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過早的重逢 (4)

　　「嘩啦！」

　　百貨角落的洗手間內，瑞爾一股腦地將水往自己臉上潑去。沁涼讓他躁動的心情略為冷靜下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空虛。在水流自動停止之際，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喃喃問道：「為什麼……要遲疑呢？」

　　時間回到三月十三日，經歷了春之祭和校內的刑案，將佳蒂送回家的瑞爾本想好好休息，手機卻不如他所願地響起。

　　「喂？」「喔，瑞爾呀，還真是好久不見了！」

　　瑞爾只感覺到心跳彷彿瞬間漏了一拍。那是他相隔數年才又聽聞的聲音，是他曾奮力追尋的身影。即使化成灰，他都會認得這股聲線。

　　「怎麼是你……圖魯斯。」

　　「呵呵，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冷淡嘛。」

　　「別鬧了！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嗎？」瑞爾邊說著，邊忍不住握起拳頭吼道：「你到底人在哪裡？又做了些什麼？」

　　「做了我真正想做的事呀！」圖魯斯語帶挑釁地笑道：「你不也是嗎？在國北市的生活挺愜意的吧？」

　　「你為什麼知道我在國北市？」

　　「我很開心呢。雖然比我遲了一點，但聽到你終於下定決心甩開臭氣四溢的一切──果然沒錯，我們是一樣的。」圖魯斯沒正面回答，在話筒另一端揣想著瑞爾此刻的神情，究竟是恐懼、還是疑惑、還是憤怒，不論哪種都讓他興奮：「美中不足的是，說要離開過去的你，卻連手機號碼都捨不得換。」

　　「你人到底在哪裡？我們見個面。」瑞爾自知說不過圖魯斯，悶悶地探詢道。儘管他也不認為圖魯斯會一口答應，但理由卻又讓他備感疑惑。

　　「時機還沒到。」「時機？」

　　圖魯斯只用一聲耐人尋味的冷笑回應瑞爾的問題。他旋即話題一轉：「你剛才問過我做了些什麼，對吧？我打來就是為了告訴你的。」

　　「所以是──」「你知道今天傍晚你們學校出了件大事嗎？有教授在學校裡被殺了。」圖魯斯像是在炫耀新買的玩具般，雀躍地說道：「現在打開電視、上網都有報導。」

　　根本不需要再去查資料，身為第一發現者的瑞爾光回想起現場畫面都忍不住摀著額頭：「突然跟我說這要做什麼？」然而話才剛講完，一股不祥的預感就閃過他腦海：「圖魯斯，該不會是你──」

　　「別急，我們來玩個遊戲吧！」圖魯斯淡淡地笑了聲，卻讓瑞爾不由自主地背脊一陣惡寒：「如果你能解開我的提示，就能知道我現在在做什麼了。」

　　距離那次通話已經兩個多月，在這之間，瑞爾沒有再聽到關於圖魯斯的任何消息，唯一的線索就只有他留下的提示。然而解開後，卻只有更多的疑問等待著瑞爾。

　　Server II到底是什麼？圖魯斯和他們又是什麼關係？瑞爾看了自己的Connector一眼，握緊拳頭，暗暗在心裡想道：想知道一切的答案，只能繼續往前走，不管終點可能是多麼不堪的景象。

　　「也別讓佳蒂等太久。」整理好情緒的瑞爾照著鏡子，輕拍著自己的臉頰。不料在他正要離開洗手間之際，迎面而來的少年卻讓他再次陷入風暴。

　　他從未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他。

　　「為什麼你在這裡……」瑞爾不敢相信地看著少年的臉龐：「圖魯斯！」

　　「呿。」圖魯斯啐了聲，下意識地退了一步，但眼見附近只有他們兩人，索性一手叉腰笑了聲：「國北市也未免太小了吧？這麼隨便就能遇到你。」

　　「就是說。」瑞爾微微點點頭，難掩緊張地吞了口口水，隨即像是唯恐會話就此結束般又接了下去：「好久不見，你最近還好嗎？」

　　「不差。」圖魯斯皮笑肉不笑地走進洗手間，在鏡子前整理著剛才被潑溼的衣服。他看著鏡子裡兩人的倒影，頗感興味地續道：「你看起來也過得不錯。還不到一年，氣質就變得像個都市人一樣。」

　　「老家畢竟和這裡差太多了。」瑞爾同樣看著兩人的臉龐，比起高中時的青澀，已經漸漸被歲月洗鍊出成熟。

　　「大都市就是這麼個神奇的地方，什麼都有，才會吸引無數的人前仆後繼前來尋找夢想。」圖魯斯沒有回頭，他停頓了下才又接續：「但是在你不注意時，它又會毫無保留地向你展示它的黑暗面，最終將你一口吞下，化為它的血肉。大都市就是這麼個魔窟。」

　　「你呀，還真是一點都沒變。」瑞爾苦笑著，對於被挖苦並不在意。他一手伸向口袋中，正打算掏出手機：「你現在電話號碼換成多少啦？我都沒辦法聯絡你。」

　　「呵，知道了也沒什麼意義吧？」

　　「別這麼說嘛！這麼久沒見，我也想找你出來好好聊一聊啊！」瑞爾尷尬地回道。

　　「改天吧，我今天可不是來悠哉逛街的。」圖魯斯低下頭，邊整理著衣襬邊說道：「你也不是會一個人會來百貨公司的人，大概有誰在等你──唔！」

　　不料圖魯斯話才說到一半，就感覺喉頭一緊。他的驚訝持續不到一秒，隨即被從容的微笑取代。他終於轉過頭，表情像是找到同類般欣喜。

　　瑞爾面色凝重地扣著圖魯斯的脖子，方才的微笑消失殆盡：「如果好言好語的客套話對你沒用，就只能這樣逼你把話說清楚了。」

　　「你變了，瑞爾。」圖魯斯兩手一攤，語氣中的無奈好像摻雜一絲興奮：「很好，那就進入正題吧。」

　　瑞爾可以感受到自己正奮力咬著牙，因為不這麼做，自己的語氣和動作將會因無所謂的懼怕而顫抖。他故作威嚴地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麼？提示我都解開了，Server II到底是什麼？」

　　「字面上的意思，另一個Server呀！」

　　「給我認真點！」瑞爾不自覺地加重力道：「你跟Server II是什麼關係？還有那個Pacebook社團，Server II是依照上面的內容四處殺人嗎？」

　　「別說得這麼難聽嘛，你不覺得他們都罪有應得嗎？」儘管受制於人，圖魯斯的表情卻意外地樂在其中。

　　「你真的……」「能解出我的提示，我要好好地稱讚你：不愧是我那麼景仰的瑞爾！」圖魯斯緩緩地輕撫著自己的胸口，臉上同時露著一抹安堵的微笑：「不過很可惜，我回答你的時機還是沒到。我們今天會在此碰面，大概是命運之神開了個玩笑。」

　　「開玩笑的人是你！你到底在等什麼？」瑞爾不耐煩地吼了回去。

　　「就當作是解開提示的獎勵，告訴你吧。」圖魯斯狐媚地盯著瑞爾直瞪他的雙眼：「六月二十三日。」

　　「六月二十三日……」瑞爾乍聽還沒反應過來，但一想到六是二和三的乘積，他連忙追問道：「那天的目標是誰？」

　　「好了，問答時間結束。」圖魯斯撇過頭，一手往自己的上衣下擺探了過去：「哪，瑞爾。你既然覺得我殺過人，那麼如果我是你──」

　　「我會連手都一起扣住！」說時遲那時快，圖魯斯迅速地從衣物內側抽出一把匕首，猛力朝瑞爾的手臂刺了過去！

　　「什麼！」「砰！」瑞爾反射性地往後一跳，整個人用力地撞在廁所隔間門上；雖然沒有被圖魯斯刺傷，但仍難掩暈眩。

　　圖魯斯伸長著手臂，匕首的尖端直指瑞爾。從圖魯斯輕蔑的微笑看來，他根本可以毫不猶豫地劃開瑞爾的喉嚨，光想到這就讓瑞爾不寒而慄。

　　「放心吧，我不是你的敵人。」像是看穿瑞爾的心思一般，圖魯斯悠悠地說道：「我一直在等著你，等著我們能再次肩並著肩，一起戰鬥的時刻。」

　　「圖魯斯，你要是真的和Server II有關，趕快趁還來得及回頭吧！不管有什麼理由，殺人什麼的──」

　　「少對我說教，看清楚現在的情勢吧。」圖魯斯湊近著，距離每縮短一吋都給瑞爾帶來巨大的壓迫感：「我回頭？你都已經離開老家，來到國北市了，還有什麼立場說我呢？只不過我跟你還是不一樣，你只是在逃避過去，而我，」

　　圖魯斯若無其事地說道，就像只在閒話家常一般：「要毀滅可悲的一切。」

　　「你……」瑞爾硬是壓下怒火，他瞥了腕上的Connector一眼，本還想趕快用Real Mode造出能和圖魯斯抗衡的武器；但如此一來，勢必難以和亨利克教授或其他人交代。

　　「那麼，在我們真正該重逢時再見吧。」圖魯斯一手朝上平放，兩顆球形物體隨即像是被Connector造出般在他手中成型。他隨即輕巧地將其往地上一扔。

　　「咣啷！」「糟糕！」

　　一陣強光射出，瑞爾直覺地用手臂護住雙眼。他只聽到圖魯斯倉促離開的腳步聲，但他忙亂地伸出手卻什麼也沒抓住。就在此時，瑞爾又感覺到上方突然傳來警報聲，伴隨著水灑下。

　　下雨嗎──怎麼可能？瑞爾微微睜開眼，確認強光已經散開，才發現視線已經充滿煙霧！

　　「閃光彈和煙霧彈嗎？那傢伙！」瑞爾連忙追了出去，但百貨公司的走廊上，想當然，已經沒有圖魯斯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