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2 校園怪譚 ①+②
本章節 5769 字
更新於: 2019-05-31
星雲共和國，首都星輝市。
坐落於首都偏郊的私立星耀大學，創校自聯合公曆二六四二年，至今已有八百多年的歷史，創下輝煌事蹟的同時也留下耐人尋味的傳說。
月黑風高，靠近山坡地的一塊禁行區域，荒涼得生滿過腰長草。
「吶，前面就是舊校舍了吧？」
四名男子的手中都握有一把手電筒，互相照應慢步前行。
在穿過荒草地段後，圓形光圈所照亮的範圍是一處爬滿藤蔓的鐵絲網，環繞著裡邊的破舊建築。
「看起來超陰森的。大哥，真的要去？」
「阿德，事到如今你還怕什麼？當初阿傑就已經說了不勉強，是你自己要跟的。」
「可是除了彼得和阿堯已經回老家之外，大家都要來，我不來會被笑死吧？」
吳德眼角瞄過面無表情尾隨在後的某人，吞了吞口水表示：「而且阿樹都來了。」
「⋯⋯」
實夏樹沒有回話，只是默默地走到前頭，把手電筒掛在脖子上，戴著麻布手套的手上前扯開破洞的鐵絲網，刺耳的噪音連環作響，另外三人趕緊摀住耳朵。
把它擴到足夠一個成人鑽入後，他才抱胸回望，催促道：「要看就快看，我明天要上班。」
「哈啊？寒假也要去噢？」
吳德和季旭在後面交耳嘀咕，趙豪傑索性穿過鐵絲網，要他們跟上。
「難得阿樹願意鑑定校園怪譚的真面目，你們就快點跟上吧！」
三人先後鑽入，實夏樹遙望荒草原一眼，附近有一座高塔似的機械，乍看之下難以判斷是否仍在運作。
——鏡頭對著舊校舍，是在監控什麼嗎？
三名夥伴撥開門框垂掛的蜘蛛絲，實夏樹抿抿嘴，有些抗拒地跟在後頭。
（拐咿。）
踩上腐爛木板的聲音嚇顫了吳德的肩膀，走在最前面的趙豪傑惡趣味地拿手電筒朝自己的下巴一照，後面二人驚叫一聲。
「幹，別嚇人好不好！」季旭立刻巴了對方的頭，對方才拿好手電筒賠笑。
「鬼、鬼！我剛剛看到⋯⋯有鬼！」
吳德驚恐指著剛才趙豪傑扮鬼嚇人的背後牆面，季旭吞了吞口水，手裡燈光一照，驚得撞上一旁的夥伴。
「人面蜘蛛？怎麼會是黑色的！」
「牠下面只是腐爛的畫像罷了。」
殿後的實夏樹表情凝重地瞅著腐朽掛畫，是一張全體師生的油畫，而上頭黏著數張圓形網路，一隻巴掌大的異色人面蜘蛛正在享用自己上門的某種昆蟲。
不過比起骯髒，纏在畫像的昏黑氣團似乎有點大，對自己來說幾乎濃郁到像顆霧狀的玻璃球，而那隻體積過大的變異黑蛛也有被影響的跡象，他們都沒感覺嗎？
他別開視線走到最前面去，燈光照向內部走廊，瞬即驚動倒掛在天花板上的蝙蝠，各個發了瘋似地四處飛竄。
「破洞？」
趙豪傑一手擋在額前，蝙蝠散去後才看到那邊的吊燈早已掉在地上積滿灰塵，可以從原本的天花板看到二樓的牆腳。
驀地，一陣夜風吹來，拂過碎了大片玻璃的木窗咯咯作響，摻雜些許刺耳頻率。
若是風再大一點，聽上去更像在哀鳴。
玻璃珠般的灰色瞳仁順著燈光照射望去，除了廢棄建築應有的特徵之外，只有畫像和幾個角落或多或少沾染了昏黑氣團。
實夏樹一臉嫌惡地盯著一隻爬過前方樓梯的蟑螂，希望牠不會忽然想用飛的。
「你們想找幽靈妖鬼的話，這裡沒有。」他指向風吹過就發出悲鳴的破窗，又道：「舊校舍的哭泣聲，指的是那個吧？」
「不上去看看嗎？也許不在這層？」
實夏樹白了趙豪傑一白眼，瞄過不完整的迴旋木梯，沒好氣道：「髒死人了，我才不要。」
他一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大門。
手裡光線一照，看見剛才穿進來的鐵絲網竄過一隻老鼠，他面色鐵青。
「哎？阿樹你該不會是怕了吧？」
「樓梯搖搖欲墜，我不想受傷。」
瞧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季旭靠著腐爛的畫像對門口的某人訕笑：「沒想到第一個落跑的是你啊。」
實夏樹瞪了他一眼，沉聲回應：「你們想被混沌感染的話就繼續逛吧。」
「混、混沌？」吳德率先反應過來，小跑步衝到門外。
趙豪傑多看樓梯一眼，半信半疑地和一臉不信任的季旭走了出來。
「莫非舊校舍一直都沒拆除的原因是因為混沌？」趙豪傑嘀咕著，若有所思地注視實夏樹。
實夏樹聳聳肩，一邊鑽出鐵絲網一邊回答：「就算學校知道也不會處理吧。」
雖然說用現在的技術淡化混沌不是不可能，但成本太高效果極差，至少得花個一年半載才能把三級降到二級，而且無人可以保證之後會不會又重新聚集。
至於這裡，剛才只是隨意掃過一樓，少說五團以上，最小的一級、最大的推測三到四級。
四級混沌的話，就算沒有直接接觸，在附近待上半天也有被感染的風險。
「難怪傳說這裡的住宿生最後都罹患莫名的衰弱絕症而死⋯⋯」
實夏樹瞅了瞅發抖嘀咕的吳德，回望那棟至少有三百年歷史的破舊建築。
若真是如此，或許一開始學校沒拆除它的原因真的是鬧鬼也說不定，但一般的幽靈很少能存續超過兩個月，就算執念深重的也頂多數十年，可直到一百年前證實混沌之前，為什麼沒再嘗試拆除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嗎？」他呢喃一句，回望舊校舍一眼，不知怎地，腦中浮現剛才瞄過的師生畫像。
從下算起第二排、左邊數來第三位薰衣草色長髮的灰眼女性，似乎曾在哪裡見過？
翌日，正式放寒假的第一個週一。
上午九點多，站在流通台附近整理還書車架上事物的實夏樹打了聲呵欠。
「你昨晚沒睡好嗎？」
負責帶他的尤熙嵐別嘴隨問，確認電腦上的資料筆數正確後，不緊不慢地繞到對方身旁，一手拉上還書車。
「嗯。」
「幹什麼去了？」
「半夜被拉去參觀舊校舍罷了。」
尤熙嵐牽了牽嘴角，挑眉追問：「你真的對七大怪譚有興趣？」
「還好，有點在意，反正是被同學拉去的，就順便看看了。」
實夏樹又打了一聲呵欠，眼角泛起淚珠，餘光恰好瞄到樓梯似乎閃現一抹輪廓。
他愣了一下，整個人都醒過來了。
「怎麼了嗎？」
「學長，我問你，之前的圖書館幽靈殺人事件，你怎麼看？」
「我不相信什麼怪力亂神，只是恰好遇上科學暫時未能解釋的現象罷了。」
「如果說，其實我還蠻感謝『他』的，你會怎麼想？」
「從結論來看，得到最大利益的人是你，你因此感謝那種現象，並不意外。」
「這樣啊⋯⋯」實夏樹低語感嘆，追問：「其他前輩說的那種幽靈紙筆交流的靈異現象，你有遇過嗎？」
尤熙嵐搖搖頭，看上去有些不耐煩。
『看樣子學長相當排斥這些超自然事物，再問下去恐怕就要翻臉了。』實夏樹思忖著，但又不太擅長開話題，只好安靜地與對方推著還書車，等待對方主動搭話。
圖書館的工作有別於清潔人員的性質，不只是單純付出勞力的活兒，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還有原則等等自己全是一竅不通，儘管自己是得到某位「幽靈」的幫助才得以留下，但時日一久難保出現其他變數。
比如說，一兩個月後，若是「幽靈」沒再行動，初期被震懾的主管前輩對他的態度可能不再是畢恭畢敬，而是嫌惡排擠甚至反悔解僱的節奏。
因此無基礎也好、被前輩投以有色眼光也罷，必須儘快適應這樣的圈子，那怕寒假上工的日子只有幾天。
「嘛，你對七大怪譚有興趣是你的自由，但別搞到上班時還半睡半醒的，這樣任誰都會有怨言。」
「我知道了⋯⋯」
實夏樹捏捏眉心，仔細聆聽對方的講解，一邊關注現場演示，然後依樣畫葫蘆。
根據索書號將這些歸還的事物放回對應的書架位置，便是今天的第一份工作。
至於圖書歸架後就被晾在一旁的實夏樹沒什麼怨言，大部分的時間都拿來惡補相關的基礎知識，打算趁寒假期間快速上手。
轉眼就到了下午一點，他蓋上臨時借閱的書籍塞回架上，準備從三樓書區下樓時，餘光瞄到角落的樓梯和靠窗桌椅。
實夏樹慢步前去，嘴角微微勾起。
這裡位於重重書庫的盡頭，既隱密又安靜，採光極佳，而且樓梯上去還是常人根本不會有興趣的古書區。
他停在靠窗長桌的右側，拉開椅子，坐了一下呆望前方的空位和木質樓梯，自己的背後貼牆，左手邊是一排排的書櫃，右手邊則是能直接看到網球場的落地窗。
不論是自修還是補眠，都相當恬適。
「那位傳說中的『幽靈』，不知道是不是也喜歡這個地方？」他低喃一句，起身將椅子歸位，頭也不回地朝一樓大門邁去。
數秒後，靠窗桌椅的左側空位閃現一抹常人看不見的銀白形影，「他」慵懶撐手，遙望某人背影的消失之處。
『卡厄斯⋯⋯嗎？』
空間響起一道常人聽不到的頻率，惹來窗外的兩隻飛鳥驟停觀望。
銀白形影的另一手手指纏繞一團拇指大的昏黑氣息，翻翻手，銀藍符紋浮空旋起，瞬間消滅這團從某人背上掏下來的不祥之物。
上工剛滿三日，趙豪傑又傳來訊息，實夏樹盯著手機螢幕蹙起眉頭。
這位自來熟的好人班長竟然只因一次期末分組，就擅自把他納入他們的圈子，讓他留也不是、退也不是。
【阿樹，今天晚上十點整在大禮堂的門口集合唷！來去瞧瞧瞪人的校長畫像。】
『大禮堂？』實夏樹牽了牽嘴角，該不會是指掛在大禮堂中央橫幅上的初代校長裱框油畫？
「嘖，是被猜到我明天下午班嗎？」
他嘀咕一句，快速鍵入文字。
【大禮堂的那幅畫純屬光線問題，並沒有附著混沌或其他不明存在，瞪人與否只是心理作用。】
【若要約看怪譚的話，集中在週末一天，一次解決行不行？】
回傳訊息後才正要放回口袋，鈴聲驟響，他猶豫了兩秒才接通電話。
「喂？阿樹，你這個週六有空嗎？我們約下午四點在學校後門，大夥兒邊吃邊決定當晚的探險順序，七大怪譚只剩四個還沒親眼確認過，一個晚上應該可以搞定。」
「你幹嘛那麼執著什麼怪不怪譚的⋯⋯」
「哎，難得遇到陰陽眼又膽大心細的同伴嘛！不去看個過癮怎麼行？」
「誰你同伴⋯⋯」
「來啦，說不定能找到讓你看清楚圖書館那尊真面目的線索唷！」
實夏樹抿抿嘴，沉默數秒，腦子晃過之前試圖搜索校內討論版的文章，七大怪譚的數量約有七百多筆，其中光是圖書館幽靈的傳說就佔了三百多項。
無奈的是，由於自己平常沒有逛版習慣，帳號積分太低導致一堆文章根本看不了，可又不想慢慢花時間去養它，既然如此，趁這次機會一次弄清楚也未嘗不是好事。
「好，就這個週六下午四點，後門見。」
「一言為定！」
通話結束後，實夏樹有點後悔當初為何要讓他們知道自己患有光子過敏症這件事。
光子過敏症患者幾乎都有陰陽眼，可擁有陰陽眼的人未必都是光子過敏症患者。
這是根據官方統計結果。
混沌，籠統來說是一種常人可見光譜之外的「黑光」，但具體性質如何還尚未完全釐清，目前僅知因感染而變異的病人，其雙眼會根據感染程度而擴大可見光譜，不單只是紅外線、紫外線，甚至連科學尚未探知的部分都能覺察，而那些「未知」便是人們俗稱的超自然現象。
乍看之下因禍得福，可被混沌根植的人，卻往往活不過五年。
至於像自己這種先天性的，就沒致死衰弱的問題了，唯二的困擾只有眼睛接收過多光子容易導致頭疼，以及和超自然存在的頻譜對上時，不只看得見還能聽能說。
「這麼說來，到底是圖書館的『幽靈』位於我的可見光譜之外，還是『他』本身掌握了超出我認知範圍的特殊能耐？」
他呢喃一句，望向夜幕低垂的窗外天色，從衣櫥隨意挑件乾淨衣物，離開房間走向浴室。
寒假期間，有老家的都回老家了，還賴在宿舍裡的學生沒幾個，至少自己的室友沒半個留下，不過平常也只有跟他們打招呼的關係，沒有太多交集反倒不覺得寂寞，自己還挺享受一個人的悠閒時光。
（嘩啦啦啦。）
『嗯⋯⋯古書區下面的那塊地方挺好的，平常沒事在那兒讀點書也不錯。』
『上手之後，來去找點神話時代或古文明的書來看好了，說不定能找到過去應對混沌的蛛絲馬跡，然後每週找個兩天去自我訓練一下。』
他閉上雙眼，任由蓮蓬頭的水花打在自己的額頭，水珠一路從亞麻棕髮滑至腳下。
比起有家族企業可以繼承的同學或是想要正常就業的大眾，他對自己畢業後的未來可說是一片茫然，尤其是在這種混沌災害隨時都可能爆發的時代裡，只要沒有對抗混沌怪物的能力，畢生的心血成就有可能一夕之間化為泡影。
比如一百年前，被首次見證的混沌怪物所毀滅的未央帝國一樣，明明當時強盛到隨時都能吞併我國的霸道國度，兩週內竟然被一隻兩層樓高、有著紅眼睛和黑尾巴，並燃燒黑光火焰的狼型怪物給滅國，最後是國際聯盟朝它投下三顆氫彈才解除危機。
據說那隻狼型怪物在宗教神話中，被稱作「芬里爾」，當時還只是個幼體，推測是出現自未央帝國內的那團七至八級的混沌，所衍變而成的次元裂隙。
（滴答。）
「雖然二十年前，科學家就已經能夠觀測並監控混沌，但還是覺得好絕望⋯⋯」
他半垂眼睫長嘆一句，關掉水龍頭、掛好蓮蓬頭，隨意用浴巾擦拭身體，換上乾淨衣物後肩膀披了條毛巾，接收髮尾滴落的水珠，抓著換下來的物件走出浴室。
畢竟這一百年間，儘管國際聯盟沒再觀測到類似的強力怪物，世界各地的混沌災害還是層出不窮。
——總覺得現在的平和日子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般，真正的危機早在醞釀了。
週末，烏雲密佈。
他們在集合前往一處速食餐廳後，外面便下起了傾盆大雨。
「天公不作美啊⋯⋯」
趙豪傑點完餐回來，望著被蒙上一層水霧的玻璃窗感嘆一聲，將號碼牌和大夥兒的飲料送上桌子，調頭把托盤放至回收台。
吳德接過自己的碳酸飲料，順手遞給季旭的檸檬紅茶，正要握上奶綠的杯身時，被他的主人自行領去。
「今天降雨機率高達七成，不意外。」
『太甜了。』實夏樹輕啜一口奶綠，微微蹙眉，偏偏這家店的飲料大多不給調整。
「嘛，來都來了，先制定探險計畫，今晚不行就改天。」趙豪傑回到位子上，猛吸一口珍奶，咀嚼吞嚥後，又道：「七大怪譚中，目前已知舊校舍的異狀只有混沌、大禮堂的是心理作用，而圖書館的連阿樹都看不到。」
「什麼？阿樹也看不到圖書館的那尊？」
吳德驚嘆一聲，先後看過二人，最後視線落在邊喝飲料邊滑手機的季旭。
「幹嘛？我在逛版，應該沒人會無聊到把文章印下來吧？」
趙豪傑清了清嗓子，接回話題。
「剩下的還有詛咒戀人之池、涼亭女鬼、通往異界的樓梯，以及照映前世之鏡。」
實夏樹靜默聆聽，腦中赫然浮現圖書館門口對面山坡地上的一抹反常形影，沒記錯的話那兒有座涼亭。
「你們有想先探究的嗎？」
「大哥，我覺得女鬼不錯耶，有人留言說是個大美女。」
「涼亭女鬼跟圖書館的那尊有關係嗎？位置挺近的耶。」季旭抬頭挑眉，看向一旁不發一語的實夏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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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於首都偏郊的私立星耀大學，創校自聯合公曆二六四二年，至今已有八百多年的歷史，創下輝煌事蹟的同時也留下耐人尋味的傳說。
月黑風高，靠近山坡地的一塊禁行區域，荒涼得生滿過腰長草。
「吶，前面就是舊校舍了吧？」
四名男子的手中都握有一把手電筒，互相照應慢步前行。
在穿過荒草地段後，圓形光圈所照亮的範圍是一處爬滿藤蔓的鐵絲網，環繞著裡邊的破舊建築。
「看起來超陰森的。大哥，真的要去？」
「阿德，事到如今你還怕什麼？當初阿傑就已經說了不勉強，是你自己要跟的。」
「可是除了彼得和阿堯已經回老家之外，大家都要來，我不來會被笑死吧？」
吳德眼角瞄過面無表情尾隨在後的某人，吞了吞口水表示：「而且阿樹都來了。」
「⋯⋯」
實夏樹沒有回話，只是默默地走到前頭，把手電筒掛在脖子上，戴著麻布手套的手上前扯開破洞的鐵絲網，刺耳的噪音連環作響，另外三人趕緊摀住耳朵。
把它擴到足夠一個成人鑽入後，他才抱胸回望，催促道：「要看就快看，我明天要上班。」
「哈啊？寒假也要去噢？」
吳德和季旭在後面交耳嘀咕，趙豪傑索性穿過鐵絲網，要他們跟上。
「難得阿樹願意鑑定校園怪譚的真面目，你們就快點跟上吧！」
三人先後鑽入，實夏樹遙望荒草原一眼，附近有一座高塔似的機械，乍看之下難以判斷是否仍在運作。
——鏡頭對著舊校舍，是在監控什麼嗎？
三名夥伴撥開門框垂掛的蜘蛛絲，實夏樹抿抿嘴，有些抗拒地跟在後頭。
（拐咿。）
踩上腐爛木板的聲音嚇顫了吳德的肩膀，走在最前面的趙豪傑惡趣味地拿手電筒朝自己的下巴一照，後面二人驚叫一聲。
「幹，別嚇人好不好！」季旭立刻巴了對方的頭，對方才拿好手電筒賠笑。
「鬼、鬼！我剛剛看到⋯⋯有鬼！」
吳德驚恐指著剛才趙豪傑扮鬼嚇人的背後牆面，季旭吞了吞口水，手裡燈光一照，驚得撞上一旁的夥伴。
「人面蜘蛛？怎麼會是黑色的！」
「牠下面只是腐爛的畫像罷了。」
殿後的實夏樹表情凝重地瞅著腐朽掛畫，是一張全體師生的油畫，而上頭黏著數張圓形網路，一隻巴掌大的異色人面蜘蛛正在享用自己上門的某種昆蟲。
不過比起骯髒，纏在畫像的昏黑氣團似乎有點大，對自己來說幾乎濃郁到像顆霧狀的玻璃球，而那隻體積過大的變異黑蛛也有被影響的跡象，他們都沒感覺嗎？
他別開視線走到最前面去，燈光照向內部走廊，瞬即驚動倒掛在天花板上的蝙蝠，各個發了瘋似地四處飛竄。
「破洞？」
趙豪傑一手擋在額前，蝙蝠散去後才看到那邊的吊燈早已掉在地上積滿灰塵，可以從原本的天花板看到二樓的牆腳。
驀地，一陣夜風吹來，拂過碎了大片玻璃的木窗咯咯作響，摻雜些許刺耳頻率。
若是風再大一點，聽上去更像在哀鳴。
玻璃珠般的灰色瞳仁順著燈光照射望去，除了廢棄建築應有的特徵之外，只有畫像和幾個角落或多或少沾染了昏黑氣團。
實夏樹一臉嫌惡地盯著一隻爬過前方樓梯的蟑螂，希望牠不會忽然想用飛的。
「你們想找幽靈妖鬼的話，這裡沒有。」他指向風吹過就發出悲鳴的破窗，又道：「舊校舍的哭泣聲，指的是那個吧？」
「不上去看看嗎？也許不在這層？」
實夏樹白了趙豪傑一白眼，瞄過不完整的迴旋木梯，沒好氣道：「髒死人了，我才不要。」
他一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大門。
手裡光線一照，看見剛才穿進來的鐵絲網竄過一隻老鼠，他面色鐵青。
「哎？阿樹你該不會是怕了吧？」
「樓梯搖搖欲墜，我不想受傷。」
瞧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季旭靠著腐爛的畫像對門口的某人訕笑：「沒想到第一個落跑的是你啊。」
實夏樹瞪了他一眼，沉聲回應：「你們想被混沌感染的話就繼續逛吧。」
「混、混沌？」吳德率先反應過來，小跑步衝到門外。
趙豪傑多看樓梯一眼，半信半疑地和一臉不信任的季旭走了出來。
「莫非舊校舍一直都沒拆除的原因是因為混沌？」趙豪傑嘀咕著，若有所思地注視實夏樹。
實夏樹聳聳肩，一邊鑽出鐵絲網一邊回答：「就算學校知道也不會處理吧。」
雖然說用現在的技術淡化混沌不是不可能，但成本太高效果極差，至少得花個一年半載才能把三級降到二級，而且無人可以保證之後會不會又重新聚集。
至於這裡，剛才只是隨意掃過一樓，少說五團以上，最小的一級、最大的推測三到四級。
四級混沌的話，就算沒有直接接觸，在附近待上半天也有被感染的風險。
「難怪傳說這裡的住宿生最後都罹患莫名的衰弱絕症而死⋯⋯」
實夏樹瞅了瞅發抖嘀咕的吳德，回望那棟至少有三百年歷史的破舊建築。
若真是如此，或許一開始學校沒拆除它的原因真的是鬧鬼也說不定，但一般的幽靈很少能存續超過兩個月，就算執念深重的也頂多數十年，可直到一百年前證實混沌之前，為什麼沒再嘗試拆除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嗎？」他呢喃一句，回望舊校舍一眼，不知怎地，腦中浮現剛才瞄過的師生畫像。
從下算起第二排、左邊數來第三位薰衣草色長髮的灰眼女性，似乎曾在哪裡見過？
翌日，正式放寒假的第一個週一。
上午九點多，站在流通台附近整理還書車架上事物的實夏樹打了聲呵欠。
「你昨晚沒睡好嗎？」
負責帶他的尤熙嵐別嘴隨問，確認電腦上的資料筆數正確後，不緊不慢地繞到對方身旁，一手拉上還書車。
「嗯。」
「幹什麼去了？」
「半夜被拉去參觀舊校舍罷了。」
尤熙嵐牽了牽嘴角，挑眉追問：「你真的對七大怪譚有興趣？」
「還好，有點在意，反正是被同學拉去的，就順便看看了。」
實夏樹又打了一聲呵欠，眼角泛起淚珠，餘光恰好瞄到樓梯似乎閃現一抹輪廓。
他愣了一下，整個人都醒過來了。
「怎麼了嗎？」
「學長，我問你，之前的圖書館幽靈殺人事件，你怎麼看？」
「我不相信什麼怪力亂神，只是恰好遇上科學暫時未能解釋的現象罷了。」
「如果說，其實我還蠻感謝『他』的，你會怎麼想？」
「從結論來看，得到最大利益的人是你，你因此感謝那種現象，並不意外。」
「這樣啊⋯⋯」實夏樹低語感嘆，追問：「其他前輩說的那種幽靈紙筆交流的靈異現象，你有遇過嗎？」
尤熙嵐搖搖頭，看上去有些不耐煩。
『看樣子學長相當排斥這些超自然事物，再問下去恐怕就要翻臉了。』實夏樹思忖著，但又不太擅長開話題，只好安靜地與對方推著還書車，等待對方主動搭話。
圖書館的工作有別於清潔人員的性質，不只是單純付出勞力的活兒，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還有原則等等自己全是一竅不通，儘管自己是得到某位「幽靈」的幫助才得以留下，但時日一久難保出現其他變數。
比如說，一兩個月後，若是「幽靈」沒再行動，初期被震懾的主管前輩對他的態度可能不再是畢恭畢敬，而是嫌惡排擠甚至反悔解僱的節奏。
因此無基礎也好、被前輩投以有色眼光也罷，必須儘快適應這樣的圈子，那怕寒假上工的日子只有幾天。
「嘛，你對七大怪譚有興趣是你的自由，但別搞到上班時還半睡半醒的，這樣任誰都會有怨言。」
「我知道了⋯⋯」
實夏樹捏捏眉心，仔細聆聽對方的講解，一邊關注現場演示，然後依樣畫葫蘆。
根據索書號將這些歸還的事物放回對應的書架位置，便是今天的第一份工作。
至於圖書歸架後就被晾在一旁的實夏樹沒什麼怨言，大部分的時間都拿來惡補相關的基礎知識，打算趁寒假期間快速上手。
轉眼就到了下午一點，他蓋上臨時借閱的書籍塞回架上，準備從三樓書區下樓時，餘光瞄到角落的樓梯和靠窗桌椅。
實夏樹慢步前去，嘴角微微勾起。
這裡位於重重書庫的盡頭，既隱密又安靜，採光極佳，而且樓梯上去還是常人根本不會有興趣的古書區。
他停在靠窗長桌的右側，拉開椅子，坐了一下呆望前方的空位和木質樓梯，自己的背後貼牆，左手邊是一排排的書櫃，右手邊則是能直接看到網球場的落地窗。
不論是自修還是補眠，都相當恬適。
「那位傳說中的『幽靈』，不知道是不是也喜歡這個地方？」他低喃一句，起身將椅子歸位，頭也不回地朝一樓大門邁去。
數秒後，靠窗桌椅的左側空位閃現一抹常人看不見的銀白形影，「他」慵懶撐手，遙望某人背影的消失之處。
『卡厄斯⋯⋯嗎？』
空間響起一道常人聽不到的頻率，惹來窗外的兩隻飛鳥驟停觀望。
銀白形影的另一手手指纏繞一團拇指大的昏黑氣息，翻翻手，銀藍符紋浮空旋起，瞬間消滅這團從某人背上掏下來的不祥之物。
上工剛滿三日，趙豪傑又傳來訊息，實夏樹盯著手機螢幕蹙起眉頭。
這位自來熟的好人班長竟然只因一次期末分組，就擅自把他納入他們的圈子，讓他留也不是、退也不是。
【阿樹，今天晚上十點整在大禮堂的門口集合唷！來去瞧瞧瞪人的校長畫像。】
『大禮堂？』實夏樹牽了牽嘴角，該不會是指掛在大禮堂中央橫幅上的初代校長裱框油畫？
「嘖，是被猜到我明天下午班嗎？」
他嘀咕一句，快速鍵入文字。
【大禮堂的那幅畫純屬光線問題，並沒有附著混沌或其他不明存在，瞪人與否只是心理作用。】
【若要約看怪譚的話，集中在週末一天，一次解決行不行？】
回傳訊息後才正要放回口袋，鈴聲驟響，他猶豫了兩秒才接通電話。
「喂？阿樹，你這個週六有空嗎？我們約下午四點在學校後門，大夥兒邊吃邊決定當晚的探險順序，七大怪譚只剩四個還沒親眼確認過，一個晚上應該可以搞定。」
「你幹嘛那麼執著什麼怪不怪譚的⋯⋯」
「哎，難得遇到陰陽眼又膽大心細的同伴嘛！不去看個過癮怎麼行？」
「誰你同伴⋯⋯」
「來啦，說不定能找到讓你看清楚圖書館那尊真面目的線索唷！」
實夏樹抿抿嘴，沉默數秒，腦子晃過之前試圖搜索校內討論版的文章，七大怪譚的數量約有七百多筆，其中光是圖書館幽靈的傳說就佔了三百多項。
無奈的是，由於自己平常沒有逛版習慣，帳號積分太低導致一堆文章根本看不了，可又不想慢慢花時間去養它，既然如此，趁這次機會一次弄清楚也未嘗不是好事。
「好，就這個週六下午四點，後門見。」
「一言為定！」
通話結束後，實夏樹有點後悔當初為何要讓他們知道自己患有光子過敏症這件事。
光子過敏症患者幾乎都有陰陽眼，可擁有陰陽眼的人未必都是光子過敏症患者。
這是根據官方統計結果。
混沌，籠統來說是一種常人可見光譜之外的「黑光」，但具體性質如何還尚未完全釐清，目前僅知因感染而變異的病人，其雙眼會根據感染程度而擴大可見光譜，不單只是紅外線、紫外線，甚至連科學尚未探知的部分都能覺察，而那些「未知」便是人們俗稱的超自然現象。
乍看之下因禍得福，可被混沌根植的人，卻往往活不過五年。
至於像自己這種先天性的，就沒致死衰弱的問題了，唯二的困擾只有眼睛接收過多光子容易導致頭疼，以及和超自然存在的頻譜對上時，不只看得見還能聽能說。
「這麼說來，到底是圖書館的『幽靈』位於我的可見光譜之外，還是『他』本身掌握了超出我認知範圍的特殊能耐？」
他呢喃一句，望向夜幕低垂的窗外天色，從衣櫥隨意挑件乾淨衣物，離開房間走向浴室。
寒假期間，有老家的都回老家了，還賴在宿舍裡的學生沒幾個，至少自己的室友沒半個留下，不過平常也只有跟他們打招呼的關係，沒有太多交集反倒不覺得寂寞，自己還挺享受一個人的悠閒時光。
（嘩啦啦啦。）
『嗯⋯⋯古書區下面的那塊地方挺好的，平常沒事在那兒讀點書也不錯。』
『上手之後，來去找點神話時代或古文明的書來看好了，說不定能找到過去應對混沌的蛛絲馬跡，然後每週找個兩天去自我訓練一下。』
他閉上雙眼，任由蓮蓬頭的水花打在自己的額頭，水珠一路從亞麻棕髮滑至腳下。
比起有家族企業可以繼承的同學或是想要正常就業的大眾，他對自己畢業後的未來可說是一片茫然，尤其是在這種混沌災害隨時都可能爆發的時代裡，只要沒有對抗混沌怪物的能力，畢生的心血成就有可能一夕之間化為泡影。
比如一百年前，被首次見證的混沌怪物所毀滅的未央帝國一樣，明明當時強盛到隨時都能吞併我國的霸道國度，兩週內竟然被一隻兩層樓高、有著紅眼睛和黑尾巴，並燃燒黑光火焰的狼型怪物給滅國，最後是國際聯盟朝它投下三顆氫彈才解除危機。
據說那隻狼型怪物在宗教神話中，被稱作「芬里爾」，當時還只是個幼體，推測是出現自未央帝國內的那團七至八級的混沌，所衍變而成的次元裂隙。
（滴答。）
「雖然二十年前，科學家就已經能夠觀測並監控混沌，但還是覺得好絕望⋯⋯」
他半垂眼睫長嘆一句，關掉水龍頭、掛好蓮蓬頭，隨意用浴巾擦拭身體，換上乾淨衣物後肩膀披了條毛巾，接收髮尾滴落的水珠，抓著換下來的物件走出浴室。
畢竟這一百年間，儘管國際聯盟沒再觀測到類似的強力怪物，世界各地的混沌災害還是層出不窮。
——總覺得現在的平和日子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般，真正的危機早在醞釀了。
週末，烏雲密佈。
他們在集合前往一處速食餐廳後，外面便下起了傾盆大雨。
「天公不作美啊⋯⋯」
趙豪傑點完餐回來，望著被蒙上一層水霧的玻璃窗感嘆一聲，將號碼牌和大夥兒的飲料送上桌子，調頭把托盤放至回收台。
吳德接過自己的碳酸飲料，順手遞給季旭的檸檬紅茶，正要握上奶綠的杯身時，被他的主人自行領去。
「今天降雨機率高達七成，不意外。」
『太甜了。』實夏樹輕啜一口奶綠，微微蹙眉，偏偏這家店的飲料大多不給調整。
「嘛，來都來了，先制定探險計畫，今晚不行就改天。」趙豪傑回到位子上，猛吸一口珍奶，咀嚼吞嚥後，又道：「七大怪譚中，目前已知舊校舍的異狀只有混沌、大禮堂的是心理作用，而圖書館的連阿樹都看不到。」
「什麼？阿樹也看不到圖書館的那尊？」
吳德驚嘆一聲，先後看過二人，最後視線落在邊喝飲料邊滑手機的季旭。
「幹嘛？我在逛版，應該沒人會無聊到把文章印下來吧？」
趙豪傑清了清嗓子，接回話題。
「剩下的還有詛咒戀人之池、涼亭女鬼、通往異界的樓梯，以及照映前世之鏡。」
實夏樹靜默聆聽，腦中赫然浮現圖書館門口對面山坡地上的一抹反常形影，沒記錯的話那兒有座涼亭。
「你們有想先探究的嗎？」
「大哥，我覺得女鬼不錯耶，有人留言說是個大美女。」
「涼亭女鬼跟圖書館的那尊有關係嗎？位置挺近的耶。」季旭抬頭挑眉，看向一旁不發一語的實夏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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