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十里伏殺》

本章節 7734 字
更新於: 2019-07-01
  十里伏殺,血紅似錦。

  興許是他刻意選擇人煙稀少的偏路,也可能為了今日的伏殺,對方早已派人將沿途可能出現的閒雜人等一併排除,不管如何,用不著在這種分秒必爭的時候,遇見尋常百姓,更不會因此拖累他們,仍是讓周澤楷鬆了口氣。

  這位天賦不俗,雖然沉默寡言,卻頗得輪迴宮上下喜愛的少宮主,現下卻是背著一個人,急急趕路。

  讓他背負在背的男子氣若游絲,彷彿隨時都會斷氣一般,不單如此,他穿著在身的錦袍,也被自傷口湧出的鮮血染作殷紅,察覺到起先還有力氣自個攀著他的葉秋,手已鬆過,就連鼻息也極其微弱,顯是不妙的周澤楷內心一驚。

  還沒來得及做些什麼,原本平坦的道路兩側猛地隆起,緊接而來,是數把取直身後人的利劍。

  周澤楷不負輪迴宮少主之名,詫異之餘,一個反手,已將昏厥的葉秋移位身前,另隻持拿弩劍的手,毫不馬虎的纏住伏擊而來的刺客。

  一撥一擋,一反一推,來勢洶洶的刺客,已讓他借力使力的逼退。

  這在此時,一道帶著殺氣的清冷女音揚起,「進無生門,退無活路。」隨著嗓音,一名手持大紅傘、一襲紅裳,以面具遮掩半張面容,只露出殷紅豔唇,渾身森邪鬼氣的女子,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女子甫現身,糾纏他十里之遠,直至剛剛仍舊意圖取走葉秋性命的刺客,現下雖然圍在他身邊,卻再無一人上前。

  看到這情況,周澤楷心中雪亮,這是正主登場了。

  哪怕渾身鬼氣,女子舉手投足依舊風情萬種,她就這樣踏著滿地枯葉,揚起火紅袖袍,徐緩優雅的走進周澤楷視線。

  是個高手。

  僅需一眼,周澤楷便明白,女子和一路追殺他與葉秋的刺客,實力間有著怎樣天壤之別的差異,若是平常時候,莫說是一群刺客,就是加上女子一同出手,周澤楷也不會感到如此棘手,偏偏,他帶著葉秋。

  曾經名響江湖,現下卻負傷沉重,失去意識的葉秋。

  如果只圖自己安然身退,對周澤楷來說,不是難事,但是,現下分秒必爭,即便他有這耐心與他們慢慢耗,葉秋的情況也不允許他等。

  形勢險峻,他卻不能放下葉秋不管的周澤楷,向來好看的眉間,不由自主的緊皺。

  就在此刻,已然來到他前方的女子,並沒有轉頭觀看他那張足以傾倒天下女子的俊顏,只是微啟紅唇,「殺手,有殺手的規矩。」

  「一旦接下這筆買賣,至死方休。」

  「就算要殺的人,是當今聖上,也不手軟。」說著大逆不道之言的持傘女子終於轉頭看向周澤楷,「虛空向來不做沒把握的買賣,輪迴宮少主,真要為了那個人以命相搏嗎?」聽似詢問的同時,原本掩蓋在女子衣袍底頭的長刃,也隨之展露在眾人面前。

  哪怕刀刃尚未出鞘,周澤楷也能一眼看出,那是出自鬼倭國的兵器。

  天底下會使用這種兵器的人不多,使用這種兵器又隸屬虛空者,更是屈指可數,儘管早知道,那些人不會輕易放過葉秋,也猜到他們會重金聘請虛空取其性命,周澤楷卻沒想到,為了這筆看似十拿九穩的生意,虛空鬼刻會親自出手。

  高手過招,生死一瞬。

  哪怕不少人將他與葉秋或韓文清相提並論,周澤楷也不會因託大,在察覺對方身份的那一刻,他甚至變得更加謹慎,滴水不漏。

  如果是平時,哪怕再加上素有逢山鬼泣的李軒,吳羽策也不會選擇與周澤楷硬碰硬,但,現下的周澤楷並不是毫無顧忌的一人,他背負著葉秋的性命,只需一個破綻、一個分神,哪怕吳羽策傷不了他,也足以取葉秋性命。

  葉秋若死,買賣即成。

  與周澤楷傾全力護葉秋周全不同,虛空要的,只是葉秋的死,兩方承擔的壓力,以及風險截然不同,饒是如此,周澤楷依然沒有放下葉秋的打算,他只是定定的看著吳羽策。

  哪怕周澤楷一句話也沒說,吳羽策仍是明白他的意思。

  「若是平常時,輪迴宮少主確實讓人忌憚,但……」吳羽策刻意拉長音,最後,甚至是用帶著幾分懷疑的目光,看向周澤楷,「你所背在身後的葉秋,似乎沒法自己攀緊你這救命大樹,周少主要怎麼使出你那驚絕天下的雙弩劍?」

  吳羽策的話語,像是嘲弄,但又像是提醒,周澤楷雖然感到疑問,現下也只是解開腰巾,用它將葉秋和自己緊緊纏住,緊接著,另把始終被他掛在臂上,無法一使的弩劍,終於落到他手裡。

  曾經有人評語,周澤楷一對弩劍,看似詭異,實則近可退敵,遠可誅其性命,雖說近戰威力不若黃少天的冰雨,遠戰不如葉秋的卻邪,可,憑藉周澤楷本身強硬過人的功底,與之匹敵也無不可,也只有周澤楷有這能耐。

  這話,一度被當作戲言。

  直到周澤楷當真以這對弩槍,與黃少天、楚雲秀、王傑希、楊聰等數位早已成名江湖,說是立足武林顛峰處的幾名高手過招,依舊不處下風,世人才終於明白,那不是虛言。

  普天之下,唯有周澤楷這種驚豔絕才之輩,才能達到如此境界。

  神兵方需絕世高手搭。

  周澤楷雙弩劍操握在手,吳羽策也不驚慌,十里伏殺,一環險過一環,早已耗盡周澤楷氣力,天時、地利、人合,虛空佔盡優勢。

  「呵。」一聲輕笑,紅傘脫手。

  眾人只覺得眼前紅影一晃,一襲大紅袍的吳羽策已如箭矢急馳而出,就連手中倭刀,也不知何時出的鞘,直指周澤楷命門。

  初次逢遇吳羽策的人,幾乎都會被其過於豔麗妖饒的外貌所惑,唯有真正與她交手過的人才知道,虛空之主,名非虛傳,一招一式皆是毒辣,就連吳羽策的隨身兵器,也和她給人的形象相似,渾身漆黑之中,泛帶一絲殷紅,妖氣滿盈。

  程度不夠的人,往往只覺得紅芒一瞬,便人頭落地。

  周澤楷既能憑藉一身之力,在武林立足,將輪迴宮地位拉至與其他宗派大門相提並論,其本身實力自是不俗,吳羽策來勢洶洶的一擊,他毫不費力便閃過,一招失手的吳羽策唇角竟是漾開一抹冷笑。

  沒等周澤楷會意,刀路一轉,搭著她不知師從何處的軟骨功法與詭異刀路,倭刀竟是硬生繞自他背後,對準毫無防備的葉秋。

  周澤楷見狀大為驚駭,連忙迴身格擋。

  一招方過,吳羽策已憑著詭異身法貼身而來,哪怕周澤楷一對弩劍可近可遠,但遭人這樣貼身襲擊,可謂頭一遭,即便如此,周澤楷也不是坐以待斃之徒,竟是在持拿弩劍的情況下,在如此有限的活動空間裡,與吳羽策纏殺作一團。

  只是,吳羽策沒有料到,在這樣的距離,周澤楷竟能扣下板機,發動努劍暗矢,幾次促不及防的他,最後竟是被硬生逼退。

  吳羽策退的有些狼狽,周澤楷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倒不是說周澤楷吃了什麼虧,而是他雖然憑藉體術,而吳羽策鬥成一團,但,讓他護在身後的葉秋,仍是在這番纏鬥中挨了吳羽策不少攻擊。

  見縫插針。

  是對此刻的吳羽策最好的形容,他的目的不是殺周澤楷,但周澤楷又不得不去提防他的一招一式,稍有不慎,他的攻勢便會立馬轉向葉秋,丁點喘息空間也不肯留,故,當吳羽策在不遠處,以指腹抹去刀身鮮血,故作詢問時,他的面色愈發不佳。

  「周少主,你可要猜猜,這上頭是葉秋的血,還是你的血?」

  沾附在吳羽策指腹的血,鮮紅刺目,周澤楷卻沒有時間感到憤怒,葉秋失去的血越多,代表他離死亡越近,心焦如焚的周澤楷再無保留,只見他迴旋雙弩劍,也不知觸動了哪裡的機關,原本似弩似劍的兵器,赫然成為完成的弩槍。

  知曉周澤楷終於要動真格的吳羽策,輕哦了一聲,擺開架勢的同時,指腹再次撫過刀身,剎那間,寒鐵鍛造的刀刃倏地低鳴,幽咽斷續,宛如鬼魂泣鳴。

  相傳虛空雙鬼身懷不世之招,鬼陣。

  儘管周澤楷並不清楚虛空鬼陣有何作用,但會選在此刻用上的,定然是什麼壓箱絕學,代表吳羽策認定,他是個棘手的角色,值得一睹鬼陣。

  哪怕武林中最為神秘的虛空鬼刻,對他有如此之高的評價,周澤楷一點也不覺得高興,他並不認為,在這種關鍵時刻,吳羽策會拿些什麼不上檯面的武學來亂他注意,最壞的打算,就是同歸於盡。

  別的人,興許沒有這樣的膽量和氣魄,但,對於一旦接單,深宮內苑也敢闖的虛空來說,沒有什麼事是他們不敢做的。

  哪怕得賠上他們性命。

  他腦中剛浮現這樣的念頭,倭刀發出的哭聲猛然止住,下秒,吳羽策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已朝他逼近。

  很快,非常快。

  這興許是他與吳羽策交手至今,吳羽策最快的一次,隨著他的速度,那把倭刀宛如流螢,在空中留下燦爛紅痕。

  吳羽策的速度確實很快,但對周澤楷來說,並非避無可避,他一瞪足,人猶如疾矢般往後急退,眨眼便拉開和吳羽策的距離,手中經過轉化,威力大增的弩槍更是毫不停歇的箭矢連發,就在這一刻,他猛地察覺到異樣。

  哪怕吳羽策速度極快,發動鬼陣後,有著不敵之勇,一時間要追上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一路上有他以弩槍多方阻撓,可,吳羽策仍是一點一點的縮短與他間的距離。

  眨眼,吳羽策已來到他面前,「生不可怨,死不可歎。」

  他不知道,吳羽策是怎麼來到他面前,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他手中那把倭刀朝葉秋劈下,周澤楷還是清楚的,他正想舉起弩槍架住這擊,赫然發覺,他的動作遠比自己所以為的還要遲緩,就連對周遭的感覺,也鈍了許多。

  縱然他發覺鬼陣對他的影響,仍是阻止不了吳羽策揮下的倭刀。

  就在刀鋒即將劈到葉秋的前一刻,吳羽策的動作猛地打停,「你多踏了一步,周少主。」沒等周澤楷會意,吳羽策已在輕笑聲中收刀回鞘。

  「虛空收取的酬金,只夠追殺葉秋十里,十里一過,萬事無關。」

  乍聽之下,是僥倖,周澤楷心理卻清楚,若是吳羽策再早些用上鬼陣,今天的結果,就不見得會是如此了,再加上先前的話語,愈發確定那是提醒的周澤楷,終於出聲詢問,「為什麼?」

  「周少主指的是什麼事呢?」自部屬手中接過紅傘,再次撐開的吳羽策,並沒有回覆周澤楷的詢問,而是似笑非笑的朝他看去,「比起這個,周少主還是抓緊時間趕路,否則,葉秋沒死在虛空手裡,而會死在你背上,豈不白費功夫?」

  語末,他也不管周澤楷怎麼想,兀自率領眾人離去。「虛空賣的,是人命,是情報,只要你付的起代價……」

  「雙鬼取命。」

  他沒有追問吳羽策的用意,而是背著葉秋再度趕路,接著他在半里遠的地方,遇到了與吳羽策同出虛空的李軒,與吳羽策變化莫測、真假難辨的易容術不同,李軒行走江湖時,向來是以廬山真面目示人。

  前頭才遭吳羽策率人處處逼殺,哪怕後頭,吳羽策極其乾脆的收手走人,周澤楷仍是對虛空之人產生了某種程度的忌憚。

  殊知,他剛握緊弩劍,作好隨時相搏的準備,顯然在此等候已久的李軒,卻像是個沒人事人,負手而立,壓根沒有和他交手的打算,他甚至看了備戰的周澤楷一眼,低笑,「千金取命,萬金救命,截然不同的委託,同時找上虛空,周少主,你以為呢?」

  前頭乃是千金取命,現下則是萬金救命。

  知曉虛空之人雖然行事莫測,但絕對不會砸了自己招牌的周澤楷終於鬆了口氣。

  見周澤楷敵意盡斂,顯然明白自己言下之意的李軒,一聲輕笑,旋即拱手,「藥與大夫已經準備好了,有勞周少主再馱負葉秋行走一段。」

  最後,他在虛空為葉秋安排好的客棧裡,見到與葉秋長得一模一樣的永寧郡王。

    ***    ***    ***

  當時,周澤楷是如何得到消息,又是如何在嘉世逼殺葉秋之時,順利將人救下,周澤楷沒有說過,就連葉修也沒問過。

  直到永寧郡王現身,周澤楷方明白,葉秋從頭到尾,不過是個假名,或者該說,是他自胞弟那借來的名字時,周澤楷有些訝異,縱使知曉,葉修少年大成,為天下武林所景仰,他也沒想過,其出身來歷如此顯赫。

  靖王世子。

  訝異也不過是剎那間的事,江湖詭譎,能在當中佔有一席之地,本就不是尋常人,更何況是繼葉修之後,被稱為天下第一人的周澤楷?

  儘管知道,葉修並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但,他並不瞭解放任世子在外闖蕩,甚至結交武林豪傑的靖王是怎樣的態度?又或者,這本就在靖王的算計之中?否則哪會那麼巧合,葉修遭人逼殺,永寧郡王就來了?

  為此,哪怕身為永寧郡王、葉修的孿生兄弟,端著一張和床上傷號完全相同的臉,周澤楷對他仍舊抱持著幾分警戒。

  和葉修模樣相似,氣質卻渾然不同的永寧郡王,倒也不介意周澤楷的戒備提防,畢竟,這些年來,防著他們這些武林人士的,不單是朝廷和公家,就連這些武林人士也盡可能避開與朝堂中人有所牽連,即卻是有,也都是私底下的事,半點見不得光。

  一如現下宛如親隨般站在葉秋身後,眼觀鼻、鼻觀心的那兩人。

  葉家,靖王府是用怎樣的手段和方式,將這些隱姓埋名的高手招攬至旗下,又或者,這些人本就效命靖王,周澤楷並不打算深究。

  朝堂的水太深,不是他一介江湖人士該涉足的事。

  周澤楷支字不提,但坐姿要比先前要挺了幾分,顯是想通其中關鍵的葉秋很是欣賞,他端起茶盅,掀開茶蓋,喝了口茶水,這才看向自踏進屋內後,除了拜見郡王四字,再無聲響的周澤楷。

  「久聞輪迴宮周少主風采,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這是官話。

  若是平時,對於這樣的官話,周澤楷就是聽了,也只當作沒聽見,反正輪迴宮少宮主生性寡言的事,天下皆知,誰也不會抓著此事作文章,可,興許是葉秋生了張和葉修一模一樣的臉,也可能是因為,知曉他就是萬金聘請虛空救命的幕後人。

  或是,單純因為他和葉修有血緣關係,對於他的話語,周澤楷徐聲回覆,「不敢當。」

  事實上,李軒將葉修安排妥當後,只差人來說了句,人已平安,至於葉修現在人在哪裡,傷得如何,支字不提,險些將這位貴氣沉穩的永寧郡王給逼到發火,幸好,在他決定隨便掐個由頭,讓郡衛翻天覆地搜人時,一名身帶葉修信物的少年出現。

  不得不說,少年出現的很及時,否則,葉秋怕是想殺李軒的心都有了,就只差在不知道虛空接不下謀害主事的差事。

  當然,這些心境歷程,全是後話,在周澤楷貼身照顧葉修好段時間,才終於找上門的永寧郡王,自是不會將這些牢騷說給他聽,「我那兄長……」察覺到周澤楷神情一換,顯然是在等他下文的葉秋,輕笑,「早期不服王府管教,憤而離府,為了這事,母妃不知病倒多少次。」

  「周少主既然能捨命救世子,交情必是匪淺,若是方便,煩請周少主歸勸幾句。」

  「一日不回王府,他就只能是葉秋。」葉秋話說到這,便不再多言,周澤楷卻從短短幾句話裡,得到他想要的情報,哪怕,葉秋透露的事,其實算不上什麼重要的事,可,他至少知曉,對江湖,靖王也好,永寧郡王也好,全都沒有染指的打算。

  葉修的所做所為,全是他自己的意思,所以,不管他在外頭發生什麼事,死在嘉世手裡,或是被什麼人給謀害了,靖王府也不便出手。

  故,才有萬金救命一事。

  沒有人知道,周澤楷那時鬆了口氣,為的,不是靖王沒有意圖拉隴他,或是其他武林豪傑,而是因為葉秋的言語讓他愈發肯定,葉修這些年的所做所為,皆是出自真誠,那個光明磊落的鬥神,真實而不染雜質。

  單是這點,就足讓周澤楷開心上好段時間。

  幾乎是在同一刻,葉修帶著幾分慵懶和抱怨的話語,傳入他們耳中,「蠢弟弟,我們小周心可乾淨,別帶壞人家。」

  「讓你回王府養傷,叫帶壞人家?」

  不過眨眼,前頭看起來貴氣非凡,就是泰山崩於眼前而色不變的永寧郡王,咻的起座位起身,三步併作兩步的來到葉修面前,「混帳哥哥,傷號不好好躺在床上休息,跑下來溜達什麼?嫌自個傷的不夠重?」

  「是不是要我讓嚴叔他們把你壓在地上揍個一頓,你才肯乖乖躺在床上養傷?」

  永寧郡王遇著葉修就失了平日氣度的事,他兩名親隨顯然屢見不鮮,自幼看著他們長大的兩人,見郡王和幼時一樣,世子撩撥個兩句就形象盡失,不禁在心裡歎息,自家郡王的修養還不到家。

  「你都把王傑希找來了,還怕什麼?」見葉秋為之一頓,他才伸手拍拍胞弟肩膀,「要出啥事,只管砸了微草山莊出氣。」

  儘管王傑希是他找來的,聽見和葉修有關,這個同樣名滿天下的微草山莊莊主,丁點遲疑也沒有,收拾好藥箱便日夜兼程的趕來,但,聽見自家兄長說這樣的話,葉秋仍是有些氣結,「王傑希……王傑希怎麼會認識你這麼不要臉的人?」

  「說你蠢還不承認,咱倆一張臉,我不要臉,不就是你不要臉嗎?」

  這瞬間,堂堂永寧郡王,和那個不要臉的葉修生了張同樣面容的葉秋,打從心裡覺得,他當初就該放任這傢伙在床上躺個一年半載,而不是眼巴巴的把王傑希找來。

  他對不起所有深受葉修殘害的江湖豪傑。

  正當永寧郡王難得的反省起自己的錯時,不知道在外頭聽了多久壁角的葉修,先是揚手對葉秋兩位長隨打招呼,「好久不見了,嚴叔、張叔。」待兩人回禮,他才將視線移到周澤楷身上,「這次多虧了你啊!小周。」

  平心而論,葉修和周澤楷平日交集不深,說熟不熟,說陌生倒也不算陌生,嚴格來說,就是一武林前輩與後生的關係。

  此刻,他一副與人家有過命之交的表現,就是前頭說過類似話語的葉秋也覺得汗顏。

  他不該錯估自家兄長的性子跟臉皮。

  正當葉秋思考,自個是不是該裝作不認識自家兄長時,明顯被人攀了交情,前回確實豁命救了葉修一回的周澤楷,非但不覺得介意,反而有些侷促的起身相迎,「前輩。」

  「坐著就好。」

  一面擺手讓周澤楷重新坐下的葉修,大搖大擺的佔據了葉秋先前的位置,「小周啊!你這回出來這麼久,江波濤知道嗎?」

  周澤楷想了想,先是點頭,又是搖頭。

  所幸葉修的思考迴路和他在同一水平面,當下就理解他所表達的意思,江波濤知道周澤楷離開輪迴宮,至於周澤楷去辦些什麼事,他一概不清楚。

  想到周澤楷要是一個沒弄好,不單把自己賠了,就連輪迴宮也會一塊被拖下水的葉修,不由得感慨,這個後生晚輩就是純粹,丁點心眼也沒有,身為前輩的他,少不得端起架子、扳起面孔唸個幾句,「這就是你魯莽了,這點大事,怎麼不和他商量一下?」

  「萬一你出事,叫我拿什麼賠給輪迴?叫我怎麼對得起你師父?」

  葉修還沒唸完,便見周澤楷揚起一抹淺笑,「不會。」

  天底下有本事殺他周澤楷的人不多。從那句話裡,讀出這句意思的葉修,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從哪邊開始說起,是要說,周澤楷那時還背著自己,隨時可能被一鍋端,還是該說,這孩子實在自信過頭?

  可人家也沒說錯。

  要不是他還帶著重傷不醒的自個,天底下確實沒幾個人能取周澤楷性命,要是掐著這點作文章,又像他不知感恩……向來只有使人愈發糾結的葉修,難得的品嘗到糾結的滋味。

  最後,他也只能故作淡定的開口,「你也出來夠久了,再不回去,小江怕是要急瘋了。」

  「哦,前輩還知道出來太久,有人會擔心。」隨著話語,一襲茶白、渾身藥香的王傑希跨步進入廳內,他以視線向周圍眾人示意後,將目光移到臉色猛地轉白的葉修身上,「杏花糕、油酥茶,前輩倒是好生享受。」

  沒想到今早偷溜出門做些什麼,全讓王傑希看在眼裡的葉修,正想說些什麼,王傑希已然開口,「前輩怎麼就不提諒下,病患一早沒了蹤影的王某心焦如焚?」

  見鬼的心焦如焚,這不是一直跟在他身後嗎?

  葉修還來不及說些什麼,高英傑已端著一碗湯藥出現在他面前,「葉師叔,這藥是剛熬好的,您趁熱喝了吧!」

  葉修心裡叫苦,正想找個地方逃,赫然發現,窗口已讓兩名親隨好巧不巧的擋著,門口則站了王傑希,就連周澤楷,這個最為可靠的後生晚輩也將視線移開,硬是不看他一眼,再看高英傑端著藥,一臉關懷的望著他,葉修只能咬著牙、捏著鼻,一口氣將藥給喝了。

  不得不說,這藥遠比先前喝過的任何一碗都苦。

  葉修皺著眉,以眼神控訴王傑希趁機報仇時,這位微草山莊的莊主,只是一聲冷笑,「隨時不知道會倒在哪個地方的破爛身體,又不肯忌口的病號,藥苦些是應該的。」

  這回,連周澤楷都用不認同的目光望著葉修,「不應該。」

  數日之後,原本有意盤桓到葉修傷癒再走的周澤楷,仍是被葉修給請回了輪迴宮,臨行之下,他留下心愛的海東青,作為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