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安格拉的銀墨水賭場，規模在克維爾之中也算是數一數二的，裝潢華麗且不失品味，而且和其他賭場不同，一般賭場不會設置時鐘和窗戶，因為他們不希望你注意到時間而離去，銀墨水賭場設置了像教堂般的彩繪玻璃和巨大的復古時鐘牆，他們的宗旨為「讓所有客人都自願在這裡花費他們大把時間」，他們也成功的讓許多政商名流流連通霄。
　　一走進銀墨水賭場，就有一股讓人舒服的溫和酒香，赫默很喜歡這種味道，但這卻被另一股香水味給破壞了，他皺了皺眉頭，是誰捨得這種氣味裡參入其他雜質？
　　這很快就得到解答，一陣高跟鞋的聲音從左方靠近，伴隨著那股令人難受的強烈香水味，赫默看向了那個根本是在褻瀆這個賭場的人。
　　「這不是赫默嗎？好久不見。」一個身材姣好的金髮女人先一步開口「很久沒在安格拉見到你了。」
　　「是啊，克羅契夫人，別來無恙。」赫默即使是對這個女人十分反感，依然擺出那付溫和的笑容。
　　這個女人是之前一個客戶的妻子，克羅契先生是一個生意人，他曾經請自己幫忙侵入對手的主電腦，不算什麼令人印象深刻的客戶，他駭過的資料已經數都數不清了。但是這傢伙的妻子卻令他印象深刻，他打從第一次與克羅契夫婦共進晚餐後，克羅契夫人就對他死纏爛打。貝莉塔.克羅契，年輕且美麗，和他的丈夫差了將近二十歲，她會和克羅契會結婚很明顯就是為了一個非常間單的理由，那就是──錢。
　　在和克羅契先生的合作期間，這個女人像跟蹤狂似的幾乎摸清了赫默所有的行程，她連赫默幾點會在哪裡用餐，出現在哪間賭場都一清二楚，赫默還曾經在自己了座車上拆下了五個竊聽器和三個針孔錄影機，他實在不明白貝莉塔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他不敢相信行事一向小心而隱密的自己居然會擺脫不掉她，而貝莉塔幾近變態的的行為讓她了赫默成年以來最恐懼的項目沒有之一。在合作關係結束後，赫默將近花了一個星期才擺脫這女人異常強大的情報網。
　
　　「不是說過了嗎？別叫我克羅契夫人。」貝莉塔挽住赫默的手臂，用接近氣音的聲音在他耳邊說：「叫我貝莉塔。」
　　貝莉塔的氣息打在赫默的耳朵上，讓他狠狠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像觸電一般把手臂抽出貝莉塔纖細的手臂與豐滿的胸部之間。
　　「啊……真是抱歉。」赫默對貝莉塔抱歉的笑了一下，說：「我不太習慣和他人肢體接觸，請原諒我的失禮。」
　　小愛，拜託快來接我！赫默表面還是一付溫文儒雅的紳士樣，但心中卻在崩潰大喊，他突然想念起那些愛路斯把他強行從賭場裡拖出來的日子。
　　他怎麼會沒想到呢？他早應該意識到這裡是安格拉，當年最大惡夢所發生的地點，他到底是為什麼會忘記呢？他早該回到他溫暖的住所喝著威士忌。
　　「呵，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呢！」貝莉塔像銀鈴一般的笑聲在赫默的耳裡宛如喪鐘：「那我們還是去包廂裡面喝一杯伏特加吧，你跟我在一起時總是喝伏特加呢！這是有什麼特別的意涵嗎？」
　　這只代表我討厭妳。赫默在心中翻了白眼。
　　「很榮幸能受到您的邀約，但我還是想先在賭桌上小試幾手呢！」鬼才想跟你去包廂！赫默理所當然有著不管在任何情況都能保持笑容的能力，但再現下的狀況，他幾乎覺得自己無法像往常一樣堅持住臉上的笑容。
　　「赫默……你是不是在躲我呢？」貝莉塔微微的瞇起眼睛，拉著赫默的領帶扯向自己，她塗著豔紅唇膏的嘴唇幾乎要和他的嘴貼在一塊了。
　　操。一句不太文雅的話差點就脫口，但接下來所發生的事讓赫默簡直想朝自己開一槍。
　
　　「赫默，你……如果在忙的話我可以先離開。」
　
　　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從一旁傳了出來，是個幾小時前才告別的聲音。
　　「Go……戴席克！」赫默從同樣被來者吸引去注意力的貝莉塔手中抽回了自己的領帶，略顯尷尬的說：「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我是說，你怎麼會來？」
　　Gos站在離他不遠處，換了另一套西裝，梳回原來的髮型，眼鏡也拿掉了。
　　「剛剛愛路斯有用直升機的耳機跟我通話，要我把直升機停回你那裡，之後要離開時愛路斯跟我說：『謝欽爾的人一直打電話來辦公室找他，煩死了，如果是你去抓他的話他應該會比較願意跟你回來，拜託了，幫我把那個混蛋帶回來。』，我正好也沒什麼事就繞過來了」
　　赫默感動的想著想著這養子沒白養了，然後走向Gos，一伸手環抱住他的腰，把他拉向自己。　　
　　「拜託了，幫我一下。」看著Gos平靜而戴著詢問的眼神，赫默用氣音小聲的在Gos的耳邊說。
　　「如果你只是想擺脫我，你沒有必要這麼做。」貝莉塔雙手環在胸前，壓低聲音說：「只因為你現在還沒愛上我就假裝自己是同性戀，會不會太委屈自己了呢？」
　　原來是被女人纏上了呢……聽到了貝莉塔的話，赫默環住Gos的手要收緊了幾分，注意到赫默的反應，Gos不自覺的把手掌放在他的頭上做出安撫的動作，老實說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做，接著他感覺到赫默對自己的行為產生了錯愕，於是又把手收回去。
　　「抱歉呢，克羅契夫人，我可不是為了應付你才這麼做的。」赫默看著Gos的臉，空出一隻手撫摸他的臉頰，露出溫和的笑容說道：「老實說我從前並不是同性戀，但我愛上他了，而我也找不到任何不愛他的理由。」
　　逼真得讓人很難去分別是真是假的告白讓Gos和貝莉塔都愣住了。
　　「演得真不錯啊！赫默」貝莉塔的聲音裡帶著難以察覺的顫抖，相信連她自己都很懷疑這句話的說服力：「你以為我會相信這種鬼話嗎？」
「相不相信是你的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幫赫默脫離這種麻煩事了。Gos的腦中閃過這句話，然後不知是神差鬼使，他做了一件連他自己都嚇到的事。
Gos拉過赫默，把兩人的嘴唇貼在一起，赫默驚訝得瞪大了眼睛，這個發展完全不在自己的猜想之中，但他很快的投入這個演出，享受表演。
　　媽的，操你的表演就表演，誰他媽叫你伸舌頭的？Gos差一點就把赫默推開。
　　過了幾秒後，Gos把赫默推開，然後看了一眼整著人傻住做不出任何動作的貝莉塔。
　　「快走。」趁那女人反應過來和聚集更多觀眾之前。Gos發現本來沒什麼人注意的這個角落開始有人投以視線了。
　　「啊，好。」
　　兩人快步的離開賭場，留下貝莉塔呆愣在原地。
　
※
　
　　在車上，氣氛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尷尬，Gos沉默的開著車，赫默坐在副駕駛座上，手掌摀著臉，然後路況也是一種不該出現在現在的膠著，不合時宜的塞車更延長了這一段令人窒息的時間。
　　「為什麼我們每次見面都要這麼尷尬？」赫默先開了話題，雙手依舊摀著臉，讓聲音聽起來有些黏糊。
　　「不知道，但我習慣了。」不同於赫默，Gos的表現很平淡「怎麼？你是在害羞嗎？我想你才是伸舌頭的那個。」
　　「抱歉，不知不覺就……不，當我什麼都沒說。」赫默終於放下雙手：「總之，謝了。」
　　「嗯。」
　　「可以不要那麼簡短嗎？多給我一點回應好嗎？」赫默說「我會怕……」
　　「怕什麼？」
　　「怕你會討厭我。」赫默越說越小聲，似乎覺得這句話就會隨著尾音消失一樣。
　　擔心這種問題？簡直像小孩子一樣。Gos覺得有些好笑。
　　「擔心什麼？我不過就是又救了你一次。」Gos語氣依舊平淡：「要討厭的話，我就不會在布特拉那救你了，那天我還放假呢。」
是啊，你在擔心什麼啊？赫默，只不過是救援行動而已……只是救援行動啊……想到這裡赫默又有點感到失落。你在失落個什麼勁？人家沒討厭你已經不錯了。赫默在心中自己搧了自己一巴掌。
　　赫默覺得現在的氣氛讓他難受極了，為了緩和氣氛，開玩笑的問道：「那我的吻技怎麼樣？」
　　「已經算很好了。」
　　「那再來一次吧！」這句話一出，赫默自己都感覺不太對，這個問題說是開玩笑也有點過頭了。
　　「啊，有機會再說吧。」Gos的回答還是平淡，這時赫默才發現Gos根本沒在認真回答他，他只是在發呆然後反射性的回答而已。
　　「那既然現在塞車，我們趁在再來一次吧！」雖然知道對方可能沒用心回答，沒有得到負面反應的赫默還是用賭博的心態進一步的問下去。
　　「好……啊？什麼？」Gos盯著膠著的車陣發呆，然後過了幾秒發現赫默已經解掉安全帶朝自己壓過來，這時他發現自己剛剛到底答應了什麼。
　　「我要證明，我的吻技是『超好』，而不是『已經算很好』。」
　　Gos看到那雙似笑非笑的深色眼睛用很近的距離盯著自己，棕色的眼瞳反射著光線看起來就像金色的，認真且堅定。
　　跟我證明這個幹嘛啊？Gos突然有種想翻白眼的衝動。
　　赫默用手把Gos的臉固定在方便接吻的角度，然後吻了上去，和剛剛急促的表演不同，Gos感覺到他這次非常認真，從每一個輕重適中的肯咬，舌頭的勾引……媽的，他到底為什麼要在這裡感受另一個男人的吻技啊？他極力忽視「和男人接吻，但這個男人是赫默，不覺得反感，所以沒關係」這個想法。

　　這個吻約十五秒，赫默放開了Gos，舔了舔嘴唇，笑得一臉得意。
　　「看，我的技巧很厲害吧？」
　　「操，赫默。」
　　「喔這進展太快了我還沒準備好。」
　　真是胡鬧。Gos無奈地想，但這時他又想起那個該死的任務，從初次見到赫默開始，所發生的這一切都可以用一個任務來解釋，不知為何就有一股莫名的情緒出現。
　　突然感到煩躁的Gos忍不住這麼說道Ｌ：「閉嘴，塞車已經搞得我很煩了。」
　　赫默見狀，愣了一下，放軟聲調輕聲的問了一句：「……你生氣了嗎？」
　　「沒有。」媽的！他怎麼好意思擺出那副無辜的樣子，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傢伙惹出來的。Gos不悅的想。
　　果然還是太過頭了。赫默在心中責備了一下衝動了自己。
　　「抱歉。」赫默默默的轉頭望向出外，然後小聲的說。
　　赫默往車窗縮了縮身子，然後就什麼都沒有說了，不知道是賭氣還是真的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Gos不著痕跡的嘆了口氣，想著都三十歲了你這傢伙還這麼幼稚可以嗎？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這跟你沒關係……呃，沒有直接關係，不，總之不是你的問題。」Gos不知道自己在講些什麼，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去安慰他，因為怎麼想他才是應該被安慰的那個，他其實也想過了幾句安慰自己的話，像是「不要太去在意，這就是命運，就是段孽緣」或「不要掙扎了，你就是拿那傢伙沒轍」，他越想越悲哀。
　　「那你想喝威士忌嗎？」赫默快速的轉過頭看著Gos笑得一臉燦爛。
　　「不想，我要回去睡覺。」
　　「欸？」
　　本來打算從這一秒開始就要完全無視赫默的Gos突然意識到好像有什麼事不對勁。
　　「你有沒有覺得這塞車很詭異，這個時段本來就沒什麼車，今天塞成這樣會不會太異常了一點。」
　　「不會吧？」赫默觀察了一下四周，所有車輛都靜靜的停在原地，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附近的店家也都沒有人進出的跡象「最近的事已經多到有點令人害怕了。」
　　Gos把車窗拉下了一點，想聽聽四周有沒有什麼動靜，這時赫默看到路邊的巷子裡有幾個人倒在那裡，並且嗅到了一絲淡淡的香味
　　味道很淡，但聞得出很像某種花香，像是……百合？赫默突然想到了什麼。
　　「快把窗戶關起來！是安眠氣體！」見Gos將窗關上，赫默馬上把Gos的身體扳向他「幾秒？你吸了幾秒？」
　　本來他們在車裡應該很安全，因為這輛是大概是組織的資產，所以在氣體防範這部分應該有做處理，但剛才Gos把車窗打開了，多少有點氣體跑進來，希望劑量不要太強才好。
　　「我不……」Gos還沒說完就倒在赫默的懷裡。
　　操，也太快見效了吧？可是目前他所知道的，能製造出如此強力且快速的催眠氣體的只有一個人，而他之前有接受過此種氣體的解藥，他可以不受這種氣體的影響。
　　可是為什麼那個人要……
　
　　叩，叩，叩。
　
　　有人在敲擊車窗，赫默小心翼翼得抽出外套暗袋內的槍，然後轉身對著敲著車窗的那人。
　　車窗外站著一個黑髮女性，高挑美麗，卻面無表情，赫默看著他，放下了手上的槍。
　　「百合？」赫默拉開車門，叫出這個不速之客的名字。
　　「快點！赫默，格羅有危險。」百合語速很快，顯示她很著急，雖然她的臉上還是沒有任何錶情「拜託，幫幫她。」
　　聽到了那個名字，赫默倒吸了一口氣。
　　「冷靜一點，百合，格羅怎麼了？」赫默試著安撫百合，但沒什麼效果。
　　「跟我走。」百合握住赫默的手腕，想拉著他跟她走。
　　「等等！」赫默甩開了百合的手，百合沒有感情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我不能丟下他。」
　　雖然等氣體散了，過上大概半天後所有的人都會醒來，但安格拉並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加上Gos的身份十分敏感，留他在這裡一定不會是個好選擇……算了，給自己找什麼藉口呢？自己就是想帶著他一起走。
　　赫默從車裡拉出不醒人事的Gos，一回頭，卻發現百合拿著槍指著自己懷裡的那個人。
　　「妳在做什麼！」赫默衝著百合大吼，反手打開百合手裡的槍。
　　「我們不該帶上累贅。」百合冷冷的說。
　　「要是你沒有把格羅的安眠氣體放出來，他也不會是個累贅。」赫默用一種請求的語氣對百合說：「拜託了，我對他就像你對格羅一樣。」
　　百合沉默了一下，丟下了一句「跟好」，就自顧自的開始帶路，赫默對著她的背影輕輕的露出了一個微笑，然後抱起了比他高上十公分的Gos跟上百合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