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３

　　
　　「我的年紀？快五十歲了吧？」
　　
　　席法低頭把買來的紅布大大攤開在地上，臨摹著舊旗的圖騰以金墨描繪在新紅布上時，回答了布拉德的疑問，並反問：「那你呢？百年前的倖存者還是新生代的血族？」
　　
　　「新生代？」
　　
　　「吸血鬼的前身是人類吧？不是因為這理由才長得和人類那麼像嗎？」
　　
　　「長得像人類是為了方便混進人類中進食，而且活動起來方便，活動所需的魔力消耗也降到最低，真正的樣貌可不是這樣。吾等為惡魔族其中一脈，根源於魔界，所以懼聖懼光。」
　　
　　聽到布拉德的回答，席法圓睜了眼抬頭看過來，眼中滿滿的好奇：「第一次聽說……太神奇了，能多告訴我血族的事嗎？」
　　
　　布拉德難得地蹙了眉，突然做自我介紹什麼的：「……你這麼問我很難解釋。關於九世那時的事，你知道些什麼？」
　　
　　席法再度低下頭來畫圖，就像是思考時的習慣，貓耳又呈現一立一伏的姿勢：「嗯……我也是從書上看來的，因為是人類的角度來看，很多都是描述九世殘暴統治的傳言。但是我個人認為，九世是血族之王裡最是強大的一代君主，血族在他的統治之下，有著數量最多的族人同胞，然而同時存在這麼多血族的情況下，對人類的消耗反而與前數代相較更為少，對於資源的利用可說是最為精明的一位血族之主了。」
　　
　　「精明？」
　　
　　「被你搭救的那晚，不是說過不想讓你咬的話嗎？據說一旦嚐到血的滋味，吸血鬼會忘情到無法停下，直至人類血盡而亡。所以九世在位期間，其實是禁止直接咬人吸血的……那時採取了豢養人類、分次分批採血養血的方式，把人類當作家畜般對待，雖然被人類視為殘忍惡魔的行徑，但很明確的降低了人類的死亡數字，也就只在十世誕生宴上的榨血酒桶死了將近一百人，那是九世在位期間單日死最多人的一次。」
　　
　　「……」布拉德想起了瑪姬的事，那驟生的飢餓衝動，的確是無法克制的。原來所有的血族都是如此嗎？
　　
　　「……在血族漫長的歷史裡，布拉德九世把一族推至光榮的巔峰，他的確是難得的血族明君，但也因此造成了血族的滅亡。」
　　
　　「此話怎講？」
　　
　　「他雖然很有先見之明的和魔王簽囑了從屬條約，但是血族在他手上變得太過強大，所以引來人類歷史上首見的多國聯軍，而且當時被魔王命令過來助戰的九尾狐王、骷髏王等等妖物之主，也因為太過懼怕布拉德九世，所以刻意不派兵要假借人類之手除掉九世。那些什麼『吸血鬼太高傲、總沒把他們放在眼裡所以不來幫忙』、『吸血鬼侵犯到他們的領地、抓走他們領地的人類』之類的只是藉口，九世的魔力只在魔王之下，若不是挪用了大量的魔力施展永暗的咒式來保護族人，我不認為人類能攻得下這座城池。所以我認為，雖然外族的存在視布拉德九世極惡極邪，但對血族來說，他其實是相當愛護同胞的君主，並且對於族群的榮耀相當具有野心。」
　　
　　「……明明是獸人，你對九世的評價相當高。」
　　
　　聽不出布拉德話中隱含的醋意，只從他身上感受到小小的不悅，席法便無視了那小情緒，得意地回：「獸人是自由的，只有想歸順於王的獸人會聽王的命令。而我呢，這世上我只服魔王一人。」
　　
　　提到魔王，布拉德就有一股氣上來：「魔王在那時又幹了什麼？對血族的滅絕不聞不問？明明先訂有盟約，在危難之時卻不伸援手，豈非毀約？」
　　
　　「這可是天大的誤會，魔王和九世有兄弟情誼，怎可能坐視不理？當時是正好面對人類勇者的討伐而無暇他顧。」席法連忙抬頭搖手解釋：「魔王很重視布拉德九世，所以在這件事後，對魔族間的明爭暗鬥感到相當心寒，解除和所有妖物之主的從屬條約，魔王一族搬往北方凍原隱居去了。魔王對九世的事相當自責，從那時起就遊走於人類之中，收集著吸血鬼的傳說，編集成書。他說，希望能藉由文字，讓吸血鬼長留人類的記憶裡，這是他唯一能做的彌補了。」
　　
　　「那算什麼彌補？」
　　
　　「到現在人類還沒忘記吸血鬼，而且還越來越有好感了。因為在吸血鬼的記錄之後，他還寫了不少部以吸血鬼為主角的愛情小說，有的是真實發生過的吸血鬼故事哦。」
　　
　　布拉德想起了那些吸血鬼迷的人類，頓時腦袋一陣亂，聽到這種事都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只知道如果九世還在，大概要氣到吐血了。
　　
　　「很震驚對吧？有一次我接了出版社的收稿工作，才知道寫那些書的人就是魔族之王本人呢。雖然他看起來和人類一樣，混在人類之中過著苦哈哈的生活，但是那浩瀚如宇宙的魔力……一見就知道是魔王本人，絕對不會錯的。」
　　
　　「你好像很喜歡他？」伸手輕摸了下舊旗，纖維變硬，稍稍用力就化為粉塵，難怪席法要重畫一幅。
　　
　　聽不出來布拉德話中的醋意，席法笑回：「沒有魔族不喜歡他吧？要是哪天能讓你見上他一面，你也會喜歡他的。」
　　
　　「絕對不會。」布拉德斬釘截鐵地回答。
　　
　　「血族有自己的文字和書籍嗎？」畫著畫著，席法才想到而問。
　　
　　「血族是不老不死不滅的，不需要文字記載什麼流傳什麼。」
　　
　　九世的書房裡全是些人類的書，在他百年後醒來，什麼也沒被留下，想必大戰過後被人類搜刮一空了吧……但要他說，那也不是什麼值得珍惜的寶貝。
　　
　　「嗯。」席法的神情看起來有點惋惜。
　　
　　「真的是書呆子……」
　　
　雖然話語帶著貶意，但其實，很喜歡席法講述著九世時的聲音和表情。
　　
　　「你也不是第一個這麼說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