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2 校園怪譚 ⑤+⑥

本章節 6002 字
更新於: 2019-06-05
  『我的魅惑對你無用?』

  女鬼飛速上前,實夏樹的心臟漏了半拍,嚇得連退三步,看到對方停在涼亭邊緣便無法再繼續上前後,才勉強穩住驚懼。

  他一手按住胸口,撲通狂跳,告訴自己:沒事的,它應該是地縛靈,就算它再怎麼兇殘,只要不主動靠近,它就出不來的⋯⋯

  『哼,敢壞我的事,我要你的命。』

  「壞妳什麼事?妳都已經死了至少三百年了吧?我在舊校舍的畫像上有看過妳。」鎮靜下來後,實夏樹不再任由恐懼支配,而是抓緊時機試探對方。

  『是又如何?』

  女鬼愛理不理的態度並不奇怪,但根據之前無意中觀察到的現象,對方似乎經常望著圖書館。

  「妳留戀的對象,是圖書館的那位嗎?」

  實夏樹一問出口,女鬼沉默了。

  趙豪傑咬著下唇與季旭眼神交流一秒,趁機一人抓一腳,把涼亭內的吳德拖出來。

  『你的眼睛跟我一樣。』

  女鬼像是在確認什麼,自言自語地打量眼前亞麻棕髮的青少年。

  『你看得見他嗎?那位超凡脫俗的銀髮賢者,那雙紫紅色的眼眸令我永生難忘。』

  女鬼果然知道些什麼。

  實夏樹眨眨眼睛靜候五秒,對方似乎也在等待回答,只好坦言:「我看不到,不過感覺得到。」

  『是嗎?你剛剛說三百年?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嗎?我都死了,他還活著,他會不會早就忘記我了?』

  趙豪傑和季旭面面相覷,此時他們已經拖著昏迷的吳德站在實夏樹的後面觀望了。

  「妳說他是賢者,而且還活著?」

  實夏樹暗自心驚,這位生前跟自己一樣有雙特殊眼睛的女鬼,竟然說圖書館的那位還活著?

  『他從創校之初就一直待在那裡了,對誰都視若無睹,除了我。』

  女鬼在表達這句話時,陰冷的語調還有些自豪,這讓實夏樹忍不住牽了牽嘴角。

  如果這時跟它說,圖書館的那位當初急著找自己的時候,為達目的甚至殺了四人,重視程度無可相比,它會不會嫉妒抓狂?

  「那麼,妳知道他的名字和來歷嗎?」

  『⋯⋯』

  女鬼沒有回應,而這張吃癟的表情立刻讓實夏樹明白了一件事。

  ——圖書館的那位,或許根本就沒有女鬼所想像的那麼在乎它。

  「呃,我換個問題好了,為什麼要稱他為賢者?」

  『因為他學識淵博,長生不老,並且精通某種特殊的力量,他曾經從我身上消滅過一種會致人於死的昏暗氣團。』

  能夠消滅昏暗氣團?實夏樹瞪大眼睛,沒想到圖書館的那位竟然有能力消滅混沌?

  驀地,後肩被指腹點了點,他轉頭一看,兩位還清醒的夥伴氣色仍舊泛白,常見的褐眼和黑瞳都流露出退卻之意。

  女鬼也捕捉到他們的怯意了,忽然醒覺,戾氣驟升。

  『混帳!原來你這傢伙在套我的話。』

  實夏樹吞了吞口水,女鬼身上的深紅氣息突地暴漲,他面色發青地退了兩步,趕緊推了二人一把,要他們立馬拖上吳德拔腿就跑。

  『再讓我看到你們,我絕對要你們死!』

  背後一聲女鬼咆哮,實夏樹根本不敢回頭地狂奔下坡,衝到夥伴的前方開路,全部直往燈光早已暗下大半的圖書館大門,紛紛進屋後才停下腳步大口大口喘息。

  「你們在幹嘛?」剛巡經流通台的尤熙嵐挑了挑眉,看到某位學弟後,原本要訓誡出口的話語硬生吞了回去。

  「幹,女鬼⋯⋯他媽的女鬼!」季旭憤恨地爆了聲粗口。

  「阿德沒問題吧?」虛驚一場後,趙豪傑眉心深鎖地瞅了唯一的陣亡者,望向相對冷靜的實夏樹,現在想來還是有點後怕。

  他們倆在被某人及時拉住後才回神仔細瞧過那名絕美女子,發現對方是半透明的,而且還有些飄忽。

  實夏樹單手抱胸,一手摀住嘴巴,眼角瞥過按捺不悅的學長,迅速整理剛才獲得的情報,在腦中組織好語言後才回應:「那個女鬼應該是地縛靈,由於留戀圖書館的那位而不打算找替死鬼,至於吸取活人生氣或許是為了延續它自身存在,因此吳德只是虛弱昏迷,好好安置的話,不太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二人聽了,總算放下心來。

  「現在已經八點半了,圖書館要關門了,可以請你們離開嗎?」

  尤熙嵐抓準時機提醒一聲,語氣暗藏怒火,不客氣地瞪了某人一眼。

  實夏樹吞了吞口水、趙豪傑點點頭,一個自主走出大門,另一個催促夥伴一同抬走睡死的受害者。

  「阿樹,行政大樓的那面鏡子,我們改天再去吧?我想先送阿德回家休息。」

  「好。」

  實夏樹目送他們離去後,回望圖書館大門一眼不再逗留,沉下眸子直往宿舍,思考三個怪談之間的關係。

  據說舊校舍的師生最後都是因為感染混沌而死的,但身為一員的女鬼,身上的混沌卻已被圖書館的那位消除。

  ——既然如此,它是怎麼死的?怎會變成那座涼亭的地縛靈?

  實夏樹拍了拍胸口,有股悶氣,無奈自己沒那個膽子再跑去向女鬼當面問個明白,而且向死者詢問死因,就像傷口撒鹽、再掀傷疤般的行為,說不定能使對方暴怒到脫離地域束縛,若是這樣就糟糕了。

  他抬起頭,繞過行政大樓後便能望見男生宿舍,才放鬆下來就立刻有些腿軟,不免嘀咕:「這幾個鐘頭還真是漫長。」

  同一時刻,圖書館內巡完關燈的尤熙嵐,正要走出大門上鎖時,大門卻毫無預警地在他面前自行關上。

  忽然被關在一片漆黑的空間裡,任憑他再怎麼不信鬼神,還是會因此心驚打顫。

  他試圖開門,卻徒勞無功。

  天花板的燈光自行亮起,流通台上的紙筆飄浮而起。

  尤熙嵐強壓恐懼,直直盯著正在自主書寫的物件,一張白紙黑字飛到他的面前。

  【他們說的女鬼,是誰?】

  「我怎麼會知道!」

  紙張背面再次動筆,然後翻轉過來。

  【告訴夏樹,別管那個女鬼,現在的他還很脆弱。若是被纏上,直接來我這裡。】

  尤熙嵐看了不禁腹誹:見鬼就逃到這裡?不用告訴他,他已經這麼做了!

  「我不管你是誰,你有什麼話想對他說,請你自己告訴他。」

  確認對方是個可以溝通的「幽靈」後,他的膽子也大了些,直接說出心裡話。

  紙筆停在半空中許久,尤熙嵐的眼角瞥過指針轉動的掛鐘,不耐煩地雙手抱胸。

  僵持了快三分鐘,白紙上才添上一串新的句子,他看了幾乎是要白眼翻到腦後。

  【我不想嚇到他;此外,我另有考量。】

  所以除了他之外,誰都可以嚇、誰都可以殺的意思嗎?尤熙嵐忍下險些脫口而出的不滿,只好在心裡咆哮:『若他真是那麼容易被嚇到的人,早在你之前殺了四個人之後,就不可能留下!』

  他盯著紙筆自行回到流通檯面,頭頂燈光也自動熄滅,而剛才推不開的大門已沒了阻力,可以輕鬆推開了。

  來這兒打工了半年多,這是他第一次撞見靈異現象,儘管內心還是無法接受超自然的說詞,可事實就擺在眼前,要為了不信找個合理的解釋,反而比登天還難。

  慶幸的是,這位傳說中的「幽靈」,似乎只想要他幫忙帶句話而已,而且是出自於關心某人,完全不像半個月前說殺就殺的魔頭。

  走出建築的尤熙嵐站在約莫十米外的距離回望黯然無光的圖書館。

  如此弔詭的反差著實令他懷疑,喃喃自語著有些禁忌的臆測:「搞不好圖書館裡的那尊真的對某人一見鍾情也說不定⋯⋯」

  翌日正午,實夏樹收到了趙豪傑的訊息,確認吳德已經甦醒,姑且沒有變成傻子的跡象。

  「姑且嗎?」他瞅著螢幕上的數百字報告呢喃蹙眉,對方的用字遣詞多少帶點抱怨意味。

  那個少根筋的傢伙醒來後,竟然興沖沖地跟他們分享他和女鬼是如何翻雲覆雨,還細細詳述體位過程,難怪後來會被某人暴打一頓。

  『該說傻人有傻福嗎?』

  他拉開窗簾,朝圖書館的方向望去,可惜這個位置只能看見中途的行政大樓一角。

  『先吃飯好了。』

  實夏樹把手機塞進口袋,隨手抓了錢包、紙筆和平板等事物塞進輕便背包後,走到書桌前蓋上筆電。

  花了一個早上的時間搞懂學校電子論壇的規則、解解新手任務、發發廢文,總算把自己的帳號練到三級,已經可以瀏覽一些閱讀權限較低的文章,大部分的版上內容都能暢行無阻。

  如果不是很在意特定消息的話,繼續潛水不刷積分,應該足夠用到畢業。

  『三百多篇啊⋯⋯而且還需要找些舊校舍和女鬼的文章對應來看呢。』

  畢竟,原本只是好奇而已,可昨晚經女鬼一提,搞得他徹夜難眠。

  因為,圖書館的那位能夠消滅混沌!那可是當今科學家鑽研了數十年仍舊進展緩慢的技術!

  如果它說的是真的,那麼不論如何,自己都要見到「他」才行。

  只有在擁有面對混沌也能自保的力量後,才有談論未來、規劃生涯的資格,否則一切價值都是建立在累卵之上。

  ——如此一來,怎能不叫人興奮呢?

  『只不過"他"好像一直在迴避我⋯⋯』半個多月下來,不論他如何呼喚詢問,圖書館的那位似乎都沒有主動現形的意思。

  究竟是「他」有所考量而繼續隱蔽,還是想現身卻無法現形?實夏樹的瞳眸閃爍。

  他離開宿舍走向學校大門,瞅了一眼前方柵欄後的河岸,那是從白青山綿延而下的兩儀河,以此分界,這邊是星輝市、對岸是月耀市,而連接兩地的大橋就在西北邊的一個街區之外,擁有七百多年的歷史,叫做拱日橋。

  一般來說,首都這裡的生活機能應該會比較便捷,可實際上這附近的居民比較常在週末假日前往對岸最近的購物中心。

  畢竟,從三公里之外的白青山到星耀大學之間,除了比較熱鬧的星耀夜市和美食街等地段,完全就是首都內的郊區。

  因此,實夏樹毫不猶豫地邁向夜市隔壁的美食街,買個捲餅隨意解決便立馬回頭。

  他站在圖書館門外,內心自嘲一聲。

  沒想到這兩天明明自己沒班,卻還是天天主動來報到。

  一進門便看到負責帶自己的學長,學長的神情實在稱不上和顏悅色,他腦中立即晃過昨晚的情形,只好尷尬對視。

  「又跑來做什麼?」

  「呃,我只是想到某個角落休息而已。」

  「要休息直接回宿舍不就好了?」

  尤熙嵐白了他一眼,遞給對方一張便條紙後逕自返迴流通台,語氣有點壓抑地說:「你來這兒是因為『他』吧?這是『他』昨晚在你們離開後留下的,我還沒跟主管和其他人說。」

  實夏樹接過一看愣了一下,急促反問:「你見到『他』了?」

  「沒有,我只是被關住,然後看到紙筆自己動起來,留下這些訊息就放我走了。」

  他抿抿嘴,抬頭追問:「這件事你能暫時別說出去嗎?我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當然,你跟『那位』的關係夠詭異了,我可不想他們又因此被害妄想,搞得我也精神耗弱。」

  實夏樹點點頭,眼看自己和對方欲言又止地對視半分鐘,結果雙方什麼也沒多說。

  『原來"他"相當在意我的安危嗎?不過話說回來,"他"的字真好看,若是寫我不懂的異國文字,簡直媲美藝術花紋。』他細讀紙條思忖步行,不知不覺抵達古書區下方的靠窗角落。

  「你還在嗎?」

  他對空無一人的對面座位試探呼喚,過了三十幾秒仍無回應。

  實夏樹收好紙條,繼續對著空氣說道:「我知道的不多,但我知道那個女鬼相當掛念你,並從它那邊獲得一些訊息。」

  「它提到,你是創校以來就一直活在這裡的賢者,擁有消滅混沌的力量。」

  「我想見你,你願意見我嗎?」

  他一說完,場面依舊,什麼變化也沒有。

  實夏樹嘆了一口氣,呢喃一聲:「果然,還是得從女鬼那邊下手嗎⋯⋯」

  驀地,他的背上有股暖流,像是有誰從背後倚著自己,一雙看不見的手臂掛在肩頭垂到胸前。

  他仰頭回看,空無一人,也沒任何模糊或半透明的形體,可那股從自己背心傳來的暖流,卻真實得令人無法忽略。

  就在他納悶之時,右手手背似乎被另一隻看不見的手十指相扣、輕輕握住。

  心口莫名震盪了下,一瞬間自己的靈魂與誰產生共鳴似的,稍縱即逝得如夢似幻。

  實夏樹怔了一下,猜測對方有意借自己的手來傳達訊息,於是左手連忙從背包裡翻出鉛筆盒和筆記本在桌上攤開。

  然而,就這麼對著紙筆呆坐了許久,預期中的引導留言並沒有發生。

  『是想阻止我再去見那個女鬼嗎?』他在內心低語著,有些埋怨地說:「你不願意見我嗎?甚至不願意留言?」

  一說完,那隻無形的手鬆開,正當他失望地認為對方會就此離去時,那股暖流強而有力地從背後貼住他的身體,緊緊抱住。

  『是有什麼說不出的苦衷?』實夏樹半垂眼睫,那股暖流傳來看似平淡、卻又持續了無數光陰的悲傷情緒,讓他的心口湧起猶如窒息的難受。

  彷彿被時空遺忘般,視野所見全數凝固,他愣了一下,自己的胸前貌似有股神祕的能量正在凝聚。

  他摘下眼鏡隨手一放,視線緊緊盯著那團微光,它原本是活人特有的淡金色氣息,後來轉變成淡綠色光球,無中生有地旋起兩條銀藍符紋,交纏環上自己的身體。

  ——是和水池的那個不明存在相似的銀藍符紋?

  實夏樹瞪大眼睛,腦中浮現當時的畫面、晃過數種猜測。

  倏地,淡綠光球和銀藍符紋收縮貼合,緊密包覆他的皮膚表層,消失得無影無蹤。

  時空凝固的錯覺也隨之消逝。

  他傻眼三秒才反應過來。

  ——就在剛才,圖書館的這位,對自己附上某種力量!

  「這、這是⋯⋯」意識到自己被下咒的實夏樹驚覺自己在整個過程中毫無防備也無法防備,不免心跳加速、按捺不住恐懼地收縮瞳孔,餘光因而意外瞥見一束銀白帶金的髮絲從自己肩膀垂下。

  呃?剛才好像看見了什麼?他愣了半秒,想再次看清時,卻怎麼也看不到了。

  抱住自己的暖流離了開來,接著出現在自己的頭頂溫柔地平撫兩下,便不再接觸。

  『是想告訴我別擔心嗎?』實夏樹向上望去,手指捏著自己的瀏海搓了搓,被「幽靈」摸頭這種事說出去,就算是趙豪傑他們也不會相信吧?

  他摸摸胸口,剛才被光球融入的中心點似乎沒有異狀,然後根據施術者這段期間對自己的行為來看,應該不是負面的⋯⋯魔法或詛咒之類的玩意。

  梳理想法後,他鬆了一口氣。

  看來這位「賢者」有什麼苦衷而難以現身也無法離開,當「他」聽到自己想從女鬼那邊取得更多情報時,「他」並沒有強行制止,而是為自己加上一層保護之類的。

  至於疑似擁抱自己的動作,應該可以理解成對方想讓自己知曉「他」並無惡意吧?

  『從小到大,第一次被一個看不見的存在如此眷顧,真是受寵若驚了啊⋯⋯』

  他暗自感嘆,一邊收好紙筆一邊翻出平板電腦,立在桌上連接此地的無線網路後,戴上眼鏡,開始瀏覽校內的電子論壇,直接在傳說的當事者面前查詢關於當事者的傳說。

  既然女鬼會那麼留戀「他」的話,應該是位英俊貌美的男子吧?他發散式地猜想。

  實夏樹快速點閱著十五六頁的文章列表,三百多筆的資料大多隻瞄過樓主的發言,只有少數比較充實的文章會多看幾眼下方留言。

  時間飛逝,一個下午就這麼過去了,儘管傳說的當事者不再回應,他還是感覺得到對方在自己的身邊遊蕩,就如同人們或多或少能夠察覺到自身周遭有誰對自己抱有愛慕或懷有惡意一般,對方的視線有時會暴露其所在方位。

  黃昏時刻,實夏樹收拾好物件準備離開,離開時對著空無一人的角落輕聲細語。

  「我先走了⋯⋯」

  「對了,寒假期間圖書館只開放到今天,所以下次再來的時候會是月之春節過後,大概是十天之後吧。」

  話畢,他一個轉身,出乎意料地撲上一股隱形暖流,並且穿了過去、部分重疊。

  他的心臟漏了一拍,正想說些什麼,那股暖流忽地後退,緊接而來的是自己的臉頰被一雙無形的手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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