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惡意橫流之二

　　雖然，在我心中認定的熟人只有小霆、老闆、舅舅和因父親的詭計，而被迫認識的有益遺產們，但這又有什麼關係？是的，熟人多寡一點都不重要。
　　我不需要很多朋友或熟人，更何況，就算是朋友，有時還不是會因為一些小小的利益背叛你。
　　友情是很廉價的。
　　好比小霆，一個誤會便能輕易讓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們絕交，一絕交就是五年，連解釋或詢問的機會都不給，更不要提那時與我同班且交情還不錯的同學們，也在此之後徹底倒戈，完全沒人站在我這邊，更不要提問問事情的真相──有關我這方的說詞，所以，我想是我做人太失敗，總之我不再奢求友情這玩意兒了。
　　還是拍照好，付出了努力，雖然不見得會拍出多好的作品，至少會留下照片，不會連個屁都沒有。
　　思及此，我從口袋掏出小O，拍下在走廊上散發刺眼藍綠色光的逃生門警示燈。我刻意拍成失焦，讓標示上正奪門而出的小人變得胖胖的，彷彿下一刻便會消融在刺眼的光芒中般。
　　我也好想逃，從這裡逃開。
　　然後，回家睡覺。
　　我好睏。
　　「小善，妳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小霆不高興了，這讓我一陣戰慄。
　　收起小O，我嘆了很大一口氣後說：「小霆，我們回家好不好？我肚子餓了。」
　　他異常堅持。「這事辦完我們立刻去貝殼居吃飯。」
　　吼！真的很難呼弄欸。
　　說我扭，你自己不也很扭？
　　耐心耗盡的我忍不住說道︰「小霆我真的不懂你為什這麼堅持，睡不好就睡不好嘛！大不了以後我搭公車上下學嘛！說不定林同學過幾天就走啦！她自己也知道她什麼都不說，我根本沒辦法幫她。我真的不懂為什麼你們這麼愛逼我？我只想好好睡一覺……」太多天沒睡好的疲累,使我放棄自尊的哀求︰「我們回家好不好？」
　　「小善……」他低嘆。
　　「你們在別人家的門口吵什麼吵？」
　　嚇了一大跳的我和小霆，瞠目看向突然大開的林欣瑜家門，一名滿臉憔悴，形同枯槁的婦人滿臉不悅的審視著我們。
　　小霆宛若變臉似的，僅楞了一愣，便拿出我們這缺父缺母的孩子，從小為了討長輩喜愛而練起的職業性笑容。
　　「伯母好，我們是欣瑜同學的同學，想來給她上柱香。」
　　在陌生人前總拙口笨舌的我，回過神後，呆呆的點點頭，當作附和小霆的話。
　　婦人面無表情地注視我和小霆，銳利的目光像雷射光線般上上下下掃射我們全身。好半晌過去才緩緩蠕動那淡粉色中略帶些許灰敗的唇。
　　「給我滾。」
　　因為她的話說得很輕，同時這三個字太出乎意料，我和小霆一時之間會意不過來。
　　「給我滾。」婦人又重複了一次，語氣依舊很平靜，彷彿我們在她眼中都是死物。
　　「林伯母……」小霆訝異的不曉得該說什麼才能挽回劣勢。
　　這時我真的很想溜，但是，我不能拋下小霆，儘管腿很抖很抖，我還是抓著他的衣角，堅定地站在他的身後……好吧，是抖得像篩子似地在他身後。
　　「真不知道你們哪來的臉，敢上我家說給我女兒上香？」林伯母咧嘴一笑，憔悴的面容中帶點瘋狂，我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我都知道了，我女兒在日記中都寫了，你們欺負她，不，是霸凌她。她是我的心肝寶貝啊！我連想都不敢想你們是怎麼對她做出那些殘酷的事情。」
　　啊，林伯母果然知道了。
　　我好笨，應該先和小霆說我的顧慮的。
　　林伯母咬牙切齒地宣告︰「我的心肝寶貝被你們害死了，是你們逼死她的，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你們等著。一個都逃不掉。」
　　濃烈的恨朝我和小霆湧來，將我們淹沒，動彈不得，只能承受。
　　「順便告訴你們那位前幾天來我家說要上香，趁我不注意時偷走我女兒放日記和信的餅乾盒的女同學，她已經被大廈的監視器畫面拍到了，我準備採取法律行動，你們每一個都逃不掉，等著吧！我只看過日記，信還沒看到就被偷走了……好一個白苜蓿學院！」
　　碰的一聲轟響，厚重的鐵門和木門猛烈關上，我們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默默無語地搭電梯離開這棟大廈。
　　盯著小霆變得有些蒼白的帥氣面容，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麼都沒說，我不會和小霆說什麼：「看吧，我就和你說回家你不聽。」
　　因為我最想讓他體驗到的「人的可怕」，他已經真切的感受到了，雖然不忍心，但他以後應該不會逼我了。
　　他還有點呆滯，於是我領頭走在前面，卻不打算往停腳踏車的地方走去，因為有個地方我想看一下，於是，稍微辨識了一下周遭，確定方向後，我領著小霆走進中庭，打算先從一樓大廳的管理室入口離開，再繞至林欣瑜家後方。
　　就在這時，大廳通往大廈的側門突然響起一聲逼。
　　抬頭看去，一對穿著和我們同樣白苜蓿學院高中部制服的男女，正巧面對著我們走來。
　　他們領口的蝴蝶結和領帶是鵝黃色的，所以是高我們兩個年級的三年級生。學長很高，披肩的頭髮紮成短短的馬尾，至少比小霆還要高上半個頭，應該有超過180公分，一臉無聊的掃視四周。
　　學姊的外表讓我吃了一驚，因為她那頭清燙掛面的頭髮顏色是雪白的，不是老人家那種灰白色，而是像白子那樣雪白，毫無瑕疵，佐以宛若白瓷毫無血色的清秀面容，嘴唇的顏色淡得像櫻花一樣，使她看起來彷彿是冰雪凝成的雪人兒般，不似真人。偏偏那雙黑瞳極其深沉，充滿旁人難以看透的睿智與淡然，彷彿已然看盡世間冷暖，那雙眼不該出現在花漾少女的身上，太突兀了。
　　並且，那銳利的雙眼正看著我。
　　瞬間，我有股被人看穿的透明感。
　　於是我避開了她的目光，抓起正魂游向外的小霆的手，就這樣快步拉著他閃進尚未闔起的側門。
　　他們是這裡的住戶嗎？
　　此疑問一直到我領著小霆繞至林欣瑜家後面後，仍在心頭縈繞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