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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5-31
  黑木女士有著和黑沼地人同樣曬得黝黑的皮膚,當她站到眾人面前傾訴對孩子的思念,同樣的情感產生強大的共鳴,渲染力讓某些長輩不斷拿手帕按壓眼角,煩悶地搧風擦汗的手通通忘記原本的動作,輕輕放置於膝蓋上。

  「我這問題不是針對黑木,而是針對今川。」會場內成排塑膠椅,其上滿是密密麻麻的人頭,當中有個人頭起立、站直身體說:「每次簽署之前,都告訴我們建設大橋與能源廠無關,但是,當跨海大橋完成,又要求我們蓋電纜、蓋發電廠的,到時候,妳要我們這些居民怎麼辦?」

  每拜訪一次居民、每舉辦一次會談,大同小異的問題一直在耳邊重複,「之所以採連署方式,便是為了在整個談判中立於主動地位,一個政策不只有輸方跟贏方,還可以像這次丟出條件和對方談談,倘若真的無法接受,就團結起來抗議吧。」

  站起來的人又緊接著發言,「妳說得簡單,黑沼地怎麼有辦法跟龐大的人力金源抗衡?」

  「不久之前,你們不就擋下兩個案件?」指宿用鼓勵的口吻,接著,盡可能對上每一個人的眼睛,沉穩地說道:「只要展現決心,任何事都可以由你們掌握,今天要建設大橋是你們的意願,而能源電纜是你們反對的事物,明白當中的區別就不用懼怕兩者會被混唯一談。」

  這回的目的是蓋成跨海大橋,縱使能源才至關重要那也與今日的指宿無關,她不插手這件事,能源廠與黑沼地的價值差距甚大,除非道路連通後,黑沼地居民受本島的影響潛移默化自身觀念,否則短期內要成功不太可能。

  指宿將一份份連署放進紙箱;黑木不發一語,從旁安靜觀看,剛才的演講讓她筋疲力竭,現在只想坐著休息稍微養足體力。

  書面資料確認完畢,沒有缺漏該補齊的地方,指宿放心地微笑、轉頭看向黑木說:「黑木女士,我開車載妳回家吧?」

  「不用顧慮,我只是坐在這裡休息,待會有辦法自己回去。」

  許多居民還留在會場,有些看著宣傳單、有些簽完名便就地聯絡起情感。

  黑木的家和育幼院在同個小鎮上,與今日會場卻有好大段距離。指宿很感謝黑木的協助,但同時也對黑木抱有懷疑,上乘企業的負責人是她的父親今川千哲,座談會之前,指宿稍微探查黑木的底細,只知道黑木性格孤僻平時少有往來的對象,那番猜測又告訴了誰指宿無從知曉;她依舊坐在位子假意看著連署、一面留意黑木的動向。

  不多久,黑木先行離去,指宿目送黑木離開會場,同時在外頭的陽光下看見一個作夢也想不到的對象。

  指宿盡量不張揚地跑出會場,跟蹤黑木的念頭暫且擱置。

  一輛汽車停在門口斜對面,索利安諾站在車頭前方往場內東張西望地瞧。日光照射地板,一塊太陽似的格紋鋪設有如送往迎來的地毯在出入口熠熠生輝,指宿走進金黃方格,整個身體都亮了起來,彷彿從波光粼粼的水面下一躍而起。

  一看到指宿,索利安諾反射似地跑向會場,指宿踩上陽光地毯的腳步忽然加快,三步併兩步地走,與索利安諾在道路中央會合。

  「索利安諾,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不等索利安諾回答,指宿下接第二個問題,「你有向黑沼地人坦承你的身分嗎?」指宿感覺自己像生產線的產品被抽驗,不過檢查人不是上司同事,而是背後滯留會場還不願離去的黑沼地人。

  「我問離岸邊最近的小鎮,是那裡的人告訴我妳在這。」索利安諾的頭髮在太陽下浮動光澤,跟他的笑容一樣坦蕩,「我雖然不是專家,但也知道不要白白洩露自己的身分。」

  索利安諾回答指宿的提問,再次開口好像要說說問題之外的話,指宿搶先一步道:「我們先到車上講。」

  索利安諾閉口,往回走幾步打開車門。汽車內的冷氣緩緩吹動,雖不足夠涼爽但也帶走大半暑氣。

  「今川,妳好像很熱。」

  「沒辦法,會場沒有冷氣。」指宿說,她將話鋒轉入正題,「你知道嗎?我向居民說我是實習生,這兩個禮拜的活動全是自己安排,和公司毫無瓜葛。」

  「這跟我從經理那裡聽到的差不多。」

  指宿不清楚索利安諾是否在客套,但事成之後論功行賞,便不能說和公司真正毫無瓜葛。

  索利安諾好似察覺了不妥,詢問道:「我的出現好像造成妳的困擾?」

  「沒那回事,你沒坦承自己的身分就沒關係。」

  「話說回來,今川,妳是實習生吧?」

  「我?」指宿說自己是實習生不過順著沃荷的喜好,都忘了她在部門內定位之尷尬,但無論如何,她確實不是實習生,「我不是實習生。」索利安諾問這問題果然是受謠言影響吧?可指宿也不想就此胡說,難得來到黑沼地,居然還是擺脫不了流言蜚語。

  「小鎮居民問我是妳的誰,我說我是指宿的朋友。」索利安諾忽然給出建議。

  至少索利安諾不會咄咄逼人。指宿心想,稍稍漾開一抹淺笑,「朋友嗎?好,我就當喬恩的朋友。」隨後又附上一句,「我直接叫你喬恩,不會介意吧?」

  「怎麼會?我未經妳的同意就直接叫妳的名字。」

  「那不一樣,你是我的前輩。」指宿瞄了手錶,發覺她在車上待太久,「我要回會場,等一下約在住宿地點見面可以嗎?」她從口袋抽出紙筆,寫下一行地址交給喬恩。

  喬恩點頭,指宿拉住門把往外一推,跳下車,將車門碰一聲關起。

  指宿返回會場收拾好連署書,她的車停在兩條街之外,不要讓與會者每經過會場,便看了車子不只一眼;不要讓他們先入為主地設想:原來是擁有車的人。

  即便那只是租來的。

  回程路上,指宿想像沃荷家門前停了兩輛車,一幅相當引人注目的畫面,她決定將戲演得更徹底一些,把車開回出租處,再捧著紙箱走回沃荷家。

  「指宿,捧著那一大箱走路不累嗎?妳應該告訴我,我可以載妳。」在沃荷家門口等待的喬恩匆匆跑來,像看見太陽打西邊出來般大驚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