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女鬼,留在最後吧。」
「為什麼?」
實夏樹嘆了一口氣,對上吳德雙眼坦白:「之前我就注意到了,只是避免麻煩才沒跟它的視線對上,估計是真的。」
「咦?這樣還要不要去確認啊?」
「阿樹,如果真的是幽靈怨鬼一類的,被它發現你看得見它,會不會被纏上啊?」趙豪傑摸著下巴,神色有些凝重。
「你才知道⋯⋯」
季旭放下手機,手肘靠桌十指交握,抵著下巴反問:「先不管涼亭女鬼是什麼鬼,光是『詛咒戀人之池』,我們要上哪兒去找願意被詛咒的情侶啊?」
「好問題,假扮的行不行?你們有誰認識寒假還留在學校,膽子也夠大的女生?」趙豪傑掃望一圈,全都一臉呆滯,開玩笑道:「看來我們只好猜拳,最贏的兩個去當搞基誘餌了。」
「幹!噁爆了,這啥爛提議!」
「為何是最贏的?」
趙豪傑連忙擋下季旭揮來的拳頭,賠笑向還算平靜的實夏樹解釋:「總是最輸的當苦力不好玩唄。」
「一定要有情侶去那個池子才會出現妖魔鬼怪詛咒人嗎?如果真的有什麼幽靈妖鬼在作祟,阿樹直接看過去不就知道了?」
「哎,說的也是。」
「所以那個池子在哪裡?」實夏樹忍不住提問,接著三人全都一臉震驚地看過來。
「就在女生宿舍後面的矮丘樹林啊!」
「呃,我覺得你們還是一次講清楚剩下的怪譚地點和傳說內容會比較好。」
季旭一臉古怪地追問:「這些情報討論版都有,你沒查過嗎?」
「呵,我的帳號才一級,全都看不了。」實夏樹皮笑肉不笑地吸了幾口奶綠,餘光瞥見吳德一副看到怪胎似的表情。
趙豪傑沒追問什麼,直接概述相關情報。
「照映前世之鏡,就是行政大樓一樓穿堂的那面全身鏡,傳說在午夜十二點至一點對它默念三次『我是誰、我來自哪裡、我還未完成什麼事』,鏡子就會顯現照映者的前世身分和遺願。」
「至於通往異界的樓梯就比較麻煩,位在五百年前附屬的修道院地下室,目前已經被夷為平地,聽說明年會改建成混沌科研系的專屬研究大樓,而現在的訓練大樓會陸續開放給全校師生使用。」
他說完又吸了兩口珍珠,轉頭看向前來送餐的服務生,屁股連著椅子朝旁邊一挪,桌上多了兩盒漢堡、一袋炸雞和一碗烤雞沙拉。
服務生向四人確認餐點都到齊後,便拾起號碼牌,夾雜著托盤逕自離去。
「那個樓梯已經被毀掉了吧?」
「就算還在,我們踩下去可能就垮了,說不定還會被活埋,所以還是算了吧。」
實夏樹瞅著咬著漢堡和炸雞對話的二人,最後對上剛扒開漢堡紙盒的趙豪傑。
「先水池、再鏡子,最後女鬼,如何?」
「為啥不反過來?圖書館離後門好遠。」季旭吞下炸雞皮,插嘴道。
『就算反過來也沒離後門多近。』實夏樹腹誹一聲,想起兒時的見鬼回憶盡沒好事,要是爭論下去就想退縮了。
「快被附身時,逃到圖書館或許還能保命吧。」他自我催眠一句,回神才發現眾人一臉古怪地看著自己,自己竟然想著想著就說出口了。
趙豪傑一臉正經地追問:「阿樹,被附身是怎麼回事?會有生命危險嗎?」
「保命?圖書館的那尊?你什麼時候出現殺人幽靈會救人的錯覺?」季旭狐疑道。
「以鬼殺鬼的概念嗎?」吳德吞下嘴裡的漢堡肉才臆測發言。
實夏樹捏捏眉心,沒有浪費太多口水回答他們的疑問,而是直接拋出自己的困惑:「那是最壞的打算。關於涼亭女鬼,具體而言發生過哪些事?」
「沒出過人命,但是有人因此變傻子。」趙豪傑簡明扼要地說。
「不論男女都昏迷半天到三天不等,檢查結果都是極度疲憊所致。」季旭一手捏著雞腿,一手滑起手機,皺眉補充:「女的大多提到出現自己變成滿臉皺紋老太婆的幻覺,而男的則表示做了春夢、差點精盡人亡。」
「聽說是個大美女!」吳德再次強調。
「⋯⋯」三人鄙夷地瞪了某人的猥瑣臉。
『吸取男人精氣、嫉妒女人美貌,如果是這種類型的話,應該不會有被纏上甚至被附身的危險。』
實夏樹飛速思考著,一邊嚼著生菜沙拉,一邊叉下烤雞。
『這樣反倒是池子和鏡子沒個底了。』
他吞下嘴裡的食物後才開口追問:「池子的受害者,後來怎麼樣了?」
「據說都反目成仇了。」班長簡單說明。
「比較極端的好像是八年前上新聞的互潑硫酸事件吧?聽說那對情侶不信邪,不僅到那個池子洗腳,還在石碑上塗鴉,結果不到一週,兩個都性情大變一起毀容。」某人依舊滑著手機陳述。
「嘛,不是情侶就沒有危險吧?」猥瑣臉的傢伙擺擺手。
實夏樹抿抿嘴,繼續提問:「午夜照過那面鏡子的人,後來呢?」
「除了當下看到『前世的自己』還有突然變得很累之外,好像都沒怎樣。」
「同上,討論版的文章幾乎全是分享自己的前世是什麼,唬爛的還不少。」
「嘿,你們覺得,我的前世有沒有可能是哪個國家的王公貴族?」
「沒可能!」前面回答的二人同時反駁。
實夏樹瞧某人的無辜表情和他們的反應,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看你的前世不是鴕鳥就是馬!」季旭毫不留情地補上一句。
趙豪傑輕笑吃起漢堡,一副看戲似地瞅著進入抬槓狀態的二人。
實夏樹靜靜地享用碗裡的烤雞沙拉,轉頭望向窗外,滂沱大雨已經變成綿綿細雨。
看來今晚就能執行探險計畫了。
吃飽撐著過沒幾分鐘便成了四個低頭族,雨停時已是晚間七點。
「呼,終於停了,走吧。」趙豪傑伸了伸懶腰,起身的同時一把掃過眾人的垃圾,送去回收台後直接在樓梯旁等候。
「嘿,第一站,女生宿舍!」
吳德說完,立刻被季旭嫌惡地彈了額頭。
趙豪傑很自然地無視這兩人的日常互動,實夏樹面無表情地從旁快步走過,情願待在班長的旁邊被身家調查,也不想被捲入他們的交流行為。
走出店家,他們筆直前往學校後門,經過教學大樓後繞去訓練大樓的背側,抬頭便是位於矮丘上的女生宿舍。
他們爬上石板階梯,抵達女生宿舍大門。
前方二人瞧了宿舍門窗一眼,亮起手電筒直轉旁邊的碎石走道。
跟在後頭的季旭餘光一瞄,驚覺某人沒了蹤影,回頭一看,牽了牽嘴角,那個猥瑣傢伙竟然在翻女生宿舍的圍牆,而且已經一隻腳彎了進去。
他暗罵一聲,只好迅速回頭抓上對方衣領強行拖走,然後大步追著快要不見背影的二名夥伴。
「對了,你之前怎會突然提到憂鬱症?」一路被零碎問了幾句無關緊要的私事後,實夏樹乾脆禮尚往來。
「那個啊⋯⋯」趙豪傑雙手交叉在後腦,瞳仁頓時深邃許多。
「不想說也無所謂。」
趙豪傑放下手,對上那雙灰眼苦笑:「我妹在三年前,因為憂鬱症自殺了。」
「呃,抱歉⋯⋯」
趙豪傑搖搖頭,表情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無奈遺憾,逕自述說:「她是個內向又自我要求很高的孩子,從小成績優異,久而久之大人也認為理所當然,而那一年她正要考高中,有一次成績一落千丈。」
「當時爸媽的反應是責備她,錯過了知曉真相的時機,妹妹又很會隱忍,爸媽工作繁忙更沒可能注意到她的變化。」
趙豪傑垂下頭,搔搔臉頰,語氣低落。
「就連我也沒發現,或者該說是我輕忽了那些徵兆,像是平常的內斂變成抑鬱、比以前更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跟人互動也沒什麼表情之類的,當時我還一廂情願認為她那麼優秀一定可以自己解決難題,而她後來的期末成績也確實回到水準。」
「誰知道放榜後的那天半夜,她自殺了。她從八樓跳下,脖子還套著童軍繩,穩穩綁上陽台的鐵柵欄⋯⋯」
趙豪傑深吸一口氣,實夏樹餘光瞄過跟在側後方的二人,他們也靜默下來。
「當時我們都嚇壞了,妹妹絕對是死了,頭跟身體斷成兩截,簡直慘不忍睹⋯⋯」
「後來我才知道她的大考成績差了一分,從第一志願變成第二志願。爸媽認為她是因此輕生,可我當時才醒覺,那只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趙豪傑隨手撥開旁側垂下來的枝葉,嘆了一口氣。
「之後我們熬了兩三年,算是走出來了。我有時候會忍不住去想,當時自己多關心一下她,她也不至於走上絕路。」
實夏樹沉下眸子點點頭,猶豫要不要拍拍對方肩膀以示安慰時,季旭已搶先一步,吳德更是直接抱了上去。
趙豪傑深呼吸一口氣,低落情緒頓時恢復朝氣,拍上吳德的肩膀,將他拉開。
「哎,說出來感覺好多了。」
『原來過分關心同學的行為是來自於這種愧疚感。』實夏樹暗自思忖,不禁細想,這種愧疚感是否會伴隨一生,甚至終有一天將會吞噬它的主人?
他眼角回看,赫然驚覺季旭正在瞪他,一副打量冷血傢伙的模樣。
「哎,到了?好快!」
趙豪傑跨過倒在地上長蘑菇的斷樹,抬頭一望猛地停下,側後方的二人險些撞上。
實夏樹摘下眼鏡收進口袋,停在最後面,朝前方的水池眯起眼睛。
這窪水池介於長矩形和橢圓形之間,約莫八米長、六米寬,池邊有石塊圍繞,靠近自己的這一側還有一塊岩石立碑,但上面的文字早已難以辨識,似乎不是這個時代的語言,比較像是某種符號圖騰。
「這就是傳說中的詛咒戀人之池嗎?感覺好普通耶。」
吳德感嘆一句,看向蹲在池邊觀察池水的趙豪傑,又回頭瞧了瞧後方的季旭。
「水是活的,很乾淨。」
「據說池底有從山區流通的地下水道。」
「難怪,不過這麼清澈竟然沒有半條魚,有點奇怪。」
聽到季旭的解答後,趙豪傑站起身子回望還待在樹後面的某人,微微蹙眉。
實夏樹若有所思地盯著池面,沒有靠近,也沒有出聲警告,像是在觀察什麼。
「阿樹?」趙豪傑呼喚一聲。
「你們不要打擾到『它』比較好。」
「呃?真的有鬼?」吳德雙肩一顫。
「應該不是,但它似乎有點不耐煩了。」
「『它』是什麼東西?」季旭追問。
實夏樹雙手抱胸,嘆了一口氣,瞄過對方一眼,依舊正色注視著池面。
那兒有一抹模糊形影,與他們不同的是,那抹形影沒有氣場,沒有一般幽靈的銀白氣息,也沒有妖鬼怨靈那般深紅危險。
那抹形影,只有以它為中心,池邊旋繞的一條透光微亮的銀藍符紋。
「我也不清楚是什麼,但水池有它自己的意志,這點是可以確定的。而且,它好像已經發現我能看到它了。」
被不明存在發現自己看得到它,本該是件令人惶恐的事,但不知怎地,他在注意到那條銀藍符紋以後就莫名安下心來,彷彿靈魂深處的自己知曉它的構成本質。
『那條符紋和立碑上的文字有關係嗎?』實夏樹心道,按捺這樣的疑惑,自己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奇妙的存在,它當下沒有傷人,並不代表他們在做了某些舉動後還能平安無事。
「可是我們什麼都沒看到,也沒感覺到有什麼危險,要如何確定你的說詞?」
面對季旭的反駁,實夏樹一時之間拿不出有利的證明,但一個轉念,認為自己沒有證明的必要,而且也不是很在乎對方的安危。
既然如此,利用對方來驗證自己的猜想,貌似不是什麼太過分的事?
「立碑,別擅動立碑。我覺得可能跟它有關係,如果不怕被攻擊的話可以試試,但我並不知道它會如何回應。當然,也可能什麼都沒發生。」
見狀,季旭一臉「你在廢話嗎」的表情,蹙眉停在立碑面前,似乎還在衡量這麼做的回饋及風險,畢竟八年前的社會新聞若是真的與看不見的「它」有關,那麼觸怒對方肯定會付出相當程度的代價。
「唔,我還是別輕舉妄動好了。」吳德倒是乖乖地遠離池邊。
「阿樹,你認為它是什麼樣的存在呢?」沉思數秒的趙豪傑,有些遲疑地詢問。
「我覺得⋯⋯它是被創造出來的。」
「被創造出來的?」
「直覺罷了,反正不是幽靈妖鬼一類的,它似乎只有條件反射。」
「類似看不見的人工智慧嗎?好難相信,不過你也沒有騙我們的必要,對吧?」
實夏樹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眼看季旭糾結了兩分鐘還是決定放棄冒險,他取出眼鏡戴上,轉身踏向剛才前來的碎石步道。
三人遲疑了下,陸續追上。
「哎,沒有想像中的有趣。我以為怪譚的真相應該有更曲折離奇的故事或是美妙的誤會之類的。」
趙豪傑拐彎抱怨一句,有股嘔氣卡在胸口呼不出來的模樣。
實夏樹白了他一眼,冷淡道:「沒有遇到危險就不錯了,還管它真相怎樣,傳說被加油添醋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是沒錯啦,但就是挺失望的。」趙豪傑摸了摸下巴,湊到對方身旁表示:「只剩下鏡子和女鬼了,現在過去行政大樓頂多八點,要不要行程對調一下?」
實夏樹抿抿嘴,雖然有點抗拒,但又不好在附近遊蕩到晚上十二點,整整四個鐘頭怕是連耐心都要被磨光。
「好吧,我還是覺得女鬼是最危險的。」
「最危險的是圖書館的那尊吧⋯⋯」
吳德碎碎唸了一聲,這次季旭難得同意了他的觀點,就連趙豪傑也跟著點頭。
三比一,實夏樹無言以對。
他們陸續返回女生宿舍門口,下了矮丘,繞過訓練大樓和網球場,直往有點高度的圖書館前方斜坡邁去。
順著舊木走道爬了十米左右,趙豪傑拿起掛在脖子上的手電筒,往山坡深處照去,已能看見雜草叢生的廢棄涼亭。
那兒有道清晰身形!
實夏樹頓時煞白了臉,自己在戴著眼鏡的情況下能看到對方,就表示對方已經強大到可以自主現形在常人面前了!
他摘下眼鏡後,雙眼更是瞪得斗大。
涼亭下方倚著一名絕色傾城的女子,盤起薰衣草色的長髮,穿著數百年前的貴族低胸禮服,而那雙玻璃珠般的灰眸朝他們看了過來,那張情慾迷濛的表情,只要是正常男人,幾乎都會因此被勾走心神。
「大美女⋯⋯」吳德眼冒愛心,毫無危機意識地搖晃上前,一臉渴望能與對方共度春宵地滴著口水。
「好美豔的女子⋯⋯」
趙豪傑和季旭失神地怔在原地同時讚嘆,正要上前時背部一把阻力,他們甩甩頭,互望一眼,回頭看向實夏樹,伸直的雙手各別拉住他們的衣服。
那個一向冷靜的實夏樹,竟然露出恐懼的眼神!
「深、深紅色的⋯⋯」
「白痴,別過去!」季旭幾乎是用吼的,但吳德卻完全聽不見般,早已迷失在女鬼的誘惑之中。
趙豪傑隨後呼喚,無奈根本叫不醒夥伴,又不敢靠近美豔女鬼,只能眼睜睜地望著對方投入女鬼的懷抱。
實夏樹的瞳孔急縮,吳德的淡金氣場竟然在接觸女鬼之後迅速衰退,眼看就要化作幽靈和垂死之人才有的灰白。
——真他媽的見鬼了,而且是隻厲鬼!可怕的怨靈!
什麼沒出人命,只是極度疲憊或變傻子?那是因為這隻厲鬼不想鬧出人命,它既然保有理智決定要不要這麼做的話,就表示它是極其危險的那一種⋯⋯
然而,吳德會不會死,不該在女鬼的一念之間!
『妳究竟在留戀什麼?甚至不惜吞噬活人的生氣!」他慌忙大喊,喊完就後悔了。
女鬼不僅立刻停下吸取生氣的動作,還殺氣十足地瞪向他,隨時都會對他伸出魔爪的模樣。
『留戀?咯咯咯咯⋯⋯』
驚悚刺骨的音波貌似來自四面八方,又像是在腦中直接響起,陰寒得令人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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