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伍:應對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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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4-09
這是在霜跟雙離開蒼宇鎮後的第三天。
秋風瑟瑟,黃昏靄靄。
如今兩人正各乘一馬,在他們視線所及的前方,一道河流橫跨左右,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由於是在山角下,位處中上游的位置,河川並不是很寬,可也足夠阻礙過路人了。
放眼望去,此處並無人蹤,自然也就無擺渡之人,兩人只好上山繞過這條河。
「師父……我們真的要上這座山?」雙遲疑的問著。
而霜只是將馬停下,回望向雙。
「此處明明有水源且土地肥沃,卻無人居住,但上山的話,還能看見荒廢的小徑,明顯曾經有人修建過,必定是發生了些什麼,才會導致如今這樣罕無人煙。此山恐怕不怎麼安全……」
「坯土爾,何懼之有?」霜一副淡然的樣子。
……可以,這很霸氣。雙深深地屈服了。
畢竟能把即將面對的一切危險都說成是一坯黃土,這師父也是沒誰了。
或許是因為曾有人居住過的關係,騎馬上山並不是特別困難。若換成是那種荒山野嶺,勢必會給馬匹添上阻礙。
儘管如此,他們行進的速度還是頗為緩慢。
且隨著兩人越往山上走,氣溫也逐漸降低,儘管雙在短打內加了許多衣物,甚至是到了有些臃腫的地步,可或許是因那些衣物不過是粗布製成,保暖效果並非很好,讓他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師父,您前日在城鎮買馬時,好像沒看到您付銀元?」
這個疑問已經埋於雙心裡快兩天了,原本他是不打算問的,可這山林實在陰森,於是乎才想找點話題聊聊,希望能驅散這恐怖的氛圍。
「吾友之產業爾。」霜答道。
「是您正要去拜訪的那位嗎?」雙立即聯想到之前師父說過的訪一友,便這麼問了出口。
而霜也沒有否認,就是淡淡地應答了一聲。
雙繼續努力思考著還有沒有什麼話題,正當他好不容易決定問問師父的朋友個性如何時,霜停下了腳步。
才跟霜相處一天多,雙儘管對自家師父這種一言不發就停下來的行為感到相當無語,卻還不怎麼習慣,每次都得迅速地反應過來,才能及時停下,這也好在雙本身就是個反應快的,若換成其他人,指不定要撞到自家師父的後背多少次。
由於知道師父必定是有什麼原因才會停下,雙也不再如最初那般感到疑惑,只是靜靜的等待霜接下來的話。
「此處有異。」霜隨即翻身下馬,並將之繫在一旁的樹上。
「師父……入山前我便是那樣說的啊……」
然而霜只是掃了雙一眼,雖然沒有到「彷彿在看白痴」的程度,卻也差不多了。
總之霜就是完全懶得跟自家徒弟解釋。
「汝在此等候。」說完,他便隻身前往山林深處了。
「師……師父!?」事發突然,以致於雙完全來不及反應。
鑒於霜的移動速度實在是太快,沒過多久便已絲毫不見他的身影。
雙茫然的看著同樣被留(拋)下(棄)來的兩匹馬,一股同病相憐之感油然而生,最後默默的把自己那匹也繫到了一旁。
「唉……總得有個人看著馬吧。」他一邊說著,一邊靠著樹幹就坐了下來。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
雙無事可做,只好觀察四周的景物,希望能藉此打發時間。
但這主意很明顯是失敗了。
隨著天色漸黑,之前雙所感受到的那股詭譎,便越發清晰了起來。
「是錯覺吧……」
可愈是這麼想,就愈覺得不對勁。
似乎除了偶爾從黑暗中傳來的嘶鳴,就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
寂靜得很詭異。
照理來講,此時秋蟬正盛,山中充滿噪音是司空見慣的事,可如今,就好似沒有其他生物存在一般……
雙趕緊將這個想法揮出腦海,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路上看到的種種異象——枯黃稀疏的草木、黯淡無光的河水,以及貧瘠的沙土,若說正常,實屬自欺欺人。
可若說不正常,似乎也並非如此。
「咕嚕……」
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在這片山林之中顯得尤為突兀。
「畢竟天色已黑,飢餓也是難怪,可似乎才日落須臾……」或許是因為恐懼,或許是為了使自己從飢餓感上分心,雙在黑暗中自言自語著。
他思考著究竟要等自家師父到何時,畢竟下一個城鎮離這裡還有好些距離,原本他們此時該快到城鎮的,卻是由於繞路的關係而拖到現在。
若照這樣下去,亥時能不能抵達還很難說。
飢腸轆轆的感覺越發明顯,也越發難以忍受,就在雙終於等不下去,決定先走一步時,異變陡生。
他最先感覺到的,是臉上、手上突然的溫熱,然後才是撲面而來的鐵鏽味,緊接著便是皮膚上黏稠的不適感。
顧不得這些,在第一時間,雙就將雙匕抽出,起身作防禦勢,卻是隨時可以轉守為攻,機動性十足。
他背靠樹幹,警戒的望向前方,餘光卻時不時的注意著周遭。
一旁的馬屍散發陣陣腥臭,黑暗中的潛伏者卻是遲遲不肯露面。要換成尋常人,可能認為對方早已遁逃,但雙仍舊不敢放鬆警惕。
而活著的那匹馬似乎也是知道現在的險境,變得安靜許多,只是偶爾的打個響鼻。
這是一場耐性的博弈。
可很不幸的,雙明顯是擁有較少籌碼的那方。
他不清楚對方的體型、不曉得對方所用的武器,甚至不明白對方目的為何,只能以守待攻,即使對方逃跑了,他也不見得會知道。
突地,雙捕捉到了一道微弱的破空聲,他立刻往剩下那匹還活著的馬衝過去,卻在踏出第一步時緊急煞車,往旁邊地上一滾,一道風壓從他身上勉強掠過,雙回頭一看,只見方才他靠著的那棵樹已然被攔腰斬斷。
那光滑的切面讓雙頓感不妙,霎時間也無法顧及到他們如今僅剩的代步工具。
又一道風壓襲來,這次卻沒有像剛剛那般狼狽,只是劃破了右邊的衣擺,而雙在那之前,便已判斷出風壓來向,將右手的匕首投擲了出去。
他親耳聽到那個方位傳來一聲悶哼,正想著得手之際,左臂卻突然感到一陣刺痛!
他整個人急忙將重心往後,雙腳一躍,來了個後空翻,同時右手一使勁,將匕首抽了回來。
由於匕首上綁有鐵鍊的緣故,整個動作進行得很順利,可左臂上傳來的疼痛卻是難以忽視,仔細一看,傷口竟是深可見骨!
雙低咒一聲,他沒想到對方竟在發出剛才那道攻擊前,便又同時在一個隱晦的角度發動偷襲,不得不說,對方的計劃很成功,給他帶來了重創。
他的左手近期鐵定是廢了,就算之後接受治療,也不一定能完全康復。
他立即將左手的匕首用右手接過,右手又隨即將那匕首插入鞘中,動作極為俐落。
此刻兩把匕首都在右手邊,顯然在這場戰鬥中,雙並不打算再使用左手。
就在雙持續小心翼翼的防備不知會從哪個角度冒出來的風刃時,一道身影從他身側迅速逼近!
「鏘!」
類似金屬彼此碰撞的聲音響起,這時雙才真正看清襲擊者的相貌——是一隻身長如成人一般高的黃鼠狼,而牠的爪子則長如刀刃,看來極為鋒利。
「鼪?」雙對他的對手竟是隻動物而愣了一下。
其實他當然也明白對方必定是隻妖怪,而非普通的動物。畢竟,風刃什麼的,也只有妖怪能使了。
然而那黃鼠狼就趁雙這一愣神的時機,發動了攻擊。
許多小風刃密密麻麻的襲來,雙閃避不及,幾乎全數中招,頓時變得傷痕累累、狼狽不堪。
只見雙的衣物破爛異常,而好幾處的皮膚都有鮮血緩緩地流淌而出。儘管對生命並無多大威脅,卻是會造成體力的流失,並且使之行動遲緩。
反觀那隻妖怪,除了一開始被匕首刺中的窟窿以外,似乎再沒有受到其他傷害,不過令雙感到奇怪的是,那窟窿位於妖怪的前腳,當中卻也流出了一些紅色的液體。
妖怪也有血?雙心中納悶。
不得不說,雙對妖怪實在是一無所知,只是靠著他人談話得知一些錯誤的訊息,當然,這也是世上大多數人的通病。
然而從到目前為止的戰鬥,雙也逐漸掌握到了對方的特點——
風刃的破壞力強大,可還無法確定對方是否能不停使用;爪子雖利,堅硬程度倒僅如鋼鐵一般,用匕首交戰是沒問題,但若被砍到身體,仍然會受到創傷;速度敏捷,不過還在肉眼能勉強捕捉的範圍,短距離內移動倒是很難靠肉眼觀察到,而只能憑藉對方因高速移動帶起的風壓來判斷動向;對方的身體則是很明顯的弱點,由於沒什麼東西保護,就這麼脆弱的呈現於人,與銳爪倒是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總而言之,這是隻高攻高敏低防禦、可遠攻可近身戰的妖怪。
看來很難對付……
不過雙也只是在心中感嘆一下,便當即收斂心神。畢竟,他可不希望像方才的事再度發生。
果然,對方又向自己衝了過來,一人一妖短兵相接。
令雙感到不適應的是,這並不如與人類戰鬥一般,畢竟人類不會跳過你的頭,甚至是從你胯下鑽過,並在背後發動攻擊;這也不如跟動物戰鬥一般,就連獵豹等猛獸也比它好殺多了,動物可沒妖怪那麼高的智商,也沒它那麼多攻擊手段。
那妖怪不斷從各個角度攻來,雖然雙沒有因此而增添傷口,卻應付得很是吃力,尤其是在他左手無法使用的情形下。且隨著自己不停地扭頭改變視角,脖子處的傷口也早已裂開。
就在對方又一次從正面進攻,並借力使力的往自己背後躍去後,雙一個轉身,原本打算防禦來自後方的攻擊,卻是不見對方的蹤影。
逃掉了?
不,不行……怎麼能讓妖怪逃掉!
雙似乎是回想起了什麼,一幅畫面在他腦海中浮現——
那是一張被放大了的猙獰臉孔,死不瞑目這個詞再貼切不過,然而那雙眼中,卻是毫無血絲,有的只是一片混濁……
雙緊握住匕首,神情有些恍惚,可只一下子,眼神便又清明了起來。
他立刻往後一步避開了一小道隱蔽的風刃,卻並沒有往風刃的來向進行追擊,而是左手輕輕一抖,手中便出現了一把小刀。
他看也不看,只是將小刀一揮,便有紅色液體噴薄而出。
只是在那之後,小刀便掉落在了地上。
果然,剛才的那道風刃不過是障眼法,目的是為了偷襲自己因左手受傷而破綻百出的左側!
畢竟如果要發出遠距攻擊,最好是從不容易閃躲的背後比較容易命中,可那攻擊卻是從斜前方而來,就是為了確定自己會面朝那方。反之若從背後,它也無法預測自己究竟是會轉身擋下,亦或是翻滾避開等等。
而那妖怪見狀,便又發出幾道細碎的風刃作為掩護,想再逃進樹林重整旗鼓,卻是被一腳狠狠踢中,整個身體向外飛去。
它連忙將重心轉正,想著趁勢便能直接躲入林中,卻又被鐵鍊緊緊纏住,往反方向以雙為圓心呈一個弧形的被甩到樹幹上。
過程中還因為離心力的緣故,甩出了大量紅色液體。
「砰!」一道重物撞擊的聲音傳來。
雙迅速地將鐵鍊纏在手腕上,又抽出鞘中的匕首,直射向那妖怪的眉心。
它痛叫一聲,那聲音不大卻很是尖銳,直教人耳膜刺痛。
不過畢竟不是以聲音作為攻擊手段的妖怪,這叫聲並未給雙帶來什麼傷害,僅是有些不適感罷了。
然而那妖怪竟是又發出幾道風刃,將那鐵鍊斬斷。
畢竟能砍斷整棵大樹,銳利程度可見一斑。
之前它也不是沒有試過用風刃將雙的匕首毀掉,只是由於目標太小,再加上雙有意避開,所以並沒有讓它得逞。
如今,那妖怪正嘗試將頭上的匕首拔出,但它那對爪對於這種事畢竟不好使,且匕首實在是入得太深,它擺弄了一會也就放棄了。
至於它能如此「悠哉」,也是因為現在的雙已然失去了所有武器——假如不算上那把掉在地上的小刀。
……為什麼?我不是成功了嗎?它不是應該死了嗎?
雙看著那把還插在妖怪眉心的匕首,心中驚疑不定。
該如何是好……武器……必須得拿到武器才行。
雙瞥了一眼妖怪腳邊的那把匕首,又看了看馬屍旁自己的包袱,才將視線轉回妖怪眉心的另一把匕首。
赭紅的液體從眉心開始,流淌而下,至下巴處滴落,看來極為恐怖。
那妖怪卻絲毫不覺似地,只是再一次向雙發動攻勢。
而雙只能一邊躲避,一邊尋找能撿回武器的時機。
儘管他的包袱裡還有一把武器,卻不是他慣用的匕首,所以如非必要,他不會如此選擇。
至於從妖怪眉心拔出匕首,這也是下策。匕首在妖怪的正面,若要取之,則無法防備自身,便會給了妖怪可趁之機。
所以雙的打算便是取回地上那把匕首,可是也不能表現得過於明顯,否則動向就太容易被捕捉到了。
如果不追求給對方造成傷害,只是單單閃躲的話,其實還是很容易的,畢竟只要遵守一個準則——離得越遠越好就行。
只是越打下去,就也同時離匕首越遠。
雙盡量迂迴的往匕首那裡逃閃,眼看著匕首離自己間的距離逐漸縮短,卻遲遲找不到能撿起它的時機……
有破綻!
憋屈的被動了這麼久,眼見終於能有個重新拾回武器的機會,雙激動地立刻動身前往匕首那裡。
「唰!」
破空聲再次響起,並且顯然不只一道。
雙一聽見這聲音就暗道不好,剛剛是自己賣破綻給對方,如今卻是立場互換。
風刃分別從前後的下方砍傷了自己的雙腳,一個控制不住便踉蹌向前倒去,右邊則是那妖怪越來越接近的雙爪。
那對利爪如鍘刀一般,眼見著它也許就要劃破自己的腦袋、咽喉、或是腹部,雙儘管有對死亡的恐懼,卻反而感到異常的冷靜。
那種感覺是很矛盾的——對死亡的恐懼是人類本能,冷靜卻是其他因素所造成。
在利爪與眉心間的距離僅有幾寸的剎那,雙仍舊沒有放棄希望,他似乎並不認為自己會死,或者是說,他無法想像「自己死亡」這件事。
畢竟沒有真正死過,誰也無法想像得出來。
他迅速的用右手擋住眉心,同時往妖怪的反方向倒去,並抬腳踹向妖怪。
……然而幾乎是無用功。
由於雙腳都負傷的緣故,作支點的左腳不夠穩,右腳也使不出全力,而右手儘管成功擋住眉心,但只要連手一起刺穿便毫無意義。
即使生命即將消亡,雙仍舊沒有露出絕望的眼神。
三寸……兩寸……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