,你要夾就夾左邊那個。」
  「好。」
  肥宅夾了一塊肉,果然還只是半熟。
  「照你那種踩到積木的表情,果然沒熟嗎?」
  「我有時候真的很羨慕妳們這種隨時可以亂吃的消化構造。」
  「連人類這種超級垃圾都能消化,吃一般的動物當然沒關係囉。」
  「我怎沒看過妳吃超級垃圾過?」
  帕羅蒂亞實在有太多地方跟人類相仿,要不是那顯眼的外表與奇特的性格,她的生活方式就像是個普通人類般平凡。
  「你太噁心了誰敢吃啦!」
  「被M.O.E.捕食殆盡的人,每年可是至少有五位數喔。」
  「奶奶我品種比較高貴,可以嗎?然後真抱歉,我根本就沒有奶奶!」
  「我什麼都還沒說,別自己先吐槽。」
  「你今天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跟可愛的女孩子們渡過了一整天,當然會累。」
  雖然還沒吃飽,肥宅依舊是詳細地向帕羅蒂亞講述了白天發生的事情。出乎意料地,帕羅蒂亞並沒有開玩笑,精神也相當的清醒。
  「嗯,確實梅丹佐的臉頰我也超級喜歡的……」帕羅蒂亞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自在。
  「但是跟可愛的女孩子在一起怎麼會有血味?」
  「大概是在路上殺了一個強盜老奶奶吧?」
  帕羅蒂亞滿懷著好奇睜大雙眼,她忽然站起身去抓起洗衣籃中的外套,露出作噁的神情。
「你說你揹著那個M.O.E.回家對吧?如果那個M.O.E.對你這樣說話,那這次你要殺的對象就不是M.O.E.,而是她喪心病狂的宿主。但是……我認為這也可能是騙局,她在引你上鉤。當你想要英雄救美對她放下心防時,就等於當了飼料。」
  帕羅蒂亞的思緒抱持有相當的警覺心,她偶爾也會有認真思考的時候。
  「對,但反過來想,也有可能我才是喪失理智的那一方,而真正影響我判斷與理性的M.O.E.是妳。」
  「少來了,那種事情你明知是不可能的。我的細胞不像侵蝕型的傢夥們,會先影響宿主的腦波進行催眠再捕食。你看我連飯都自己吃耶。」
  帕羅蒂亞毫不在意的淺笑,她收起了裝瘋賣傻的嬉鬧態度,把鼻子湊上肥宅的肩膀。
  「怎麼了嗎?」
  「我剛剛說的血味就是這個,對方散發出的味道不像是只殺過幾個人。起碼也有幾十到幾百個吧,這傢夥聞起來可不是一般的差。」
  「妳這樣說話讓人很不習慣。」
  「是嗎,那還是簡單的做個結論,什麼時候、去哪裡、殺幾隻、怎麼殺?」
  「明天先調查看看吧。」
  「不能直接採取A計畫,大搖大擺的走進去把所有看到的東西打扁在地板上嗎?我覺得觀眾只想看這個,我們該收掉這些該死的伏筆開始打架了。」
  帕羅蒂亞又恢復了胡鬧的性格,她直接用刀子在鐵板上亂叉一通,把每一片還沒熟的肉全都串進嘴巴裡。
  「對了,殭屍章魚燒好不好看?」
  「格……格式塔……不明錯誤……」
  「妳真的知道格式塔是甚麼意思嗎?」
  「那個突然間爆紅起來,結果加盟店一間一間倒掉,引發C區經濟蕭條的東西?」
  「那是蛋塔。」
  「你就是這樣才交不到女朋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