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邊境之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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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6-06
意識漸漸復甦,首先感覺到的是泥土與草葉混雜的氣味,還有一股強健的溫暖包圍著自己。
艾芙娜緩緩睜開雙眼,纖長睫毛下的墨黑眼眸恢復了光采,她發現自己正躺在拿堤爾健壯結實的胸膛上。
她嚇得趕緊起身遠離拿堤爾,微熱的紅暈瞬間攀上她白皙的面頰,腦袋也因為受驚變得一片空白。
「嗯……」
感覺到身邊傳來不小的動靜,拿堤爾的意識逐漸恢復,他一睜開眼,就注意到離自己有一段距離的艾芙娜,正滿臉通紅地盯著他瞧。
「艾芙娜小姐,妳還好嗎?」思緒還有些模糊不清的拿堤爾茫然地問道。
「我很好。」
艾芙娜回答時依然紅著臉,似乎不想多說下去,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尷尬。
拿堤爾轉而環顧四周環境,才發現自己和艾芙娜在一座陌生的森林裡。
在裘德的店裡失去意識,接著一醒來就在杳無人跡的荒郊野外,在他身上搖曳的斑駁樹影,是如此的虛幻而朦朧,讓拿堤爾一瞬間以為自己身在夢中。
但是陽光的溫暖、泥土與草木的清新氣味,以及幾乎淹沒視野的蓊鬱綠意,卻又如此的真實而清晰,讓他感到更加混亂。
拿堤爾深吸一口氣鎮定心神,回想來到這裡前的事情經過,他認為關鍵就是當時的那面鏡子。
那面鏡子原本在儲藏間的角落,外觀乍看之下沒有可疑的地方,但當艾芙娜看到鏡框的魔晶後,就發生一連串詭異的現象。
「該不會,那面鏡子具有傳送魔陣的功能,將我們傳送到別的地方了,但運作的方式,又似乎跟傳送魔陣不太一樣……」
拿堤爾百思不得其解,轉而向艾芙娜問道:「艾芙娜小姐,那妳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艾芙娜搖搖頭,她困惑不安的神情,很明顯是真的不知情。
「那麼,那面鏡子有什麼問題嗎?」
拿堤爾丟出真正想問的問題,在裘德離開之後,艾芙娜不尋常的舉動,以及看到鏡子時異常的反應,拿堤爾推測這些都與那面鏡子有關,可惜他當時來不及仔細查看那面鏡子。
艾芙娜眉間微皺,低著頭久久不發一語,明顯在猶豫要不要對拿堤爾坦白。
「如果不想說出來不用勉強。」原本拿堤爾想對艾芙娜說這句話,卻沒想到對方搶在自己前面說道:「那面鏡子的魔晶,是妖精的靈核製成的。」
聽到這句話,拿堤爾大為震驚,萬萬想不到這種可怕的東西居然真的存在於世。
絕大多數魔晶的材料是金屬礦物,金屬礦物易於煉製且最為穩定,也能儲存大量魔力,但魔晶的材料其實不侷限於金屬,只要是能儲存魔力的材質都能煉製為魔晶,例如妖精的靈核。
妖精是從古世紀繁衍至今的物種,身體只有人類的手掌般大,能與植物及動物對話,但大多數妖精相當懼怕人類,他們的生活環境也是人跡罕至的秘境,因此很少人親眼見過妖精。
然而,妖精的生命型態跟其他生物並不相同,妖精沒有所謂的肉體,他們的身體是魔力純粹具象化後的一種形式,妖精體內的靈核是他們的魔力來源,也是生命的核心。
於是,有些心腸歹毒的人會抓捕妖精,用妖精的靈核煉製魔晶,但這樣的做法等同殺死了這些妖精,而且以靈核製成的魔晶,雖然能保留極大量的純淨魔力,但也會吸收妖精臨死前的悲傷及怨恨,化為一股沉重的負面魔力,所以這類魔晶通常用來製作施展黑魔法的魔具,作為詛咒及虐殺等等惡毒駭人的用途。
原本拿堤爾以為這類魔晶只是沒有經過證實的恐怖傳說,過去並不怎麼在意,但現在當它變成事實,卻如此令人不寒而慄。
「這麼說,我們可能被詛咒了嗎?但感覺也不太像……」
他們兩人只是被傳送到陌生的地方,身體也沒有什麼不適,但拿堤爾的內心還是籠罩一層恐懼的陰影。
「我也不確定,而且這裡也……」艾芙娜慌張地左顧右盼,彷彿看到了令她感到不安的存在。
「這裡怎麼了嗎?」拿堤爾循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卻沒發現任何異狀。
「沒什麼。」
艾芙娜斬釘截鐵的回答,反而讓拿堤爾覺得她似乎還有所隱瞞,不過他也不好意思繼續追問。
「現在還是離開這片森林,找找看附近有沒有住家或村莊。現在兩人一起行動會比較安全,請艾芙娜小姐跟在我身後,畢竟不知道這裡會不會有危險。」
「好,謝謝你,拿堤爾先生。」艾芙娜緊繃的神情放鬆了些,拿堤爾也悄悄鬆了口氣。
拿堤爾從地面抓起一把有些潮濕的土壤,身為伯萊雅族人,他可以觀察土壤的狀態得知日出的方向,以此判定大概的方位。
「如果這裡還是賽媞亞大陸境內的話…這邊就是東方,就先往這邊走,可以嗎?」
拿堤爾徵詢艾芙娜的意見,艾芙娜點點頭,緊緊跟在他身後。
兩人在看不見盡頭的綠意中行走著,林立的高聳樹木以及濃密的低矮樹叢,讓他們的步伐變得有些緩慢,雖然周遭只有蟲鳴鳥叫的低淺聲響,但拿堤爾還是謹慎地踏出每一步,警戒可能潛伏的危險。
艾芙娜注視拿堤爾高大的背影,安心的感覺壓下了處於未知環境的恐懼,一股複雜的心緒卻也油然而生。
經由跟拿堤爾的數次接觸,艾芙娜感受到他的誠懇與善意,她卻不明白拿堤爾為何對她的音樂盒如此執著,為此感到些許不安。
過往的慘痛記憶,是禁錮艾芙娜內心的深沉黑暗,對於捉摸不定的人心,不管是她能感知的部分,或是無法知曉的部分,都令她感到害怕。
「等等。」拿堤爾突然在她面前停下腳步。
「前面似乎有什麼動靜,我先去那邊看看。」
拿堤爾指著前方的樹叢,那裡隱約傳出細微的聲響,艾芙娜內心開始不安的顫動,有些害怕的躲在拿堤爾的背後。
拿堤爾謹慎地走過去,就在他想要掰開樹叢查看的時候,某個東西突然從樹叢裡頭竄出來,迅速掠過拿堤爾身旁。
「唉啊!」
聽見艾芙娜的一聲驚叫,拿堤爾趕緊回頭查看情況,只見一隻全身澎軟的球鼠,正爬到艾芙娜的肩膀上,往她雪白的臉頰拚命聞嗅著。
「不要這樣,好癢,哈哈。」
球鼠往艾芙娜敏感的肌膚摩擦著,讓艾芙娜因發癢而發出難為情的輕笑,她反射性地伸手想要抓住球鼠,卻又被球鼠逃開,爬竄到她另一側的肩膀上。
這逗趣的景象,讓拿堤爾放下心中的大石,他走向艾芙娜想要幫她抓住球鼠的時候,一道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米米,怎麼鑽到人家身上去了?快回來。」
「吱!」球鼠立刻從艾芙娜肩膀跳下,拿堤爾往球鼠奔竄的方向看過去,一名小女孩就站在他和艾芙娜身前。
球鼠很快爬到小女孩的肩上,親暱地蹭著她的臉頰。
「大哥哥,大姊姊,你們是誰啊?」小女孩睜大深藍色的眼眸,訝異地注視艾芙娜及拿堤爾。
小女孩的年紀看起來只有七、八歲,金黃色長髮綁成雙邊馬尾,襯上她圓潤的臉龐及嬌美可愛的五官,整個人看起來就充滿朝氣。而她身上穿著米黃色的連身長裙,繡有深紅色的繁複圖騰,彷彿有隻紅色山羊在她的衣裙上躍動,瞬間就吸引住拿堤爾的目光。
「我的名字是拿堤爾,那位大姊姊叫艾芙娜,我們不小心迷路了,正在找走出森林的路。」拿堤爾向小女孩露出溫和笑容,希望能取得她的信任。
「原來如此啊,我是菲莉,然後牠是米米。」菲莉天真地笑道,並從籃子裡掏出一顆深紫色漿果。
米米立刻從她手裡叼走漿果,在她肩膀上蜷縮成一團灰色毛球,牠埋頭大口嚙咬漿果的模樣十分逗趣可愛。
「原本我和米米在這森林裡採漿果,想不到米米卻突然跑掉了,還爬到艾芙娜姐姐身上,米米很喜歡對人惡作劇,對不起喔,艾芙娜姐姐。」
菲莉低頭向艾芙娜道歉,艾芙娜擺擺手表示沒關係,輕聲說:「妳不用向我道歉,這不是妳的錯。」
雖然艾芙娜正在對菲莉說話,她卻站在離菲莉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神情也有些凝重,似乎是下意識地迴避菲莉。
艾芙娜怕生的程度遠超出拿堤爾想像,如果是對身為陌生男子的自己還能理解,卻沒想到艾芙娜對嬌弱的小女孩也是如此。
感覺到艾芙娜對自己有些疏遠的態度,菲莉不再跟她多說什麼,轉而向拿堤爾說:「對了,大哥哥,我可以帶你們走出森林,我家就在這附近的村子,你們可以來我家休息喔。」
「那真是幫了大忙呢,謝謝妳,菲莉!」
拿堤爾本來就想請菲莉帶他們離開森林,菲莉的熱情與善意讓拿堤爾喜出望外,這附近有村子的消息更讓他精神為之一振。
然而,拿堤爾卻沒注意到在一旁的艾芙娜,臉上浮現猶疑不定的沉重表情。
「那就跟我走吧,往這裡!」菲莉興高采烈地朝森林外頭走去,在她腦後的兩束金黃馬尾,隨著她輕快的腳步輕盈晃動。
懷抱著各自的想法,拿堤爾和艾芙娜跟隨著菲莉愉快的嬌小背影。
* * *
「啊!那邊就是我們的村子喔!」
穿越茂密的森林,菲莉所指的村子,馬上就映入拿堤爾和艾芙娜的眼簾。
村子裡數十間低矮的磚瓦房屋,聚攏於河流兩側的平地,從翠綠山頭流淌下來的河水如一條清澈的絲帶,將整個村子劃分成整齊的兩半,而環繞在村子周邊的高山則撐起蔚藍的天空,形成天然的屏障,彷彿守護村子不受外界侵擾。
「看起來是很棒的村子呢。」拿堤爾不禁發出感嘆。
「等你們進去村子後,就會覺得這裡更棒了喔。」聽到拿堤爾的稱讚,菲莉格外開心的笑道。
菲莉領著拿堤爾和艾芙娜進入村莊,雖然路上見到的村民都對拿堤爾和艾芙娜投以好奇的目光,其中也有些異於人類樣貌的獸人,但經過菲莉的說明後,村民們便對他們露出友善的笑容,熱忱歡迎兩人的來訪。
寧靜祥和的村莊風光,以及親切樸實的人情味,將拿堤爾心中的擔憂不安一掃而空,但艾芙娜的神情卻始終籠罩著一層陰鬱。
注意到艾芙娜如弱小雛鳥般的瑟瑟不安,拿堤爾不知道原因,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菲莉完全不知道艾芙娜的不安,以及拿堤爾的苦惱,她帶著兩人來到位於村莊邊界的一幢房屋,蹦蹦跳跳地走到大門前。
「這裡就是我家,現在就只有我跟爺爺住,不過不用擔心,爺爺一定會歡迎你們的。」
菲莉推開大門,當拿堤爾看到那個人的剎那,他頓時露出無比驚訝的神情,無以名狀的情感,宛如浪濤在他的胸口翻騰不息。
那個人已是一名白髮蒼蒼的老人,背對著他們坐在火爐前,明亮火光照耀著他佝僂的身影。
老人頭部兩側有著一對如山羊般的蜷曲長角,是他身上最為明顯的特徵,而他身上的黃褐色背心,上面的豔紅圖紋是屹立於高山之巔的山羊,那是伯萊雅族的靈魂圖騰,象徵在艱苦之中堅忍不拔的強韌意志。
在遙遠的孩提時代,在拿堤爾眼中蒼老卻堅毅的背影,如今卻鮮明地浮現在他的眼前,讓他不禁喚道:「爺爺!」
艾芙娜對拿堤爾突如其來的激動反應感到詫異,此時那名老者也緩緩轉過身,慢悠悠地說:「是誰啊?有人叫我嗎?」
拿堤爾看見老人佈滿皺紋的臉龐,並不是他熟悉的那個人,雖然有些失落,但還是對老人有種特別的親切感。
「爺爺,是我們啦,我帶兩個客人過來了!拿堤爾哥哥剛才一定是太興奮了,才會叫爺爺您的。」
菲莉一蹦一跳地跑到老人身邊,她向老人說明事情經過之後,老人便露出和藹的微笑:「兩位辛苦了,我叫史萊恩,菲莉會遇到兩位也是難得的緣分,不嫌棄的話,我正好煮了洋菇濃湯,請兩位一起來嘗嘗吧。」
「來,請坐這邊。」
菲莉立刻拉開餐桌旁邊的兩張椅子,拿堤爾對菲莉點頭致謝,坐在菲莉指定的位子,艾芙娜雖然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坐在拿堤爾旁邊。
火爐上的鍋子冒出蒸騰的熱氣,史萊恩從裡面舀出幾碗濃湯,端到拿堤爾和艾芙娜的面前,濃湯的溫厚香氣立刻勾起兩人的食慾。
「謝謝您的招待。」
拿堤爾和艾芙娜異口同聲地說道,此時的默契讓他們兩人有些愣住了。
「拿堤爾哥哥和艾芙娜姐姐默契真好,是因為平常的感情也很好吧。」菲莉捧著一碗濃湯坐在兩人對面,單純地笑道。
「只是剛好一起說出口罷了,其實我們……」其實我們兩個今天才剛認識。拿堤爾本來想這樣說,但一想到可能會讓史萊恩和菲莉起疑,就把接下來的話硬生生地吞回去。
在他一旁的艾芙娜則是喝著濃湯沉默不語,表情顯得有些尷尬。
查覺到兩人氣氛有些不對勁,坐在菲莉旁邊的史萊恩巧妙地轉換話題:「話說兩位是從哪裡來的呢?我們這個小村子啊,很久很久沒有外面的人來了呢。」
「我們是從柏德聯合公國過來的,因為某些意外才來到這裡,請問一下,這村子附近有什麼城鎮嗎?要怎麼過去呢?」
村裡的人能以通用的賽媞亞語溝通,拿堤爾判定這村子仍在賽媞亞大陸境內,如果這附近有大型城鎮,說不定就能藉由城鎮的交通工具返回柏德聯合公國。
然而,史萊恩卻露出有些為難的表情:「對不起,我無法告訴你們。」
史萊恩的回答,讓拿堤爾和艾芙娜感到愕然,拿堤爾慌張地問:「這是為什麼呢?」
史萊恩神情嚴肅,語重心長地說:「幾十年前,我們這些難民流浪到這個山谷裡,有些人因為戰爭無法回去故鄉,或是被外界排擠而不容於世,為了創造容身之所,我們便在這裡建立這個村子。」
「而這村子位於西方邊境,距離柏德聯合公國相當遙遠,四周也都是險峻的高山以及茂密的森林,地處隱密且封閉,除了像你們這些偶爾來訪的外來者,外界幾乎不曉得這村子的存在。我們這些村民也一直在這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早就忘記村子外面的路怎麼走了,更何況附近也沒有其他城鎮。」
「這樣的話,我們等於是被關起來了嗎。」拿堤爾沮喪地說,身旁的艾芙娜也失落的低著頭。史萊恩沒有說謊的可能,兩人只能無奈地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別那麼難過,我家菲莉遇到你們也是有緣,我會幫你們想想辦法的。」
史萊恩的安慰,讓拿堤爾心裡好過了一些,他凝視史萊恩歷經滄桑的臉龐,以帶著一股熱切的嗓音問道:「那麼,史萊恩先生是伯萊雅族人嗎?」
「我是啊,沒想到你居然知道我們伯萊雅族。」
史萊恩難掩激動的情緒,不禁嘆道:「我們伯萊雅族是獸人的一支,原本定居於大陸北方的裘喀拉雪峰,我衣服上的紅色山羊,就是我們伯萊雅族的守護祖靈-斯拉。我們一族是斯拉的後裔,即使在冰天寒地的雪峰之上,我們的靈魂仍如斯拉的火焰熾熱強韌。」
「但在賽媞亞大陸上,許多的人類忌憚獸人的存在,甚至稱我們為『異族』,因為北方的伽諾教國對獸人的迫害,我們伯萊雅族不得不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有許多族人像我一樣離開故鄉逃難到各地,才得以保全性命。」
「在這個村子,也有許多和我一樣受壓迫的獸人,以及和我們處境相似的人類,像菲莉的父母也是為了躲避戰禍,才跟著我們到處流浪,最後一起來到這裡建立村子。但她的媽媽在生下菲莉時難產而死,爸爸也在不久之後病逝,我看菲莉孤苦無依,便收留她跟我一起住。我認為獸人和人類本就不應該互相仇恨,而是要在這塊大地彼此扶持,共同生活下去。」
說到此處,史萊恩看著菲莉的眼神因憐愛變得柔和,連同艾芙娜的神情也流露淡淡的哀傷。
「嗯,雖然爸爸媽媽已經不在了,但是爺爺對我很好呢。」菲莉純真歡快的童言童語,聽在拿堤爾和艾芙娜耳裡卻有些悲傷。
「史萊恩先生,我也有件事想告訴你。」
像是下定了決心,拿堤爾緩緩解開頭上的頭巾。
艾芙娜和史萊恩驚訝地看著解下頭巾後的拿堤爾,菲莉則好奇地問:「拿堤爾哥哥,長在你頭上的東西是什麼?」
拿堤爾的銀髮之間,隱約露出一對硬質的突起物,卻有著被切斷過的痕跡。
「其實,我也是伯萊雅族。」拿堤爾緊握繡有紅山羊的頭巾,他專注的眼眸彷彿燃起了炙熱焰光,呼喚著在體內流淌的血脈。
「啊…拿堤爾先生,我怎麼沒注意到呢?原來你也是我們的族人…但你的角,怎麼會遭遇這種可怕的事呢?」史萊恩的聲音沙啞地顫抖,他一眼就看出,拿堤爾頭上原本有著和他一樣的羊角。
對伯萊雅族而言,那是繼承祖靈斯拉血脈的證明,失去了雙角,等同失去屬於伯萊雅族的象徵,比起死亡更令他們感到恐懼。
「我的角,是被我爺爺砍斷的。」
第一次將這個傷痕袒露在外人面前,拿堤爾的語氣卻相當平靜,彷彿歲月的流逝撫平了過往的傷痛,反而史萊恩不敢置信地驚呼道:「怎麼會,你爺爺居然對自己的孫子做出這樣的事?」
「我的爺爺會這麼做,是迫於無奈。」
拿堤爾的表情更加凝重,接著說道:「我剛出生的時候,伯萊雅族被伽諾教國的軍隊襲擊,我的父母因此喪生,而爺爺為了保護我,便將我的雙角砍斷,把我偽裝成普通的人類嬰兒,請一名旅行商人帶我到安全的地方。之後爺爺僥倖從伽諾教國的追殺下逃走,保住性命的他,從旅行商人那裡把年幼的我接回來,我們祖孫倆最後逃到柏提德聯合公國,過著相依為命的生活,直到我的爺爺去逝……」
「所以能遇到史萊恩先生,遇見和我同樣的伯萊雅族人,我真的非常高興,即使我已經失去了伯萊雅族的雙角,你可能看不起我這樣的殘缺之人。」拿堤爾的欣喜之情溢於言表,笑容卻也挾帶一絲苦澀。
「唉,我怎麼可能看不起你,你的爺爺那麼做也是情有可原,在這世上還能遇見同族的人,我這老頭也感到欣慰啊。」
史萊恩走到拿堤爾身旁,親暱地拍拍他的肩膀,熱切地說:「都是同族的人,你和艾芙娜小姐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吧,你們可以住在我這裡,吃的用的我都會準備好的。」
「對啊,拿堤爾哥哥和艾芙娜姐姐就一直住在這裡,不要離開這個村子嘛。」菲莉興奮地如此提議,史萊恩搖頭說:「傻孩子,這不是妳說了算,也要看拿堤爾和艾芙娜小姐的意願呢。」
「總之,兩位今晚就住在我這,我等等就幫你們準備房間。」
史萊恩的盛情讓拿堤爾感到暖心,他笑著說:「史萊恩先生,太謝謝你了,艾芙娜小姐應該沒問題吧。」
艾芙娜沉默地點點頭,沉浸於喜悅中的拿堤爾,並沒有注意到艾芙娜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了些許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