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

那個……
關於席法講述關於禁咒書的事，麻煩大家跟布拉德一樣無視即可，因為那個其實不重要。（那段的存在就只是為了被布拉德無視而已）
　　
－－－－－－－－以下進正文－－－－－－－－－
　　
　　席法在回復意識睜眼前，先是感受到有堅硬尖細的東西伸進嘴唇，對著沒放開的牙關放出一滴清水。勉強睜眼，才見到那正佇足在臉旁的烏鴉，正斜著頭與自己的視線對上。一驚，立刻伸手掩上眼：『別啄我的眼睛啊！』
　　
　　在感到大鳥們振翅搧風之際，聽到了年輕男子微帶笑意的嗓音：「醒了？」
　　
　　緩緩挪開指尖，透過指縫，席法見到了立於破舊石牆邊的、披著黑色斗篷、內著一身黑色正裝的俊美男子，雖然看似人類的外表，卻可明顯感受到那深不可測的黑暗魔力，沒有生氣、沒有溫度，冰冷的人形存在。在見到破舊的吸血鬼旗幟與一旁似乎等著指示的烏鴉們，席法脫口而出低啞的聲音：「吸血鬼？」
　　
　　「嗯。能說話了？」黑衣的男子淡笑著反問。
　　
　　席法鬆開了掩面的手，改以覆上被槍打傷的左胸與右腹，低聲誦起治瘉咒，在掌中發出微弱金光後，便治瘉了那傷勢，落了兩枚染血的銀子彈下來。輕嘆口氣後，見到了一旁烏鴉退了開，還有個盛著水的木杯，而自己身下與腿上正覆著保溫的毛毯：「你救了我……」
　　
　　「如果把你留在那裡，血沒流盡也會凍死吧？」布拉德十世沒說明的是，木杯毛毯都是從妖魔獵人的行李裡拿來使用的。
　　
　　自懂事起，直到現在，席法第一次被妖魔所救。他所遇過的妖魔無一例外都是自私自利的存在，而對眼前這名強大的魔族，最先起了的是尊敬之心。
　　
　　掀開毛毯，席法起身向他恭敬地低下頭：「我的名字叫席法，這個救命之恩，我必定會回報。能否告訴我救命恩人您的姓名？」
　　
　　「布拉德。」在失去所有族人的現在，自稱十世也沒什麼意思，他這麼回答，並提起：「想報答救命之恩，就成為我的僕人。」
　　
　　「那不行。」「為何？」「生命誠可貴，自由價更高。」「……」
　　
　　布拉德想著：『反正留他在身邊，機會多得是。我是不死之身，有永恆的時間等你。』
　　
　　一陣沉默後，布拉德開口：「那麼你先留在這兒，等我想到要叫你做什麼的時候再說吧。」
　　
　　「感激不盡。」席法再度深深低頭行禮。
　　
　　在他起身解下身上的白色斗篷時，才見到那白皙修長的頸子上，正套著黑色的項圈，而那項圈上鑲著一枚銀色十字架，紋刻有著黑色的氧化，顯得古舊。所以布拉德問：「你身上的護身咒，就是那銀十字來的嗎？」
　　
　　「嗯，這是一位高貴的人類女性賜給我的東西。」
　　
　　席法這麼說著時，纖細白皙的指尖觸上了那古舊的十字架，露出溫和的淺笑，那是很適合那張臉的美麗笑容。
　　
　　提到高貴的人類，布拉德只想到人類的王公貴族。然後注意到那斜扣於席法胸前的皮帶，正連接上背後一裝飾華美的深藍厚書，以著三角連接的皮帶將書固定在腰後，而問：「那五個人想搶的書就是你背後那本嗎？」
　　
　　「嗯？連你也聽說啦？被教皇懸賞的事。」席法在輕拍了下腰後的書後這麼說著。
　　
　　「那五個人說你要將這部書進獻給獸王，那是本什麼樣的書？」
　　
　　「不是要進獻給獸王，而是再往獸王領地過去的王都潘拉莫，有號稱世上最大的魔導書圖書館，我是要去尋找破壞這本書的方法，而且讀書也是我的個人興趣。」席法解下皮帶，自腰後取來那本書：「我的本職是寶物獵人，之前和幾名同伴接了往邪法師洞窟尋找這本書的任務，那時也是來自教皇廳的委任……但當我看到這本書後，我發覺這是本不能落入人類之手的書，我想原本那名咒法師就是怕它落入人類之手才帶著書逃亡，被冠上『邪法師』的惡名，但他並不知道怎麼破壞這本書的方法，所以最後只是藏起它來，死在洞窟裡。所以我背叛了同伴，竊走這本書，從那時開始被教皇廳懸賞……」
　　
　　席法一手撫上那白銀裝飾的深藍書皮：「這是本記載著許多上古咒法的禁忌之書，雖然字元被特殊處理過，變得只有屬性相符、能使用的人才能讀得懂該篇咒文，但透過字元組合，多多少少也能猜出這魔法咒式的發動目的是什麼，只要找得到能讀出咒文來的人即可。若是讓它落到教皇廳手裡，就會讓全教徒一一嘗試閱讀，到那時候肯定要發生可怕的事。」
　　
　　布拉德的目光只專注在那應著思考而有時伏下一耳的柔軟獸耳：「……具體來說是怎樣可怕的事？」
　　
　　「……百年前，布拉德九世讓此地再也不見天日的禁咒，被寫成咒式記錄在這裡面。」席法在看了布拉德一眼後，低頭翻開那本書，隨手停在一頁：「比如說，這個咒式是會控制時間，但這裡像是刻意誤寫，是個絕對不能被使用的咒式。」
　　
　　他再隨手翻了幾頁：「像是這篇，咒式的目的是抽取複數以上生命的力量，匯集為己用。再像這篇，隨意變更自己的外貌或種族，並非只是外表的幻覺，而是真真實實的變種。像是長生不老之術、點石成金之術也在這本書裡。」
　　
　　闔上了書，他嚴肅地正視著布拉德：「所以這本書絕對不能落到有權勢的人類手上，在我目睹過人類多次自相殘殺的悲劇後……有錢有權有力量的人類，是會對弱小生命毫不憐惜地予以蹂躪，尤其是同為人類，對待起來更是殘忍。」
　　
　　「跟我說這些做什麼？」此時的布拉德只想伸手揉上那對一立一伏的尖尖獸耳，如果能坐著讓席法伏在自己身旁，以自己的大腿為枕，伸手撫摸那頭看似冰冷柔軟的毛髮與毛茸茸的獸耳，該是多麼頂極的享受啊。
　　
　　「不是你先提問的嗎？真是……」席法生氣地噘了一下嘴，布拉德只冷著臉心想：『生氣的樣子真沒威脅性。』
　　
　　然後想起：「那五個人說你是狼人……」
　　
　　「獸人裡狼人最有名了，一堆人類看到這耳朵跟這尾巴都先把我當狼人，我是貓。」席法一轉身，就可以見到那由脊椎在臀部上延伸出來的毛茸茸銀色長尾。把書以皮帶扣回腰後，再度坐回地上的毛毯堆裡，拿起烏鴉起先銜水餵他的那杯水，慢慢飲起。毒粉還刺得他喉嚨痛，清水有助於沖化毒素。
　　
　　最後，才是布拉德一直想問的：「……殺了那名牧師前，你對他說了什麼？」
　　
　　「……你透過烏鴉的眼睛看見了吧？」席法看了眼那些還沒飛走的烏鴉，才將視線落在水面，扯起慘淡一笑：「我的名字叫席法，夢想是讀遍全世界的書……你叫什麼名字？你有什麼夢想？」
　　
　　「……但是他沒回答你。」
　　
　　「是啊。」
　　
　　就算聽到了席法當時說的話、見到了現在這抹淒涼淺笑，布拉德還是未能理解那當中無奈的感情，只體認到了一件事：『那大概就是人類口中的……溫柔吧。』
　　
　　牧師最後悲慘的嚎叫，是為了原先可以彼此理解的人，卻不得不互鬥至死的悲哀嗎？
　　
　　席法放下了杯子，雙手交握於胸前，低頭閉眼喃喃起聽不清的低語，那像是祈禱，布拉德知道牧師之類能使用治瘉聖咒的人都有早晚祈禱的習慣，既然席法能誦聖咒，有祈禱的習慣也是必然的。
　　
　　布拉德閉上眼，他討厭一切跟神聖有關的事物，護身咒、十字架、聖水、銀子彈、牧師、修女、教堂……
　　
　　但是他喜歡席法。
　　
　　他喜歡那殺人不眨眼的銳利目光，他喜歡那面對死亡亦無所懼的淺笑，他喜歡那死鬥後仍願意理解對方的天真……再度睜眼便能見那專注祈禱的側顏，在深藍的夜色間，由月光勾勒出泛著淡藍瑩光的輪廓……
　　
　　能用聖咒的人都會嚴守《不殺人》的規範，那麼，席法又是如何在此間取得平衡？
　　
　　第一次見到如此像人類的獸人……
　　
　　在席法睜眼時，向他提了個要求，以著淺笑：「我沒摸過獸人的耳朵，能把護身咒拿掉讓我摸摸嗎？」
　　
　　席法微蹙了眉，伸手撫上項圈，似乎為難地思考了好一會兒，才動手解下項圈，將其放到稍遠處：「摸摸就好，別咬我啊。」
　　
　　「你認為你的味道能跟人類比嗎？」布拉德以著嘲諷語氣，見著席法微紅了臉低下頭來，低聲反駁：「當然不是……我第一次見到吸血鬼，怎麼知道吸血鬼除了人類之外還吃不吃妖怪？」
　　
　　那神情撓得他牙癢癢的，但仍作一派輕鬆地朝他步去：「我也沒喝過獸人的血，你讓我試試？」
　　
　　其實在烏鴉自雪地上運走他時，布拉德已經舐過留在雪塊上的血跡，雖然被雪沖淡了點味道，但席法的血的滋味，比起人類的血要氣味更濃郁許多，而且尾韻更為幽長，滋味上明確的不同。若把人血比喻成百花盛開的多彩芬芳，席法的血，就像殺機四伏的幽暗森林裡，那一朵盛開在暗湖中央微發著瑩光的白花……
　　
　　「別，我還不想死。」席法向他瞪了一眼。
　　
　　「好，既然你不想那就算了。」
　　
　　布拉德在他身旁的毛毯上坐下，伸手以極輕的力道揉捏起那柔軟的貓耳，果然如預想的那般，柔順的細毛與柔軟的三角型耳廓，摸起來觸感極好，被拒絕的小小不悅也立刻化消為零。略長的銀髮也如想像的那般微涼中透著微熱，柔順並閃爍著幾點月光，在越入護身咒的固守範圍後，他嗅到了血腥味與淡淡的硝煙味。
　　
　　伸手攬下他的身子，讓他能枕在自己的大腿上，輕輕撫著那頭銀髮與貓耳，感覺得到他慢慢放鬆了全身的緊繃，感覺得到他對自己產生某程度的信任，感覺得到他似乎是睏了。
　　
　　席法稍稍挪動了四肢，以著更為舒適的側臥，一手搭上布拉德的大腿，閉上了眼。
　　
　　『以前……諾薇老師也常常這樣……哄我睡覺呢……』
　　
　布拉德輕柔地撫著他的頭，令他想起了那雖然冰冷枯槁卻有著滿滿溫柔與慈愛的手……一樣冰冷，一樣溫柔。那位慈愛的母親現在過得可幸福？在那世界裡，可會作夢呢？
　　
　　在苜蓿草原上奔跑打滾、在屋簷下靜靜欣賞如皇冠的水花一朵朵激起又消逝、低身拾起一束束的麥穗、在石台上堆起一球球冰雪……
　　
　　這樣子的夢，還作嗎？
　　
　　『這是給他血的好機會，』感覺得到他熟睡了，指尖拂開被銀髮遮著的頸項，布拉德眼瞳由黑轉紅，暗咬著牙：『但是，體力似乎完全回復了，魔力也養足了，現在的話，雖然能給血，卻不能保證能收服為僕人……』
　　
　　『甚至可能打草驚蛇，讓他對我產生戒心。』
　　
　　指尖自頸上輕撫過他的下巴，那是優美流暢的曲線，引導向淡粉色的唇瓣，細緻柔軟如薔薇花瓣的觸感……輕輕壓著下唇就能撫到如白瓷光潔的銳利虎牙，布拉德想起了透過烏鴉眼睛所見到的，牙一緊就能咬斷劍刃的堅硬與力道，但現在他如此溫馴並信任著自己……
　　
　　『是的，我對你有恩，我得到你的信任，並不須急於一時……』
　　
　　布拉德這麼說服了自己，壓抑住把他據為己有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