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信封，信紙，筆，等於遺書？之五

　　「我是妳的男朋友耶，客氣個啥。」他略略不好意思的偷覷著我說道：「最近很久沒吃到小善妳做的果凍了。」
　　小霆偶爾會做出這種類似撒嬌的姿態，每每他如此行時，我總無法抵擋。
　　因為我很明白，我們能放心撒嬌的對象非常少，只不過做做果凍，一點都不難，小霆卻能因此感到被寵愛。
　　我們要的真的很簡單。
　　因為我們已經習慣忍耐了。
　　「嗯，聖誕節時就送你果凍吧。」
　　「好啊，我要很大一個的綜合水果果凍。」小霆露出期待的笑，清澈的雙眸閃閃發光，好像等待聖誕節到來的小孩子。
　　看著他那因笑的傻氣，而少了幾分帥氣的面容；難怪我老覺得我們不像情侶，更像親人。
　　算了，這樣也好。
　　「沒問題。」我爽快的答應。
　　希望屆時林欣瑜的事情已經搞定了，因為緊鄰在聖誕節後就是期末考了，這次再因為沒睡好而沒考好，班導可能真的會來家訪了。
　　啪搭。
　　一顆水珠砸在我的臉上。
　　暫歇的雨又開始下了。
　　「信紙給我吧，夾起來比較妥當。」我一面說一面蹲在地上，從放在腳踏車旁的書包拿出筆記本。
　　「喔。」小霆也跟著走了過來。
　　「你們拿著什麼東西？」一道冷且尖銳的疑問乍起。
　　我和小霆驚愕地朝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
　　那張和林欣瑜的面容有幾分相似，但更為成熟蒼老的女人，正單手持傘的注視著我們。
　　不曉得是因為唯一的燈源是高高在上的街燈之故，又或是她的身子都被傘給掩蓋住的關係，乍看到她時，我覺得她整個人彷彿浸潤在濃稠漆黑的墨中般黯淡無光，彷彿有一股黏膩且頑固的意志將她整個人緊緊包裹住了，而她也不想抵抗，就這樣半放棄的讓自己泡在裡頭。
　　我想，那個黏液或許正是惡意。
　　從霸凌她女兒的人傳到她女兒後，經過種種過程，現在傳到她的身上。
　　──那揉合了她女兒的血與淚的惡意。
　　「林伯母，這是……」一時之間，我不曉得該怎麼解釋才好的詞窮了。
　　「這是您女兒的遺書。」小霆語氣篤定地接過我的話。
　　「小霆！」我驚呼並拍著他的手。
　　他怎麼可以這樣說？
　　我們還沒有證據證明這就是林欣瑜寫的信。
　　就算真的是好了，該怎麼和林伯母解釋我們知道這裡有信紙？
　　說她女兒跑來託夢嗎？
　　誰會相信？
　　更何況林伯母那麼討厭我們，和學校的訴訟似乎也要正式展開了，要是她一個氣不過，連我和小霆也一起告了……說不定剛剛我和小霆在這裡找東西的樣子，也被她錄影存證了。
　　思及此，我便一陣後怕。
　　不曉得是否感覺到我的膽怯，撐著傘的林伯母遲遲沒有說話，而是用那雙陰沉且面無表情的臉望著我們，久久，久久。
　　惡意如波濤般輻射而至。
　　直到一聲響徹雲霄的咕嚕聲響起。
　　她那死氣沉沉的臉才微微一動，而後斜睨了一眼還在小霆手中的信紙，才以毫無起伏地音調說道：「跟我來。」並轉身往回走。
　　我和小霆趁此之際，連忙將以被雨淋到的信紙夾入筆記本，隨即拿起各自的書包，默默地尾隨其後。
　　風起，將林伯母的長洋裝吹的貼身而抖，將她消瘦的身影清楚地勾勒了出來，踏著健康拖鞋的腳踝極其乾瘦。
　　街燈下，我們的影子拉的越來越長，好似那勾至信紙邊緣的長尾巴。
　　啪搭啪搭。
　　雨，越下越大了。
　　往前行，大樓的影子遮蔽了我們的影子，我突然感到害怕、膽怯。
　　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
　　為什麼要蹚這麼一場爛混水？
　　如果害到小霆的話該怎麼辦？
　　不覺間，一股想逃的衝動讓我停下腳步。
　　「小善，妳怎啦？」發現我沒跟上的小霆問道：「是不是肚子餓了？我的書包裡好像還有餅乾……」他翻了翻，找出一包壓得半碎的仙貝。「擋擋先。」
　　注視著朝自己伸來的古銅色膀臂，突然間，我一點都不害怕了。
　　「一人一半吧！。」語畢，我拆開包裝，拿了一塊後遞還給小霆。
　　他拿了一塊比較大的仙貝碎片，而後豪邁地將剩下的仙貝全倒入口中，發出喀喀喀的咀嚼聲。
　　「小善，妳笑了耶！」小霆低聲驚呼。
　　我牽住他拿著空仙貝袋的手，沒有回話，也假裝沒有注意到他突然爆紅的臉頰。
　　我還以為有交往經驗的人比較不會害羞呢！
　　雨，漸漸變小了。
　　或許，小霆真的沒有把我當他母親，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