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話:正是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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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4-14
  自我到鄭心研家那天起,又過了半個月的時間。

  當我一坐到教室座位上,剛好就瞥見抽屜裡放著一張便條紙。我把便條紙撕了下來看一眼,上面寫著「中午到頂樓一趟」。

  這是我和王翊萱之間專屬的交流方式。自從鄭心研假扮我姊的事件發生以後,王翊萱就再也沒有來過我家了。如果她要和我討論漫畫的話,就會在我抽屜裡放一張便條紙,要我到頂樓和她見面。

  一吃完午餐,我赴約來到頂樓。不過這裡嚴格來說也不算是頂樓,而是頂樓門前的樓梯間才對。似乎是因為以前曾經有許多不良少年在頂樓抽菸,所以學校就把頂樓給封鎖起來,樓梯間也加裝了監視器,自此之後就很少學生來到頂樓,這裡也就成為我和王翊萱秘密聚會的場所。

  頂樓門前的樓梯間位於陽光無法直射的地方,總是灰濛濛的一片,並不是個適合看漫畫的地方,看漫畫的時候還挺費力的。不過王翊萱卻很滿意這裡,我曾提議過換個地方但都被她拒絕了。

  和女同學偷偷摸摸約在這種地方見面,聽起來有一種背德感呢!哇哈哈。

  當我到達頂樓時,王翊萱已經坐在樓梯上等著我了。

  「啊?妳這麼早就來了啊?」

  「是飛柴你太慢了啦!」

  王翊萱坐在樓梯上,抬起頭笑著說。

  她的身邊還殘留一個透明塑膠袋,我立刻就看出來那是合作社麵包的包裝,看來這就是她的午餐了,平常她總是在吃麵包。

  「唉,那是因為妳中午都只吃麵包吧,這樣會營養不良的喔。」

  我坐到她的身旁。

  「哼哼~漫畫家可是很忙碌的喔。」

  王翊萱一臉得意,搞得好像自己真成為漫畫家了。我吐槽說:

  「妳還只是高中生吧。」

  「那就換個說法吧!『高中生漫畫家』怎麼樣?」

  「我是沒意見啦……」

  我苦笑。鄭心研曾說過『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改變的吧。』這樣的話,老實說我並沒有實感。但如果把這句話套用在王翊萱身上的話,就會發現她改變了很多。原本那個說話唯唯諾諾的女孩,如今已經能自然地和我對話了……雖然,僅限於頂樓上和我聊天的時光。

  我接著問道:

  「今天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她從裙子的口袋裡拿出手機,興高采烈地擺在我眼前說:

  「鏘鏘~你看看這是什麼?」

  雖然我還不知道手機上面寫著什麼,但我知道她說「鏘鏘~」的時候非常可愛,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錄下來重播一百遍。

  「你拿過去看看。」

  她把手機遞給我,我接手後看了一遍螢幕上面的文字。這是由某家出版社寄過來的信,而內容則是說……您的作品經審查後,將登於下一期的短篇欄目……欸?這也就是說──

  「妳投稿的漫畫被選上了?」

  我又驚又喜地看著王翊萱,她開心地咧著嘴笑說:

  「很厲害對吧?」

  「超厲害的啊!現在妳真的是『高中生漫畫家』了耶!」

  我興奮地握拳喊道。雖說成名的不是我,但只要一想到王翊萱一直以來的努力終於有所成果,就令我振奮不已。

  王翊萱被我用「漫畫家」來稱呼,反倒開始覺得害羞了。她羞澀地笑著說:

  「哈哈……還只是短篇被選上而已啦!如果要成為真正的漫畫家還有一段距離呢。」

  「說得也是,以後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也儘管找我吧。」

  「那……今天晚上能不能一起去吃頓飯呢?」

  「欸?」

  我愣了一下。

  「等等!……一起吃飯!?為為……為什麼突然說要去吃飯呢?」

  腦袋突然間像延遲的電腦一樣無法正常運作,說話也開始結結巴巴的。我活到這麼大,還真是第一次有女生約我吃飯,讓我有點招架不住。

  「這次投稿能這麼順利,都是多虧有飛柴幫我,所以……我希望能給飛柴一點回報。」

  王翊萱水汪汪的大眼凝視著我,一臉無辜地歪著頭對我說:

  「難道……不行嗎?」

  「當然可以!」

  我一瞬間放棄了思考,答應她的邀約。

  她聽了我的答覆之後,開心地跳起來歡呼:

  「太好了!那放學以後我在校門口等你喔!」

  說完後,她拿回手機,踏著輕快的步伐跑掉了。

  看著她雀躍不已的背影,我忍不住笑了笑,對一片無人的樓梯間喃喃自語:

  「她怎麼比我還開心啊……」

  時間來到了下午。老師一宣布放學,逸賢來勢洶洶地走向我,一邊磨拳擦掌著說:「喂!聽說有個美女大學生每天跑去你家,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給我說明白啊!」唉!看來又是破梗王李雪希在搗亂了。如果和他聊起來的話,一定會浪費很多時間。我毫不猶豫地無視他,高聲留下一句「我今天有急事!先走囉!」就匆匆忙忙跑掉了。

  至於鄭心研那邊,我也已經用通訊軟體傳訊息留言「今天有事,會晚點回家。」告知她了。話說回來,我送出留言後才發現我留給鄭心研的留言竟然跟我留給爸媽的留言一樣,真是可怕的巧合。

  我在校門口等了一段時間後,王翊萱才踏著小跑步過來,喘著氣說:

  「飛柴,你跑太快了啦。」

  我笑了笑,聳聳肩說:

  「沒辦法,誰叫班上有個煩人的李逸賢呢。」

  她聽我這麼一說,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哈哈!那我們走吧!」

  她用手輕掩著她莞爾的笑容,卻更襯托她笑容的迷人。我差點就要看呆了,直到她走了好幾步路後,我才恍然回過神追上去。

  一對高中生男女穿著制服並肩走在大街上,感覺就好像是情侶一樣,這種想法讓我感到有點害羞,也有點高興。

  不知道王翊萱她又是怎麼想的呢……幫忙看她的漫畫或是她一起討論漫畫,可以說是我出於自己意願才做的,但她還是邀我和她一起吃晚餐,這代表她應該滿重視我的吧?或者說……她可能喜歡我?──不不不,我到底在想什麼啊!之前鄭心研才假扮成我姊問過王翊萱同一件事,王翊萱就表明說她對戀愛沒有想法了。

  不許再胡思亂想了!王翊萱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這只是一頓很平凡的晚餐,只是多了一個女生在旁邊而已。

  我盡可能消除內心的雜念,跟著王翊萱的步伐,一步步走進餐廳裡面。

  這是一間燈光昏暗、氣氛優美的牛排館,看起來價格不便宜。「兩位請跟我來。」一名文質彬彬的年輕男服務生帶我們到位子上坐下。我入坐後打開桌上的菜單,接著恭敬地闔上菜單。

  王翊萱翻閱著手中的菜單,困惑地盯著我說:

  「怎麼了嗎?」

  「我需要沉澱一下心靈。」

  我神情凝重地將雙手架在桌子上合十,活像個虔誠的祈禱者。

  王翊萱訝異地問:

  「咦?你有宗教信仰嗎?」

  「沒有,但我在對我的錢包懺悔。」

  想像一下,身為一名高中生,雖然家境不差,但是身上頂多帶個五百元就夠用了。可是某一天,你不小心走進一家沒來過的店,發現最便宜的餐點居然要六百元。那時的你肯定也會和我一樣如坐針氈。

  她看著我嚴肅的臉,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來,開心地笑著說:

  「今天全都交給我買單就可以囉!」

  「但是讓女生買單……」

  「我可是欠你一個人情喔?總得要還的對吧!」

  王翊萱俏皮地向我眨了眨眼,口氣卻相當強硬。我沒有繼續爭辯下去,反正就算我爭辯贏了也根本付不起帳,簡直是自討苦吃,不如乖乖當一回小白臉。

  之後店員過來為我們點餐,我點了店內最便宜的沙朗牛排,王翊萱則點了價位更高的嫩煎牛小排。我們一邊享用晚餐,一邊聊著她畫畫的經歷和投稿到出版社所發生的種種事情,聊得非常開心。

  王翊萱說她從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就被媽媽帶到美術安親班學素描和水彩畫。國中的時候她開始接觸漫畫,於是試著畫畫看屬於自己的漫畫。國三的時候,她鼓起勇氣投稿到各個出版社,然而不是沒有下文就是收到退件的回覆。在這過程中,她的漫畫技巧全都是自己看書學來的,也從來沒有從別人口中得到評語過。一直到最近,她才和別人開始討論漫畫,了解到自己的不足和缺點。而那個人給予她評語的人──也就是「我」。

  「飛柴,這次投稿能被選上,都是多虧有你的幫助喔。」

  「也沒有這麼誇張啦!我只是提供一些建議而已,沒有妳說的那麼厲害。」

  忽然被她點名到,讓我覺得有點開心,卻也有點害羞,飄飄然的感覺油然而生。

  不過我其實也只是因為想看她的漫畫才決定幫她,她說的話該說是言過其實還是什麼的,我不覺得自己有她說得那麼重要。

  為了避免自己繼續沉浸在飄飄然的氛圍中,我轉而開始誇獎她:

  「妳的漫畫能夠被選上,那是因為妳本來就很有資質唷。」

  但王翊萱卻輕輕地搖了搖頭,柔和地微笑說:

  「可是,如果沒有你的話,我不會有現在的進步。」

  她放下了手中握著的刀叉,緩緩地將手伸向我。接著……她突然握住了我的雙手。被她這輕輕的一碰,我的內心就像是被一顆隕石撞得七上八下的小星球,手掌與金屬之間產生的汗水開始讓人變得在意,在意得跟著放下手中的餐具。

  她小巧的雙手纖細而柔軟,微熱的溫度漸漸傳遞過來。溫度就像是電流,流入我的手中,酥酥麻麻的,如果要用一句話來形容的話,這或許就是戀愛的感覺?

  不過……這大概只是我會錯意。王翊萱說過她對戀愛沒有想法,對她而言我就是個一生只熱愛血小板的《愛的漆黑騎士》。

  所謂的青春期男生,就是個容易對戀愛會錯意的脆弱存在。只要女生主動向你搭話,就會自以為那個女生對你有好感。只要女生輕輕的觸碰,就會自以為那個女生喜歡你。但這就只是賀爾蒙的作用罷了,人與人之間的互動,不過也就是如此,沒什麼特別的。

  所以……王翊萱絕對不可能喜歡我,絕對不可能!

  「飛柴,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對不起?」

  她突如其來的道歉,讓我感到莫名的困惑。

  為什麼她突然要說對不起?在我的印象中,她沒做過什麼令我反感的事,根本沒必要道歉。

  「嗯,我要向你道歉,因為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的真心話。」

  她的笑容變得越來越僵硬,握著我的雙手也握得越來越緊,充分表達她現在的緊張情緒。

  但,那因為緊張而泛紅的面容、因為緊張而緊抿的朱唇,卻也顯得更加美麗。

  她倒吸了一口氣,就像是要把緊張的情緒全部都排除體外,一鼓作氣提起全身上下的勇氣訴說:

  「你知道嗎?正是因為你的特立獨行,才讓我開始漸漸注意到你的身影;你知道嗎?正是因為你坐在我的身旁,才讓我總是忍不住想描繪你的側臉;你知道嗎?正是因為你的溫柔,才讓我鼓起了告白的勇氣。」

  然後,她說出了那句話,那句我在心中不斷否認的話──


  「你知道嗎?──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