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業務的非日常：關於喜歡的人喜歡怎樣的人這件事

　　
　　「為什麼客戶資料能忘在健身房啊？！」
　　
　　手握方向盤，東銘的暴躁表情簡直就差一句『你白痴喔！』沒罵出口。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修竹只撓頭笑了笑：「對不起。」
　　
　　「會忘的話就別帶出公司啊！」
　　
　　「是，我會記住的。」雖然面帶歉意，但還是很認真地在認路：「啊，前輩，前面右轉。」
　　
　　駕著車順著車流在市區裡兜兜轉轉，總覺得眼前的景色越來越眼熟，只是東銘也沒深思太多，就問：「話說你居然有健身的習慣哪？」
　　
　　「因為前輩你不是很喜歡健美裸男嗎？」
　　
　　修竹這麼回的時候，東銘讓自己的口水嗆上好大一口，猛咳了好幾聲：「乾！誰跟你說的？！」
　　
　　「也沒誰跟我說啊，就偶爾發現你會特別多看裸男圖片幾眼吧？」
　　
　　「也有可能我是很羨慕那種身材啊？！」
　　
　　當東銘這麼強烈反駁時，修竹也只是呆了一下，然後撓撓頭：「對哎……」
　　
　　「……」東銘朝修竹瞟過來一眼，那冷睨著的眼神滿載著：『這孩子是不是哪裡有病啊？』的鄙視。沈默了幾秒，才開口：「然後咧？我喜歡看裸男照又跟你上健身房有啥關係啊？」
　　
　　「當然是想成為讓前輩提升記憶力和工作效率的強化劑啊。」
　　
　　東銘無言到死。
　　
　　「前輩還記得之前說過的女同事們要多看小鮮肉照片的事吧？你看，我多練練，那前輩你看我就夠了。」
　　
　　雖然修竹很自信地想撩起西裝下襬讓東銘看看他的六塊肌，但東銘根本不瞄他一眼，只盯著前方路況，駕著車慢慢降了車速。面前經過的健身房大樓佔地百坪，整面的玻璃牆擦拭得光亮，內部照明透亮得一眼就能望盡內部整齊乾淨的裝潢、與一應俱全的健身器材，是很知名的訓練室。
　　
　　這裡他認得，並且因此感到刺痛：『陳柏霖以前剛開始的時候就是在這兒當教練……不過他說過調分店了叫我別來這兒找他，應該不會在這裡碰見他了吧？』
　　
　　這間健身房的附設停車場怎麼走他都還記得，而刻意忽視了修竹開始解西裝內白襯衫下襬鈕扣的動作，冷淡地開口：「到了。」
　　
　　「喔，對，前輩你來過？」
　　
　　「沒有，他外頭有指示。」以前的事他壓根不想記起，而對修竹的疑問表示否定。
　　
　　「？」修竹歪了頭，也不知道在懷疑什麼。在東銘把車停好後，他便下車：「我去拿東西，前輩來看看嗎？」
　　
　　「不用了，我在這裡等你。」
　　
　　「喔。」
　　
　　在修竹離開之後，東銘一個人待在車上，儘管不想去回顧，但過往的記憶不停地翻覆。
　　
　　他應該要待在車裡舒舒服服地吹冷氣的，但最後，他還是下了車，點上一根菸，深深吸上一口，讓那沉重的白煙充斥了他的肺部，像要把那些討人厭的思緒融進那白煙裡，再將它們長長地吐了出……要是這樣就能擺脫這些記憶，該有多好？
　　
　　「喂，你來這地方做什麼？」
　　
　　熟悉的聲音刺進他的鼓膜，疼在他的大腦，而引得他眉頭一皺。他知道是誰，所以視線不再去追尋搜索那人的影像，就算知道聲音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幹嘛？裝沒聽到嗎？傅東銘。」
　　
　　陳柏霖走到他前方，面對著他站直著身子，以著一臉怒意：「我們已經沒關係了，你還出現在這裡幹嘛？想鬧事嗎？滾！立刻給我滾！」
　　
　　儘管東銘是想逃的，但此時，他的思緒卻打轉起：『這傢伙明明說他調分店了，想想他說的時間點，就是開始劈腿的那陣子吧？早出晚歸、身上都是女人的香水味……難道他並沒調分店，只是怕我來這裡看見他跟年輕妹子勾肩搭背眉來眼去的嗎？』
　　
　　「再不走？等我揍你嗎？！」
　　
　　正當柏霖舉拳威嚇起他時，並沒花上太多時間拿資料的修竹已經回來了，遠遠一見到前輩被人纏上便快跑過來，一手抓住那高舉的拳頭，阻止了柏霖的動作：「你對我前輩幹嘛？陳教練。」
　　
　　不像戲劇裡面突然現身的英雄，東銘就看著他遠遠跑過來，而在腦子裡默默記下了那影像：『啊，好像撿到飛盤跑回來的狗。』
　　
　　不只記了下，還做上標籤。
　　
　　「前輩？你說這傢伙是你前輩？！」柏霖的臉，把他的驚愕尷尬表露得一覽無遺。
　　
　　「發生什麼事啦？」修竹一頭霧水，只得問。
　　
　　「不知道，我就在這兒抽煙，突然來了個流氓叫我滾。」東銘慢條斯理地把手中的長煙輕吸一口，便丟在柏油地上，吐著一縷白煙，以鞋底捻熄。
　　
　　「你、你！」柏霖就像被硬朝嘴裡灌了顆球似地，梗在當場罵不出口。
　　
　　修竹沒察覺到什麼異樣，只一臉問號：「流氓？他是這裡的教練，雖然我不是讓他負責的。」
　　
　　「教練喔？」東銘這才斜眼看向氣得滿臉通紅的柏霖，一手掩上唇邊，無聲地竊笑：「看不出來。」
　　
　　「傅東銘！！！」柏霖終於氣得把他的全名吼出聲了。
　　
　　修竹看向東銘：「前輩，他認識你哎。」
　　
　　「我不認識他。是說資料都拿到了吧？快點，開會要遲到了。」
　　
　　開了車門，東銘先上了車，修竹也在客套地向柏霖點了頭後，往副駕位置上坐去，無視那人一直怒瞪、瞪到眼睛像要噴出火似的，東銘發動了車子，悠悠哉哉地往停車場出口駛去。
　　
　　路上，修竹一直盯著他的側臉，在離開健身房有好段距離後，修竹才開口：「東前輩，你真的跟陳教練不熟嗎？」
　　
　　「你怎麼一直問吶？」雖然這樣講，但東銘的語氣並沒有任何不耐煩，和平時一點就爆的反應相差甚多。
　　
　　「那個教練平時人也蠻和氣的，很多女學員都很喜歡他，只是聽說他的女朋友曾經也是他的學員，所以現在禁止他教女的，就只能負責男的，帶的人很少，跟其他教練比起來薪水少很多啊。」
　　
　　聽著修竹這麼說，東銘也只是嘴角一揚：「喔。」
　　
　　「我第一次看他對人發這麼大火。」
　　
　　雖然東銘只看著前方，但一旁修竹的視線也令他無法忽視，最後，還是認輸地吐了一句：「大學時代認識的人啦……」
　　
　　「有過節？」
　　
　　「對，有過節。」
　　
　　「什麼過節？」
　　
　　「事情都過那麼久了，我不想提。」
　　
　　在東銘這麼說後，修竹才沒再逼問他，坐正身子，雙眼直視前方：「那我送他個東西好了。」
　　
　　「什麼東西？」
　　
　　「投訴單。」
　　
　　後輩平淡吐了三個字，東銘都要讓自己的口水給嗆死：「咳！投、投訴？！」
　　
　　「對，我是學員，有付學費，當然可以寫投訴單。」
　　
　　「不、不是那個問題，我是說……」
　　
　　「就算前輩不讓我知道你們發生什麼事也沒關係，剛剛他想打你，就這點，夠了。」
　　
　　降速將車子開向公司的停車場，東銘不知道該對修竹的話有什麼反應，而保持沈默。
　　
　　下意識地瞄了身旁的修竹一眼，那總是笑面迎人的大孩子，現在的側臉，雖然安靜，但明顯感覺得到一股沉重的怒氣。
　　
　　「……那是我跟他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前輩，你這是在袒護他嗎？」沉著聲出口，那話，相當銳利。
　　
　　「怎麼可能？路上的狗吠每一聲都要去理會是沒完沒了的。」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東銘，只是不想再和那個人有任何瓜葛。
　　
　　東銘的話，很好地說服了修竹，在睜大眼回視著東銘沈默上幾秒後，那嚴肅的臉再度笑了開來：「……嗯。」
　　
　　車子熄火，東銘打開車門：「快去辦公室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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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東銘，那傢伙，是個同志。」
　　
　　隔天，當修竹去健身房時，柏霖主動找上他，劈頭就是個大爆料：「告訴你，離他遠一點，那種噁心的人少跟他混在一起。」
　　
　　「同志？所以說，東前輩喜歡男人？」修竹畫的重點怪怪的。
　　
　　「對，而且他喜歡的就是像你這種體型高大身材結實的類型，我先警告你了別怪我沒提醒你。」
　　
　　「喔，先謝謝你跟我說這件事。」修竹以著單純無害的笑容回應他，在柏霖轉頭離開後，他還是往櫃檯處去拿投訴單了。
　　
　　『東前輩說的過節就是這件事嗎？的確，要跟別人說自己是個同性戀，不可能啊。』
　　
　　修竹只這麼判斷了，並且在投訴單的理由項目上填下【歧視發言】的四個字。
　　
　　『前輩喜歡男人？』
　　
　　『那我很有機會嘍？！』
　　
　　笑咧了嘴，在該填的欄目都填完後，將紙條投進學員聯絡箱裡。
　　
　　
　　
　　今日的幸運物：啞鈴。
　　
　　
　　
　　如果累積夠漂亮的成績，也能練就一身健壯的體魄，是不是就能期待前輩對我有那個意思呢？
　　
　　能被東前輩喜歡上，那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