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湛希—最重要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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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6-22
  姑丈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神色自若地和我相處。

  一開始我很不安,為什麼我明明做了這樣的事情,姑丈卻什麼也不過問、也不當一回事,倒不如好好大罵我一頓或是把我趕出家門,但姑丈並沒有這麼做,甚至讓我有點生氣。不過事情過去兩個禮拜後,覺得或許姑丈這樣無視是一件好事,與其開啟這尷尬的話題,還不如當作不曾發生過的錯事,我倆都比較好過、我對姑姑的罪惡感也會降低許多。

  為避免對姑丈的感情持續膨脹,大學的社團、學校舉辦的活動、系上舉辦的聯誼一律參加,每天都忙得早出晚歸,在家裡的時間越來越少、在外頭和同學朋友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多,甚至有曾經一個禮拜沒回家過,姑姑氣得叫我提著兩個裝滿水的水桶罰站一個小時,這是哪個時代的日式體罰?

  雖然曾經有人說過,大學一年級還介於高中那正瘋狂的年紀,脫離了嚴謹又充滿壓力的高中生活,進入了大學,便開始體驗以往不曾享受過的自由,所以很多人都會說,要享受、就上大學去享受。

  在我聽來根本一派胡扯,老實說每天行程被塞得滿滿的、到處和朋友笑著玩著是挺開心的,但其實這些交際讓我感到很累,在高中的時候我有了目標,於是每天埋頭苦讀,就是希望能夠進入第一志願就讀目標科系,習慣了一個人獨處,突然要和一群人玩樂對我來說是個非常消耗精神及體力的事情,根本沒有什麼享受這種事。

  每當深夜回到家,進了房間後,才真正有種自由的感覺,一個人的空間、一個人的生活,這才是我喜歡的生活模式。

  隨著時間的流逝,課業逐漸加重,退出了學校社團、減少參與學校及班上舉辦的活動,全心全意專注在課業上,雖然被不少同學說我太過認真,距離脫離學生身分的日子將近,更應該好好珍惜玩樂的時光,而不是把時間花在將來畢業後還有可能用不到的專業。

  我無所謂他人對我的評價和冷嘲熱諷,從小我被爸爸束縛,失去了我嚮往的事物,而如今我獲得新生,當然要好好把握上天再給我的重生機會,如果可以,我願盡最大的能力去為自己的未來有更美好的規劃,擺脫過去、創造自己的人生。

  「湛希。」

  大四下學期,在學校圖書館趕畢業論文的我剛回到家,姑姑便迎向前來迎接我,但表情是我沒看過的嚴肅。

  「怎麼了嗎,姑姑?」

  我放下手上的東西擁抱了一下姑姑,姑姑親了親我的臉頰摸摸我的頭。

  「沒事,姑姑只是覺得好像沒有好好看看你、好好跟你說說話了。」

  我看著姑姑的臉,才驚覺不知從幾何時,姑姑的面容不如以往的年輕,眼角的細紋非常明顯,頭髮上已經有幾處明顯的白髮,隨著我的年齡成長,姑姑的青春便這樣一去不回,待我回首望去,有一天姑姑可能就此永遠消失。

  「畢業論文還可以嗎?」

  「還可以,除了還有些地方還要修改外,應該是能準時交稿。」

  姑姑笑了笑,莞爾勾勒出明顯的法令紋,讓我有種心痛的感覺。

  「愛讀書是好事,想成就大業我也很欣慰,但是湛希,姑姑還是希望你能夠好好定下來。」

  我靜靜地聽姑姑緩緩說出我不願去觸碰的話題,我知道身為一個男人,總有一天要面對這個問題。

  「我發現啊,從你跟我們一起來台北生活,你整個人似乎都亮了起來,每天都好努力好努力去充實自己的人生經歷,用盡全力去揮霍自己的青春,但也不忘記學生的本分、也不忘記自己想要完成的夢想,我看著你從一個懵懵懂懂的小男孩,成長為一個有目標的男人,姑姑很高興,雖然我沒有孩子,但是你的成就讓我很自豪。」

  我抓著姑姑的手,繼續聽著她接下來還尚未說完的話。

  「但是啊,姑姑卻從來沒看過也沒聽過你說過感情的事情,我知道這種事情急不得也逼不得,但原諒姑姑是個急性子,我希望看到你有個安穩又幸福的家庭,姑姑能再陪你的時間也不多了,我擔心到時候我走了,只留下你一個人怎麼辦?」

  「等等,姑姑妳才幾歲而已,妳能陪我的時間還很久很久,別說這種話嚇我。」

  姑姑突然語出驚人,讓我心漏了一拍,我親愛的姑姑、我敬愛的姑姑、我善良的姑姑,若這麼年輕的時候離開了我,我該怎麼辦?我還沒能好好報答姑姑啊!

  「唉唷,我就說我是急性子,打個比方啦。」

  姑姑拍拍我的腿掩嘴笑著,但存留在我身上的悸動及恐懼卻怎麼樣也消除不了,我看著姑姑的側臉,她的眼中帶著許多疲憊,卻看不出任何秘密。

  「姑姑…」

  「好啦你也快去休息,姑姑以前也趕過論文,真的很累,要隨時補充體力才能繼續下去,下次再好好聊聊。」

  姑姑摸摸我的頭便起身走進房間,我坐在沙發上看著姑姑的房門失神,我不知道、也不敢跟姑姑坦白,在這幾年的時間,我逐漸發現,我也許無法擁有一個正常的家庭,也與無法和任何異性有任何進一步的發展,就如對姑丈那樣,我是一名同性戀,只對同為男性的人能勾起我的興趣。

  然而,我卻什麼都還來不及說,在我畢業一年後,姑姑癌症過世,永遠的離開我了。

  我的世界,就此崩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