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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19432 字
更新於: 2019-04-14


  「哈……哈……哈……」

  午夜的道路上,一名男性奔跑著。外表三十過半,體格稍微發胖,他穿著泛黃的襯衫和牛仔褲,唾液流到嘴邊,沒有空閒擦拭。


  「媽的!媽的!!」

  男人以波森語咒罵著。他可以聽見背後的腳步聲,但是不敢回頭,哪怕慢了那麼一兩步,都有可能是回得了家或是回不了家的差別。

  好吧,也許不管怎麼樣都回不了家了,那也許是看不看的到明天陽光的差別。男人踹道路上任何可以踹倒的東西,垃圾桶、廢棄鐵架或是電線桿──拜他的能力之賜,他希望這些東西能夠造成追兵一點困擾,不過迴盪的腳步沒有變小聲。


  他不知道該往哪裡跑,也沒有優秀到可以在這種情況下邊跑邊想,只是奔逃。一路逃回家只會把家人牽連進去;逃進自己也不熟的小巷是有機會擺脫,但是更大的可能性是自殺;至於跑上大街,祈禱警察會幫忙?先祈禱警察不會跟著他們一起開槍再說。

  一個人要落得這麼狼狽有很多種方法。惹到不該惹的人,講了不該講的話,偷了不該偷的房子。而這個人做的是其中最莫名其妙也最無辜的一件: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一個屍體被丟到加侖河的水裡,腳被塞進水泥桶裡面。他還記得那個屍體身上的衣著十分體面,十隻手指都帶了戒指,而且看起來很貴,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記得這個,不過人有時候就是會記得一些一點用都沒有的小細節。

  碰。他們終於開槍了。


  「幹!」

  為了不讓自己變成另一個加侖河浮不起來的屍體,男人繼續奔逃,肺部就像爆炸一樣,呼吸困難的程度讓他幾乎後悔剛剛罵了那聲幹。

  但是事情也不是全無轉機,既然對方開槍了就代表他們不得不這麼做。男人靠著腎上腺素和追兵拉開距離,終於在他自己的膝蓋撐不下去的時候,他發現追兵已經不見人影。


  「哈……哈……」

  他很想跪著趴下來躺到明天,然後就這樣直接回工地幹活算了。不過對方想必不會就這樣放棄乖乖回家,男人再笨也想得到這點,要是他不想成為加侖河的神祕屍體,他還是趕快找個地方躲為好。

  事到如今也不用想回家了,不如說就算他想回去也不知道路該怎麼走。他沿著牆壁拖著腳步,靠著還不差的聽力心驚膽戰。不過他什麼都沒聽到,就連四周房子裡面的人聲也一樣。

  忽然他腳絆到一具屍體。


  「!」

  他差點尖叫,往後跳撞到一桶廚餘。聲響讓地上的屍體動了一下,男人心跳停止了一秒才發現那其實不是屍體,而是一個睡在報紙上的流浪漢。

  「幹!」

  他怒罵起來,一腳對著流浪漢的臉踢下去。


  「幹!你!娘!嚇我!操!」

  每一個驚嘆號配一次腳踢,那名流浪漢在第三腳之後就沒有反應了,男人冷靜下來之後,朝他吐了口口水。

  「怎麼不去死。」

  他拋下兇狠的話語,離開這裡,走了兩步路之後折回來,從昏死的流浪漢身上剝下大衣,套在自己身上。初冬的天氣稍冷,這件大衣有著和禦寒程度相當的大小,把他身體的大部分都罩住。也許這樣可以讓他們第一眼不要認出來,也許可以在走投無路的時候裝成無辜的流浪漢,男人這樣想著,鬼鬼祟祟的離開。

  不過他運氣很好。他甚至沒看到有人在找他,很快就找到路回到大街上。他想了想,也不能永遠在街上遊蕩,最後還是回了自己的家。



//

  經過了昨天晚上的驚魂,男人沒有睡得很好,於是他決定翹早上的班。反正工頭都要他們做到晚上九點十點,這應該不會太對不起他。說到底都是工頭的錯,昨天晚上才會這麼晚回家,遇上那種鳥事。想到這裡,翹班就翹得更心安理得了。他把五點的鬧鈴按掉,乾脆睡到八點,當他起來的時候,剛好看到門口的妻子正在送女兒出門。


  「爸爸!我出門了。」

  可愛的七歲女兒跑過來,給他一個擁抱,而他也抱回去,拿著滿是鬍渣的臉磨她的臉,把她搔的咯咯笑。


  「乖乖上學喔,烏德忒。」

  「好。」

  他去盥洗去了,等到出來的時候,女兒已經出門,只剩下老婆在那,沒好氣地看著他。


  「那?為什麼又翹班?昨天晚上又喝個爛醉了吧?」

  「別管我的工作。」

  「什麼別管你的工作!家裡透支越來越多了,你還把賺來的錢全部喝掉!你知不知道我每天上市場──」

  妻子的碎碎念灌進耳中,讓男人的火氣瞬間上升。明明每天都累得跟條狗一樣,昨天晚上還遇見那種鳥事,還要被這樣指責?明明一切都是為了她們,為什麼這些女人就是不懂?


  「昨天晚上也是,你知道我和烏德忒等你多久嗎?結果你──」

  「我沒有!!」

  他忍不住咆哮,聲音大到連自己都覺得耳鳴,老婆被這麼一吼,退縮下去。


  「不要管這麼多,有早餐吧,幫我熱一下,我很累,吃完還要休息一會。」

  妻子低著頭乖乖去了,男人就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沒什麼重要的新聞,也沒有有趣的節目,他把電視關起來,但是一瞬間,周圍安靜的像是昨天的夜晚一樣,他打了個寒顫,重新把電視打開,讓甜美的新聞播報聲幫自己壯膽。

  五分鐘後,老婆把冷掉的早餐熱好端到他面前,坐下看著他吃。她的手藝依然完美,就算是冷掉的再熱也完美,男人在心底表達他的讚美。


  這時,旁邊的新聞突然切了一起插播:

  《今晨、警方在加侖河邊發現一起屍體。》

  「咳!」

  自製的牛角麵包從嘴裡噴出,男人很沒禮貌地把碎屑撿回來吃。但他的心不在餐桌上,直直盯著電視看。真是神奇啊,畫面中的場景簡直和他昨天晚上看見的一模一樣,男人一邊頭暈腦脹,一邊逃避現實。


  《死者經確認為安結公司執行長,屍體有多處重擊的痕跡,身上的財物被洗劫一空,警方現在正朝著搶劫的方向偵辦……》

  「怎麼了?你竟然對這種事有興趣。」

  妻子看到他恍神,忍不住發問,本來她還以為他又會生氣,但他只是無言的點了點頭。


  「很可怕啊。」

  「是啊,的確是很可怕。執行長……應該是很有錢的人吧。連這樣的人都會遇害。」

  「嗯、嗯。」

  男人不舒服的把電視關掉,兩三下把面前的麵包全部吃完。


  「我吃飽了。」

  「嗯。」

  「我要再去休息一下,不要吵我。中午以前就會出門。」

  說完,男人起身,把自己關回主臥房裡,坐在床上。

  追殺、屍體、搶劫……一時之間太多事實,讓他像是在做夢一樣。

  如果是的話,那一定是個最糟的惡夢。

  他的腦袋模糊,心裡想著要不要連下午的班一起翹了。



//

  「今天有好好來上班啊,安東尼。前幾天忙得很嘛,嗯?」

  「忙著幹你娘啊。」

  面對同事的屁話,男人──安東尼惡狠狠回了一句。自從像是惡夢的那天,又過了三天。恐懼感漸漸朦朧,一切都風平浪靜得不真實,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安東尼懷疑起自己到底是不是在作夢。

  今天他難得沒有做惡夢,準時在早上來到工地。這裡的工作是工時制,有來做就有錢,沒來就沒有。所以沒人會講話,除了需要管理進度的工頭以外。


  「不要拖拖拉拉了,小心我扣你們錢。」

  八點才剛到,工頭馬上就來了,吆喝著把他們從更衣室趕出去,拿起粗繩和各種機具,把自己吊在十幾層樓高的地方工作。安全帽當然是沒有的,不如說任何安全設備都沒有,他們只有一條繩子,要不是這樣,建設公司怎麼賺錢呢。

  會在這裡做事的都不是什麼好傢伙,為了錢販賣自己的賤命。賭博的、吸毒的、有前科的,全部都聚集在這裡。不過相處起來,意外的還能協力合作,畢竟大家都知道自己為什麼而來,也知道要做什麼才能達到目標。這裡面沒有任何自我滿足的成分,只是為了錢把事情做完。

  也許還加些閒聊。


  「沒錢啊……沒錢……已經三天沒來一針了……」

  「幹,毒蟲,你不要給我現在發作喔!要發作也等我爬上去再發作!」

  「你介紹個好賺錢的方法給我,我就考慮看看。」

  「叫你老婆去賣啊。」

  「這就是訣竅?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不缺錢了。」

  兩個人一邊講屁話一邊爬上危險的高空,早就在旁邊的安東尼和另一名同事等著他們,四個人都上來之後,往準備灌水泥的地方走去。


  「說真的,缺錢啊。有沒有什麼好買賣可以賺大錢的?危險的也行,不然打工也行?錢夠多的話。」

  「去當新藥的白老鼠啊?」

  「早就去過了,他們說我吸太多了不成樣本。」

  「那你不是活該嗎?」

  「沒辦法啊,你也抽菸吧,為什麼就是不懂。」

  「至少我幾天沒菸抽不會發瘋……」


  最後爬上來的大塊頭說。走在安東尼旁邊的滑頭想到了一個好點子:

  「不然去搶劫就好啦!你們沒聽新聞報導,搶那種大公司老闆,隨便搶一個人就可以賺個好幾百萬耶。」

  「咳、咳!」

  安東尼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其他人沒發現,興高采烈地討論這件事。


  「真是個好主意,誰要跟我。」

  「我我,我跟!我還可以找至少三個人!」

  「安東尼,你要不要來啊?你不是以前幹過嗎?」

  「沒幹過才不會來這種鬼地方。」

  「那要不要享受一下昔日的榮光啊,幹一票大的,我們就可以悠閒好幾個月拉。然後工頭就會急,然後就會開好幾倍的薪水叫我們回來!」

  沒想到滑頭的大腦還有在思考,真是嚇死人了。不過安東尼一點興趣也沒有,他已經從那種暴力的日子脫離很久了。


  「不幹,不幹。我一輩子不想再蹲第二次,別找我。」

  「那至少給點建議嘛,大前輩。」

  「唯一的建議就是不要做這種事。」

  「嘖、真沒意思。」

  四人回到工作上,開始辛苦的一天。

  沒錯,安東尼一點興趣也沒有。他現在有親愛的家人了,他只想活下去,安穩的活著,和家人享天倫之樂,直到死亡。只是這樣而已。


  只是這樣而已。


//


  然而,事情仍然在第五天爆發了,而且是以毫無預兆的方式。

  「!」


  後腦遭到重擊,讓安東尼踉蹌了一下。他現在人應該才剛出工地才對,背後都是打工的同事們。為什麼會被打,被誰?

  是打工的同事們。

  安東尼驚愕地看著拿著鐵棒的滑頭,鐵棒上沾了血,不意外是自己的。他搖搖晃晃,靠到巷子的牆壁上,面對最晚走的兩名同事。


  「為、為什麼……」

  「哈哈,老安,做那種事還為什麼,也太見外了吧。」

  滑頭指了指後面工頭小屋的電視,上面正撥放著最新的新聞──裡面有張通緝令,而通緝令上的臉跟每天早上在鏡子裡看到的一樣。


  「那個大老闆啊,是你搶的吧。還說什麼不幹了,沒想到前幾天才賺一筆啊,真是不能小看。」

  「不、不……」

  「他們發了懸賞抓你呢,幾十萬,什麼通報獎金,真小氣,對吧。」

  「我沒有……」

  頭暈目眩,不知道是因為被打了這麼一下。還是因為心理震撼,安東尼漸漸坐到地上。滑頭和另外一人看了,靠近他。


  「省省吧。老安,我們也知道你不想回去蹲,所以跟你做個交易──我們三個人分了那份錢。你拿一半,算是你的跑路費。剩下的我們分,怎麼樣。」

  「我……」

  「嗯?」

  「我說我沒有了你他媽的是聽不懂喔!!!」

  安東尼咆哮,右腳用力一踢。滑頭的左腳應聲折斷,連著骨頭飛出去。慘叫在一秒後才傳來,安東尼趁著機會站定爬起來,看著剩下一個同事。鼓起中氣怒吼。


  「來啊,啊!!?」

  這只是虛張聲勢,其實他怕得要死,心底又在氣自己為什麼只敢對老婆發脾氣,在緊要關頭卻只會逃跑。明明跟這個場面無關的,不過人在緊急時刻就是會想些無關緊要的事。


  「安東尼,你……」

  另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來,讓安東尼急忙轉身。是那個大塊頭同事,他看到在地上悽慘打滾的滑頭,眼中滿是戒心,舉起雙手擺出拳擊架式。


  「本來我還不相信,想問個清楚的,看來是事實了,真是讓人遺憾。」

  「不是……可惡!」

  安東尼已經不想再傷人了,趁他還沒攻擊的時候拔腿就跑。對方沒有追來的打算,但安東尼一點心安的理由都沒有。他跑上大街,馬上有人指著他尖叫,讓他只能繼續奔逃。

  他逃進安靜的小巷裡,自己也不知道這是哪裡,不過至少周圍沒有人。再轉了兩三個彎,讓自己沒那麼容易被找到之後,他才終於停下來審視狀況。不過他的大腦沒有發達到可以反思,他只好左顧右盼,像個飛蛾一樣被一間小咖啡廳的螢光燈招牌吸引過去。

  酒吧裡面只有三個客人,小小的電視正在播報緊急插播,安東尼一看就認出了他自己的照片。他偷偷走到靠電視機最近的窗下,彎著腰偷聽。


  《……嫌犯的名字是安東尼.高梅。三十七歲,有搶劫前科,出獄後也沒有穩定的正式工作,警方認為這可能是一起臨時起意的搶劫。派爾麥里執行長身上的打擊傷痕也被認為與安東尼的能力一致。雖然於法律警方無法公布高梅嫌犯的能力,但已經被確認為具有殺傷性的危險能力,請目擊者不要靠近……》

  危險?那個『重踢膝蓋以下的高度』?那個被戲稱為只有下踢的能力?這個一輩子都在幫倒忙的能力還真他媽危險啊。安東尼握緊拳頭,用力捶打自己的膝蓋。就算是他也知道有什麼人要把兇行推給他了,想必就是當天晚上追殺他的人。但是他無法理解對方到底是誰,是某個有權有勢的人?某個觸角廣大的黑幫?或是……警方本身?

  不知道,怎麼想都沒有頭緒。


  「好冷啊。」

  「是啊,看了這種新聞心都涼了。」

  「幫忙關個窗戶吧,老馬。」

  「好。」

  在安東尼反應過來之前,腳步聲快步接近他躲的窗外,他忍不住抬起頭,剛好跟關窗戶的男人四目相對。


  「嗚喔喔!」

  男人還在驚叫的時候,安東尼已經逃跑了。才到了沒有人的小巷,他就聽見警笛聲劃破空氣,迴盪在這個老舊的社區。周圍的居民紛紛點燈,還有探頭出來的。安東尼一個人瑟縮在角落的黑暗中,不敢動一根手指,他可以在黑影中爬行,但他沒有這麼做,單純只是因為膽怯,而什麼都做不了。

  他的運氣很好,就算再黑,移動的東西總是比較容易被捕捉到。他只聽見腳步聲傳來,接著是警察們的大聲質問,居民們都回答沒有看見,幫了他一個大忙。

  沒有人看到他,他就僵直在原地好一陣子,腎上腺素漸漸消退,後腦被重擊的部分開始疼痛。他覺得好像有血流下來,頭很痛,很昏,很想就這樣失去意志。周圍漸漸安靜,腳也因為姿勢不良開始麻了,他只好重新坐好,左手往後腦一摸,什麼外傷都沒有,只有一個大腫塊。

  看來自己的傷沒想像的重,他不甘願的爬起來,依然彎低身子。周圍的居民們都回去自己家裡了,他趁這個機會離開現場。

  他不知道該去哪裡。不是家裡,警察也一定掌握了家裡,現在回去只會被抓,更糟的是將妻女牽連在內。想到妻子和女兒和她們會有什麼反應,他就一陣痛苦。

  他想起來年輕的時候常去的地方。他從小就住在這個城市,年輕的時候也混過一些組織。雖然大部分的人不是和他一樣收手就是死了,但是地方就原地廢棄留下。他決定去看看,也許還能找到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

  好死不死,才這麼想著,天空就飄起雨來了。說起來白天還和同事們聊到最近會下雨延遲動工云云,但是已經怎麼樣都好了,安東尼用最快的腳步不引人注目地前往回憶的地方。

  一個人都沒有,老舊的地下室就跟他們那天離開前去幹一票大的時候一樣。灰塵積了,傢具爛了,除此之外沒有什麼變,連被搜括的痕跡都沒有。這裡沒有吃的,二十年了連個蟑螂都生不出來。他躺在沙發上,不管揚起的灰塵,沉沉睡去。

  

//

  睡了不知道多久,安東尼忽然睜開眼睛。他看起手上的錶,現在凌晨四點,他忍不住從唯一的氣窗望出確認一下。外面只有忽明忽暗的街燈,沒什麼人。也聽不到警車的聲音。暫時安全了,他鬆了口氣。

  他想知道現在怎麼樣了,但這裡已經荒廢了很久,沒有電視可看也沒有收音機可聽,甚至沒有電話。他根本沒有管道對外取得聯繫,除了他自己出門以外。


  但是安東尼驚魂未定,決定待在這裡,以冷靜思考四個字當作擋箭牌,呆坐在沙發上。他想了一些事情,像是以後該怎麼辦,家人又該怎麼辦。但是沒有結論,要是光靠腦袋就能得出答案,他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了。

  不過,就算腦袋遲鈍如他,也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所以他決定了自己要怎麼做。天已經亮了,他決定晚上再出門。

  但是這裡有個問題,他肚子餓了。


  「怎麼辦……」

  安東尼開始自言自語起來,這讓他更餓了。錢包裡還有一點錢,但他怕的是所有人看到他都開始尖叫。這個城市雖大,但這種事傳得很快,光明正大走進商店裡買麵包根本是賭命。

  在賭命和餓肚子之間,他選擇了賭命。幸好他知道附近有一間麵包店,雖然十幾年沒去了,他決定去賭賭。

  麵包店是對夫婦開的,他不特別和他們很熟,年輕的時候也從來沒來過,只是走來這裡的時候總是會看到。

  為確保安全,他把找到的太陽眼鏡戴著。街上的行人看起來很可怕,好像每個人都會隨時轉過來捅他一刀一樣,他猶豫了好久才能踏出第一步。


  「歡迎光臨──」

  夫婦的招呼聲聽請來有點僵硬,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他冷汗直流,看著他們數秒,好像沒有要尖叫報警逃命的樣子,他就快速地轉動眼球,一邊觀察有沒有人要對他不利,一邊夾麵包。

  他把剛好的錢丟在櫃檯上,不等店主夫婦計算就奪門而出。回到藏身之處,恐懼著隨時有警察破門而入。他發現他沒胃口了,還是硬把三分之一的麵包塞進肚子。

  之後他什麼事都沒做,連放鬆都沒辦法,就這樣枯等到晚上。

  

//


  天黑之後,安東尼終於離開了藏身處。他要去的地方只有一個──他的家,路上沒有人注意到他,讓他大膽了一點,踩過積水的碎石路。他很快就回到了家的附近,他還在暗處東張西望了一陣子,沒有看到警察盯哨,就放下心快步走進正門。

  家裡的狀況很糟,像是被翻過一遍一樣。衣櫃鞋櫃書桌,他們能想到能藏東西的地方都被翻過了一次,不知道他們在找什麼,難不成警察真的認為是他殺的人搶的劫嗎?這也未免太可笑了。


  明明什麼都沒做的,查一下就能知道的。

  安東尼努力抖掉自己的心寒,尋找妻女的身影。這個時候烏德忒應該已經睡覺了,但妻子還沒有,可能會在臥房裡陪女兒,他決定去一趟。

  他靠進臥房的時候,房門剛好打開。


  「!!」

  「是我。」

  安東尼摀住妻子的嘴巴,臉上帶著悲哀的微笑。

  「聽好了。在我離開以後,去舉報我,說我回來過這裡。你們和這件事沒有關係,只是被我牽連進來而已。說你們早就懷疑了,不敢相信,說人是我殺的,我鬼鬼祟祟的,好像在藏什麼東西一樣。那些警察和二十年前一點都沒變,大概只是想隨便抓個人交差,妳們不會有事的。」

  妻子點頭,眼淚快要流出來。


  「不用來找我。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會回來。如果我回不來的話,就請妳好好照顧烏德忒吧。我還有一些錢偷藏在抽屜的夾層裡,本來是想買個我們三人能住一輩子的房子的,現在,應該還夠妳們生活一陣子。」

  他鬆手,最後一次和妻子交談。


  「我愛你們。」

  ……上次說這句話是什麼時候呢?安東尼想不太起來了,真是可笑,在這種時候,才想起來要說這句話,他都忍不住笑了出來,一邊笑著一邊流淚。轉身離開自己的家。

  好了,現在只剩自己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要逃嗎?能逃到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而已經和妻女告別的他沒有什麼留戀,下意識地往一切開始的地方走去。

  河道邊十分平靜,前幾天的屍體早就消失了,現場整理得跟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安東尼看著河道,腦中一片空白,就跟他的未來一樣。

  槍聲響起,腹部一陣劇痛的安東尼倒在地上。


  他掙扎著翻過身,看向襲擊者,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站在他前面,穿著十分休閒,吊帶褲和襯衫,拿了把手槍,槍口還在冒煙。

  不是警察,但那個囂張的態度,想必是有深厚關係的人。

  「你是……誰?」

  「究竟是誰呢?這對你來說很重要嗎?一個想讓事情結束的人,這樣就夠了,你剛剛和老婆的對話也夠做為呈堂證共了。感謝你的愚蠢。」

  他拿出錄音機,放出的剛好就是安東尼對妻子的叮嚀,只要剪接一下聽起來就像自白一樣。

  男人停止撥放,然後像是想到什麼一樣笑了一聲。


  「還有,我剛剛聽你和你老婆對話,你似乎搞錯什麼了……打從一開始,通報你的人,就是你老婆喔。」

  男人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是嘲笑的笑法。


  「打從一開始,她就沒有相信你。」

  「你騙人……」

  「騙你做什麼,你以為你家的翻箱倒櫃是警察翻的?怎麼會呢,警察根本知道你沒偷東西啊。」

  「你騙人!」

  「『我愛你們』,哈哈哈,可惜看起來她不怎麼愛你的樣子。」

  「你騙人!!」

  安東尼哭了。結果,還是和二十年前一樣,被嫁禍於人,就連他最親愛的人都不相信他。


  他不知道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遠方的警察靠近,快要十個人靠近,準備把他拖上警車,扔進監獄。

  然而這時,他的視線一亮,火炎在他周圍升起。猛烈的火焰連柏油路都融化,讓所有人驚慌地停下腳步。


  不可思議的是,安東尼只覺得很溫暖,像是把眼淚蒸發一樣,溫柔的火焰。

  他掙扎著坐起,想要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看到一名女性從他左邊走出,散發出震懾全場的威嚴。看在安東尼眼中,只覺得美麗與智慧兼具。

  那是拉布勒娜.尼傑路思。


//


  「大神官大人……!」

  相較於一臉冷靜的拉布勒娜,到剛剛為止都還占上風的男人和警察動搖了。他們沒有想過在這裡會遇見大神官,而且,是看起來並不友善的大神官。

  另一邊,安東尼滿臉疑惑,很明顯,大神官保護了他,但他不懂他何德何能,值得一名大神官保護。他不敢僭越,只能閉著嘴看她,讓她決定自己的命運,反正最糟也不會比現在糟了。

  而另一邊就不是這樣。


  「……怎麼了嗎?大神官大人?您為何來到這種地方?」

  「這個男人是無辜的。」

  「呃、不,大神官大人,這個男人,因為上週搶劫殺害了一個人──」

  「你在把我當白痴嗎?」

  穿吊帶褲的男人被打斷,那個微笑完全消失。另一邊,拉布勒娜的情緒依然平穩,並沒有被愚弄的氣憤。

  她將煙管中的灰抖掉,深吸一口,長長的吐出白煙。


  「……」

  「我在等你回答呢──你在把我當白痴嗎?」

  「不!豈敢!」

  「那你在跟我說什麼?笑話嗎?」

  「不是的,大神官大人。我、我是說,根據波森警方的調查──」

  「你在,把我當白痴嗎?」

  拉布勒娜又問了一次,將臉湊到吊帶褲男的面前,煙吐到他臉上。他忍住才沒有咳嗽,不然會被殺,他的直覺是這樣告訴他的。


  「不、小的不敢!是我向上級主張,將所有的罪行嫁禍給安東尼.高梅!後面的警察都是我壓力下被派來合作的人!」

  「你很清楚,我也很清楚。所以我在這裡跟你說這個男人是無辜的,滾吧,」

  「但是大神官大人,波森警方已經如此認定,您不可以干涉這件事!」

  「喔,我當然可以了。」

  拉布勒娜揮手,吊帶褲男的後面傳來一聲悶哼。他轉過頭去看到一名警察的腹部開了一個大洞,抱著自己的腸子,無聲地倒地。


  「你們也是。以為公職就能當護身符嗎?照柴弗的話說就是,把你們在這裡殺光,也對這個世界不造成任何影響。總是會有別人來把你們的工作完成,你們不會太高估自己了吧?」

  拉布勒娜的意思很清楚,如果下一批人還是要嫁禍給安東尼就繼續殺,再來再殺。有一天會有不同的結果。

  吊帶褲男的牙關不停顫抖,敲擊出聲,右手的手槍落地。


  「你們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個在這裡被我殺光,然後我去找你們的上司,一個一個殺掉,直到你們願意放棄為止。第二個,放棄這個男人,我不管你們要怎麼顧及警方的顏面,或是把前幾天的惡劣批評全部撤掉,警察總長是不是要負責辭職,給我放棄就是了。」

  「我、我知道了。我會盡力說服我的上司,這幾天的事情會像沒發生過一樣。」

  「你最好努力點,不然我會主動去找你們。」

  「是!」

  吊帶褲男身體打直,轉身就跑,警察們也面無血色的拖著同伴的屍體離開了,只剩下拉布勒娜和安東尼兩人。她第一次轉身過來,正眼看他。


  「沒事嗎?」

  聽到這句話安東尼眼睛一紅,眼淚又掉下來。拉布勒娜不像剛才面對吊帶褲男那樣不耐煩,靜靜等他。


  「對不起,我,我停不……」

  「沒關係。你很難過吧,我能體會。你可以慢慢來。」

  拉布勒娜溫柔的說,安東尼哭了好一陣子,才終於能停下來。他頹喪地坐在地上,不是什麼尊敬的姿勢,就這樣抬著頭跟拉布勒娜交談:

  「大神官大人,為什麼要救我這種人?我該怎麼回報才好?」

  「這是我的誓言,你不用知道太多。我想要救你這樣的人,所以救了,就只是這樣而已。你不用想回報,只要努力在人生中站起來,這樣就夠了。」

  「我……非常感謝您。」

  安東尼聽了這句話,只能做出這樣的回答。但,就算被這麼說,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做。自己最愛的妻子竟然背叛了自己,為了不把女兒牽連進去,他也不想回去和她見面。已經沒有歸處,他不知道何去何從。


  這也是拉布勒娜下一個問他的問題。

  「之後,你打算怎麼做?」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剩了。我還能做什麼呢?」

  也不是活不下去,身上還有一點錢,只要肯工作,還是活得下去。省吃儉用,也許有一天還能獲得屬於自己的一小塊地方。但這有什麼意義呢?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而已,對於前一刻還在破滅邊緣的安東尼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


  「如果你缺少只是目標的話,就跟我來如何?我永遠缺人手,應該可以幫你找到一些不愁吃穿的工作,你可以做到你想離開為止。」

  「和您……您是指成為聖戰士嗎?」

  「聖戰士?你對成為聖戰士有興趣嗎?」

  反倒是拉布勒娜驚訝了,她本來只是想讓他去什麼地方當當打雜而已。


  「呃、不,我只是……」

  「哈哈,我知道了。你搞錯了,我手下除了聖戰士以外還需要各種人手,叫他們去搬箱子總是浪費。沒有硬逼你成為聖戰士,當然,如果你想要的話,我也可以幫你寫推薦信,除了免除報名費以外還可以額外加些分數。只是,完成考驗不是什麼簡單的事,還是得靠你自己。」

  「我……」

  安東尼低下頭,遲遲無法回答。


  「不必急著決定。跟我來吧,這座城市我也有別墅,到那裡之後,再好好想想。」

  「不,請等等,大神官大人。」

  安東尼站了起來,他覺得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好好想想是不行的,權衡利害得失是不行的。這樣下去,只會像以前一樣回歸平凡。對不起這條被救回來的命。

  面前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求任何回報救了自己一命,還願意為自己的人生提供新的道路。對這樣的恩人,他必須用粉身碎骨來回報恩情,才對得起被拯救的自己。

  他要現在下定決心。


  「我想成為聖戰士,永遠為您服務。」

  「嗯?如果你確定的話,就這樣吧。跟我來,我得先跟你解釋一些有關聖戰士的規矩,還有成為聖戰士到底是怎麼回事……當然不是在這裡。」

  拉布勒娜看了一眼安東尼,笑了一聲,逕自往前走去。

  「是!」

  安東尼跟了上去,腳步輕快,彷彿年輕了二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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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皇國,一個歷史悠久的國家。到三百五十年前為止,這都是個薩德地區的強權,無論是精神上或是實力上。

  論國力,相鄰的波森、卡賽或是隔海遙望的托斯亞都對她忌憚三分,無人能染指富裕的薩德地區,無論是經濟、科技或是軍力,有著神威加持的教皇國都展現了超越國家規模的實力。而國力並不是教皇國最強大的地方。在那個君權神授的年代,無論是國王或是皇帝都要向教宗低頭,每個人民也都要向神禱告。實際上,教會所及之處都是教皇國的領土。

  一切的榮景直到三百五十年前,初代世界之敵崛起,挑戰神明為止。波森軍橫掃了整片大陸,教皇國也包含在內。和其他國家的待遇不同,痛恨惡神的世界之敵完全不留情面,徹底毀滅了教皇國的行政體系。波森併吞了全部的薩德地區,只剩下一座小小的城堡,在教宗的能力與許多樞機主教的堅持之下,他們在裡面抵抗了十餘年,直到聯軍被神明擊潰為止。

  在那之後,教皇國的榮景也沒有恢復。惡神決定了神聖的宗教不該再干涉世俗政治,教皇國也因此沒有取回自己的土地,僅僅將城堡的外圍收復,做為新教皇國的領土。當然,有許多人因此不甘,但真正聰明的人理解到了他們的影響力並沒有減少,將這看做另一種前進的方向。

  他們利用教會的網路,將大量的資源挹注在極小的範圍內,不需要土地,而是實質的財產與人脈。結果,教皇國到現在仍然是世界上最先進,也最有影響力的國家之一。在大規模戰爭漸漸消失的現代,教皇國還重新養起了陸軍,他們的精銳部隊不輸任何一個列強,在對外干涉這方面,保有相當的實力。

  而這樣的教皇國,除了每天向神禱告、行政工作和維持國家的地位以外,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

  聖戰士的訓練與考驗。



  在那場冤罪風波之後過了三個月,安東尼來到了教皇國的大門前。

  「……」

  他看著面前的景色,嘴巴微張,說不出話來。教皇國全境被波森包圍,本身的領土只有一所大學的大小,從稍遠的地方就能看見全貌。

  但即使如此,站在救贖聖殿之前,他還是無法不被宏偉的建築震撼。


  「願以無盡的慾望及不滅的意志窮究自身,也請主保佑我。」

  安東尼低頭禱告,隨後向前走去。救贖聖殿前有著巨大的廣場與紀念碑,四周的觀光客很多,而這幾天的人潮又比平常多了一倍。原因就和安東尼來到這裡一樣,參加新一期的聖戰士訓練。

  跟著人群穿過大門,進入救贖聖殿內部,世界名畫就展現在頭頂上,延伸了整個天花板,安東尼忍不住仰望,心裡想著這樣宏偉的作品到底要怎麼樣的決心才能完成。直到有人撞了他一下為止。


  「別擋路。」

  「……抱歉。」

  撞到他的人是一個年輕男性,看起來很急,可能也是來報名的。在撞開他之後,連續推開人群,讓安東尼更確信這點。

  「真粗魯,對吧。」

  安東尼身邊一個女性說,隔了好一段時間安東尼才回答。


  「……欸?在跟我說話嗎?」

  「對啊,我在說剛剛那個撞人的傢伙。」

  安東尼看了一眼那個女性,大概二十餘歲吧,短髮綁成兩個馬尾,臉上刺青,看起來兇狠講話卻很和善。


  「嗯……確實很粗魯。但是為什麼呢?觀光不需要急,報名也不需要,難不成是尿急在找廁所嗎?」

  「尿急……哈哈哈哈!」

  那個女性大聲笑了起來,猛拍安東尼的背。


  「你這傢伙真有趣。」

  「會嗎?只是稍微猜想一下可能性而已啊。」

  「但是誰會這樣猜啊。一般來說都是猜一些更有意義的吧。尿急,哈哈哈。」

  那名女性笑得太誇張了,讓安東尼有點不爽。


  「不然妳說可能是什麼原因?」

  「可能是單純沒有不趕路的理由。」

  回答的人不是女性,而是背後的另一個人。是個年齡稍長的男性,安東尼分不出來對方和自己誰比較年長。他的眼神精悍,身材看起來像是有鍛鍊過,看著兩人,扭動脖子發出喀擦聲。


  「在這種地方討論這種事情,你們的興趣是觀察別人嗎?」

  「幹嘛,總是可以抱怨一下吧。」

  雙馬尾沒好氣的回話。

  「沒阻止你們,只是你們站門口擋到人了。」

  「喔。」

  兩人乖乖的站到一邊,那名壯碩男子也往裡面走去。


  「……算了,要講什麼都忘了。你也是來參加考驗的吧。」

  「對。」

  「那我們就進去吧,我也是。」

  安東尼點點頭,經由救贖聖殿的側門離開,經過一小片庭園。來到審判聖殿,有幾個人在櫃台排隊,他們也跟著排,效率很高,很快就輪到他們。


  「你好。請將報名表交給我。」

  櫃台頭也不抬的和安東尼說,一邊把上一個人的資料全部裝袋丟進櫃子裡。

  安東尼從隨身的帆布包中拿出完整的資料。


  「這是我的報名表,還有我的推薦信。」

  「哪位大神官的?」

  「拉布勒娜大人。」

  「嗯。」

  櫃台隨手拿了張紅色的紙條貼在資料袋上。


  「去那邊等著,會有人幫你帶路。」

  「好的。」

  大概是不想讓人亂跑吧,櫃台職員指指旁邊,剛好五個人從角落離開。領頭的人身上穿著神職人員的衣服,後面四個則都是剛報名的聖戰士候補,先前那個脾氣不好的男孩和體格壯碩的男人也都在裡面。


  「請問……」

  「別問,別擋路。幫你帶路的人會回答你的問題。」

  「明白了。」

  安東尼被不客氣的說,乖乖縮到旁邊的角落去。已經有一個人在那等著,是個帶著眼鏡的女性,年紀也很輕,不過二十過半,不過臉很臭,眉頭皺到快連起來,讓人不想靠近。

  安東尼乖乖站在旁邊等四個人到齊,櫃台動作很快,下一個是和他一起排隊的雙馬尾。最後一個則是一名血氣方剛的男孩,絕對沒有成年,而且一副就是找架打的樣子。雖然聖戰士考驗沒有限制任何報名資格,但安東尼還是覺得他太年輕了。


  四個人到了之後,一名職員也在不知不覺間出現。一點都不友善地和他們說話:

  「跟我來。」

  他大步走在前面,帶著他們從後門離開審判聖殿。他們進入了庭園區,這裡看起來只是平凡的幽靜庭園,觀光客也比較少一點,反而是職員的比例變高了,不少人在這裡休息,無人吵鬧。

  「嘿……好安靜啊,大家都好守規矩。」

  男孩看著這個畫面評論道,語氣中帶了點不屑,像是在說教皇國怎麼會有這麼多乖孩子。

  領隊稍微轉頭瞥了他一眼。


  「這裡沒有訂下任何規矩。」

  「嘿?沒有嗎?不會是說大家都為了別人著想吧。」

  「閉嘴井底之蛙。」

  說話的是戴眼鏡的女性,罵起人來毫不留情。


  「妳說什麼!?」

  「我說閉嘴。」

  男孩剛抬高音量,就被拿槍抵著腦袋。安東尼和雙馬尾也僵住,但更驚人的,是安東尼發現到周圍休息的人用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看他們。

  而男孩似乎沒打算退縮,準備開幹。

  這時,一隻手伸到兩人之間,捏住手槍,將槍口移開。是他們的領隊,動作快得安東尼反應不及。


  「這裡也沒有禁止暴力,但是我不希望在考驗正式開始前就有人死了,給我住手,不然我把你們兩個人擺平到考驗開始。」

  「……我知道了。」

  這一下讓男孩也停下了,本來對自己的實力自信滿滿,現在沒這麼滿了。


  「好。」

  眼鏡女也把槍收起,還是一臉臭臉。領隊沒有多看他們,繼續往前:

  「繼續走。關於剛剛你的答案,這裡很安靜是因為大家想要休息,這是大家休息的場所,這是共識。如果你有同時單挑在場所有人的自信的話,你可以在這裡大吵大鬧,不然,就像我剛才說的,這裡沒有禁止暴力,也沒有禁止殺人。」

  「……我明白了。」

  現在才發現自己見識淺薄的少年變得非常安份,眼鏡女只再看了他一眼,視線就轉回正前方。領隊開始解釋別的事情。


  「浪費很多時間,我得先跟你們解釋整個考驗的規則,你們有誰已經知道的了。」

  沒人回答,領隊點點頭:

  「好。首先,聖戰士考驗沒有限制人數,不過每次參加者都在六百人左右。其中能成為聖戰士的大約一百人。這六百人以寢室為單位──你們四個是同一寢室的──會被分派到一個教官。那個人不是我,所以不用多想。」

  「以寢室為單位?這是要我們──」

  「我還沒講完不要問問題。基本上不管是考驗或是訓練都是單人可以完成的,沒有小組任務,你們要怎麼相處,是你們的事。以寢室為單位,只是因為管理方便,你們的教官會給你們指點方向,也會負責觀察你們,決定你們的最終考驗。」

  原來如此,安東尼在心中暗念,這三個月他認識了很多聖戰士,每個人個性和長處都不相同。要怎麼判斷合格還是不合格一直是他疑惑的地方,而那些人都不肯事先和他講。


  「教官會在正式開始之後和你們見面,在那之前就由我回答你們的問題。到這裡有什麼不明白的?」

  一樣沒人說話,大概是領隊講話的口氣不怎麼歡迎提問。

  他們走到了比較內部的區域,眼前出現的是兩棟比較新的建築。風格和其他的聖殿一樣充滿了藝術氣息,也有不少雕刻裝飾,但是默默無名,不成為觀光景點。


  「那就繼續,左邊這棟是你們的宿舍,右邊之後再說。」

  他推開大門,像是理所當然一樣的出現在面前的是大禮拜堂,少數幾個人坐在裡面看著玻璃彩繪組成的逆十字,默默祈禱著。


  「禮拜堂。主曰你念再多經我也不會救你,所以我們沒有強制你們跟我們一樣早禱和晚禱。但是如果你需要沉澱自己的心靈的話,可以隨時來這裡,這裡是非戰區。」

  他指了指旁邊,兩個身穿黑鎧甲活像是五百年前穿越過來的人站在旁邊,但是不管是誰都一眼看得出來,和他們對上,會瞬間被殺。


  「這兩位是持有聖葬隊身分的人,另外還有四人,總共六人負責聖戰士考驗的維安。每年都有人會做些無聊的嘗試,不過我就先說了吧,他們不會理你們。一沒興趣,二是規定。另外,每個禮拜天早上會有禮拜,這個你們就最好出現了,對神明的信仰也是聖戰士的資格之一。走這邊。」

  他們走進禮拜堂側邊的門,轉了個彎,眼前就是宿舍房間延伸出去。他們爬到四樓,全部則是有六層。


  「每一樓第一間是管理室,跟考驗無關的生活問題可以問管理員。公定休息時間是晚上十點到早上七點,一樣沒有強制力,但你要做什麼最好要有個能說服別人的好理由。」

  說著,他們來到自己的寢室前。裡面以宿舍來說相當豪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塊空間,雖然沒有物理上的隔間隔開,但是比起安東尼以前住的大多了。


  「你們的分配用品應該都已經放在床或書桌上了,現在檢查,我們不是做慈善的,掉的東西可不會免費給你們。」

  「……我有問題,如果沒錢呢?」

  少年小聲地說,好像對這感到很丟臉。


  「我們可以借你,會從你以後的聖戰士薪水裡扣,要是你沒能成為聖戰士就算了。當然,要教官同意。等等,你不會連這幾天的錢都沒有吧?」

  「……沒有。全部都付報名費了。」

  「……唉。」

  領隊嘆了口氣,口袋裡拿出一張紫色的卡片。


  「這個先給你吧,臨時名牌,正式考驗開始後交給教官。有了這個之後可以自由進出餐廳,免費用餐,最基本的職員用具也能申請。應該最低限度的能夠生活了。其他人,你們要在附近波森的街道吃飯,或是在餐廳付錢都可以。考驗開始之後,每個人都會拿到正式名牌,用途就和我剛剛說的一樣。」

  「……謝謝你。」

  「哼。」

  他們對著從領隊那邊拿到的清單,確認了自己該拿到的東西,少年還確認了三遍。每個人都確認完畢之後,他們再次集合。


  「到考驗開始還有三天,這三天你們有和一般行政人員一樣的權限,自由行動。要做什麼自己決定,我自己的建議是不只這裡,外面波森的領土部分也最好熟悉一下。教皇國雖然有獨立主權,很多方面還是需要外部幫助的,你們在之後的考驗,也會和他們有所接觸。如果沒事的話,我就要離開了。還有什麼要問的,現在問。」

  四個人同時舉手,他們有一堆問題要問。雖然領隊一點都不想回答,不過還是耐著性著講完了,畢竟是工作。

  他們一問就問了兩個小時,到了四點多才放人走。


  而領隊一走,他們就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不只不認識,而且成員還是兩男兩女。男女平等也要有個限度,安東尼在心中默念。

  「我們要不要……自我介紹一下?」

  安東尼受不了這個氣氛,好聲好氣的說。一開始好強的少年在經過沒錢事件後收斂很多了,不安的要素只有臭臉的眼鏡女。


  「好啊。誰先。」

  不過意外的眼鏡女一口答應,把自己的椅子拉過來坐。其他人對看了一下也照做。

  「我先吧,既然是我提案的。我是安東尼.高梅,叫我安東尼就好,我是波森人,啊,說起來,大家都會講波森語啊,真巧。」

  「不巧,這是故意的,要是連語言都不通,行政人員也很難搞吧。」

  眼鏡女看著安東尼說,那個凶惡的眼神讓安東尼不太自在。


  「我有觀察到,當初我們被叫去待命的角落是有分類的。恐怕就是語言。」

  教皇國的官方語言是聖文,不過世界上已經沒有人在日常生活用這個了。所以大部分的行政人員都是講威爾蘭文,另外就是波森文,畢竟走幾步路就到波森了,要買東西還是需要交談的。


  「……這麼說起來我們才是異類?」

  「搞不好。」

  「……希望訓練不要用威爾蘭文啊,我完全不懂。我的能力是下踢的力道很大,請多指教。」

  安東尼也不知道該說多仔細好,就講了下自己的能力然後結束。


  「有什麼關於我的事想知道的嗎?」

  「安東尼你幾歲?看起來很老。」

  開口的是那個少年,眼中帶著好奇。


  「三十七。」

  「為什麼會想來考聖戰士?」

  「這個嘛,有很深的來由,如果要說的話今天晚上就過去了,還是等大家都有空的時候吧。少說等晚餐吃完。」

  「也就是說至少會講三個小時是吧?」

  雙馬尾咧嘴笑了。


  「我還挺有興趣的。晚上就講吧,我想聽。下一個我來吧,我叫黎瑟,黎瑟.巴聶。能力不想說。」

  「不說啊。」

  「又沒規定要說,能力是保命符耶。」

  黎瑟一副你自己要說是你自蠢的樣子,讓安東尼心裡暗罵賤人。


  「我以前是……交涉人。」

  「藥頭?」

  眼鏡女提高了語調。

  「一開始是藥頭,只是嘴巴太管用了到後來什麼生意都做,這次來這邊是覺得聖戰士身分好像對交涉有點幫助,就來考了。」

  八成是說謊,安東尼在心底啐了一口,有點幫助就來考聖戰士,如果不是說謊就是這女的真的是笨蛋。


  下一個換少年開口。

  「亞瑟.萊克雷爾。能力是用拳頭扁人,詳細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大概就是扁人扁的很大力,還有速度很快。」

  「兩個?」

  「不、只是我自己沒研究。大概是別的什麼,但是我也搞不清楚。」

  「嗯。」

  亞瑟才十五歲,得到自己能力沒幾年,這也是很正常的。不過反過來說,才十五年就有自信來這裡參加考驗,這個能力一定十分強大。


  「想當聖戰士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我想要大展身手,我喜歡幹架,在大神官麾下做事是最好的機會。第二個是……」

  「……需要錢?」

  「妳怎麼知道!」

  怎麼不知道,三個人心裡都這樣想。


  「我家很窮,有一餐沒一餐的。我聽說聖戰士的收入不錯,所以就想辦法弄到了這麼多錢來這裡。這樣家人也可以過得安穩一點。」

  「等等,報名費很貴耶,我記得要五十萬不是嗎?」

  「是啊……我東湊西湊才湊到這筆錢。」

  少年無論如何都不想說自己做了什麼,害怕成為呈堂證供。其他三個人大概也察覺到了不是什麼可以說的事,就不追問。


  「最後是我。」

  眼鏡女推了推眼鏡。


  「我叫帕斯卡爾.迪斯利斯。能力沒有什麼用,解釋起來很長就算了。」

  「妳這樣講不是更讓人好奇嗎?」

  「那就請妳自己也講了如何?」

  帕斯卡爾瞪了黎瑟一眼,讓她轉開視線,不敢繼續說。


  「你們可以放心,你們這輩子大概不會看我用能力,就算我用了你們也感不到差別。除非你們的目標和我一樣。」

  「妳的目標是?」

  「成為史蒂芬尼烏姆大神官的聖戰士。」

  「喔?竟然指定大神官,可是,我們可以選的嗎?」

  亞瑟略帶疑惑的問,他連現在大神官有幾個都不知道。


  「規則上是不行,但是大神官都很隨興,我們自己有志願的基本上都能入選。不過,要是真的有另一名大神官堅持要我加入的話,這樣就代表我有存在的價值吧,那樣也可以。」

  「可是為什麼是史蒂芬尼烏姆?」

  「妳在說什麼,能在不受一切倫理與法律規範的地方研究科學,有什麼比這更吸引人的嗎?」

  「……」

  帕斯卡爾的笑容讓其他三人表情僵硬,那是真正的瘋狂,三個人直覺地明白了,要說不擇手段也要拿到聖戰士位階的人,帕斯卡爾絕對是其中的一個。


  「……我還有個問題。」

  安東尼又跳出來打圓場,雖然可怕,不過這樣下去可能會更可怕。他只好壯著膽子開口:

  「為什麼妳要皺眉頭皺成這個樣子,妳在生氣嗎?」

  「啊?這個?這個不是,單純是我眼鏡度數太深而已,頭很痛。」

  帕斯卡爾把眼鏡拿下來,用左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雖然頭痛沒有辦法消除,不過表情放鬆後的帕斯卡爾是個美人,讓旁邊的亞瑟少年看到呆了。

  只是下一秒把眼鏡戴回去,又變回之前那張瞪人的臉。


  「雖、雖然由沒錢的我來問很奇怪,但是為什麼不配一副適合的眼鏡?」

  「沒有意義,這是能力副作用之類的東西,頭痛可以吃頭痛藥,視力就沒辦法。」

  「喔、喔喔……」

  他們聊了好一陣子,也到了六點半。黎瑟看著牆上的鐘,做出提案:

  「要去吃飯嗎?」

  「去這裡的餐廳嗎?我沒有錢。」

  「嗯……難得到薩德,我想出去吃。」

  「我先到這裡的餐廳吧。」

  「現在太早了,我晚點再去。」



  四個人的意見沒辦法統一,最後只有安東尼和亞瑟一起去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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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皇國的餐廳位在啟蒙聖殿,聖殿的其他部分則是教皇國內部的事務用,包括一個專門為職員建立的禮拜堂。這裡不對外開放,和從早到晚都有觀光客的救贖聖殿不一樣,會來這裡用餐的,不是聖戰士候補,就是職員,不過職員都住波森,會留下來用餐的人也少,實質上就是這些候補專門的食堂。

  大得驚人的餐廳裡面用餐人數沒有很多,一眼望去不超過一百個,分散地坐在各處,服裝五花八門。看起來就跟他們一樣,很自然的以同寢室為單位,小組和小組間分得很開。安東尼和亞瑟也一樣,用盤子端了餐,找個最空的方位坐下。

  不過他們才坐沒多久,就有人過來坐他們旁邊,旁邊空的很,擺明是有意的。安東尼帶著疑惑的眼神看去,發現是早上那個肌肉男,衝著他們一笑。


  「主曰,小圈圈一點意義都沒有。既然如此就交個朋友吧。」

  「聖經沒這段吧。」

  「有啦。只是他說法不是這樣而已。不是那段說什麼,世界上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其他不管是小圈圈還是大圈圈都一樣。之類的。」

  「……」

  「……想不起原文。」

  「完了完了,神學要被當了……」

  肌肉男笑著說,從盤子裡挖了一瓢墩飯,送進嘴巴。


  「哇,好難吃,怎麼可以這麼難吃。就算不賣觀光客也不賣職員,這也太沒誠意了吧,欺負聖戰士候補申訴沒用嗎?」

  「我覺得已經很好了。」

  亞瑟的意見完全相反,他以前沒吃過幾餐好的,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至於安東尼的意見也一樣,除了有點貴以外,不過開始考驗以後就可以免費用餐,他完全可以接受。


  「我也覺得很難吃。」

  又一個人坐下,是先前把們推開的那個人。他現在脾氣不差了,還帶著清爽的笑容。仔細一看,他的年紀和亞瑟差不多。

  「不過大部分東西都很難吃,當活命就是了。」

  說完,他開始用餐。他吃得超快,跟大口地把東西吞到胃裡沒什麼兩樣,看得旁邊兩個人都停了下來。

  肌肉男嘿嘿笑著。


  「所以我就說了吧,搞不好只是人家急性子而已。」

  「你就說什麼?」

  急性子的男性一邊嚼一邊問。


  「今天早上來報名的時候,你推了這個人還很兇的樣子,我就想你是不是但純個性很急。」

  「啊,那個。我自己是覺得還好,只是旁邊的人都這麼說我。」

  「你好意思講。來,自我介紹。」

  「……?」

  急性子的男性疑惑的看著安東尼和亞瑟,隨後把口中的食物吞掉。


  「馬克思.偉寧格。十六歲,能力是斬殺,喜歡的東西是擊劍,痛恨的東西是別人浪費我時間。」

  「你這不就是急性子嗎!」

  「我當初也是這麼說的啊,這個人竟然還說還好。」

  亞瑟吐槽,旁邊的肌肉男一副就是『我懂』。


  「我就覺得還好啊,你們被別人追問了一兩個小時結果是他自己搞錯,不會很想殺了對方嗎?」

  「誰會啊。」

  「我會。」

  說著說著,馬克思竟然已經吃完了。


  「你也太快了。」

  「習慣如此,我在旁邊等就是,反正接下來很閒。」

  馬克思靠起椅背,成放鬆姿勢。


  「啊,我還沒自我介紹對吧。我是艾隆.赫克特。」

  「你好。」

  安東尼和亞瑟也簡短自我介紹,之後,他們的話題很快地回到一開始,安東尼很在意的事:

  「是說,你剛剛說的神學要被當是什麼?我們不會還要修課吧?」

  「要啊,你不知道?」

  「不知道,其他聖戰士都不肯告訴我考驗的內容是什麼。」

  「嗯,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不過基本上都會保密的樣子。我認識的人也只肯說一點。你們都知道聖戰士考驗不只是考驗吧,還包括訓練。」

  「對。」

  「神學就是訓練的一環,除此之外我們還有很多要學的。就跟上課一樣。」

  「不會吧,這個年紀了還來學校啊……」

  安東尼十分不甘願,光想到那個每個人一個座位排排坐在教室裡的光景就起雞皮疙瘩。


  「這也是沒辦法的,得確保出去的聖戰士不是低能兒──除非你的戰鬥力真的很強。」

  「但是上課啊……」

  他還是很排斥,語氣模糊地作結。


  「對了,馬克思。你是波森人嗎?這名字不像啊。」

  「不是啊,我是卡賽人。」

  「可是波森語說得很好啊。」

  「欸?」

  「怎麼了?」

  「我從剛剛開始,說的一直都是卡賽話啊。我還在想為什麼大家都會說卡賽話。」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你聽我現在說的是卡賽話?」

  「卡賽話。」

  馬克思不停點頭。


  「你們聽我也是波森話吧。可是我說的是卡賽話。」

  「怎麼可能……」

  安東尼震驚地說,他可沒聽說過有什麼科技或能力可以讓人不顧語言交談的,要是有的話,應該早就可以世界大同了。


  「這是主的恩惠。」

  他們轉頭,只看到一個收盤子的職員低著頭說話:

  「自古以來,教皇國都肩負了選拔來自世界各地的聖戰士的使命。為了讓這件事順利的進行,同時保有每名聖戰士的個體差異,六代教宗接力向主祈求,不間段的持續了五十年。於是神降下恩典,讓聖堂內的語言相通。你們可以走到波森去試試,保證聽不懂。」

  「帕斯卡爾那傢伙還說什麼用語言把我們分類……」

  四個人在神蹟之前啞口無言,那名職員露出微笑,點了點頭離開。


  「啊,全能的主……」

  馬克思開始禱告,其他人則是在心底一面敬佩神明的偉大,一面把晚餐吃完。

  他們就這樣度過了來到這裡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