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寞—百分之二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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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6-08

  「你在想什麼?」

  我從回憶中醒來,望向我左側用棉被包裹住自己身體的女人,對她淺淺一笑說沒什麼,想到一個人。

  「不會是之前哪個一夜情的女人吧?」

  她假裝嘟嘴好像很生氣,我笑了笑用手指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她唉唷一聲摸摸額頭,隨後又展開出笑顏。

  我從床上起身去了趟浴室,打開洗手台的水龍頭洗了把臉,抬頭看看鏡子裡被水珠弄濕的臉。她已經是我一夜情對象第...算了,我也不記得是第幾位。從大學開始就有找一夜情對象的習慣,我也是男人、也是有生理需求,但對經營感情這件事興趣不大,要我專注討好一個人真的不是我的個性,倒不如選擇和某個互相都有需求的女人一起獲得我們都想要的東西—性。

  這次的對象是酒吧的客人,基本上我是不和客人上床的,畢竟一夜情就是只有一夜,天亮之後各自不再見面,在酒吧工作這段期間也是遇過不少女客人主動邀約,但我都一率拒絕,我可不想以後還要服侍跟我有過性關係的客人,要是對方一再索求,那就失去了我的原則及一夜情的意義了。

  不過她不一樣,她的居住地是美國,只是剛好有私人事情回來台灣一趟,偶然進入這間酒吧,在酒精的催化下,受西方文化薰陶的她大膽地約我,原本我是拒絕的,後來她說下一次再回來可能是退休以後,而且她已經單身很久了,性慾無處發洩,我想想反正也有一陣子沒找對象了,於是就答應了她今晚的邀約。

  拿起毛巾把臉擦乾,感覺有柔軟的身子從背後抱住我,她的胸部壓在我的背上,雙手環繞著我的腰又攀附而上,摸上了我的胸肌,纖細地手指不斷在在我胸口打轉。

  「反正時間還沒到,要不要再來一次?」

  我轉過頭看著她邪媚的笑臉,一把把她抱起來走出浴室丟在床上,身體壓住她嬌小的身軀,伸出手抓揉她的胸部,似乎是很舒服地發出小小的嬌喘,我吻上她的唇讓我倆的舌尖不斷交錯。

  於是我們又再做了一次,差點趕不上退房時間。

  離開酒店時,她遞給我一張自己的名片,我皺皺眉頭,本來對她印象還不錯,可以說是我這幾年來遇過最優質的性對象,但在最後一刻交上自己的聯絡方式,簡直破壞了一切規則。

  正當我要開口拒絕時,她臉上的表情是我這一晚從沒見過的嚴肅。

  「我給你名片不是因為下次還想再找你,我並不是那樣的人。我是一名律師,打官司從來沒輸過,我總覺得有個直覺,有一天你會需要我、你會需要我來幫助你打一場不會輸的戰爭,如果那天來臨,你可以找我請求幫助,我決不吝於協助你。」

  她說的話使我驚訝,我並沒有跟她說過任何有關妹妹的事情,女人的第六感真的很敏銳,且並無道理,若我們有一天真的抓到殺害妹妹的兇手、卻苦無證據怎麼辦?若對方擁有太多有利於不是兇手的證據怎麼辦?於是我默默收下她的名片,她嚴肅的面容又轉為燦爛的笑容,拍拍我的背說要繼續加油工作下去喔!

  將手上小小的名片翻來看去,上面寫著她在美國的名字及email信箱還有隸屬的律師事務所,我才發現她真是個不得了的女強人,除了在美國的律師事務所是她開的,台灣也有一間事務所也是她的,如此強大又美麗,相較之下的我簡直微不足道,就連保護妹妹這件事情都無法好好辦到。

  回到家後進了浴室洗了個澡,又想起了幾個小時前想到的一個人。

  人腦很奇妙,在一個瞬間腦中可以跑出幾百萬個畫面及資訊,就算只是發個呆,也會想起毫無相關的回憶。當時我並不是想到哪次一夜情的對象、也不是妹妹、也不是在老家的父母,而是想起了國中一位交集不多的同學

  他是一個話不多也很沉默的男孩,國一新學期開學,互相都是陌生人卻要相處三年的同學們各自找有興趣的對象開啟話題,希望能找到能一起同甘共苦的好朋友,因為他長相清秀,看起來似乎很和善,無論是男生女生都主動上前和他說話,但他卻只是面無表情的不做任何回應,每個人都碰了一鼻子灰,以為只是怕生罷了,而一個月過去後,大家漸漸地有了各自較好的朋友,而他還是一個人面無表情的形單影隻。

  他在班上的存在就像透明人,沒有人會主動和他打招呼、沒有人把他放在眼裡,他的在校成績和表現都處在中等或倒數,是個任何方面來說都普通到不行的男孩。但畢竟他也沒做過什麼壞事,只是不與大家交集,我想班上的同學其實也不討厭他,只是沒辦法跟他相處,那還不如就把他當空氣。

  雖然我也和他交談過幾次,不過也都是和課業有關,比如說明天要交的數學作業啦、下節課要英文小考啦、下禮拜要繳交家長簽名的同意書啦等等這些小事情,當然他也都是點點頭表示他有收到資訊,所以我們也不算是有交談過。

  從跟他當同學開始,除了對他的印象是長相清秀及沉默寡言以外,還有就是總是穿著長袖衣褲,常常會和幾個朋友私底下說他這樣不會熱嗎、在大熱天看到他穿著長袖自己都汗流浹背了,有時候我會懷疑是不是遭受到家暴呢?穿著長袖只是為了要遮掩傷口呢?

  但都只是猜測,沒有人敢問。

  在國三那年,某一次的英文小考中,班導帶來了他爸爸過世的消息,之後他收拾書包離開學校,從此我們再也沒有看到他了,只聽說他後來轉學了,但去了哪個城市沒人知道。

  超過十年前的回憶,而回憶裡的主角卻在這十幾年的記憶中只佔了不到百分之二,但在那個當下卻充滿了我的思緒。

  我記得以前聽過一套理論,若在無關緊要或平淡無奇的時間點裡,封存在腦中已久、不重要或快被遺忘的資訊浮現於腦中占據了整個思緒,而在近期內有可能會遇上相關事物。

  不過理論也只是理論,到底是誰說過的也不復記憶,也不用太過放在心上。

  我原本是這樣想的。

  那天之後又過了一個禮拜的某一天晚上,是週五黃金夜,店內人還算多,但也不會忙不過來,在我調製一杯酒的時間有客人上門,我偷偷撇了一眼剛進門的客人,是一個手拿著西裝外套、繫著黑色條紋領帶的男子,他看了看店內滿為人患的座位,又看了吧檯,嘆了口氣坐上我面前的空位。

  將手上的調酒推向左前方的女士面前,我馬上看向眼前的男人,他正把看起來似乎很緊的領帶拉鬆,嘆了口氣弄亂了瀏海。

  總覺得這人很面熟啊....是不是很久以前來過一次而我不記得呢?

  「您好,第一次來嗎?」

  「...呃,對。」

  看來不是回頭客呢,也許只是曾經在大街上擦肩而過的路人,我笑了笑問他有沒有特別想要喝什麼酒精飲料,原本一臉倦容及空洞的眼神的他與我四目交接,突然睜大雙眼、看似很驚訝的盯著我看,好像想說什麼嘴巴開開合合。

  「呃、客人怎麼了嗎?」

  「....陳寞?」

  咦?

  此時我模糊的記憶開始清晰起來,跟十幾年前國中時期的回憶對上,在我回憶中那個沉默寡言長相清秀的男孩五官逐漸清晰,與我眼前的男人面容相合,只是少了稚嫩、多了成熟。

  「盧湛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