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沒有屬名的謝謝之一

　　第五章： 沒有屬名的謝謝


　　「小善存，舅舅對妳刮目相看了，沒想到妳居然敢接受林欣瑜母親的邀請。」那天晚上在貝殼居等我們回來的舅舅，一臉揶揄地說。
　　我聳聳肩，沒有回話。
　　剛和他說完林欣瑜的夢與接下來一連串變動的小霆，正在我旁邊迅速消滅淋在七榖飯上的鷹嘴豆燉雞肉。
　　畢竟我總不能跟舅舅說：「是小霆對我伸出手我才鼓起勇氣前去的。」這太丟臉了，而且小霆就在旁邊，他聽到之後一定會尾巴翹高高，可能還會樂飛飛，整個禮拜都在提這件事情，所以我什麼都沒說。
　　但舅舅臉上那抹促狹的笑意，不曾因為我什麼都沒說而止息。
　　宛若清泉般的酒不停注入小小的酒杯，然後消失在那唇角彎起的角度越來越深的口中。
　　真討厭舅舅那彷彿看穿了一切的眼神。
　　「所以，妳答應了？」

　　回想起昨晚頭一次踏入林欣瑜家時，林伯母看完遺書後說道︰
　　「我可以對你們的舉動既往不咎，條件是你們得把我女兒的餅乾盒找回來，用什麼方法和手段我都不管，也不想知道。總之，若你們不想被學校知道你們在這段時間如何騷擾我家，造成我莫大的困擾，最好答應我的提議。」

　　我想起那間因為失去親愛女兒，而停滯了時間，也失去了家之所以為家的房子，像是停屍間般寒冷，沒有人味，僅只有林欣瑜的房間還殘留著些許溫暖。
　　不，是一股惟有人才發得出的生活的味道，因為太過強烈，以至於遮掩了這各家曾有的溫馨記憶。
　　那是恨。
　　強烈到足以讓一個母親化身為復仇女神的恨。
　　儘管當晚離開林欣瑜家後，我們便直奔貝殼居，在熟悉且喜歡的環境中，吃了大量的食物，甚至和不討厭的人們談天說地，仍是在那裏待了好久才將那刺骨冰寒的恨消去。
　　甚至有一度我還擔心小霆回家後會不會做惡夢。
　　所幸一切只是我的多慮，小霆的優點之一就是不會想太多，他不像我這麼彆扭，總是直來直往的，世事的複雜多變在他眼中很簡單。
　　我很羨慕這樣的他。
　　也曾因此被拯救。
　　但有的時候，所謂的不會想太多，其實是一種缺神經。

　　幾天後的放學後。
　　「小善，妳不吃嗎？」不曉得已經去自助吧第幾次的小霆，津津有味地一口吃下沾滿甜辣醬的雞塊。
　　「你吃吧。」回過神的我，沒有食慾地喝了口已出現苦味的檸檬水。
　　我們現正在一間平價牛排館中。
　　經濟不景氣的時代，每家餐廳都絞盡腦汁提高營收，這家位於住宅區裡的牛排館也不例外，推出了下午兩點到五點的自助吧吃到飽優惠，當然，牛排不在此列。
　　花不到一百元就能又吃又喝，還有冷氣吹，店內的裝潢老舊，但維持得很乾淨，桌椅的布置和一般牛排館差不多，不過，除了一對一的兩人座之外，其餘的桌子全用夾層隔了起來，其上還放置長春藤的盆栽，所以不同桌的客人不會因著和鄰桌太靠近而感到拘束，也看不太到其他客人的動靜，音量恰當的音樂放送著，營造出悠閒的氣氛，所以這家店的生意還算不錯。
　　不過，我最中意的一點是店內穿制服的學生只有我和小霆，以及坐在我們的對角線的隔間中另一對看不清長相的同校學生。
　　沒有約在白苜蓿學院附近的店家果然是正確的。
　　現在，只希望那對學生不是好事者。
　　以及，我們等待的人能依約出現。
　　「自助吧那也有餅乾，我幫妳拿？」
　　我將目光從牛排館的入口轉到自助吧，幾位吃得滿手油膩膩的小朋友，正直接用手將剛補上的脆迪酥整盤掃光，他們的母親則是在座位上高聲笑著，一看就沒有食慾，可我又不想掃小霆的興。
　　「幫我拿一個布丁好了，謝謝。」密封的食物應該比較乾淨。
　　「沒問題。我順便去廁所。」
　　他從我的身邊站起身，大步離開，我疲憊的嘆了口氣，將身子沉入沙發中，默默閉眼揉著太陽穴。
　　自從我們找到疑似林欣瑜的遺書的信紙後，她就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夢中了。
　　照理來說，我該鬆了一口氣才是，總算獲得了無夢的好眠，可是我睡得很不安穩，因為事情根本沒有解決，反倒越來越棘手了。
　　而且，我也想就著遺書的內容詢問林欣瑜一些問題，但她就這樣消失了是怎樣？玩我嗎？
　　「拜託，現在也可以，請妳快點出現吧。」我哀嘆著。
　　啪機啪機，滴滴答答的聲音逐漸靠近，一句話響起︰「原來真的不是惡作劇。」
　　陌生的女聲令我猛然張開雙眼。
　　「妳來了，謝謝。」我悄悄鬆了口氣。「坐。」隨即緊繃了起來。
　　陳燕如的嘴角揚起一抹譏笑，滿臉警惕的上下掃視著我，如同我也正在上下端詳著她一樣。
　　「妳想怎樣？」至終，她還是沒有入座。只是在服務生經過時略帶僵直的側過身。
　　我注意到服務生看到她時曾往餐廳外望了一眼，外面晴空高照。服務生的疑慮我懂，但無須解釋，因為我現在的全副精神都在陳燕如的身上。
　　她願意來我就很謝天謝地了，挑釁的態度是很正常的反應，我不怪她。
　　因為若是我，我是絕對不會出現的。
　　不過，或許也是因為留給她的紙條上面寫的內容，令她不得不來也說不定。
　　才剛這麼推測，陳燕如便對我攤開紙條。
　　上面寫著：我知道是誰偷了餅乾盒。如果妳不想讓別人知道，今天下午四點我們在妳家附近的「大家牛排館」等妳。
　　那是我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