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友善提醒,本回哈士奇話量爆多)
在回城後的隔兩天,漸漸熱起的陽光下,席法將馬匹牽出來,以繩索繫在主堡兩側,由牠們在繩索畫起的有限範圍內散步、啃草、休息,而他則將散亂於庭園中的石塊往城牆處堆,想著清理乾淨馬車也好走一些。
雖然心裡很清楚這只是自我滿足,但布拉德總一副無視他、無所謂的冷淡貌,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鬱悶,要是能讓他住得舒適些也就好了,但他什麼表示也沒有。
『果真就是個無慾無求、對一切都沒要求的人呢。』
不由得又是一笑:『這世上這樣子的人類或妖物超稀有……也罷,就當作對瀕臨絕種動物的雞婆照護吧。』
搬著搬著,就打起了正中央一環型破垣的主意。那原先是庭園裝飾,而正中央就是立著九世的銅製大雕像,下方是環型的白色大理石,在環與雕像之間是花壇,只是當時不見天日的環境下,花壇的花並非是種來的,而是被插上的花圈花束。如今銅像已經不在,在那場戰事後,人類把這城裡所有能用的東西全部拿走,自然不會放過鍛冶用的銅,連大理石材都被敲走,如今只剩一般的石塊土堆。
『要是改造成魚塘,在這裡養些鯉魚和鯽魚一定很棒。』伏在那土垣上休息,看著眼前寬大的環型凹陷土窪陷入幻想,肥美的魚躍出水面的舞姿,他舔了舔唇:『我修好了這麼多地方,弄個小水池養個魚沒關係吧?』
立刻搖了搖頭:『不行,冬天一到牠們會凍死,而且這裡再怎麼說也不是我的地方,修理打掃就算了,據為己有是絕對不行的,至少要和布拉德商量過。』
點了點頭。
提到魚,就想起了在春雪漸漸溶化後,自己去溪流邊放的魚簍,不知道昨天白天放了後,到今天能捕到多少魚蝦呢?蝦虎、鰱魚、鯽魚……不管是串起來抹鹽烤還是煮上一鍋雜魚湯都是很美味的。
『去溪邊一趟吧。』
席法起身往主堡內走,打算帶上裝魚用的竹簍去。只是正當他收拾起要往溪邊去的工具時,先是感受到了妖物的氣息,接著是一陣巨響,一旁的石牆被由外向內地打破了大洞,在土石紛飛散了一片土煙時,兩名體型巨大的狼人先後踏了進來,一黑一灰:「嘿嘿嘿……有人類來修理這破城,老子剛好也餓了,快來幾個傻瓜讓我填填肚子!」「如果人類能好好在這裡修城修上幾個月,那麼,應該沒吸血鬼出沒吧?」
牠倆抬頭環視了被整修得乾淨整潔的主堡大廳內部,見到那新的血族大旗,然後才見到在一旁一邊揮著空氣中的土塵、一邊咳著的席法,他披著白色斗篷遮去獸耳和獸尾,狼人們一同盯著他:「人類?」「你的同伴呢?快叫出來讓我見見吧。」
席法停了揮著土塵的手,勉強止了咳聲,一手掀開斗篷帽,一表無奈地:「你們說的我聽到了,但我不是人類,而且今天這裡只有我,沒有人類給你們填肚子。」
「唉,原來是獸人啊?」「同族?你屬於哪個勢力?我不記得王有派其他獸人過來。」
席法回答:「我只是流浪的獸人,不屬於誰的部下,今天也只是剛好在這裡歇腳。你們呢?來這裡幹嘛?」
「只是例行巡視,這裡是獸王的地盤,如果有妖魔獵人或是吸血鬼,一律殺無赦。」其中一匹灰色狼人回答後並問:「外面兩匹馬是你的?」
「對,你們不會吃了牠們吧?拜託你們別吃了牠們,那麼乖巧的孩子我很難再找到的。」說著時,席法以著下往上的汪汪目光,搭配著雙手交握於胸前的低姿態,伏下了雙耳懇切地祈求。
「只有你一個,為何用到兩匹馬?」灰狼人再問。
面對狼人尖銳的質問,席法帶笑回答:「因為有馬車啊。我平時就是偶爾當當護衛,或是做點小買賣賺點錢。有馬車做什麼都方便,簡單的家當帶了就走,累了就在車廂裡睡,也不用搭什麼篷子。」
對他的回答,似乎認同了,對看了一眼,兩匹狼人也沒再說什麼。見已經令牠倆放鬆戒心,席法反問:「剛剛我聽你們提到了吸血鬼,那不是絕跡很久?難不成還有吸血鬼在這裡徘徊?」
灰狼人回應:「說不準,王說吸血鬼是不是真的滅族了還未知,也許會突然生幾隻出來也說不定,如果還有,一定要將他們趕盡殺絕。」
「為什麼?如果還有倖存的吸血鬼,那可是極為珍貴稀少的種族,不是應該將他們保護起來嗎?」
聽著席法相當天真的疑問,灰狼人先是長嘆口氣,搖了搖頭,才再向他瞥了來:「小子,你幾歲?」
「快五十了吧?」
「難怪。」灰狼人一表認真地解釋起:「告訴你,我的年紀已經三百歲了,過去還曾經被吸血鬼奴役過,那是你無法想像的悲慘遭遇……」
「喔?能讓看起來這麼威武強大的您說出這樣的話來,是有多悲慘呢?」
席法睜大了好奇的雙眼,直直盯著灰狼,那雙清澈的瞳孔不帶任何嘲諷與譏笑,單單只是為了等待灰狼的回應而放大著,在那視線攻擊下,灰狼躊躇了好些時候。
忽然,他舉起雙爪掩上雙眼,屈下身子低嚎:「她讓我去追飛盤撿球!」
黑狼人與席法都先是一愣,然後黑狼人狂笑起:「那是啥?!哈哈哈!」
「這還不是最屈辱的!她還讓我在一群吸血鬼面前倒在地上翻肚讓她摸個爽!」灰狼人屈辱地敘述起吸血鬼女是怎麼欺凌他、讓他痛恨吸血鬼的往事:「最可恥的是,她搔得我沒辦法克制我自己,不停在地上滾爬哀求她繼續摸我肚子!這條尾巴沒節操到我好想咬斷它!」
「哈哈哈!以狼人來講這真是夠屈辱的!」黑狼人捧腹大笑:「你的主子是吸血鬼女?笑死我啦!還有什麼說來給我笑笑?!」
「她還給我戴項圈和貞操帶。」灰狼人的聲音簡直像要哭了:「她說狼人的大雞巴最棒了,想到就讓我操她……她說吸血鬼性交的時候會忍不住咬上對方的脖子,她嫌我的血喝起來像泥巴水,所以給我戴項圈,這樣她才不會在太過興奮時咬上我的脖子喝到我的血……她嫌棄我!身為狼人我寧可當一名戰士或是殺戮者!她居然只把我當成性奴和寵物!太傷我的自尊了!」
聽著牠的話,黑狼人止了笑,在沈默三秒後怒吼:「羨慕死我了!那吸血鬼妹子漂不漂亮?身材好不好?我也想被這麼對待啊!」
「……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張臉……」灰狼人放下了雙爪,看著自己的掌心,回憶著那容顏,垂下雙耳蹙緊了眉頭,低語:「在布拉德九世的咒式被破壞了的時候,陽光灑了下來,她就在我緊抓著她要逃離這戰到要被岩漿吞沒的領地時,就這麼化成灰燼了……最後的那一刻,她衝著我笑……有什麼好笑的呢?……我覺得那笑容是個詛咒,雖然我脫離了被她擺佈的枷鎖,但從那之後,我每天每夜,都會想起那張臉,而且只要一想起她,我的胸口就像被灌了毒水一樣,呼吸困難,而且痛得不得了……我變得沒辦法和其他女獸人生孩子,一攤上女獸人我就會想起她……這都是她害的……她詛咒我了。」
「……聽來還真不是啥好事啊。我也不羨慕你了,那種讓狼破病不能交配的詛咒我可不想受啊。」
黑狼人這麼嘟嚷著時,才注意到席法一直沒出聲,朝他看去時,他正認真地提筆在小冊子上認真書寫。灰狼人不禁問:「你在幹嘛?」
席法回答:「我正在做筆記,我想我認識的一名小說家肯定會很想聽的。你可以再多告訴我一些你的親身經驗嗎?如果提起她會讓你感到難受,你也可以告訴我其他吸血鬼的資料……像是───你見過布拉德十世嗎?關於他的傳說太過稀少,他的生平幾乎沒有人類知道。」
「嗯……感覺要說上很久啊……」灰狼人深思著,並直盯著席法那被斗篷掩著的頸子,隱約可見的黑色項圈。
席法這才想到什麼,收了筆紙,轉身搜起自己一直擱在牆邊的大糧袋:「瞧我,聽得太入迷都忘了。我這兒有存些過冬用的乾肉,一起坐下來邊吃邊談吧。」
一見到席法一一拿出的火腿、臘羊腿、肉乾等等,黑狼人口水都要滴下來了:「唉呀!小子你肉類準備得挺多的!」
「也有乾酪和酒,你們吃嗎?」席法一轉身,就是左手大塊乾酪、右手一瓶葡萄酒。
「乾酪也不錯!」一見到酒食,兩匹狼心花怒放:「酒很好,來一點吧!」
「喏,盡量吃,別客氣!」席法大方地將所有酒食推給他倆:「能在這種荒山相遇也是緣份,放開來吃喝,開心最重要。」
「沒錯沒錯,小子你說得極對!」
三名獸人席地而坐,圍著酒食成一個小圈,在喝了幾口酒、吃了幾口肉後,灰狼像想起什麼,又伸爪掩上臉:「她還禁止其他吸血鬼碰我,有一次有個女吸血鬼摸了摸我的頭,就被她提出決鬥請求,那次也是鬧到布拉德九世出面。」
「『也是』?吸血鬼間常常爭吵嗎?」席法拿起紙筆,努力記錄著。
「……你聽說過吸血鬼的本性都很高傲嗎?就算是同族人,碰了不該碰的地雷也是會直接打起來的,雖然都打不死,不過旁邊的東西就慘了。一般階級的吸血鬼,他們只聽布拉德九世和十世的話,其他族人的話一概不理會,各行其事。」
席法抬頭回答:「只聽說過每個吸血鬼都像人類的貴族一樣,高高在上。」
「……說到布拉德十世,我也只有遠遠見過他幾次。布拉德十世相當特別,其他吸血鬼都還有他們各自的個性,有各自的偏好也會有各自的地雷,布拉德九世明顯喜歡鮮花,總要從領地外快馬加鞭的送鮮花進城堡裡裝飾……
但布拉德十世不只沒有明顯的愛好或娛樂,也沒有什麼情緒起伏,對一切都漠不關心,就連布拉德九世賞給他的侍女,也在陪了他五六年後被他一口咬死,聽說理由只是那人類侍女太想家總一直哭,他感到厭煩了。
那是連妖怪都覺得他是怪物的存在,連吸血鬼們都沒辦法瞭解他。
布拉德九世說過『十世只需要維持冷酷無情的心就夠了,同理、同情、憐憫這些東西他不需要有,那才是真正吸血鬼之主該有的樣貌。』,但要我說,那就只是存在在那裡的存在,你不知道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但只要他一個不高興馬上能把你撕成碎片,所以連吸血鬼也不太敢靠近他,理由和敬畏布拉德九世不同,就是會怕他,當時不會怕他的大概只有布拉德九世而已。
我的魔力感知能力不大好,據奴役我的女吸血鬼的說法,布拉德十世的魔力雖然只有九世的四分之一,但那是因為他年紀小,再過個幾百年的修行說不定就能超越布拉德九世,成為吸血鬼漫長歷史上最強大的君主……不過我也不清楚她這麼說的依據在哪裡,但是吸血鬼們似乎都很肯定這種推測,幸好他已經被人類用聖矛給捅死了,否則活到現在肯定是個禍害,不管對人類還是對妖物而言。」
聽著灰狼漫長的敘述與個人的觀點,在一個段落後,席法回以閃亮亮的神情:「……太厲害了,不愧是活過那段歷史的前輩,知道的事情這麼多……太敬佩你了,狼人大哥。」
「……我叫雷利,這智障吃貨叫傑克。」灰狼人這麼介紹自己和同伴的名字時,回過頭才發覺肉食快讓黑狼人吃到沒了:「喂!留點給我啊!」
「是你這白痴講到太入迷了!食物當然是先搶先贏啊!」
「啊,聽得太開心了都忘記自我介紹。我叫席法。」
他堆著一臉和善的微笑自我介紹,二狼頓時停了拉扯羊腿的動作而沈默。在黑狼怒起眉張口時灰狼拿了塊乾酪朝那血盆大口狠狠塞下,讓他哽著一大口硬質乾酪轉到另一邊去淚流滿面嗷嗷叫。
灰狼人朝席法看了過來,扯起一笑:「你說你是流浪獸人,有沒有興趣到我王手下做事?」
席法回以客氣的笑容:「我的興趣是讀書,還有很多個圖書館沒去過,所以還沒有穩定下來的打算。要是哪天覺得讀夠書了,我會考慮的。」
「喔,慢慢考慮吧。」灰狼這麼說著,再咬了口羊腿嚼著,嚥下才說:「對了,既然你也在這附近閒晃,那你也多留意一下吸血鬼吧。」
席法有所疑問:「你說得好像很肯定還有殘存的吸血鬼似的?」
「那是我從王那裡聽說的,當初吸血鬼滅族的時候,魔王說過『血族是不滅的』這句話,王認為魔王一定知道什麼秘密,但無法追問,只從那句話判斷吸血鬼再度出現是相當有可能的事。」
灰狼稍頓一頓,再度開口是語重心長:「你一定要小心,吸血鬼第一次出現在你面前時,一定會先搏得你的信任,他們可能會對你很好、不會加害於你,但那是他們狩獵的天性,他們喜歡慢慢靠近獵物、取得獵物的信任,然後在最近的距離下,一咬要了你的命。
你會覺得他們說起話來很真誠、沒什麼好值得懷疑,甚至他們會表現出好感,但那完全是對食物的好感,在他們的本性裡,除了同為吸血鬼的族人外,外族都是食物或奴隸,他們對你好只是因為他們不討厭食物和僕人罷了。
切記,別相信他們,總有一天他們會要了你的命,就算沒要了你的命,也會給你留下一個永遠無法消失的詛咒,令你痛不欲生。」
聽著,席法以一道淺淺的笑容微點了頭:「謝謝你的忠告,雷利前輩。」
「……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就此告辭。」灰狼起身,拎起雙爪亂撓著自己頸與大嘴的黑狼,往他倆打破的石牆處離開。席法一聲「有緣再會。」,他抬手揮了揮:「對了,你要告訴別人可以,記得不能透露我的名字和長相啊。」
「知道了。」
一直到遠離了城堡,周遭只剩綠樹、灌木與副城被打散在林裡的大小石塊時,雷利才放了傑克,順手朝牠背部用力拍開,令牠前衝了三步並咳出那大塊乾酪,爪子扶上自己的頸子大喘了三口氣,才回過頭來生氣地對著雷利又吼又叫:「我說你個白痴啊!為啥阻止我?!那傢伙可是做掉咱們不少人啊!就算他請我吃好料我也不能這麼放過他!不斃了他咱們都要讓其他妖怪看不起啦!」
雷利冷靜地解釋起:「所以才說你智障。那傢伙的傳言你少聽過嗎?會用聖咒的獸人,你想怎麼打贏他?被幹掉的沃納、漢克、卡爾哪個你贏過?那傢伙根本就是我們的天敵啊。」
傑克哽了口氣,一秒後才轉向一旁吭了一聲。見他似乎冷靜多了,雷利再度啟口:「而且那傢伙放著不管對我們也沒壞處,他不屬於哪個勢力,他吃妖怪,也吃人類。他不只是我們的天敵,對吸血鬼來說,那是比人類、比獸人都要可怕的存在,他如果要在這裡待上一陣子是最好不過。」
「那……偷偷把他的馬吃掉?」
「最好不要,說到馬,過去聽說某個笨蛋偷吃了他的馬,後來當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狼人馬車,被很多妖怪恥笑,然後就不知怎麼地從這世上消失了。」
枝椏上的烏鴉振起翅,發著嘎嘎聲飛離了森林,往人類的村莊去。
一直橫躺在主堡地下一樓階旁的沙發上的布拉德,這才睜了眼。
他一早就想殺了那兩匹狼人,若席法是他的僕人,一定會下那樣子的命令,但卻意外地,從狼人口中聽到了這陣子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的答案:原來,族人會給中意的僕人戴上項圈,以防太過興奮時咬死對方。
衝著這解答,就暫時放他倆一條生路吧。
雖然他很想看席法殺死他倆時,血紅染上那白色斗篷的模樣,但也許、可能、或許……像這樣和平地從對方的嘴裡套話,也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