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隔天早上七點多吳奇就親自來說明魏琪凝靈魂的事，還順道帶來了路口早餐店的蛋餅。
「我得先誇獎一下你，雖然你根本沒做什麼。」吳奇一如昨天認識時穿著西裝，但是今天卻沒繫上領帶。「魏琪凝的靈魂是真的。只要和閻老闆確認後任務就完成了。」
「那我該歡呼嗎？」
吳奇挑眉，「如果你覺得拖了一天才完成工作很偉大，那你可以這麼做。」
不，我還是閉嘴好了。
「接下來我要告訴你今天的工作內容。」吳奇從公事包中拿出一張紙遞給我。
「我今天還要上班？」
「你看起來活蹦亂跳的，難道不能上班？」
「可是……」
「沒有可是。醫生早上來確認過你的狀況，他很驚訝你的恢復速度。」
「而且醫生還很訝異你完全沒有出嚴重車禍該有的後遺症。」淮準坐在床邊，正在吃著吳奇帶來的蛋餅。
「真假。我以為這個月都不用上班，可以在醫院修養。」我不滿的哀了一聲。
「早餐趕快吃一吃。」吳奇瞥了我一眼，然後不留情面的轉身出病房。
淮準拿出另一包蛋餅給我，並插了一杯奶茶喝了起來。
「淮準，吳奇是不是很火？因為我造成他很多麻煩。」我擔心的看向淮準。
「應該不是。他不是一直都這樣嗎？」淮準拍拍我的頭，示意我不要過度擔心。
「嗯。」我點點頭，開始吃起蛋餅。
從前我最喜歡吃的就是蛋餅，每次上學都吵著要吃蛋餅，沒有蛋餅就不去上學。
小時候覺得蛋餅的製作過程很神奇，就像變魔術一樣！一塊原本平淡無奇的蛋餅竟能包容各種口味，甚至交織出單吃沒有的口感。
莫煥燦就不一樣了，他什麼都吃。買什麼給他就吃什麼，完全不會有怨言。
我們就是一對完全相反的姐弟。
「吳奇說這家的不錯吃，常常大排長龍。」淮準抽走吳奇給我的紙，開始研究起來。「嗯……算蠻簡單的。你連動手指都不用。」
「不是本來要做事的就是祢嗎？」
我拉開衣服指了指左胸上面的印記，「男友條約還記得嗎？」
淮準翻了個白眼，像誦經一樣的背出來。「男友條約一，不可以違抗女友的命令。男友條約二，你不管什麼時候叫我都要馬上出現，就算我在忙。男友條約三，你想吃或想做什麼我都要幫你實現，就算是摘太陽。男友條約四，我們既是契約關係，又是男女朋友的關係，而且女友至上，所以凡事你說的為準。男友條約五，女友隨時都有新想法，我要尊重你。」
「祢好棒哦！我已經沒什麼印象了欸。」我獎勵性的摸摸淮準的頭。
接著我收到白眼一枚。
「今天我去工作就好，晚點你媽會來這裡照顧你。」淮準將紙摺好收進口袋，走向病房門口。「不要到處亂跑哦。」
「哦。」

淮準走後，病房回歸安靜。
沒事可做讓我感到無聊，但是我又想不出有什麼可以消耗時間的事。
你說可以滑手機？
不了吧。手機螢幕都碎了，我不想用到一半螢幕玻璃掉光光。
就這麼乾耗了五分鐘，我決定下床走走。
醫院的走廊沒什麼人走動，應該說是呈現寂靜的狀況，偶爾會有值班護士那兒傳來的小聲響。
這時我看見一個小女孩獨自撐著點滴走路，似乎是在復健。
奇怪的是沒有大人陪在他身邊。要是出事了怎麼辦？
「小妹妹，你的家人呢？」
我上前詢問。
「爸爸現在不在家，媽媽在上班。」女孩抬起頭，一雙無辜的大眼惹人憐。
「你爸爸沒有上班嗎？」
女孩搖搖頭。
估計他爸爸是個不負責任的傢伙吧。不然這時候沒有上班怎麼可能不在家。
「我陪你散步好不好？」
我不忍心說出復健兩個字，說不定他受傷的原因是他的心靈陰影。
「好啊！謝謝大姐姐！」女孩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放慢速度走在他身邊。「你每天都自己走嗎？」
「醫生叔叔說這樣才會好的快。媽媽說等我好了之後要帶我去遊樂園玩。」
「這樣啊，姐姐我好羨慕，我沒跟家人一起去遊樂園玩過。」我摸摸他的頭。
真是個堅強的孩子。
「姐姐到時候要跟我一起去嗎？我們可以一起玩好多器材！」女孩一手握著點滴，另一手因為情緒亢奮而緊緊地握著。
「你媽媽會同意姐姐跟著去嗎？」
「媽媽一定會同意的。」
我莞爾一笑，「姐姐再帶個哥哥一起去可以嗎？」
「好呀！」
看著女孩堅強的樣子，我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都可以撐過去了，為什麼我不行呢？」我喃喃道。
不過……我要撐過什麼事？車禍的創傷嗎？
我和莫煥燦不是沒事嗎？
我們平安逃出來了……吧？
我們……
「頭好痛……」我捂著頭跪下，腦袋傳來像是要裂開般的劇痛，耳鳴屏蔽了外界的一切。
「老姐！」
我似乎聽到莫煥燦的呼喊聲。
「煥燦……你在哪？」
我抬起頭，眼前一片黑。
我試圖用摸索的找尋他的位置，可是摸來摸去都摸不到。
「老姐，我在這。」他伸手扶住我，語氣相當慌張。「淮準哥不是叫你留在房間內嗎？你怎麼跑出來亂晃？」
就在莫煥燦的手碰到我的瞬間，耳鳴徹底消失，只不過我還是看不到。
「我只是想散步一下……那個小妹妹呢？」我拉著莫煥燦的肩膀，試圖站起來。
「小妹妹？哪來的小妹妹？」莫煥燦直接彎下腰，將我公主抱起來。
我指向小妹妹的方向，我甚至感覺到小妹妹擔憂的眼神。「在那裡啊……剛剛扶著點滴的那個。」
「我看到了。」莫煥燦頓了頓，接著解釋：「我先帶老姐去找護士檢查身體。」
小妹妹輕應一聲。「姐姐要趕快好起來。」
「好。」我揮手道別。
一路上莫煥燦都沒有說話，但是靠在他胸膛上的我卻清楚他的心情。
他很緊張，很害怕。
可能是愧疚感發作吧。
我摸摸他的頭，希望能安撫他的情緒。雖然不知道多久沒這麼做了。
「幹嘛啦。」莫煥燦語氣不悅的說。「又不是小孩子了。」
「煥燦，謝謝你關心我。」我輕輕靠在莫煥燦的肩膀上。「你已經值得依靠了。」
是的。已經不是需要我照顧的男孩了。
「白癡哦。要是淮準哥回來看到我要怎麼解釋？我對你可沒興趣。」
「你這小傲嬌。」
「你再說一次看看。小心我把你丟到地上不管，讓你繼續坐在走廊發呆。」
我開心的笑了出來。
這才是我認識的莫煥燦。會感到愧疚的傢伙才不是我弟。
當我認知到這件事時，我的視線也逐漸從黑暗轉為模糊，再逐漸轉為清晰。
然後我看到莫煥燦的耳根是紅的。
「你害羞什麼呀？」我再度開口揶揄他。
「你煩死了。」莫煥燦哼了一聲。
接下來我被莫煥燦送回房裡，等候護士檢查狀況。
早就在房裡等我的媽雙手抱胸，對於我跑出去的行為感到不滿。
「小準難道沒有交代你要待在房裡等我過來嗎？你到底是要讓我多擔心啊？」媽的表情凝重，語氣帶著斥責。
「抱歉，我只是想要出去走一下。」我低頭喃喃。
「真是的。不可以再有下次了。」
我驚訝的抬起頭。
媽竟然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感動的抱住媽。天啊！我最近怎麼那麼幸運？
以前家裡重男輕女，媽根本不給我犯錯的機會。我的錯就像是不可以發生的致命錯誤，莫煥燦的錯則是不論何時都值得原諒。
所以我原本很討厭他。
他佔有了家裡所有的愛、所有的注意。
多麼令人稱羨啊。
正值叛逆期的莫煥燦完全不當作一回事，甚至還對此感到厭惡。
而且他還常常挑釁我、對我惡作劇，搞得我壓力很大，很想打死他。
現在的莫煥燦可愛多了。
抱完媽之後，我伸手把莫煥燦攬入懷中。
這是我第一次，覺得幸好我沒有拋棄這個弟弟。
是的。我國中時期一度想要離家出走，逃離生活的壓力鍋，最後我是在朋友的勸阻下打消了念頭。
可是隔沒多久，他就跳樓自殺了。
留給我的遺書中提到：「有時候，一道銅牆鐵壁後面是一顆脆弱的心；有時候，一張開朗的笑臉後是一個哭泣的孩子。」
人真的是個神奇的生物。
總是口口聲聲討厭矛盾的人，自己卻常常自相矛盾。
那個總是叫我活下去的女孩，原來才是最想死、早就對人生失去希望的。
之後我獨自升上了高中，努力的苟且偷生。
直到現在。
「老姐，你怎麼哭了？」莫煥燦錯愕地看著我。
「煥燦……我對你來說是個壞姐姐嗎？」
我小時候因為得不到爸媽的愛，動不動就對你大聲，甚至還想過不要你這個弟弟。
很惡劣吧？這個念頭到我出社會後還存在在我心中。
「……怎麼可能啊。」莫煥燦嘟囔，「你是不是覺得對不起我？我告訴你，該覺得對不起的人是我。以前我挑釁你，是因為你都不理我，可是你每次跟我吵完就會被罵。」
莫煥燦推開我，臉紅的跟什麼似的。「還有你抱太緊了。」
我的淚水像是洩洪的水壩，無法停下。
哭著哭著，我不知何時睡著了。
夢中我遇見一個人，他一身白袍，一副專業醫師的樣子。
「莫小姐，你還不願意接受我說的事嗎？」
「什麼事？我根本不認識你，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我下意識警戒地退了幾步。
「莫小姐，你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會傷害到其他人的。」白衣人無意靠近我，只是闡述事實般的說著。「別說我沒警告過你，我已經提醒很多次了。」
「我不認識你，不要過來──」
我大聲的哀號。
然後他就像是雜訊過多般，消失在黑白馬賽克中。
「不行……我要重置這裡……這裡出錯了，得更正才行。」
我從原本的慌張中回神，想起了自己應該做的事。
就像是以前吳凌岑闖進來那次一樣，我要更正錯誤。
他們兩個，才沒有死。
就算死了，也不是我害的。
儘管我是黃泉代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