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Human or not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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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5-24
  「天夜?」

  蘭德見天夜的表情不對,馬上出聲詢問。

  但天夜沒有回答蘭德,而是逕自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按下一組號碼。

  電話的聽筒發出單調的音節,響了三聲後,很快就接通。

  『怎麼了?』

  聽筒傳來狩刀的聲音。

  「我先問一下,我們兩個的手機被竊聽的機率大概是多少?」

  『⋯⋯⋯⋯』只見狩刀沉默了半晌才開口:『你明知故問。有話自己回來跟我談。』

  說完,狩刀立刻掛斷電話。

  突然被人掛電話,天夜倒也不生氣。他把手機拿到眼前,按著按鍵操作手機。一旁的人腦袋全頂著問號看他。十秒後,他的手機便發出震動。

  畫面背景全黑,來電號碼也沒有顯示。天夜看了,從容地按下通話鍵,並一步一步遠離眾人,靠在一旁的樹幹上與狩刀重新對話。

  「喂。」

  『好了,要說什麼?』

  「沒想到真的有這種功能。我之前還半信半疑的。」

  『我現在用的是指揮中心的線路,撐不了多久。你要說什麼就快說。』

  「那我就直說了。」

  聽見對方要直接進入正題,天夜也樂見其成。反正他對電話線路、網路、基地台的事情並不感興趣,重要的是這個已經排除竊聽的通話環境。

  「我還不敢百分之百肯定,但再繼續查下去,不是挖出天大的好消息,就是天大的醜聞。如果是醜聞,我想請問身為幹部的我,可以得罪別人到什麼程度?」

  天夜說完,狩刀陷入一陣很長的沉默。他恐怕是在解讀天夜話中的意思吧。

  ——天大的好消息跟天大的醜聞⋯⋯是嗎?

  換句話說,這次的意外不是跟外部組織有關,就是自己人捅的婁子。有了天夜這句話,狩刀完全想明白了。

  『難怪剛才議會突然問我這件事的進度怎麼樣了。』

  「哦,所以是天大的醜聞了。」

  知道搞鬼的人是何方神聖後,天夜的口吻顯得非常幸災樂禍。

  看到剛才那個畫面,再綜合現在遇上的各種狀況,天夜很肯定前方的建築物是拉比尼斯研究所。

  按照法規,研究拉比尼斯的機構都必須向月影登記,還要通過審核,設立地點也有嚴格的規定。這是為了防止拉比尼斯意外逃脫,造成民眾傷亡,也方便讓擁有感應能力的雷帝控管。

  這類研究所只有三處,而且都設立在上弦與下弦半島,天夜根本沒聽過這種內陸地方設有研究所。對方恐怕是為了躲避雷帝的探索能力,所以刻意選在這麼遠的地方進行研究。

  但是研究所距離海岸如此遙遠,取得實驗體將會加倍困難,更別說所有入侵這個地區的拉比尼斯都會被月影剷除,按理說,他們應該沒有任何手段可以取得實驗體。

  因此答案淺而易見。

  有個在檯面上的組織非法幫助他們取得實驗體。而這個檯面上的組織,恐怕是自己人。

  「那你要怎麼辦?應該說,你希望我怎麼辦?」

  天夜提出一道尖銳的問題,並轉頭看了一眼隔著一小段距離默默往他這裡查看的隊長們。

  以他的想法來說,他當然不希望就此息事寧人,他也不在乎會得罪到誰,更不怕會替自己招來什麼後果。

  但是狩刀不同。他有立場,也有難處。倘若這件事沒處理好,得罪到不該得罪的人,不只狩刀當不成總司令,月影未來的行事作風也會就此改變。到時候他、千封,還有祐,都會變成軍隊的棋子、研究所的實驗白老鼠。天夜明白狩刀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所以他已經做好了覺悟。如果還要繼續追查下去,他就必須和狩刀撇清關係。

  之所以現在盡告知義務,是希望狩刀能有心理準備。另外⋯⋯或許還有那麼一點希望他能站在自己這邊吧。

  狩刀思考了良久,最後終於開口:

  『月影特殊部隊幹部——結城天夜。』

  「是⋯⋯?」

  突然用職位而且連名帶姓叫自己,天夜發出一陣疑惑。

  狩刀接著往下說:

  『我想出發前應該有人告訴過你了,你的任務是查明這整件事。至於找碴,那是總司令的工作。以上。』

  話一說完,他馬上切斷通訊,害得天夜只能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反應。

  過了一會兒,天夜看著已經斷訊的手機,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了解。」

  這個時候,天夜想起了那段不算久遠,卻也並非近期的往事。

  神野狩刀本來就不是一個會對權勢低頭的人。

  那一天,如果天夜沒有真正「認識」眼前這個極力想幫助他脫離痛苦的男人,如果他沒有「了解」到這個男人會在自己定下的善惡基準中耿直做事,或許他現在就不會有如此自由的生活了。

  經過這段短暫的談話,不只狩刀聽懂了天夜想做到什麼地步,天夜也再次確認狩刀未曾改變的行事方針,因而鬆了一口氣。

  這麼一來,他就可以無後顧之憂調查了。

  「天夜?怎麼了?你在笑什麼?」

  蘭德與其他人見天夜掛了電話,馬上聚集到他的身邊。

  「不,沒什麼。」

  天夜收起手機,一臉滿足地回答蘭德,接著轉頭呼叫萊爾。

  「萊爾先生!」

  「呃⋯⋯是!」

  「你知道分部有幾架空拍機嗎?」

  「是,下官剛才問過,總共五架。」

  萊爾馬上回答。

  「那麻煩你把剩下四架也全借來。順便跟他們要五個小隊。」

  「啊⋯⋯其實我剛才已經全借來了。」

  天夜聽了,不禁愣了一會兒。

  「⋯⋯什麼?」

  「因為我忘記問您需要幾台,所以擅作主張全借來了。小隊也是。下官不知道您要怎麼使用空拍機,想說以防萬一,一架空拍機配給一個小隊,所以也總共跟他們要了五個小隊⋯⋯」

  「⋯⋯⋯⋯」

  空拍機全部借過來還算在正常範圍,但順便借五個小隊可就不太正常了。

  就算是辦事周到的人也不會周到成這副模樣吧?

  「請問⋯⋯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不。雖然是歪打正著,不過你做得很好。謝謝你了。」

  但就現在的情況來說,他這份「周到」可說是恰到好處。天夜也就不計較了。

  「那麻煩你去轉告他們,空拍機交給他們的小隊操縱。四架設置在設施周邊,一架跟著我們負責記錄行動。除了操縱員,小隊其他人負責警戒。一旦發現逃竄的拉比尼斯就殲滅。」

  「是!」

  萊爾敬禮完畢後,立刻開始行動。

  「他是你們隊上的新隊員嗎?」

  天夜轉頭詢問楊。楊馬上開朗地回答:

  「沒錯。怎麼樣?很可靠吧?」

  「是啊。請你們好好栽培他。你們部隊除了鹽見先生之外,很少有人替別人做事想這麼多,而且還想過頭了。」

  「所以他在我們這邊都當跑腿的⋯⋯等等,我覺得你剛才好像說了一句很失禮的話。」

  「我沒說。好了,開始工作吧。」

  天夜拍響自己的手,強制結束話題,繼續專心調查工作。楊則是一個人留在原地,嘟著嘴抱怨:「反正我們就是一群不體貼的臭男人⋯⋯」


  重新整隊完畢後,天夜將借來的五個小隊留在原地戒備,領著本部的三個小隊往前行走。

  按照剛才空拍機紀錄的飛行距離,設施離他們原本的所在地不出兩公里。

  這段距離不算遠,但以他們這種體型的生物來說,並不是可以迅速抵達的距離。然而剛才那些拉比尼斯卻只用了短短幾分鐘就進入攻擊範圍,這種移動速度太不正常了。難道拉比尼斯今年產生的改變跟前面那個設施有關嗎?

  想到此處,天夜猛然甩了甩頭。

  「天夜?」

  「沒事。」

  面對祐的詢問,天夜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回應。

  他自己知道剛才的想法根本毫無根據,純粹是看到黑影就開槍的行為。

  他只是反射性拿起一個答案往問題裡面塞,也不管答案是否合乎問題,為的只是早點消除內心的疑惑還有不明的現狀。這是他的壞習慣。

  「天夜,看到了。」

  一旁的青出聲提醒,天夜也回過神來,專心在眼前的事情。

  前方延伸的景色不再是一根根樹幹和昏暗的色調,而是建築物和明亮的光線。旁邊還有一條開闢得很整齊的道路。

  天夜沒有停下腳步,他轉頭望向蘭德,指了指那條道路。

  蘭德收到指令後,無聲地點頭,接著帶領他的小隊堵在那條路上,防止待會兒有人想逃。

  天夜用眼角確認蘭德等人已經部署完畢,準備開始行動。

  沒想到這時前方竟突然傳出一聲巨響,隨之接踵而來的——是人類的慘叫。

  所有人立刻往前方看去,只見幾隻拉比尼斯又從剛才在空拍機上看見的爆炸牆面竄出。

  天夜一見狀況緊急,立刻大喊:

  「雷帝!」

  祐往前衝的時機幾乎和天夜開口同時,他跳出森林,立刻展開攻擊。

  「狂雷!」

  祐操縱由身上發出的不規則雷電,攻擊從建築物裡衝出來的五隻拉比尼斯,將牠們一一殺死。

  五隻拉比尼斯都是祐曾經見過的爬蟲型和水母型,沒有他們剛才遭遇的那些奇怪種類。

  祐結束攻擊落地後,這才仔細觀望圍在四周的人們。他們個個穿著白袍或襯衫,驚魂未定地盯著自己。

  「雷帝⋯⋯」

  「是雷帝⋯⋯」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此時天夜等人走出森林,這些人一見到天夜等人身上的制服,臉色瞬間變調。

  「月⋯⋯月影⋯⋯!」

  「為什麼?他們怎麼會⋯⋯」

  「喂,到底是誰說沒問題的!」

  最後一句很明顯是問題發言。

  從他們這種外行的反應來看,這些人應該只是聽從別人吩咐的基層人員,不是此刻應該花時間調查的對象。

  天夜也不想浪費時間,於是他直接從口袋裡拿出自己的月影ID。

  「我是月影特殊部隊的幹部,結城天夜。請問這個設施的負責人在哪裡?」

  「結城⋯⋯」

  「是風帝⋯⋯」

  那些人彷彿沒聽見天夜的問題,只顧著把重點擺在他的身分上。

  他們到底是笨到不知大難臨頭?還是基於研究員可悲又可憎的習性,首先著眼在那副值得研究的軀體上呢?

  天夜悄悄嘆了一口氣。他沒想到連問個負責人都這麼難。

  「如果你們叫不出負責人,請你們全部原地待機,我要進去搜索。」

  「不用麻煩了,風帝。」

  這時總算有個人願意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天夜於是移動視線往傳出聲音的方向看去。

  「薩里涅先生⋯⋯周分部長⋯⋯」

  出現在他眼前的人是亞里・薩里涅這名議會成員,以及月影獵見分部的分部長周弘道。

  薩里涅抓著周分部長,將他甩到天夜面前,使他踉蹌跪在地上。

  「⋯⋯請問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我聽說內陸出現了拉比尼斯,身為掌管戰備部的議會成員當然有必要來看看是怎麼一回事。結果就在這裡發現了這個建築物和這個男人。」

  「請問你怎麼會找到這種地方來?」

  天夜語出疑惑地質問他。

  「其實我從很久以前就覺得獵見分部不對勁,已經私下調查很久了。我今天是暗地裡跟著這個貪得無厭的傢伙才來到這裡的。」

  「不是⋯⋯我是⋯⋯!」

  周分部長的話還沒說完,薩里涅便踢了他一腳,並踩著他的頭,將他壓制在地上。

  「唔⋯⋯!」

  「風帝,你來得正好,就由你來當證人吧。他從剛才開始就不肯認罪,明明證據確鑿了還要掙扎。」

  「不對!那是你們⋯⋯!」

  這次阻斷周分部長說話的是一聲槍響。

  子彈以肉眼無法辨識的速度貫穿周分部長的背部,從左胸竄出。隨著彈殼落地,鮮紅的血液也從周分部長的身下溢出,不一會兒,天夜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在場所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看著彷彿用三倍速快轉的事態,沒有人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好了,這麼一來事情就解決了。」

  薩里涅挪開自己的腳,一派輕鬆地宣告。天夜看了急忙蹲下查看周分部長的傷勢。

  只可惜,他已經沒了呼吸和脈搏。

  「辛苦你了,風帝。你們可以走了。」

  薩里涅露出猖狂的面容,直接宣布月影任務結束。看見他那張臉,祐這才從驚愕當中回過神。他咬著牙,握緊雙拳就朝薩里涅走去。

  「雷帝,等等⋯⋯!」

  這時青眼明手快地抓住祐的手,輕聲阻止他,想避免他和議會的人起衝突。

  青曾經聽說過,議會具有對月影高層成員行使裁決的權利,幹部當然也包括在內。他原本以為那是很正常的管理手段,不管什麼樣的組織,總是會有像這樣的權力制衡方式,他也沒有特別放在心上——直到上一刻分部長被他用那種形式裁決為止。

  青現在終於明白,那才不是什麼權力制衡,根本是賦予他們一個正當的殺人手段。

  正因為如此,更不能讓祐在這裡反抗他。議會的人平時就對雷帝沒有好印象,要是現在再明目張膽得罪他們,難保他們不會做出什麼事。

  「怎麼?你有什麼不滿嗎,雷帝?」

  「⋯⋯唔!」

  這是一道不成聲的不滿。

  儘管斗篷擋住了祐的表情,青還是知道他現在肯定非常憤怒。他的怒火幾乎穿透身上那件斗篷,不斷往青身上襲捲而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