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騙子Faker

本章節 18493 字
更新於: 2018-06-29
「啊啊啊啊──」

聽見小琉小璃學姊的噩耗,李景須坐在病床上抱頭慘叫。

阿景撐大雙眼、不斷怒吼-

聲音逐漸沙啞,眼淚一滴一滴滑落,落魄的像名精神病患。

「你再怎麼叫都沒有用的!死了就是死了,發生過的事情不可能再倒帶,你懂嗎?」

抓緊阿景的肩膀,我想讓他變得鎮定些,不過卻不見其效。

「為什麼我救不了任何人?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為什麼啊啊啊啊!」

阿景甩開我的手,一把掐緊我的手腕,對著我的臉咆哮,幾滴口水還沾上臉頰。

「你夠了!現在應該做的事情你很清楚,想救他們的話,最後可行的方法只剩下贏這場遊戲了吧?你都沒想過萬一殺了他們的能力者找上來的話,你現在這落魄的樣子能做什麼?」

「我又能做什麼了?連那麼睿智的小琉學姊……連能力那麼強的小璃學姊都奈何不了他……我到底能做什麼你告訴我!」

「從這場遊戲開始,我就沒有贏過任何一個人,平頭也是、戰神無情也是,甚至連吳延讓也差點打輸了!」

「反正,你要我的超能力就拿去,就讓我一個人去死吧,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想管了!剩下的這兩個禮拜,讓我安靜的死──」

啪──

一個巴掌直接打在阿景的臉上,我一把揪起他的病服。

「你到底要讓多少人替你傷心難過你才甘願?小琉小璃學姊想看見你現在的樣子嗎?他們的死是因為你這種爛人引起的這又值得嗎?」

我忍不住破口大罵,再次我雙手注入力量,快要把他的病袍撕破了。

才剛堅定自己的心智,卻在得知最珍重的人死去以後,再次墮落輪迴下去。

「對!不關我的事,我在你的心目中就只是永遠的騙子!別把別人對你的好、對你的體貼都視同理所當然了,你這個廢物!」

阿景沒有出力,身體癱軟,眼神空洞一直掉眼淚。

「如果逃避現實,就是你解決問題的方式,那又跟一年前的你有什麼兩樣?又跟幾天前那個懦弱徬徨的你有什麼兩樣?」

護理師們從外面的走廊走進來,似乎注意到這邊的騷動。

「為什麼不讓那個你的負面人格就這麼殺了你!如果是他一定能一個人果決堅強活下去!」

「靠著自己的力量站起來,我不可能再照顧你下去了,即使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你的熟人在,也要堅強得活下去,活著才能找到出路,不要讓已經死的人、沒有希望的人,不斷替活著的人難過!」

護理師粗暴的拉著我的雙手把我架開,拖拉到走廊上去……








「阿景很努力了啊,不過還是幫不到你重視的人嗎?」

手上緊握著林語璃的信物,銀製的戒指,我深深嘆一口氣。

這玩意兒沒有落到其他參賽者手上真是太好了,不然不管是落在他們兩個誰身上都很不妙。

三個多禮拜前,發生在國中的那場戰鬥,不只是吳延讓的綁架,還有另外兩位「玩家」的打鬥,扣除我和另一位,幾乎是參賽者的最後一戰。

在兩人的激烈對抗被瓦解的同時,李景須的超能力暴走,出現類似林語璃之前製造過的異空間,救了他一命。

在我因為送阿景到國中,超能力過度使用倒下後過了好幾個小時,趕到時戰鬥已經結束了。醫護人員將「還留在這世界」的郁欽琉抬上救護車,而林語璃的人卻沒被找到,卻讓我在瓦礫堆找到他的信物,那他應該已經走了。

李景須的狀況沒有大礙,除了過度使用超能力導致昏迷幾天,加上他的腳傷,一段時間休養應該還行。

「你啊,弱爆了!根本就不是什麼勇者大人嘛!只會要別人幫你擦屁股,這段昏迷的時間,只要其中一個能力者打過來你就死定了,我還要保護你直到你清醒過來呢!」

「到底是怎麼活到今天的啊,啊真是的……」

那時候,郁欽琉勉強活了下來,但在加護病房裡昏迷不省人事,在遊戲僅存的能力者剩四位時,這間醫院爆發一場超能力者的戰鬥,激戰過後,郁欽琉與另兩位能力者也走了,這場遊戲就只剩三個參賽者,我、李景須和蘇空凜。

要不是蘇空凜也受了傷,李景須你的小命早就不保了好嘛!也不知道我幾天前多辛苦地在保護你,你還不給我爭氣點!在那邊自怨自艾的……

唉……這真的是你要找的人嗎?小丑。

即使我救了他,他真的能找回自我嗎?真實與謊言,與其接受這種擊潰自我的現實,不如讓謊言持續下去,永遠阻隔這份現實。

實話又有什麼用?與其沒有包袱的表述事實,懷抱罪惡感騙下去才是皆大歡喜的結局不是嗎?

林語璃的事情也是,為什麼郁欽琉要讓李景須知道他劈腿的事情?反正兩人之間不可能會有結果,與其讓彼此見面尷尬甚至反目成仇,不如維持這份曖昧的快樂相處下去,直到林語璃做出選擇的一刻。

「到最後我們都一樣,誰都保護不了啊……」

看著幾天前還是斷垣殘壁的醫院走廊,我自言自語起來。

醫院還是若無其事地運作著,護士扶著吊點滴的病患緩緩向前走、家屬在門外等著被醫生檢查的親人、門外被「遊戲」消除掉的
<郁欽琉  小姐>名牌、鵝黃色燈光加上惱人的消毒水味,一切又一如往常運轉。

少了他們、少了那些重要的人,世界還是始終如一。

那既然如此,更不應該抱著遺憾離開吧?即使是謊言,能夠創造一場沒有遺憾的美夢,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嗎?

從小到大,長輩、學校教會我們,謊言有兩種,一種是想達成個人自私不擇手段、或者企圖作弄別人的謊言,而另一種是為了守護重要事物所說的「善意的謊言」。

為了讓虛偽的美好延續下去,「善意的謊言」必須存在。

人都是一種追求美好事物的動物,為了創造許多遙不可及的美好,捏造出一個又一個的謊言。

這也沒什麼不好吧?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遍布謊言的,而世界也若無其事的運轉不是嗎?

作弊不說,人前華麗炫目的高材生。

笑裡藏刀,背後捅人的偽君子。

捐錢做公益,卻為了職位不擇手段的企業主。

這樣的人多的是,抓也抓不完。

人們永遠活在這般醉生夢死,爾虞我詐的世界中渾然不覺。

敲碎美夢的人反而遭受批判,揭穿秘密的人一個接一個被趕跑。

為了擊垮這樣的邪惡,使用「謊言」的正義又有什麼錯?

李景須也好、郁欽琉也罷。

尋尋覓覓一個披覆荊棘的答案是又為了什麼?難道依舊幻想世界美好單純嗎?

就因為這樣,他們才會停滯不前。

時間剩下最後兩周了。

陪著你的日子,就只剩這麼兩周了。

證明給我看吧!證明你們所珍視的現實到底具備什麼價值?








「你打算頹廢到什麼時候?李景須。」

我、郁欽琉、林語璃三人走到李景須的床邊。

「你們……沒死?」

小琉與小璃互相對看一眼,帶著疑惑的神情轉頭回去看阿景。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會說我們死了?」

小琉冷靜地問著。

「是若伶──咦?」

阿景欲言又止,倒抽一口氣。

「怎麼了?」

「不對啊?為什麼我會認為你們死了?」

阿景放鬆臉部的肌肉,回歸平時那個溫柔的臉色。

「景須,沒事吧?」

小璃坐在阿景床邊,臉湊近他面前問著,阿景的臉頰泛起一陣紅暈。

「你在看下去阿景就要爆炸嚕~」

我則是一如往常調侃著阿景,露出一個陽光的笑容。

「嗚──」

「咦!」

兩人害羞地別過頭去,小璃則是拉開彼此間的距離。

「這麼一來,你成功脫離遊戲了嗎?」

小琉沒有太多表情變化,冷靜地捲著髮絲問著。

「還……沒有吧,或許老大不是……我真正的目標。」

阿景講話斷斷續續地,似乎正想回想什麼。

「那麼身體呢?別忘了我們還在遊戲中,而且遊戲只剩下兩個禮拜,再找不到自己的目標的話,你就要被遊戲淘汰了。」

「明天就準備要出院了,可是我,我怎麼……」

阿景一手撐著頭,表情依舊疑惑。

「今天就好好睡頓覺如何?讓自己放鬆不要有壓力,自然能找到出路。」

小琉冷靜說著。

「明天好好玩一天吧!照小琉學姊說的做。」

我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阿景只是點點頭。

「我們先回去了。」

「景須再見。」

小琉向小璃比個手勢,小璃則起身向阿景微微點點頭,兩人往門的方向走。

「等一下,若伶。」

「嗯?」

會揭穿我的謊話嗎?

「這幾天,有發生什麼事嗎?」

「沒有吧,你傷得不清,住院住了三個禮拜不是嗎?除了pass掉期中考這件不幸中的大幸,應該沒有別的事吧?」

「是嗎?可是我卻有一股悵然若失的感覺……」

「你是在寫詩喔?那那種感覺是什麼?」

我揶揄著,雖然臉上看不出破綻,但身體還是很誠實的左搖右擺。

沒想到我這個職業老千,也有對自己的謊話感到迷惘的時候。

「不……不清楚。」

阿景撇開頭,還是很在意嗎?

「好好睡一覺!睡飽了就沒事了。」

「嗯,謝謝你,再見。」

阿景擠出一點笑容,向我道別,但那皺眉的神情,依然在思考這件事吧?

呼~真佩服我自己能演出這場戲,不過我撐得到明天嗎?在超能力這般使用下。

「我們三人」如同往常一般輕聲道別後,向右拉開冰冷的房門離開。




「景須!」

小璃穿著一件碎花小洋裝,頭上還戴頂可愛的漁夫帽,頸邊的頭髮綁成兩束馬尾,微傾身體,圈住雙手叫著阿景。

阿景昨天很老實的休息了,還好他沒有提出要見學姊們的請求,保險起見也交代護士盯好阿景,不能給他任何的錢或手機,給他有聯絡學姊們的機會,省下我不少力氣。

蘇空凜似乎也恢復了,今天就要絕一勝負,否則他會為了擊殺最後一位參賽者而來。阿景,就送你到這裡了。你的未來,讓你自己決定吧!

「小璃學姊,小琉學姊和若伶人呢?」

阿景呆頭呆腦走向小璃,臉頰還泛起一陣紅暈。

這裡是年輕人愛逛的流行商圈,玲瑯滿目的店家攤販賣著各種衣服、包包、飾品和有趣的小物,街角邊還有著表演各種才藝的街頭藝人。

現在是入秋的季節,下午兩點多也稱不上太熱,景須只做著休閒的打扮,穿一件白T搭配上深藍色牛仔褲……天啊,都快看不下去了,跟女孩子出來都不特別打扮一番,難怪人家不喜歡你!

不過比起國中算進步了吧?頭髮至少有書整齊,給人一股乾淨的感覺。

「這個嘛……」

小璃玩著臉頰旁的頭髮,扭扭捏捏轉著身體。

「他們說……要我們兩個人逛……」

「喔……好喔……」

兩人尷尬的對話著,唉,真是個純情小夥子。

你一定很喜歡吧?這個人現在的外貌可是你的初戀、你最早看見小璃學姐的樣子呢!那個用幻覺做成的外貌。

「那我們就隨便逛逛吧!」

「嗯!」

小璃緩緩靠近景須邊,將右手疊到阿景左手上,兩人慢慢牽起對方的手──

阿景突然放開了,轉頭看向小璃,小璃或許覺得有些害羞,撇開頭不看他。

「那……我們從哪邊開始逛呢?」

「都可以……」

兩人便有些尷尬的在商圈逛了起來……

完全投入在逛街的感覺啊李景須,沒有注意到在遠處偷偷跟著你的我,更沒有要求要一定要見到我,真是個薄情的小子。








將兩條街逛過一輪的他們來到百貨公司裡的座椅上,因為是沒店鋪一角的休息區,加上現在只有下午三點多,即使就坐在手扶梯旁邊,他們周圍也沒有其他遊客。

我站在某間店的落地窗外,從十步遠處看著他們。就算有小璃幻覺超能力的掩護,靠太近還是容易被發現的。

「景須……跟我出來逛高興嗎?」

尷尬的沉默持續許久,由小璃打破這個沉默。

「高……興啊。」

阿景搔一搔臉頰,有些害臊的說了。

「對不起……你是不是知道了,我男朋友的事情……」

「嗯。」

阿景沒有遲疑回答了,原先羞澀的臉龐變得沉重。

「嗯,那麼你怎麼想?」

小璃沒有遲疑,開宗明義問著。

這就是你最渴望看到的林語璃吧?果決又直接,不假思索回答你心中的疑惑,既沒有隱瞞也沒有欺騙──

即使這不切實際。

「我喜歡景須喔!我選擇了景須,但是景須好像不怎麼在乎我對你的感情。」

「怎麼會,你那時候不是說了-」

「對不起,我……我一時無法面對……對你說了很重的話。」

「景須一直……一直很溫柔關心我們,小琉也是……但是我不要這種溫柔,不要這種單方面的溫柔,不要這種迷惘的溫柔!」

「我想要看見,真正的景須、真正的笑容、真正的你自己!」

小璃撲進阿景懷裡,抱緊了他,像極了渴求溫暖的孩子,緊緊地抱著。

「我……」

阿景溫柔地摸了摸小璃的頭,臉上有著複雜的表情。

「謝謝妳!」

阿景讓小璃頭貼在自己肩膀上,當他被小璃緊緊抱住時,卻露出一個苦悶的笑容。幹嘛露出那種苦瓜臉啊?不會是我做得太假,讓他意識到這是假的嗎?

連美夢都過得這麼痛苦……

我到底……

好想就這樣解除能力,使勁給他臉上來一拳,給這個躊躇不前的臭小子一個狠狠的教訓,到底都把別人的苦心當成甚麼了!

哈啊──

一顆淚珠低落在掌心。

……

不行,我不能再想了。









「小琉學姊,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來到傍晚,小琉單獨約阿景在一座公園,靜謐的公園清楚聽見兩人的談話,不時還吹來陣陣微風。

小琉作著中性的酷打扮,棒球帽搭配披肩長髮、有些鬆垮的T恤與潮流牛仔褲,雖然中性卻依舊感受到一股奇妙魅力。

當然,這都是我的安排,滿足他夢想的安排。

「我想謝謝你,最近因為一次巧合,我與我的父母親重逢了,兩人相談甚歡,願意給彼此一個機會重新來過,說不定兩人真的有機會復合。」

「太好了!不過,這跟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學姊想跟我提這個?」

阿景笑了笑,應該也很樂見這個結果吧?

什麼都不願意多想,別人說什麼就是現實……

「其實,在聽了你和吳若伶說的以後,我想了很久,後來試著連繫父母親,和他們說了很多話。」

「或許是這個原因,他們才願意複合的吧?」

小琉微笑對阿景點點頭,不能笑得太過,他平常是不苟言笑的樣子。

「那麼,你找到自己的答案了嗎?」

斂起笑容,小琉慎重地問著。

「我……」

阿景垂下頭。

「我覺得我現在很幸福,看見你們每個人都能完成自己渴望已久的目標,替你們感到高興。」

阿景抬起頭,閉著眼嘆一口氣。

「但這份幸福,一點真實感也沒有。」

「喔?」



阿景?

兩人一起抬頭,仰望著星空,今日萬里無雲,看得見點點的繁星點綴夜空,令我也不禁在意起天空的樣子。

「謝謝你們,但我還是無法接受這一份幸福。」

阿景說著,臉上還有份憔悴、失落。

「喔?」

「不好意思,我必須去找若伶一趟,我想真正的答案在他身上。」

「當然,我想說的也說完了。」

「等一下,李景須。」

這個問題,是我想要問的,刻意改變下的結果。

「沒有真實感的幸福,是什麼意思?」

「喔!那沒甚麼,我只是想說句──」

會說什麼?

「辛苦了!真的辛苦了,我覺得很高興喔!遊戲還沒結束啊,我要找出自己的答案不是嗎?」

「要再照顧你幾天也行喔!說不定我們陪你,更能找出你想要的答案,就像之前我們幫助小璃一樣。」

「沒關係的,我還要跟若伶說聲謝謝呢!沒有她的幫忙,我根本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回到國中那裏。」

「離他遠一點吧,這幾個月來騙了我們那麼多,就是為了拖到所有參賽者都消失不是──」

「我一定相信他。」

他打斷小琉的話說了。

「從國中就認識的老相識,就交給我吧,放心吧學姊。」

「是這樣啊……」

阿景起身拿出手機,撥號給我。

「喂,雖然夜深了,可以麻煩你出來一趟嗎?來公園這裡。」

「當然……我剛好、剛好就在公園另外一頭。」

我全身早已滿頭大汗,不斷喘著大氣。希望不要在見到阿景之前就因為脫水而死,心悸和疲勞逐漸壓垮我的身體,連話都不能好好說。

「正好,我過去找你。」

拜託你快點吧……我可不想在任務完成前就先提早倒下去。




「阿景,你能夠脫離遊戲了嗎?」

我背對著他撐著旁邊的樹,希望別被他看見我現在的樣子。晚上的公園沒有太多燈光,特別是我現在站在樹蔭底下。

「不,對不起我改變目標了,我想打倒那個殺害學姐們的兇手。」

「兇手?學姊……學姐們都活得好好的-」

「你不要再騙我了!」

阿景喊著。

「吳若伶,你也是其中一個,遊戲的參賽者。」

「為什麼我們會在一瞬間移動到國中,還有為什麼你會了解我的超能力的事,這不用我多講了吧?」

他已經取回正確的記憶了,或許我真的撐不了太久。

「打從一開始,我就覺得很怪。」

「小丑說過,跟遊戲無關的局外人會失去與遊戲相關的記憶,可是戰神無情事件過後,你並沒有忘記這件事。」

「你怎麼能保證……哈啊-」

我倒抽一口氣,真的快不行了……

「你嘴裡的那個遊戲主辦人對、對自己訂下的遊戲都很曖昧不是嗎……如果真的符合規則,那戰神無情打死人……也、也會跟著死掉不是嗎?」

我攤開手,反駁著阿景,依然背對著他。

「那麼,遊戲剛開始出現那個平頭少年呢?」

「他是誰?我不清楚。」

「平頭因為出手攻擊你,所以受到對等的傷害,但是在數分鐘過後,我與他的打鬥根本沒有看見他身上的傷痕。」

「再來,小琉學姊的能力對誰都管用,但是為什麼沒辦法看清你內心的想法?之前小琉學姊無法看清假小璃是因為他根本不是人,而是用超能力變成的。」

「換句話說,你要不根本不是人,要不用類似封印的能力,阻止小琉學姊的讀心術。」

「剛才的兩位學姊,也無法被讀心術看穿呢!你一定不知道吧,我最近幾天胸前戴的項鍊就是信物,來自小琉學姐的信物。」

「還有,為什麼你會知道小琉學姊喜歡音樂盒?她和你感情這麼差,你不可能知道有關他的一切。」

「今天的學姊們也是你的傑作吧?小璃學姐不可能說這樣的話,小琉學姊早已下定決心不再追究過去的事情-」

「你到底做了什麼,還有你到底是誰,目的又是什麼?」

語畢,景須的影子綁住我的四肢。

「不是你吧,但請你告訴我,殺害兩位學姊的兇手到底是誰,又為什麼小璃學姐的『幻覺』在你的手上,好讓你一整天使用超能力騙我。」

「行,我也沒必要狡辯……你推理的很好……」

「那麼我問你,能夠有這樣的發展……難道就不是幸福嗎?難道一切的一切,不符合你的期望嗎?」

「對,這的確是我想看到的畫面,但這一點都不真實!」

「你不是一直盼望他們能復活嗎?哈嘶-」

「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一直在喘氣?」

「現在他們復活了啊,只要完成你過去許下的願望,就可以離開遊戲,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不是嗎?」

我不理會他,只顧著把自己的話講完。

「我不要這種幸福!」

阿景大喊一聲,影子束縛更緊了些。

「這種偽造的幸福,我一點也不想要!」

「夠了吧?你一定要休息,為了鼓勵沮喪的我,你為我做的一切我很感動,但你沒想過其他參賽者如果攻擊你會有什麼後果嗎?」

「夢想成真了呢……」

我用阿景聽不見的音量低聲的偷唸,唸完以後我說了:

「但這才是完美──」

「我不要完美,我要原先那個跌跌撞撞的人生!我不要一群欺騙我的騙子,我要一個真正的現實!」

阿景再一次加深力道,大力地吼著。

這一刻,我的願望似乎也達成了,現在的阿景,已經足夠堅強,足以面對往後的一切。

「快告訴我,不然我就一直跟你拖,拖到你體力不支倒下為止!持續發動超能力的你,快要筋疲力竭了對吧?」

「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的話,就打倒我吧!」

我說完消失在阿景面前,這是我要說的最後一個謊了。

「沒用的!你不要逼我殺了你,我不想動手。」

我已經出現到阿景背後,架住他的身體,把一把瑞士刀抵在他脖子上。

「很可惜,現在你沒有決定的權利。」

刀子正要刺進身體,砍中影子化的阿景。

影子迅速朝我撲過來,阿景在我背後還原成原型,被影子黏住的假我動彈不得時,他一腳向假我背後踢,大量影子包裹住被往前踹的身體,之後全身包了起來,只剩下鼻邊留有一小道小縫。

「傻子。」

我從容不迫走到阿景背後,一刀刺進他的背裡,但是──

「啊啊啊啊-」

阿景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背後不斷滲出鮮紅液體,痛苦地倒在地板上打滾。

包裹於幻覺中的謊言、騙術之下的幻覺,哪一個才是真的呢?李景須。

第一次消失以後,我先在他背後做出我的幻覺,接著往更後方的地方走,趁他把專注力都放在假我的點時,他就沒有心力應付後方真正的我了。

「聽清楚了,這個世界不存在永遠的真實,也沒有永遠的謊言。你好像看見真正的我,卻又看不見。」

再、再撐一下……

「你的願望,就由我來達──」

一把黑色的利刃貫穿我的腹部。

頓時間,我覺得好冷,雙腳無力跪倒在地。

他一個轉身,掃過黑影製成的黑刃刺穿我的右胸。是因為體力沒了嗎?我發動的『幻覺』,這麼快就失效。

不可能的吧?從什麼時候……

阿景的能力,不是不能刺傷人的嗎?

「若伶──等等,我的傷口?我沒有受傷阿?為什麼──」

沒錯,那是幻覺做成的刀,不是原先拿著的瑞士刀,真的瑞士刀早已被扔到一邊。

「阿景……沒時間猶豫了……」

「其實我的能力……是『騙術』,足以扭曲事實的騙術。」

這就是迴光返照嗎?身體突然被注入一股力量,希望足以撐到每句話說完。

「只要是內心想要改變的現實,都可以透過我的能力改變,你看見的,便是我用能力偽造出來的學姊。」

「發……咳呼!」

咳出了一大口血,阿景手忙腳亂地想用黑影堵住傷口。

「發動能力前,要說聲『夢想成真了呢!』」

「但,謊言終究只是謊言。」

「能力消失以後,現實便會回歸正常,但是只有被扭曲的事實會回歸,已造成的未來不會。」

「平頭少年的事情,我記得,因為我的能力的影響,讓他受了假傷。」

「那時候我……咳呼咳呼,我用騙術偽造成仲介人的身分救了你一次,今後可沒辦法。」

「為什麼小琉看不見我的想法呢……因為我、我有不能被知道一切的理由,小丑為了守護我的身分,所以……」

阿景抱著我,試圖拿手機起來叫救護車,但我的身體,大腿以下已經消失,不斷在往上。

「不要替……死去的人難過,死了就是死了……沒有辦法挽回……活著的人要堅強走下去……不要讓已經解脫的人……還要替你煩惱……」

我……累了。

倒在阿景的肩上,我真的累了……

這樣也算不愧對你們了吧?冶伊、婉綿。

願望實現了,現在的阿景肯定沒問題。我要回去,該回去的地方了。

再見!








「嘻嘻嘻嘻~」

「小丑?」

「阿景啊阿景,我有超超超超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呦呦呦呦~」

小丑又叫又跳,發出彈簧球似的「咚-咚-」聲,唐突地出現在我背後。

「你找到自己的第二個答案了,現在你可以脫離遊戲啦,恭喜你~」

可是我現在根本不想面對這個!

你什麼都沒告訴我,學姊怎麼死的,為什麼……

「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要瞞著我!」

「耶呼呼呼呼呼──」

小丑往旁邊一彈,做出驚訝的動作。

「每個人都自己扛起一切,什麼都沒說好就走了……」

好不容易找到真正的自己,一覺醒來兩位學姊就都離開人世,然後又親手殺了自己多年來的朋友,連他是不是殺害學姊的兇手我都不知道!

「你說過,如果我贏了遊戲,就可以實現我的願望對吧?」

「嘻嘻嘻嘻~沒錯喔,想讓他們通通復活也可以的呦~」

分明是明知故問,小丑早知道我的決心。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別那麼嚴肅嘛~」

一連遭遇自己的三名朋友全都離開,怎麼可能不嚴肅!我握緊雙拳,隨時有可能揮出去。

「夠了!快點說!」

「啊啊啊~喔阿景好兇嚕。」

小丑嚇一跳,往後跳一步,發出氣球洩氣的「噗-」聲。

「如果你還想完成第一個答案的話我告訴你,除了你以外的參賽者只剩下最後一個了,我可以替你們準備一個獨立的舞台,讓你們不用再浪費時間找對方了~」

小丑不安地左右張望,雙手點著手指。

「而且那傢伙還是殺害學姐們的兇手喔~阿景復仇記,Action!咿嘻嘻嘻嘻~」

「你說殺害學姊的不是若伶嗎?」

「哼啊~你也不覺得學姊是他殺的啊,我講甚麼也沒用。」

小丑雙手一攤翻個白眼,無奈地搖搖頭。

「小景景,好心提醒你一下,地板上有一枚漂亮的戒指喔!好像是……是什麼來著?時間到不撿它它會自動消失喔!」

「這是……小璃學姐的信物?」

「是是是……應該吧?不然你用一下超能力試試?來吧!再製造一個幻覺吳若玲跟你對話『嗚哼哼哼~若伶你為甚麼拋下我,你好狠啊!』像這樣之類的,還可以幫若玲小姐漆上256色讓她多采多姿喲!」

小丑拿出一張手帕,故意做出拭淚的動作嘲諷我。

「不用了,這就是他的信物沒錯。」

戴上戒指,摸一摸胸口的項鍊,我深深嘆一口氣、閉上眼睛。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我下定決心了,讓我終結這一切!」

說什麼,我都要把他們三個救回來!

小丑說過的吧?只要我贏得遊戲就能實現我的願望,雖然對另一個參賽者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根據我的願望,就沒有人會消失,即將殺死的人也能復活。

「哈哈哈哈~Nice!在這之前,請欣賞替兩位王者準備的表演吧,哼哈哈哈哈哈~」

「呀哈哈哈哈~」

「嗚呼呼-咳呼,我嗆到了,對不起。」

「哈哈哈哈~」









突然一個瞬息萬變的影像在眼前放射線般展開,回過頭來自己已經站在一所學校的門口。

學生有的打打鬧鬧、有的聊著天,往校門口前進。

奇怪,這裡是哪裡?

學生全是生面孔,學校的外型也有些不太一樣。

「喂喂,幹嘛站著不動,別擋在這裡。」

上前與我搭話的是教官。

「我……我……」

「幹嘛支支吾吾的?快點進教室。」

「請問,我的教室在哪?」

「在哪?你開玩笑嗎?你的制服上都繡了你的班級問我在哪,你到底睡醒了沒?」

教官指著胸口上的數字,這才發現我已經穿好學校制服,上面繡著一排數字,其中的」02」指的應該就是我的班級。

上學?為甚麼我突然要上學,這又是小丑的安排嗎?我剛才是跟小丑要求要去跟最後一位參賽者殊死戰,難道說參賽者在這裡嗎?




幸好玄關有班級配置圖,總算找到自己的班級,轉開喇叭鎖走了進去。

「喂喂,新來的。」

我被一名女同學叫住,他眉清目秀,雙眼炯炯有神,臉上帶著陽光的笑容,長髮整齊地灑落下來,皮膚呈現健康的淡褐色,S型的完美曲線令人羨煞-

「吳若伶?」

「噫!你認識我?」

少女倒退一步,非常吃驚。

雖然沒有綁側馬尾,頭髮也短些,不過整體的輪廓來看,確實是若伶沒錯。

「廢話。」

我索然無味說著,這又是在搞什麼?

「沒沒沒沒沒理由啊!我根本不記得你這個人!」

「我們國中就認識了吧?」

「不可能!我把我國中同學一個一個算給你聽-」

「若伶,找到新的寵物了嗎?」

「啊?」

門邊傳來一個成熟的女聲。

後門走進來兩名女同學,將長捲髮紮成側馬尾垂在右胸前,身材姣好高挑,眼神上挑而有些兇悍,露出一個富含韻味的笑容,雙手抱胸倚靠在門邊。

另一名戴著眼鏡,留著短髮,瀏海剪成妹妹頭,手握拳放在胸口,歪著頭看著我們,眼神十分溫柔。

「唉呀~你長得滿可愛的啊,哼哼~下課後陪姐姐—」

側馬尾女子說著,一邊走到我身旁,用一種像是要舔舐別人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我,一邊用指尖在我的臉頰邊滑動。

「喂!長這樣的你也吃得下去-」

若伶話還沒說完,就被我直接巴下去。

「幹嘛啦!太沒禮貌了吧?我們才剛見面你幹甚麼!」

若伶沒有回應我的吐槽,只是再把我的頭巴回去。

「我說,你們是誰來著?」

「奇怪,你認識若伶,可是不認識我們,你不是轉學生嗎?又說和若伶國中認識……」

短髮女子開口問著,這傢伙應該正常一點吧?

「你到底是誰啊?」

「李景須。」

「李景須?這麼詭異的名字我絕對不認識。」

「沒禮貌的東西!你說誰詭異啊-」

話還沒說完,頭就被悶進某種柔軟的物體裡,雖然還是被硬質的布料擋住。

「唉呀呀,姐姐叫做歐冶伊喔,景須弟弟請多指教。」

歐冶伊這樣說著,用手搓著我的頭。

「他的年紀跟你差不多吧?你叫人家弟弟這樣對嗎?」

吳若伶這麼吐嘈了。

「唉呀這色狼!」

「什-」

啪-剛才還洋溢在幸福裡,沒想到馬上被一巴掌巴在地上,接著又是一隻大腳伺候。

「有變態呀!竟然直接偷襲姐姐的胸!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啊!」

話是這麼說,但她是用邊講邊笑的口氣唸著。

「唉呀呀,踩下去的觸感也很不錯呢!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被騙了。」

帆布鞋在我的背來回磨動,雖然力道不是很大,但是十足的羞辱。你們這群神經病……

「他們老愛開玩笑,別在意,他們都是很好很正常的人。」

抱歉,我很難相信妳這段話。

短髮女子走到我旁邊,講話有些小聲的低頭對倒地的我自我介紹:

「她是歐冶伊,我叫蔡婉綿,你好啊,李景須。」

歐冶伊的腳移開,由蔡婉綿扶我起來。

才正要跟若伶問怎麼一回事,冶伊和若伶又是玩在一塊。

「你好。不過你們的友情真好,能夠彼此互相鬥嘴。」

拍一拍背上的灰塵,我說了。三人很自然靠在一起,有說有笑的打打鬧鬧……






下課後,吳若伶和蔡婉綿並坐在一起,兩人拿著截然不同的書看著。

不對啊?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問來著吧?不過那件事是什麼?

剛才上課在幹嘛?怎麼一眨眼又到下課了,而且大腦還很理所當然地接受這個訊息。

「喂,吳若伶,你在看什麼?」

「嗚?我在看『一拳擊倒別人的防身術二十招』,剛剛看完『入門八極拳十六式』,然後這邊還有『笨蛋都會的桑搏』……」

「為什麼都是武術的書啊?你想殺人嗎?」

若伶放下書,嘟著嘴說:

「你才殺人咧!研究武術有什麼不好的嗎?」

「好特別的喜好!你什麼時候這麼喜歡武術了!」

「不然這別還有啊『靜下心閱讀』、『台大生不藏私的讀書十六招』、『速讀英文單字口訣』……」

若伶指著桌上另一邊的那疊書。

「太極端了!為什麼又跳到這麼正經的學習叢書!」

若伶皺著眉,似乎完全無法理解我所說的。

「嗯,那我繼續看了。」

放棄與我的辯駁,繼續看書。

是我太沒有常識嗎?還是他學習的邏輯真的很奇怪……

放棄與若伶對話,我轉往另外一邊的蔡婉綿。

「那個,蔡婉綿,你喜歡歷史小說嗎?」

我有些好奇的跟她搭話。

「嗯!非常喜歡!」

她的眼睛有如發出一道閃光似的,閃閃發亮的看著我。

「只要是歷史故事我都非常非常喜歡!尤其是古人講出的名言佳句,這一幕幕都超帥的!」

「像是凱薩大帝曾經說過:『我來了,我看見了,我征服了。』超有王的威言與風範,真是個瀟灑有肩膀的真男人啊!」

你跟他很熟啊?你真的看過他本人嗎?

「當戰士歸來時,拖下鎧甲的凱薩,露出精壯的肌肉,坐在帳篷裡等待著將領報告戰情。」

「沒有一位他看的上眼的,直到一名年輕的少年走進來,凱薩顧不得自己的形象,衝上前給與他一個擁抱,激昂的說著:『還有你,布魯特!』」

不,"還有你,布魯特"這句話是他的遺言吧?而且故事完全不是這樣走的。

「『啊,布魯特,我們的愛,不能讓元老院的老古板們知道。』裸著上半身的布魯特緊抓腳上的綿被,激動說著:『沒關係,有你就夠了,凱……』」

不行,我到底聽到了多糟糕的東西?

這已經不是歷史小說了!只是BL的幻想!

蔡婉綿後面似乎還說了很多,但我裝作什麼事都沒有快閃了……

默默的走開後,冶伊回來了,我上前跟她搭幾句話。

「對……了………歐冶伊你下課都在做什麼呢?」

因為剛才剛進門的事,和她講話是一種挑戰,天知道她又要用什麼玩笑捉弄我。

「沒什麼特別的,大概就看個書,跑跑福利社吧。」

冶伊對我露出無懈可擊的美麗笑容,直視我的雙眼,這樣的他真得很有魅力,令我害羞的別過頭。

三個人都好喜歡看書……

「課內的嗎?還是課外的?」

冶伊遞給我一本小說,看封面我就不敢恭維。

封面是一名肌肉結實的美少男抱著另一名少年,肌肉男露出愉悅的表情,而美少年露出痛苦的神情,身上還冒著許多冷汗。

「我喜歡文學。」

「是哲學吧!某種意義上的哲♂學!」

我倒抽一口氣,冶伊只是神色自若笑一笑。

「唉呀那也不錯,不過我更喜歡有『虐』的內容。」

「虐心文學嗎?那的確有股特殊的吸引力。」

背後不斷冒出冷汗,我回想起剛才的蔡婉綿,嘗試把話題拉到一個安全……嗎?的地方。

「哼哼~不只是虐心喔,身體上的折磨更吸引人。」

我是不是又問了什麼不該問的?

「喂喂~小景須喜歡鞭子好呢?還是喜歡橡膠水管呢?」

哪個回答都很奇怪啊!

「這,這種問題問若伶不是比較好嗎?」

「不一樣~民意調查這種東西,越多資料越好。而且我很好奇你這種單純的男生,會給我什麼樣的回答?」

「……」

「我會替你保密的啦!就看在朋友的份上說吧!」

冶伊面帶微笑,將臉湊到我的面前,使勁的用雙手緊抓著我手臂不放。

「我……完全不了解。」

「唉,算了,小景須太單純了。」

冶伊輕輕把我推開。

是你太不正常了!

「男孩子應該都對這種問題有興趣的吧?」

「你對男生的印象是什麼!」

沒想到,最正常的人和書還是若伶……

不對啊!你們三個神經病!









「欸、欸,你在發呆嗎?」

奇怪?

一個眨眼,又來到黃昏的教室。

沒有燈光,學生似乎都離開學校,沒有聽到放學學生打鬧的聲音。

好像理所當然──不對啊,我的想法一直被衝突拉著走,而且竟然會抗拒反抗。

歐冶伊輕推我的肩膀問著。

「那麼,既然大家都在,我就直說了。」

教室裡只剩下我、若伶、冶伊、婉綿四人。

「我不知道為什麼,被某個人拉進一場遊戲裡,還得到莫名其妙的超能力。」

若伶激動地說著,順帶一提,他和我之前見到的他有點不一樣,他沒有綁側馬尾,倒是綁側馬尾的是歐冶伊。

「這很荒唐沒錯,但請相信我。」

「唉呀,不只有你吧?」

「什麼意思,冶伊?」

「唉,我跟婉綿也被拉進了這個莫名其妙的遊戲裡,當然也有了你口中的超能力。」

不同於剛才輕蔑神秘的表情,冶伊顯得十分嚴肅。

「真的嗎?太好了,那我們就能彼此互相照顧了!」

「喂,若伶、冶伊、景須,我們不要殺人好不好?」

蔡婉綿這麼講完,教室突然一片沉默。

「主辦者說,殺光所有的人才能獲得勝利,但是我不想……」

婉綿的臉色變得惶恐,身體不自覺顫抖著。

「放心吧,婉綿。我絕對不會濫殺無辜的。」

若伶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就像替我打氣時那樣的微笑。

「你怎麼能這麼肯定的講?」

反駁的人是冶伊。

「如果對方和你決死一戰,在這種你死我活的情況下,你會選擇什麼呢?選擇殺了對方,還是把自己的人頭乖乖捧出去?」

「那這種人稱不上是什麼無辜,企圖殘害他人性命的人沒有活下去的價值。」

若伶斂起笑容,冷酷地回答了。

「喔?那如果遊戲最後只剩我們三個人,你要怎麼做?」

當婉綿問完,若伶沒有回答,歐冶伊也沒有再說下去。

「你們……啊!那麼景須呢?景須有辦法的吧?」

婉綿淚眼婆娑,有些哽咽地說著。

三人的目光重疊在我的身上,現在才注意到我這裡嗎?

我知道答案,只要完成當初自己所許下的願望,就可以──









「其實──」

「其實什麼?」

又來了,正當我想說出答覆,已經來到另外一個時間點。

我與若伶兩人站在馬路上,一旁還有幾個年齡與我們相仿的人倒下,伴隨著噁心的鐵銹味,還又那向外蔓延的血池。

臉上的表情猙獰不堪,有的血肉糢糊、有的臉上被刨出個大洞、有的甚至斷肢──

咕嗚!

一股反胃的感覺從身體傳上來,我不想再看到這種畫面。

但街道上的人們,逐漸變成一粒粒的光粒子,慢慢消散。

若伶的表情嚴肅,與之前的活潑完全不同,眼神裡失去了朝氣,手先是舉起來想抓住什麼,不久又放下,在那隻手裡,只有在手掌處不斷消散的血漬。

瞳孔沒有任何光澤,臉上更沒有一絲血色。

身上沾著淡淡血跡,冷淡的用腳踩著某個人的頭,語氣十分冰冷。

「其實你這麼做是錯的!你殺了人對吧?」

婉綿聲音沙啞地叫著。

「如果我不這麼做,死的人就是我們!」

若伶吼著,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生氣的她。

「他們已經沒有能力抵抗了!放過他們吧?」

「放過?為什麼?」

若伶轉過頭,以可怕的眼神瞪著婉綿。

「這種人,有什麼好值得原諒的?到處搶奪別人能力,用自己的狐群狗黨和一些自以為是的暴力逼迫弱小的人,死一死算了,反正不過就是世界的米蟲。」

「不要把人命說得這麼簡單!就算他死了,你又能解決多少問題?」

我看不下去了,朝著若伶大吼。

「行啊,那麼你要怎麼解決問題。」

若伶以一股極大的手勁,抓起地板上一名昏厥的男子,往我的身上丟過來。

他的身體正在消逝,手中的重量也越來越輕。

「能解決的話,你現在就解決給我看。」

「……」

看著手上的男子不斷消失,我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知道這個世界有很多這樣的米蟲,沒有關係,我見一個、殺一個,為了守護更多無辜的人,屠夫與制裁者必須存在這個世界上。」

「等一下,若伶、若伶!」

說完這段冷酷的話,若伶走掉了。

伸出手想把若伶拉回來,想再跟他說點什麼,卻抓到一團空氣。

他離我的距離,好遠……








「拜託你們,阻止若伶吧!」

聽到蔡婉綿的聲音,回頭一看,他似乎在對歐冶伊說話。

「你們」?所以也有我了。

「為什麼?這樣不是挺好的嗎?反正我們不可能挽救周遭的人,而且周遭的人也不打算把我們當好人看,那麼我們做這個爛好人幹嘛呢?」

歐冶伊這麼說,但沉重的口吻與心情,還是溢了出來。

「不是的!打架與殺人不可能解決任何問題!只要坦承相見,對方一定也能感受到我們的心意!」

我忍不住出口反駁歐冶伊的話。

「心意?你們真的太善良了。不過很可惜,社會是現實的。」

「這個世界上,也是有著許許多多的戰爭,才會擁有現在的和平,打架或許不是萬能的,但人的言語也是。沒有完美的選擇,只有損失最小的選擇。」

歐冶伊嘴裡說得無情,臉上卻帶著愧疚。

只要完成當初的目標就行──

「放心吧,姊姊我會保護好你們的。」

歐冶伊說著感性與沉重的話。

「歐冶伊,我想讓你知道一件事。」

我開口了。

「唉呀,你終於打算告白了嗎?還是要做我的奴隸呢?姊姊不排斥有個弟弟喔!」

歐冶伊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即使在這種狀況下,也強顏歡笑著。

「遊戲第二個答-」

奇怪?

說不出話,身體無法動彈。

有如影片被按下暫停紐,整個世界變成枯葉的顏色凍結住,誰都不能動,也包括我。

直到我打消說出來的念頭,世界才恢復原本的樣貌,拿回身體的主導權。

是不想讓我說出真相嗎?但是……我真的想幫助他們!

好吧,或許可以用某種暗示?

「我們或許不偉大,不能改變其他人,但是自己絕對不能自甘墮落,不要被周遭的人所影響,堅持自己的正道。」

「沒必要拯救所有人,只要守護自己堅信的人事物。這點我希望若伶也能知道。」

「謝謝你的忠告,如果還能見到他,我會轉告他的。」

歐冶伊笑了笑,揮一揮手走向夕陽下的街道,而我們卻被一陣黑暗包圍、吞噬……








「吳若伶,你這個喪心病狂的殺人魔!」

回過神,時空又切換到別的地方。

往聲音的方向一看,樓下籃球場上蔡婉綿和吳若伶似乎正在吵架,我則是站在有些距離的走廊上。

趕緊跑近到籃球場附近,小心沒被他們注意到。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我要完成遊戲。」

若伶的話,呆版而直接。

沒有那股渲染給別人力量的活力,如同機械般的死板。

「你瘋了!難道你也打算一直殺人下去?」

蔡婉綿對著若伶激動的大罵,

若伶雙眼無神,冷酷平淡的說著:

「反正這個世界的人,早就全都瘋了。」

「每個人濫用自己的能力殺人,你爭我奪,弱肉強食,早就全都瘋了。」

「這並不代表你要跟著墮落!」

蔡婉綿的話語裡帶點哭腔。

「冶伊已經走了,我不希望……我不希望……連你也都……」

「哼,就是因為他有著那種堅持才會死的。」

「不準你這麼說!」

婉綿跪倒在地,身體不斷發抖。

「這本來就是個殘酷的世界,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違反大自然法則的人,理所當然的被淘汰。」

若伶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我不要……我不要所有人都死掉!為什麼一定要舉辦這麼殘忍的遊戲?」

若伶沒有回答。

「為什麼你要遵從這種不合理的規則?如果是以前的你的話,遇到難以解決的問題一定會想出最好的解決辦法吧?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為什麼要屈服?」

「為什麼!兩個月過後,難道你連一點同理心、尊嚴與判斷是非的能力都沒了嗎?」

若伶大力甩開婉綿拉著的手,對她大吼著:

「為了守護眾人幸福的大義,死掉少數人又何妨?難道要把所有超能力拱手送給只顧一己之私的人你才甘願?」

「放心吧,等到我贏了,我一定會創造一個和平共處的世──」

「那你就先殺了我啊?大騙子!」

若伶再次沉默。

「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你的超能力?怎麼能保證你不是在騙我?」

「騙了冶伊,搶走他的能力不就是你嗎?」

「連自己……連自己的摯友都下得了手,那你就連我也殺了啊?哈阿?」

婉綿尖叫著,像個瘋婆子般,又哭又罵。

「吵死了!」

若伶大吼。

「你以為我沒有想過嗎?世界的答案是什麼?僅僅給我們這句話,不管我做什麼嘗試都徒勞無功,這說不定只是個玩笑話,打從一開始根本就沒有這種和平解決的方法!」

「我殺的人,是那些已經失去自我與良心,朝我攻擊來的人!你以為我想殺了他們嗎?」

「錯!如果我們沒有做出了結,那些人就會一直糾纏上來,直到有一方倒下為止,難道我要用自己的命去救他嗎?讓他殺更多的人?」

「歐冶伊沒有你想像的正義!他也想殺了我!我難道真要像他說的,雙手放開被他殺死嗎?」
「為什麼……為什麼……」

蔡婉綿雙腳發軟,倒在地上痛哭。

「你離我遠一點,就當作是我最後的慈悲,我不想現在殺了你,不過下次見面,一切就不一樣了。」

若伶快步離開了,留下停在原地痛哭失聲的蔡婉綿。

我小心跟蹤他,發現他跑到女廁所裡大喊:

「為什麼!」

「為甚麼這個世界要這麼殘酷,到底為什麼啊!」

「世界的答案,難道就是要毀了我們這群人嗎?不管怎麼走,到最後都只是死路一條,失去了自己最愛的朋友,人生活得還有什麼意義!」

「沒有完成遊戲的人最後還是都會死?這個決定也太犯規了吧……」

若伶的聲音越講越沒力,不斷用手臂拭去淚水。

「我一定會打倒所有人的,最後一個值得活在世界上的人是你,蔡婉綿。」

「我會背負起所有責任,讓那些人全部責怪到我身上吧!」

不想讓別人傷心,所以把責任全不攬到自己身上嗎?

「等到事情結束了……冶伊……你不會孤單一個人的……」

若伶大口喘著氣,眼淚滴落在地面上,改變地板的顏色。

我必須走上前,告訴他"世界真正的答案"隱藏的秘密……








「吳若伶!」

正想叫住他,好像又轉換到另外一個地方了。

可惡,不想讓我阻止他嗎?主辦者。

「你就是主辦者嗎?」

若伶對著一名小丑說著。

他的長相沒有任何改變,主辦者。

兩人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站在旁邊,繼續說著話。

「歡迎你啊哈哈哈~最後的勝利者~」

「你曾經說過,最後的贏家,有權力許一個願對吧?」

「是啊,我會遵守諾言的呦嚕嚕嚕~」

態度依舊十分令人火大。

「把大家──不,把所有的參賽者還給我!讓他們復活!」

「恕難從命~」

小丑用揶揄的口吻,行一個貴族禮。

「你說什麼啊,混仗!」

若伶一拳揮上去,但是拳頭從小丑的身體穿透過去,彷彿打像空氣一般。

「……」

「哼,……」

「……」

奇怪,他們在說些什麼,我聽不到他們說的話。

只見若伶的表情由激動轉為失落,之後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似的,雙眼直視著主辦者……








「就是他了嗎,小丑?」

若伶這樣問著小丑──若伶?

「如何啊?這是我看上的人喔!」

小丑一樣不正經地說著。

「你說他有能力改變……是真的嗎?」

「這種事就交給你親自體會看看如何?」

「唉,算了。」

若伶嘆一口氣。

「反正我本來就是本著報恩的心態來的。」

「噗哈哈哈哈……你是抱著贖罪的心態來的,嗯?還是被殺的心態來的,嗯?還是不夠過癮的感覺咧,啊反正絕對不是報恩,嗯哼哼哼哼~你想太多了。」

兩人看著的對象,就是我?國中時期的我?

兩人站在我國中時期的教室,周圍的人事物和時間靜止,變成如同落葉般的土黃色,但兩人還是能正常對話,便這麼站在教室窗戶外看著我們。

「那麼,負責仲裁遊戲的工作就也交給你啦!遊戲要在一年後開始,你可以跟小景景好好培養感情呦~」

「欸,那種東西應該培養不出來。」

若伶這般吐嘈小丑。

「哼嘿嘿嘿嘿~別忘了我們約定的,身為仲裁人的你,可以共享記憶,但是不能在平常暴露自己擁有超能力這件事,只要被別人發現你有超能力就輸囉!不過你這種高級騙子~嗯?」

「我知道啦!不能挑戰參賽者,也不能公開自己是參賽者或仲裁人的身分對吧?」

「也是可以啦,但是只要被別人抓到了~嗯,你懂你懂,你很懂!」

「那不就是不行嘛!」

「聽好啦,你將會承襲李景須死黨劉人豪的記憶,李景須對你的印象,也就是對劉人豪的印象稍加改變而成的。」

「欸!那、那這個世界的劉人豪會?」

欸!

劉人豪?我想起來了!那時候、那時候企圖勸退我不要和吳延讓起爭執的少年、那個在窗外看著我無能為力的少年,就是劉人豪!

的確,我對吳若伶的印象,和對劉人豪的印象一模一樣……

「啊是又關你什麼事情?不開心都不要,你回你原本的世界。」

小丑故意把嘴巴督起來,壓沉嗓音說了。

「……」

若伶咬著牙,明顯在猶豫。

「反正你已經是個殺了快二十人的超級殺人魔不是嗎?咿嘻嘻嘻嘻~這可是你最後能漂白的機會了,還是你要帶著二十人的怨恨回到原本的世界呢?嘻嘻嘻嘻~」

「知道了知道了,我答應就是了!反正一切都會變回原樣吧?」

若伶咕噥著。

「唉呀,果然該幫若伶小姐選個女孩子繼承,等等李景須把你當成男的看怎麼辦,不然你看看他這麼不高興。」

小丑用手磨一磨下巴,發出「噗噗──」的搞笑聲音。

「才不是那原因好嘛!白目要有個限度!」

「好啦,那我們一年後見~」

語畢,若伶走進我的國中教室,和國中的我搭話,一切便從這裡開始……

所以若伶給我的感覺才這麼熟悉,才沒有讓我起疑他是誰。

這是若伶的回憶,所以她的真正身分……

對了,我想起來了!我應該是要去最終遊戲的場地吧!那麼從之前到現在發生的往事又是什麼?

你的安排,到底是什麼?主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