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勳典禮
本章節 5472 字
更新於: 2019-06-22
吃完早餐，穿上整理得挺立的軍裝，重裝戰術小組接近會場的時候已經滿滿都是人了。開場之前是長官們之間較勁的時間，他們這些小兵沒有什麼事，就報到、按照指示入座。
典禮開始。唱完國歌，受獎人員依照營級單位上台領獎。此次作戰規模龐大，各單位大多隻安排軍階較高或戰功特殊的人員參與授勳典禮。其餘都在各自駐紮地由主官代為頒發獎章。相比之下，連領取忠貞獎章都上台的重裝戰術小組，人數看起來非常多。為了宣傳小組，麥基上將也花費了不少力氣。
「做得很好。」
「謝謝長官。」
麥基上將為漢娜別上獎章。漢娜站姿挺立，面色透露些微緊張，似乎還在期待父親說出更多話語。但沒有，現在麥基上將不是漢娜的父親，他是重裝戰術小組的最高負責人，不能過度關照漢娜。漢娜憑藉自己的努力得到的任何成績，就算只是無心的玩笑，隨便一句流言就能讓一切化為烏有。
不久麥基上將走到克林姆面前，克林姆才仔細地打量麥基上將的樣貌。麥基上將身材瘦長、長相斯文，眉宇之間卻透露出有稜有角的武人氣息。接近兩百公分的身高讓壓迫感更重。明明平常跟諾亞在一起的時候克林姆都覺得自在。該說上將不愧是上將嗎？
麥基上將蹲下來，視線還跟克林姆差一段距離，幫克林姆別上獎章時他說：「怎麼表情這麼陰沉？第一次上台緊張嗎？」
「沒有。我只是在想死去的同伴。」
麥基上將這才露出堪稱親切的笑容，他說：「他們的犧牲不會白費。祖國發展的道路是由他們無私的忠誠、大無畏的勇氣以及剛毅的意志鋪成的。他們的貢獻將被世人永遠記得。當然你們的榮耀也必須被了解，這就是為什麼你們今天會在這裡的理由。」
「我只是在想，同伴因為上面的人愚蠢的決定死了，我拿這些人頒的獎章合適嗎？」
克林姆對於頒獎典禮的惶惑不安就此爆發。
其實在任務的最後階段，重裝戰術小組是不應該有傷亡的。不過戰況在轉為游擊戰之前，過渡自信的高斯士官長指示他們帶上反裝甲武器正面突擊對方的戰車部隊。一發砲彈，就幾乎讓一個伍全滅。因此克林姆的話語在麥基上將耳裡聽起來是：「我們被你害慘了，你怎麼還有臉來這裡嬉皮笑臉？」
麥基上將的笑容依舊，眼角卻沉下來，兩道精光瞪向克林姆。克林姆的眼神毫不動搖。麥基上將拉高嘴角，他說：「儘管如此，妳還是來了。」
「我就是為了跟你說這件事才來的。」
「將軍。」手裡捧著獎章的事務官小聲催促上將繼續前進。他起身打算結束對話，維持大人不計小人過的風度。克林姆卻不善罷甘休，她說：「你要逃跑了嗎？然後在舒適的辦公室裡面想出更多愚蠢的辦法報復我們？」
「不。」麥基上將整理袖口，手筋凸出，像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怒火。他轉身走到克里斯面前繼續儀式，心裡默默想著：「我會把妳拉到更高的地方。」
「請問是重裝戰術小組嗎？」
典禮結束之後，克林姆他們準備整理行李返回大漠基地。兩個軍人一男一女在走廊上攔住他們。男人站得有些近，女人則在後頭右手拉著左手手肘，視線撇向一邊，漢娜說：「是的。請問你們是？」
「我們是研發部門的工程師。負責動力輔助系統的設計和建置。今天我們代表團隊來受獎，前輩們都不喜歡出門呢。」男人說到這裡才想起來要介紹自己的名字，他伸出右手，說：「我是負責動作分析的趙元旭，她是負責系統整合測試的徐菲。」
「啊，是的。您好。」就算他現在開始詳細解說他的工作內容，漢娜也聽不懂。而且漢娜他們對於現在的人工外骨骼抱有很多抱怨，一時之間想不出類似：「多虧你們的裝備，我們的任務才能順利完成。」這樣的社交話語。另一方面是他真的站太近了，讓漢娜有些慌亂。漢娜只說：「很高興認識你。」
「妳就是漢娜·麥基對吧？」
「咦？嗯、是的。你是怎麼？」
「果然。因為妳走路的習慣跟動力輔助系統裡紀錄的一模一樣，每天都盯著看自然而然就記起來了。妳前進時骨盆擺動的方式給我們二足步行部門的前輩很多啟發，真是太感謝了。嗯，不過實際看見感覺還是有點不一樣。怎麼說呢？」男人手扶著下巴開始碎念，他說：「是地面對身體晃動的回饋感嗎？只有骨架的模型可以提供的細節還是不太足夠……」
「嗯，是。」漢娜突然覺得平時走路時都有視線盯著自己的屁股看，更糟的是，他說的「晃動」是指什麼的「晃動」？
「你只要說在頒獎典禮聽見名字就行了。」站在男人身後的女人，記得叫做徐菲，將男人往後拉，阻止他繼續騷擾漢娜。
「啊，你們送回來的機器人也很有趣，尤其是那個拳頭大的群體機器人，要是多帶三台送過來就好了呢。徐菲一直要我過來跟你們打招呼說這件事。」
「我才沒有。」徐菲低著視線，喃喃地說：「那種粗糙的機構有什麼有趣的？」
「她就是比較害羞。是說之後我們也會邀請貴單位的成員到研發部門參觀。現在申請已經送出去了，只是不知道會有多少申請受到批准。」
「批准？」如果是邀請函，最多就是看重裝戰術小組的成員要不要去。怎麼會需要上級批准？
「說是參觀，比較像是協助資料搜集。」趙元旭說：「因為現在的規制動作都是以開發部的操作員為原型進行開發。對於建置有效率的動作模式幫助其實很有限。本來是想要邀請貴單位全員來研究所進行資料搜集的，不過我們沒有這麼多資源。再說借調人員也不可把貴單位的人全部調過來吧？所以最後只能找多少是多少。為了在時間之內寫出建議理由書，我熬夜熬了好幾天看你們的作戰日誌，肝都快燒完了。」
「是這樣啊。」漢娜附和地笑兩聲。哇哇，居然自顧自地講著大家聽都聽不懂的話。漢娜說：「那希望下次有機會再見了。」
「祝你們有美好的一天。」
「謝謝您，也祝您路途順利。」
「那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吃飯？」王博山看兩位工程師走遠之後開啟新的話題，他對研發部門的工作完全沒有興趣。
「火車的時間有點趕。吃完飯之後還要整理行李什麼的。」薩曼莎說：「還是在司令部的餐廳裡面吃吧？我們可不能像昨天那樣遲到。」
「在司令部的餐廳嗎？噁。」王博山作嘔一聲。
「沒關係的。」漢娜看向遠方，眼神放空，說：「這次各地的上級長官都來了。伙房會全力以赴的。」
「推論和希望是不一樣的喔。」王博山歎一口氣，他說：「算了，就隨便吃一下，在車站附近買個點心在路上吃吧。」
嗯，沒有很誇張啦。但也沒有特別好吃。克林姆最後在自助餐區隨便選了兩配菜一主餐，外加一顆橘子。當然不可能是她自己夾的，她的身高大概就能看見餐台上有什麼料理，要一邊單手拿著餐盤，一邊墊著腳尖在眾人推擠之間夾菜還是有些困難。
克林姆興奮地找了個可以看見電視的地方坐下。在以撒地區派遣超過兩個月，幾乎和社會脫節。現在只要一有機會可以看新聞，注意力就會不自覺飄移過去。
「我覺得，橘子真的是上帝因為對人類感到虧欠而贈與人類的禮物。」克林姆吃完飯，雙手撐在椅子上等漢娜幫她剝橘子。
「上帝才沒有對人類有所虧欠。」漢娜雖然反對克林姆的論點，還是默默地幫克林姆剝下橘子皮。
「喔？怎麼說？」王博山撐著頭，盤子裡的菜沒動多少。心理想著：「餐點沒什麼吸引人的地方，至少餐間話題給我有趣起來呀。」
「你看，外皮有芳香橘油阻擋野獸害蟲靠近，人卻可以輕易撥開外皮，不受限制。果肉分成適當等分，不需要另外切分還可以隨意分享，符合人類社交天性的同時也很衛生。最重要的是果肉香甜，帶有適當酸味，怎麼吃都不會膩。這不是完全為了人類量身打造的嗎？」
「最後的理由只是妳的個人喜好吧？」
「喂！妳怎麼可以偷吃？」克林姆看到漢娜打開果瓣吃了一片，就攀到她身上想要搶回剩下的橘子。
「真是的，不是說要分享嗎？」漢娜把橘子舉到克林姆可觸及的範圍之外，她說：「妳想獨佔就自己剝嘛。」
「有什麼辦法，我剝果肉都會沾到橘油，很苦的啊。」
「唉。」王博山輕輕地說：「妳也是上帝要防的小野獸。」
「天啊，居然有這種禽獸。」
漢娜正在用一瓣橘子逗弄克林姆。聽到薩曼莎的話語所有人都轉過頭，然後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電視螢幕。新聞的標題上寫著：「中學狼師橫行 教部：無法可管」。
又是他呀。克林姆心理默默地想。不知道誰調高電視音量，現在整個餐廳都能聽見主播播報的內容。原本應該是一則看過就忘的消息，不過事情扯上副總統之後，電視台為了該事件做了一段簡短的系列報導。
「……周姓英文教師2006年進入私立福德高級中學任教之後，利用職務之便對該校次人類女學生進行性騷擾，並性侵多位學生得逞。作案時間持續超過十年，被害者不計其數。三年來林姓次人類教師向教務主任、校長舉報周姓教師惡行皆未獲得正面回應。經過多方請願，在李副總統指示下，警方於本月二十三號介入調查。目前學校已經將周姓教師停職。該校校園性別平等委員會聲明，依現行規章，委員會僅需呈報人類學生與教師相關事件。因此並無瀆職問題。次人類人權運動聯盟理事長表示，越來越多民眾將次人類視為家人，如果狼師橫行校園，將會造成社會恐慌。呼籲當局應儘速修法，保障次人類校園安全。」
「私立福德中學成立於2004年。為<次人類普通教育法>通過之後全國第一間次人類專門學校。學員兩年學期之學費與生活費皆由次人類貿易大亨王嘉玲補貼，緩解許多家庭無力負擔陪伴型次人類公立學校學費的境況。但學校的營運政策飽受爭議，除了王嘉玲所有之興海集團擁有仲介畢業生工作的優先權。該校的畢業證書也被次人類人權運動人士諷為生產履歷。證書中詳列學員各項成績，心理測驗、個性評估以及健康狀況，將次人類視為商品評衡量。據知情人士指出，因為其畢業證書具有公信力，福德中學的畢業生是黑市的熱門交易對象……」
「我沒有辦法想像做這種事的教師換個學校還能繼續任教。」薩曼莎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正在高中階段。想到跟兒子年紀一樣小孩受到欺辱而求助無門，就覺得非常可怕。
「畢竟是次人類嘛。」諾亞說。
「這不是是不是次人類的問題。他，他可是教師！」薩曼莎想要反駁諾亞，卻沒有辦法想出訴諸情緒之外的論述。這跟薩曼莎本人沒有關係，是跟諾亞有關。如果諾亞覺得次人類就跟小貓小狗差不多，那怎樣說都是枉然。
「我沒有說他沒有錯。」諾亞反倒為自己辯駁，他說：「只是現在的法規就是這樣，根本管不到他們。」
漢娜看向克林姆，不見她有什麼反應。漢娜知道克林姆的學歷是高中畢業，卻不知道她是那個高中畢業。因為不能暴露克林姆是次人類的事情，現在也不能向她確認。
「這種人應該要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尋思之中，克里斯說出可怕話語。漢娜想起克里斯家裡有次人類，而且克里斯的老家就在福德中學附近。漢娜說：「克里斯你家也有次人類吧？該不會之前也上過？」
「嗯，她也是上福德中學。」看到漢娜驚恐的表情，他說：「不，我想應該沒有。她都會跟我們分享校園生活。我聽過好幾次這個周老師的傳聞了。只是沒想到會到性侵這麼嚴重。」
「我倒是覺得那個老師很可憐。」王博山說。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博山身上，彷彿在問：「什麼意思？」王博山聳聳肩，說：「他是心理生病了啊。跟次人類做，不就是人獸交？」
「人獸交……」漢娜瞪大眼睛。跟克林姆在一起，是人獸戀？
「我自己是不能接受。」薩曼莎摀著嘴巴：「不過我也不會說得這麼難聽。」
「事實上就是這樣啊。次人類又不是人。他除了被免職之外，應該也要去看心理醫生評估一下精神狀況有什麼問題。不然放回社會裡面也是禍害。」
「可是次人類和人類應該沒有差這麼多吧？」漢娜的聲音有點顫抖，但她還是勉強自己保持微笑：「至少外觀看來，跟人沒有什麼區別。」
「是不是次人類看得出來啦。次人類有一種特別的樣子，感覺不是成元人或者特別的人種。不然從說話方式也看得出來，大多數的次人類講話都會有一種口音。之前我們高中有收次人類專班，他們真的跟人不一樣。」
「嘛，這話題太超過了，停一下吧。」克林姆從呆楞的漢娜手中接過橘子，吃了一片，她說：「克里斯家的是陪伴型次人類嗎？是怎麼樣的次人類？」
「可能因為是陪伴型的吧？我們家的次人類很黏人。不是拖著我爸的腳不讓他出門上班，就是抱著我媽，要她帶她一起出去買菜。」克里斯搔搔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前幾個月更折騰了。我爸給她辦了支手機，整天就往我們的手機打電話。要不是我平常把她設為拒接來電，煩都煩死了。」
「你們感情很好呢。」薩曼莎終於脫離驚怕的情緒，微笑著說：「她到你們家很久了嗎？」
「應該超過十六年。嗯。」克里斯扳扳手指，一時之間算不過來，他說：「有點記不清楚了。她現在就像我妹妹一樣。」
嗯？這個次人類怎麼讓人有種奇怪的熟悉感？克林姆又撥下一瓣橘子放入嘴裡，她說：「你們家的次人類叫什麼名字？」
「亞美。我媽生氣的時候就會大吼：『亞美·沃克！』好像是她的親生女兒一樣。搞到最後我都有點嫉妒了。」
亞美·沃克！聽到亞美的名字，克林姆一口氣換不過來，差點把橘子籽吸進肺裡。她開始劇烈咳嗽。漢娜想拍拍克林姆的背幫她順氣，但她臨陣退縮，只說：「妳還好嗎？」
才不好！之前同學會跟亞美視訊的沃克先生就是克里斯的爸爸！得趕快要亞美保密克林姆是次人類的事情。不然克里斯遲早要知道的。
「還好。」克林姆抹去眼淚，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先走吧。」
「喂，克林姆，妳要去哪裡？」
當他們排隊回收餐盤的時候，薩曼莎發現克林姆往宿舍的反方向離開，就叫住她。
「我去廁所。」克林姆說。
「房間裡有呀？」
「我很急啦！」
「怎麼了？」王博山倒完廚餘走過來：「她吃壞肚子了嗎？」
「嗯哼。」薩曼莎嘟嘴表示她不知道，她說：「這年紀的孩子也會有自己的秘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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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居然是雅美的哥哥！
克林姆是次人類的身分會不會就此暴露？
下回，緊急聯絡。
典禮開始。唱完國歌，受獎人員依照營級單位上台領獎。此次作戰規模龐大，各單位大多隻安排軍階較高或戰功特殊的人員參與授勳典禮。其餘都在各自駐紮地由主官代為頒發獎章。相比之下，連領取忠貞獎章都上台的重裝戰術小組，人數看起來非常多。為了宣傳小組，麥基上將也花費了不少力氣。
「做得很好。」
「謝謝長官。」
麥基上將為漢娜別上獎章。漢娜站姿挺立，面色透露些微緊張，似乎還在期待父親說出更多話語。但沒有，現在麥基上將不是漢娜的父親，他是重裝戰術小組的最高負責人，不能過度關照漢娜。漢娜憑藉自己的努力得到的任何成績，就算只是無心的玩笑，隨便一句流言就能讓一切化為烏有。
不久麥基上將走到克林姆面前，克林姆才仔細地打量麥基上將的樣貌。麥基上將身材瘦長、長相斯文，眉宇之間卻透露出有稜有角的武人氣息。接近兩百公分的身高讓壓迫感更重。明明平常跟諾亞在一起的時候克林姆都覺得自在。該說上將不愧是上將嗎？
麥基上將蹲下來，視線還跟克林姆差一段距離，幫克林姆別上獎章時他說：「怎麼表情這麼陰沉？第一次上台緊張嗎？」
「沒有。我只是在想死去的同伴。」
麥基上將這才露出堪稱親切的笑容，他說：「他們的犧牲不會白費。祖國發展的道路是由他們無私的忠誠、大無畏的勇氣以及剛毅的意志鋪成的。他們的貢獻將被世人永遠記得。當然你們的榮耀也必須被了解，這就是為什麼你們今天會在這裡的理由。」
「我只是在想，同伴因為上面的人愚蠢的決定死了，我拿這些人頒的獎章合適嗎？」
克林姆對於頒獎典禮的惶惑不安就此爆發。
其實在任務的最後階段，重裝戰術小組是不應該有傷亡的。不過戰況在轉為游擊戰之前，過渡自信的高斯士官長指示他們帶上反裝甲武器正面突擊對方的戰車部隊。一發砲彈，就幾乎讓一個伍全滅。因此克林姆的話語在麥基上將耳裡聽起來是：「我們被你害慘了，你怎麼還有臉來這裡嬉皮笑臉？」
麥基上將的笑容依舊，眼角卻沉下來，兩道精光瞪向克林姆。克林姆的眼神毫不動搖。麥基上將拉高嘴角，他說：「儘管如此，妳還是來了。」
「我就是為了跟你說這件事才來的。」
「將軍。」手裡捧著獎章的事務官小聲催促上將繼續前進。他起身打算結束對話，維持大人不計小人過的風度。克林姆卻不善罷甘休，她說：「你要逃跑了嗎？然後在舒適的辦公室裡面想出更多愚蠢的辦法報復我們？」
「不。」麥基上將整理袖口，手筋凸出，像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怒火。他轉身走到克里斯面前繼續儀式，心裡默默想著：「我會把妳拉到更高的地方。」
「請問是重裝戰術小組嗎？」
典禮結束之後，克林姆他們準備整理行李返回大漠基地。兩個軍人一男一女在走廊上攔住他們。男人站得有些近，女人則在後頭右手拉著左手手肘，視線撇向一邊，漢娜說：「是的。請問你們是？」
「我們是研發部門的工程師。負責動力輔助系統的設計和建置。今天我們代表團隊來受獎，前輩們都不喜歡出門呢。」男人說到這裡才想起來要介紹自己的名字，他伸出右手，說：「我是負責動作分析的趙元旭，她是負責系統整合測試的徐菲。」
「啊，是的。您好。」就算他現在開始詳細解說他的工作內容，漢娜也聽不懂。而且漢娜他們對於現在的人工外骨骼抱有很多抱怨，一時之間想不出類似：「多虧你們的裝備，我們的任務才能順利完成。」這樣的社交話語。另一方面是他真的站太近了，讓漢娜有些慌亂。漢娜只說：「很高興認識你。」
「妳就是漢娜·麥基對吧？」
「咦？嗯、是的。你是怎麼？」
「果然。因為妳走路的習慣跟動力輔助系統裡紀錄的一模一樣，每天都盯著看自然而然就記起來了。妳前進時骨盆擺動的方式給我們二足步行部門的前輩很多啟發，真是太感謝了。嗯，不過實際看見感覺還是有點不一樣。怎麼說呢？」男人手扶著下巴開始碎念，他說：「是地面對身體晃動的回饋感嗎？只有骨架的模型可以提供的細節還是不太足夠……」
「嗯，是。」漢娜突然覺得平時走路時都有視線盯著自己的屁股看，更糟的是，他說的「晃動」是指什麼的「晃動」？
「你只要說在頒獎典禮聽見名字就行了。」站在男人身後的女人，記得叫做徐菲，將男人往後拉，阻止他繼續騷擾漢娜。
「啊，你們送回來的機器人也很有趣，尤其是那個拳頭大的群體機器人，要是多帶三台送過來就好了呢。徐菲一直要我過來跟你們打招呼說這件事。」
「我才沒有。」徐菲低著視線，喃喃地說：「那種粗糙的機構有什麼有趣的？」
「她就是比較害羞。是說之後我們也會邀請貴單位的成員到研發部門參觀。現在申請已經送出去了，只是不知道會有多少申請受到批准。」
「批准？」如果是邀請函，最多就是看重裝戰術小組的成員要不要去。怎麼會需要上級批准？
「說是參觀，比較像是協助資料搜集。」趙元旭說：「因為現在的規制動作都是以開發部的操作員為原型進行開發。對於建置有效率的動作模式幫助其實很有限。本來是想要邀請貴單位全員來研究所進行資料搜集的，不過我們沒有這麼多資源。再說借調人員也不可把貴單位的人全部調過來吧？所以最後只能找多少是多少。為了在時間之內寫出建議理由書，我熬夜熬了好幾天看你們的作戰日誌，肝都快燒完了。」
「是這樣啊。」漢娜附和地笑兩聲。哇哇，居然自顧自地講著大家聽都聽不懂的話。漢娜說：「那希望下次有機會再見了。」
「祝你們有美好的一天。」
「謝謝您，也祝您路途順利。」
「那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吃飯？」王博山看兩位工程師走遠之後開啟新的話題，他對研發部門的工作完全沒有興趣。
「火車的時間有點趕。吃完飯之後還要整理行李什麼的。」薩曼莎說：「還是在司令部的餐廳裡面吃吧？我們可不能像昨天那樣遲到。」
「在司令部的餐廳嗎？噁。」王博山作嘔一聲。
「沒關係的。」漢娜看向遠方，眼神放空，說：「這次各地的上級長官都來了。伙房會全力以赴的。」
「推論和希望是不一樣的喔。」王博山歎一口氣，他說：「算了，就隨便吃一下，在車站附近買個點心在路上吃吧。」
嗯，沒有很誇張啦。但也沒有特別好吃。克林姆最後在自助餐區隨便選了兩配菜一主餐，外加一顆橘子。當然不可能是她自己夾的，她的身高大概就能看見餐台上有什麼料理，要一邊單手拿著餐盤，一邊墊著腳尖在眾人推擠之間夾菜還是有些困難。
克林姆興奮地找了個可以看見電視的地方坐下。在以撒地區派遣超過兩個月，幾乎和社會脫節。現在只要一有機會可以看新聞，注意力就會不自覺飄移過去。
「我覺得，橘子真的是上帝因為對人類感到虧欠而贈與人類的禮物。」克林姆吃完飯，雙手撐在椅子上等漢娜幫她剝橘子。
「上帝才沒有對人類有所虧欠。」漢娜雖然反對克林姆的論點，還是默默地幫克林姆剝下橘子皮。
「喔？怎麼說？」王博山撐著頭，盤子裡的菜沒動多少。心理想著：「餐點沒什麼吸引人的地方，至少餐間話題給我有趣起來呀。」
「你看，外皮有芳香橘油阻擋野獸害蟲靠近，人卻可以輕易撥開外皮，不受限制。果肉分成適當等分，不需要另外切分還可以隨意分享，符合人類社交天性的同時也很衛生。最重要的是果肉香甜，帶有適當酸味，怎麼吃都不會膩。這不是完全為了人類量身打造的嗎？」
「最後的理由只是妳的個人喜好吧？」
「喂！妳怎麼可以偷吃？」克林姆看到漢娜打開果瓣吃了一片，就攀到她身上想要搶回剩下的橘子。
「真是的，不是說要分享嗎？」漢娜把橘子舉到克林姆可觸及的範圍之外，她說：「妳想獨佔就自己剝嘛。」
「有什麼辦法，我剝果肉都會沾到橘油，很苦的啊。」
「唉。」王博山輕輕地說：「妳也是上帝要防的小野獸。」
「天啊，居然有這種禽獸。」
漢娜正在用一瓣橘子逗弄克林姆。聽到薩曼莎的話語所有人都轉過頭，然後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電視螢幕。新聞的標題上寫著：「中學狼師橫行 教部：無法可管」。
又是他呀。克林姆心理默默地想。不知道誰調高電視音量，現在整個餐廳都能聽見主播播報的內容。原本應該是一則看過就忘的消息，不過事情扯上副總統之後，電視台為了該事件做了一段簡短的系列報導。
「……周姓英文教師2006年進入私立福德高級中學任教之後，利用職務之便對該校次人類女學生進行性騷擾，並性侵多位學生得逞。作案時間持續超過十年，被害者不計其數。三年來林姓次人類教師向教務主任、校長舉報周姓教師惡行皆未獲得正面回應。經過多方請願，在李副總統指示下，警方於本月二十三號介入調查。目前學校已經將周姓教師停職。該校校園性別平等委員會聲明，依現行規章，委員會僅需呈報人類學生與教師相關事件。因此並無瀆職問題。次人類人權運動聯盟理事長表示，越來越多民眾將次人類視為家人，如果狼師橫行校園，將會造成社會恐慌。呼籲當局應儘速修法，保障次人類校園安全。」
「私立福德中學成立於2004年。為<次人類普通教育法>通過之後全國第一間次人類專門學校。學員兩年學期之學費與生活費皆由次人類貿易大亨王嘉玲補貼，緩解許多家庭無力負擔陪伴型次人類公立學校學費的境況。但學校的營運政策飽受爭議，除了王嘉玲所有之興海集團擁有仲介畢業生工作的優先權。該校的畢業證書也被次人類人權運動人士諷為生產履歷。證書中詳列學員各項成績，心理測驗、個性評估以及健康狀況，將次人類視為商品評衡量。據知情人士指出，因為其畢業證書具有公信力，福德中學的畢業生是黑市的熱門交易對象……」
「我沒有辦法想像做這種事的教師換個學校還能繼續任教。」薩曼莎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正在高中階段。想到跟兒子年紀一樣小孩受到欺辱而求助無門，就覺得非常可怕。
「畢竟是次人類嘛。」諾亞說。
「這不是是不是次人類的問題。他，他可是教師！」薩曼莎想要反駁諾亞，卻沒有辦法想出訴諸情緒之外的論述。這跟薩曼莎本人沒有關係，是跟諾亞有關。如果諾亞覺得次人類就跟小貓小狗差不多，那怎樣說都是枉然。
「我沒有說他沒有錯。」諾亞反倒為自己辯駁，他說：「只是現在的法規就是這樣，根本管不到他們。」
漢娜看向克林姆，不見她有什麼反應。漢娜知道克林姆的學歷是高中畢業，卻不知道她是那個高中畢業。因為不能暴露克林姆是次人類的事情，現在也不能向她確認。
「這種人應該要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尋思之中，克里斯說出可怕話語。漢娜想起克里斯家裡有次人類，而且克里斯的老家就在福德中學附近。漢娜說：「克里斯你家也有次人類吧？該不會之前也上過？」
「嗯，她也是上福德中學。」看到漢娜驚恐的表情，他說：「不，我想應該沒有。她都會跟我們分享校園生活。我聽過好幾次這個周老師的傳聞了。只是沒想到會到性侵這麼嚴重。」
「我倒是覺得那個老師很可憐。」王博山說。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博山身上，彷彿在問：「什麼意思？」王博山聳聳肩，說：「他是心理生病了啊。跟次人類做，不就是人獸交？」
「人獸交……」漢娜瞪大眼睛。跟克林姆在一起，是人獸戀？
「我自己是不能接受。」薩曼莎摀著嘴巴：「不過我也不會說得這麼難聽。」
「事實上就是這樣啊。次人類又不是人。他除了被免職之外，應該也要去看心理醫生評估一下精神狀況有什麼問題。不然放回社會裡面也是禍害。」
「可是次人類和人類應該沒有差這麼多吧？」漢娜的聲音有點顫抖，但她還是勉強自己保持微笑：「至少外觀看來，跟人沒有什麼區別。」
「是不是次人類看得出來啦。次人類有一種特別的樣子，感覺不是成元人或者特別的人種。不然從說話方式也看得出來，大多數的次人類講話都會有一種口音。之前我們高中有收次人類專班，他們真的跟人不一樣。」
「嘛，這話題太超過了，停一下吧。」克林姆從呆楞的漢娜手中接過橘子，吃了一片，她說：「克里斯家的是陪伴型次人類嗎？是怎麼樣的次人類？」
「可能因為是陪伴型的吧？我們家的次人類很黏人。不是拖著我爸的腳不讓他出門上班，就是抱著我媽，要她帶她一起出去買菜。」克里斯搔搔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前幾個月更折騰了。我爸給她辦了支手機，整天就往我們的手機打電話。要不是我平常把她設為拒接來電，煩都煩死了。」
「你們感情很好呢。」薩曼莎終於脫離驚怕的情緒，微笑著說：「她到你們家很久了嗎？」
「應該超過十六年。嗯。」克里斯扳扳手指，一時之間算不過來，他說：「有點記不清楚了。她現在就像我妹妹一樣。」
嗯？這個次人類怎麼讓人有種奇怪的熟悉感？克林姆又撥下一瓣橘子放入嘴裡，她說：「你們家的次人類叫什麼名字？」
「亞美。我媽生氣的時候就會大吼：『亞美·沃克！』好像是她的親生女兒一樣。搞到最後我都有點嫉妒了。」
亞美·沃克！聽到亞美的名字，克林姆一口氣換不過來，差點把橘子籽吸進肺裡。她開始劇烈咳嗽。漢娜想拍拍克林姆的背幫她順氣，但她臨陣退縮，只說：「妳還好嗎？」
才不好！之前同學會跟亞美視訊的沃克先生就是克里斯的爸爸！得趕快要亞美保密克林姆是次人類的事情。不然克里斯遲早要知道的。
「還好。」克林姆抹去眼淚，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先走吧。」
「喂，克林姆，妳要去哪裡？」
當他們排隊回收餐盤的時候，薩曼莎發現克林姆往宿舍的反方向離開，就叫住她。
「我去廁所。」克林姆說。
「房間裡有呀？」
「我很急啦！」
「怎麼了？」王博山倒完廚餘走過來：「她吃壞肚子了嗎？」
「嗯哼。」薩曼莎嘟嘴表示她不知道，她說：「這年紀的孩子也會有自己的秘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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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居然是雅美的哥哥！
克林姆是次人類的身分會不會就此暴露？
下回，緊急聯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