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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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4-04
  星期天的早上,菱經由手機傳了一則簡訊給瑞音。

  至於內容,雖然夾雜了一堆有的沒的,但意思就是午後叫瑞音出來陪她逛街。

  說真的,瑞音並沒有這種心情,但她倒是用一種當是出來散心也好的心態,答應了菱的邀請。

  料理雖然是瑞音的興趣之一,不過此時的她實在沒有這種興緻,所以她用平時不太愛吃,看起來就覺得對身體不好的速食品解決掉午餐,然後很準時地換上衣服出門。

  昨晚所下的細雨已經停下,但天色卻仍舊不晴朗。為了不重蹈昨天的失敗,瑞音今天帶了斜揹式的小包包,並且在裡面放了雨傘。身上沒穿不適合跑動的及膝連身裙,也沒穿濕掉就會通透的白色衣服,而是穿了件露肩上衣配上短褲,足下還穿了方便走行的運動鞋。

  瑞音和菱兩人相約於百貨公司附近的車站前。

  自災獸現世後不久,國內的遠程電車路線就變得近乎癱瘓,同時也導致電車的來往地方很有限。

  所以,即使今天是休日,車站前也沒有人多擁擠的狀況出現。

  從自家前往車站的路程並不遠,瑞音大約走了十五分鐘的路程就到達車站。在寫上「御晴站」的看板之下,出口旁邊的長椅,有一名頭髮微曲的少女正坐在那兒。

  少女--菱的身上,穿了一件帶點性感的幼肩帶吊帶背心,下身則穿上迷你裙。

  發覺到瑞音的走近,菱從長椅上起來,並向瑞音露出笑臉。

  「午安啊,瑞音。」

  「啊…嗯,午安。菱妳很早呢。」

  現在的時間,距離她們簡訊中相約的時間還早了三十分鍾。

  瑞音已經算很早到了,所以菱比自己更早到達這點,使瑞音有點兒驚奇。

  「我也是到了不久。因為想到每次也是瑞音在等人,所以偶爾也想試試等人是什麼感覺。」

  「是這樣啊。那麼感覺如何了?」

  「有點無聊呢,我下次還是晚點到較好。」

  「會嗎?我是覺得還好。」

  每次和朋友相約於某地等候時,瑞音幾乎每一次也是最早到達。

  一直以來,瑞音也不認為等待是一件苦事。

  「因為瑞音妳就是這種性格啊……」

  總覺得被當成傻瓜了--這個想法在瑞音的腦中萌生,但她卻沒說出來。

  畢竟,自己被菱耍玩又不是第一天的事了。雖然說不上很喜歡,但至少也不討厭。

  「說起來,雅映呢?」

  「這個嘛……我是有聯絡她啦,不過她說今天沒空來不了。」

  「是啊。」

  雖然有點可惜,但沒空倒是沒法子,瑞音也沒多說些什麼。

  「好了,再待在這種地方也只是浪費時間而已,瑞音,我們走吧。」

  瑞音輕點一下頭,回應了一聲「嗯」。

  

  *

  

  大概是昨天下了場雨的關係,今天的室外雖然濕氣有點重,但卻沒有炎熱的感覺。時而迎面而來的風還挺舒適的。

  今天始終是一個星期只有一天的公休日,街道上的行人比瑞音預料的還要多。

  混雜在人群之中,瑞音和菱用了比預定還要長一點的時間進入了一所大型百貨公司。

  在共有五層的百貨公司,菱毫不猶豫地拖著瑞音率先前往位於二樓的服裝部。

  「那我去試試這些衣服了。」

  菱在服裝部迅速地挑選了數套衣服,留下這句話後,就有如脫兔一般,滿心歡喜地跑進了更衣室中。

  看起來還真高興--看見這樣的菱,瑞音覺得陪她出來總算有些價值。

  由於瑞音並無試穿衣服的心情,所以她沒有拿取衣架上的衣服帶進更衣室。

  她正以與其說有心,不如說是無意的態度,觀賞放置在衣架上的各種衣物。

  女生逛街的時間,大約有六、七成會耗在選衣服之上。雖然聽起來有點誇張,但瑞音卻能夠證實此言不虛。畢竟,別說六、七成了,和朋友上街的時候,甚至試過把八成的時間也花在買衣服上。

  儘管瑞音也同樣身為女孩子,她也和一般的女孩子一樣很喜歡選購衣服,不過她倒是覺得,時間這樣花實在太浪費了。

  瑞音不是對衣服不講究,但她自己選衣服卻不會挑剔太多,只要穿起來自己滿意就沒問題。

  這種話題她也和其他朋友聊過,但不管是誰也好,回應也是一句「因為瑞音妳穿什麼衣服也會好看啊」,同時附加一種令瑞音很為難的羨慕眼神和語氣。結果在吸收了數次教訓後,瑞音再也沒對他人的選衣服時間發表任何意見。

  對自己容貌過人這點,瑞音是沒有半點自覺。

  稍微看過一下衣服,畢竟快將轉季,被放置到衣架上的春季衣服是挺便宜的。

  過了好一陣子,大概是試穿得差不多了,菱臉上掛上滿足的笑容。

  「瑞音,怎樣?有挑到喜歡的衣服嗎?」

  菱向瑞音問。

  不過,在菱試穿的期間,瑞音只是觀賞掛於衣架上的陳列品,根本連半步也沒踏足更衣室。

  理所當然地,也沒有試穿過半套衣服。

  「啊…不,我--」

  「妳該不會連一件衣服也沒試穿過吧?」

  本想由自己的口來表達,但接下來的話,卻被菱先一步用問題的形成說了出來。

  「是的……」

  瑞音輕聲答道,明明沒做錯什麼事,但現在的她看起來就像做了壞事的小孩。

  而聽了這句話後,菱的臉上換上了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樣不行吧……身為一個時下女性,看見一堆衣服在眼前怎能不試穿個一番?」

  菱用一種沒好氣的聲音說著。看來對瑞音的行為感到不太滿意。

  「我又沒有打算買衣服……」

  同樣身為女孩子,瑞音不是不明白菱的話是什麼意思,不過既然沒有購買的打算,瑞音也不好意思去試穿。

  「我說啊……瑞音,妳不用介意這種事啦,試穿就是因為不用錢才叫試穿吧。到服裝店連一套衣服也不試試看很浪費呢。」

  一邊說著,菱邊從旁邊的衣架挑選不同的衣服,之後一氣把那些混雜了夏裝和春裝的衣服放到瑞音手上。

  「好,就這些吧。瑞音妳試試看這些衣服,我是覺得挺適合妳的……不,這樣說也有點怪,畢竟瑞音穿大部份的衣服也很好看。總之,就試穿看看吧,試穿也是一個樂趣啊。」

  在半推半就之下,瑞音結果也被迫進了更衣室之內。

  老實說,瑞音沒什麼試衣服的心機,但既然已經拿了衣服進來,完全不試穿倒也有點那個。

  輕聲嘆了口氣以後,瑞音開始脫下穿在身上的衣服。

  而這時,菱的聲音從更衣室的門後響起。

  「……瑞音,妳沒事吧?」

  菱說出這句話的口吻,和剛才截然不同,充斥著擔心。

  「咦…?」

  一時間還未了解這番話的意思,瑞音脫上衣的動作也停下了。

  脫到一半的兩件式上衣,剛好遮蓋了瑞音的頭部和視野。

  而在門外的菱繼續上一句說話。

  「今天的瑞音看起來不太有精神……老實說,總覺得有點讓人擔心。」

  菱的聲音,隔著木門和衣服傳到瑞音的耳中。

  --為什麼菱會知道?明明已經表現得很自然了……

  瑞音的腦中雖然生出了這個疑問,但她很快就找出了解答。

  --不、應該說,是我自以為表現得很自然吧。

  菱是和瑞音相處了四年的親友,在她的面前,瑞音就算盡所能表現得自然,也是白費氣力。

  瑞音慢慢地開口,說出原本不打算對任何人說的話。

  「……有些東西,無論想再多、再久也還是搞不懂。」

  如果對手是菱的話,稍微撒嬌一下也沒關係吧--這是瑞音說出這番話時抱有的心情。

  菱作出回答,是五秒之後的事。

  「……既然是想不透的事情,那不去想就好。」

  菱以稍為暗淡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老實說,這番話沒有半點根據,但是,卻有一種使人無條件相信的說服力。

  「是這樣嗎……?」

  帶著迷茫的口吻,向親友詢問。

  「就是這樣啊,反正得不出答案,想再多也只是令自己難受而已。就算會被說是逃避,但只要是能逃避的事,去逃避到底有什麼不對?」

  而由暗淡轉成溫柔的聲線,如此回答迷茫的聲音。

  瑞音用心思考菱的說話。

  然後,得出了結論。

  菱說得沒錯。

  既然想不到答案,那不去想就是最簡單的方法。逃避能夠逃避的事,也沒有人會責斥自己。

  對--逃避這件事本身並沒有錯。

  「……說的也是。謝謝妳,菱。」

  瑞音同意菱的話並作出道謝。

  她決定依循菱的話,把一切煩惱的事情拋諸腦後。

  

  *

  

  今天是一星期只有一天的公休日,但對身為日晴市〈鋼欄〉分部長的榕樹來說,不論是公休還是節日,也和平時沒大分別。

  他和平日一樣,在辦公桌之前處理著堆積如山的文件。上一次的休息日究竟是何時?榕樹已經記不清楚了,不過至少可以肯定,最基本也要用月份作計算單位。

  明明就沒有偷懶,但文件的數量卻一天比一天多,就算榕樹看起來有多沈得住氣,也會對沒有盡頭的工作感到吃不消。

  把手頭上的文件閱覽過一遍後,榕樹決定稍作休息。

  對錐端山研究所進行轟炸行動是在凌晨進行,那今天就非要開夜車不可了。既然預計到要通宵,總不能現在就把自己折磨到筋疲力竭。

  榕樹從椅子起身,走到位於辦公室裡面的茶水間。

  茶水間打理得十分好,說是一塵不染並不為過,而且設備也十分完善,烘焙機和咖啡豆等東西也一應俱全。

  但是榕樹卻無視這些東西,逕自走到冰箱之前,打開冰箱取出冷凍的罐裝咖啡

  然後,榕樹把蓋子拉開並大口大口地喝裡面的啡色液體。

  在辦公時間之中,榕樹並沒想過能品嚐重「質」的咖啡。罐裝咖啡的味道雖然不值一提,但同樣能夠提神這點倒是還有點價值。

  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榕樹把罐裝咖啡一飲而盡。

  電話聲在這時響起。

  還真是不容許忙裡偷閒--榕樹如此想著。

  把已經空掉的咖啡罐拋到旁邊的垃圾箱,榕樹回到辦公桌前,確認螢幕上顯示的電話號碼後,拿起電話的聽筒。

  對方是自己派遣以直昇機前去錐端山研究所,監視該處災獸動靜的監察員。

  「是我,怎麼了?」

  榕樹用一貫的語氣向電話的對面詢問道。

  「大事不好了!分部長!」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很激動,恐怕是有什麼麻煩事發生了。

  如果沒有大事情,對方根本不會特地來電。

  「先冷靜下來,然後再作報告。」

  向部下說這番話的同時,榕樹也在心中做了面對壞消息的心理準備。

  大約過了兩秒,電話對面的人已經平伏心情,開始作出回答:

  「是的……」

  但是,接著的話,卻是榕樹所意想不到的。

  「?……那是什麼?等…別、別過來!嗚啊啊啊啊啊!!」

  轟隆--!

  伴隨著爆發的聲響,慘烈的號叫聲從聽筒傳到榕樹耳中。

  發生什麼事了?榕樹不知道,但就算怎樣想,這個狀態也不尋常。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快回答!」

  榕樹趕忙問道。

  但是,通訊早就已經中斷,從聽筒之中只傳來掛線後嘟--嘟--的聲音。

  事態的變化來得過於突然,使得榕樹忘掉了把聽筒放回電話之上。

  榕樹用沒拿著電話聽筒的手握成拳頭,貼緊自己的下巴。

  就算是這種不明不白的情況,榕樹的思考也沒有停頓。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如何去暸解發生了什麼事?知道發生什麼事以後要怎樣去解決?榕樹的腦袋同時運算這數個問題。

  下一秒,他按下了其中一個早已儲存於電話內的內線電話號碼,同時從口袋取出自己的手機,使用單手熟練地輸入訊息。

  雖然沒有太多的情報,但榕樹的腦中已經模擬出數種可能性和相應的行動。然而,不管怎樣,有一個事實是毫無疑問的。

  --那就是,最壞的事態已經出現。

  

  *

  

  在日晴市〈鋼欄〉分部大樓的五樓走廊之處,直仁用比平時要快的腳步走向榕樹的辦公室。

  算上來,約是在半小時前,直仁收到榕樹用手機傳過來的簡訊,內容只提到要直仁馬上去分部大樓一趟。

  會使用手機的簡訊機能,就證明了榕樹連口頭上對自己說明事情的餘裕也沒有。榕樹曾經對直仁說過,當有真正趕急的事而自己沒空閒時,會以簡訊來通知自己。

  從簡單到和便條沒兩樣的簡訊,以及榕樹使用手機的簡訊機能,雖然直仁還未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不多不少也猜到事態正向糟糕的方向發展。

  這使得直仁也焦急了起來。

  來到走廊的盡頭,直仁連門鈴也沒按就扭動了木門的把手。

  辦公室的門和平時不一樣,並沒有鎖上,直仁很輕易就進入了分部長辦公室內。

  身體瘦弱的榕樹一如既往地坐在辦公桌之前工作,桌面上的文件數量也一如既往,不是一般的多。

  對直仁突然進入自己的辦公室,榕樹沒有表現一絲的驚奇,反而是一副恭候多時的模樣,看來是早已猜到直仁會在差不多的時間到達。

  料事如神的掌握力也是一如既往,但他的神情--正確來說是圍繞住他的氣氛,卻和平日有不少的差別。

  一向給人和諧感覺的榕樹,此時神情上卻帶有一種險峻。

  單是這一點,就令直仁覺得事態正朝非常糟的方向發展。

  「榕樹先生--」

  直仁才只說出了對榕樹的稱呼,但榕樹卻舉起手示意要直仁停止發言。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先看看這一段映像吧,我相信能夠解決你的疑問。」

  老實說,直仁對榕樹的這句話實在摸不著頭腦,但他也默不作聲走到辦公桌之前。

  把螢幕調整到方便直仁觀看的位置後,榕樹把滑鼠指標移向一個檔案,並雙擊滑鼠左鍵。

  預設的播放器開啟,而檔案內容也開始播放。

  螢幕中的畫面並不固定,有點左搖右擺。螢幕中映照的,是偏灰色的雲層和天空。

  在天空之前,有著直仁覺得眼熟的深藍色框架,那是直昇機的玻璃窗連接位。從螢幕兩旁的喇叭傳來直昇機飛行時的引擎聲。

  在直仁眼前的是直昇機飛行時的影音片段。

  雖然直仁並不知榕樹的用意何在,但他依然好好盯住螢幕。

  螢幕上的景象除了細微的晃動以外,近乎一成不變。

  無變化的風景持續了大約十秒,中途傳來直昇機乘員的聲音:

  『大事不好了!分部長!』

  即使聽不到對話器另一頭傳來的聲音,但從對方說出分部長一詞,可以推斷直昇機的乘員正和榕樹對話。

  而就在同時,直仁發現到,螢幕中的直昇機前方有一個不自然的黑點。

  黑點以非比尋常的速度擴大--不,正確來說應該是接近才對。

  那是一頭巨大的老鷹,不過其和直昇機不相伯仲,搞不好還要更巨大的身軀,早已超出了老鷹這種生物的範疇。

  巨大老鷹向直昇機疾飛而去,直昇機的駕駛員雖然想轉向躲避,但始終來不及,兩者相撞在一起。

  伴隨慘叫聲和爆炸聲,螢幕的畫面變為雜訊,最後消失。

  檔案播放完畢,而榕樹的視線也在此時和自己對上。

  「這一段片段,是我派去監察錐端山研究所的直昇機,最後留下的東西。在之後直昇機完全失去聯絡……發生了什麼事,已經非常顯而易見,我找你來的目的,你應該心裡有個底了吧?」

  榕樹用一種已經知道答案的口吻問道。

  而直仁則是靜靜地作出點頭。

  「對那頭老鷹,直仁你有什麼看法?」

  榕樹問,而直仁在頓了一下後,作出回答。

  「……大概和榕樹先生想的一樣。」

  把直昇機摧毀,身型超越常規的那頭老鷹並非自然的產物。縱使如此,但牠也不是被稱為災獸的存在。

  那是某個基因御者的能力--使喚巨大老鷹的能力。

  過去,這能力曾經在災獸的爪下拯救不少人,曾經數次挽回陷入劣勢的戰局。

  對--這全是過去。

  「也就是說,你也認為〈奇美拉〉有所行動了嗎?」

  榕樹把雙手交疊於眼下,並問道。

  〈奇美拉〉--這是〈鋼欄〉為某一頭異級災獸所定的名稱。這個名字是以該異級災獸的能力為基礎所定。

  「不然就解釋不了那頭老鷹為什麼會出現了。」

  直仁作出回答,而榕樹則是稍為閉上雙眼點了一下頭。

  擁有異級之名,並取含有嵌合體(奇美拉)意思的名字,其原因全在於牠那有別於一般災獸的能力--吸收其他生物的異樣能力。

  把生物吸收進體身體,化作自己的血肉。本來這個能力除了能治療傷勢外,極其量也只是補充養份和體力的行為,和普通的進食行動無異。但是,被命名為〈奇美拉〉的災獸,卻曾經吸收過能操縱異能之力的基因御者。

  至於該人物身為基因御者的能力,完封不動由奇美拉繼承,為了制伏變得危險至極的〈奇美拉〉,〈鋼欄〉曾作出重大的犧牲。

  不過話是如此,〈奇美拉〉最終也只是活抓而沒有殺掉,畢竟,對〈鋼欄〉來說,〈奇美拉〉的這個能力,是極為值得研究的事。

  「既然你明白那就好說了,原本定在深夜才用〈石中劍〉進行的轟炸行動,我決定提早於現時進行。」

  原本只是在錐端山研究所附近徘徊的〈奇美拉〉,已經作出擊毀直昇機的行動。那在牠離開原定地點前率先進行計劃,的確是明智的選擇。

  不過--

  「前往偵察的直昇機也被〈奇美拉〉發現和擊落,那就算派出裝置熱壓爆彈的直昇機,恐怕也是兇多吉少吧?榕樹先生打算怎麼辦?」

  直仁以帶有疑問的語氣說著。

  「兇多吉少嗎……?我是覺得派出的直昇機會墜毀這件事本身已經無容質疑了。我們總不能盼望有技術超群的駕駛員出現在面前,既然如此,就只有作一點犧牲了。」

  「犧牲……?」

  榕樹口中說出的這個詞語,使直仁稍微皺起了眉頭。

  「放心吧,我指的不是人手上的犧牲,不過為數不多的直昇機恐怕又要犧牲一台了。」

  看得出直仁會錯了自己的意思,榕樹作出了解釋。

  聽到這句話後,直仁思考了一下,就理解到榕樹所說的「犧牲」之意。

  「是自動導航嗎?」

  「對。路線的輸入和〈石中劍〉的準備,應該過不久就會完成,反正也預料到直昇機回不來了,那倒不如利用它的墜落來運送炸彈。」

  「……這個對經費很傷吧?」

  「這點錢我會叫總部給出來的,只不過就算金錢方面能搞定,你的工作量也不會減少。」

  「我知道。我的工作--應該是在轟炸後,清除逃到山下的漏網之魚……是這樣嗎?」

  就算是災獸,其野生的特性和一般的野獸並沒多大分別,自己的居所被亂搞一通,必然會四處逃亡。

  至於防止那些逃亡的災獸進入日晴市,就是直仁在此次事件中擔當的工作。

  「沒錯,你的頭腦果然不錯。看來我早晚可以把這個日晴市分部交由你管理了。」

  雖然臉帶笑容,說出開玩笑般的話,但榕樹的口吻之間卻夾雜著幾分認真。

  老實說,這比開玩笑要可怕數百倍。

  「別說笑了,和榕樹先生相比起來,我還差得很遠。」

  語而,直仁為了作迎擊的準備而準備步出房間。

  就在直仁走到木門之前,這時候,榕樹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想就算我不說你也會明白,但要是和〈奇美拉〉碰面,就非要幹掉牠才行……另外,如果勝不了的話,就算毀掉自己也不要被牠吸收。」

  一聽之下,這是非常無情的言語。

  然而,直仁卻明白榕樹這句話的意思。

  要是吸收了直仁這些LV.A基因御者的能力,那〈奇美拉〉將會變成無人能夠制止的可怕怪物。不論是直仁還是榕樹,也深切了解這一點。

  所以,就算聽到這句話,直仁的神情也沒有一絲動搖。

  「這當然了。」

  視線沒有向著榕樹,直仁在步出門口之前,理所當然地回答。

  

  *

  

    百貨公司的天台是供人休憩的場所,除了有讓小孩遊玩的遊戲設施外,也設有一座露天茶座。

    高聳的建築物在日晴市並不多,所以在這個天台甚至能夠遙望市外的景色。

  瑞音和菱兩人正坐在露天茶座裡面。

  在瑞音的眼前,擺放剛才所點的熱紅茶和芝士蛋糕,而菱則是點了一杯熱咖啡和草莓蛋糕。

  「呼……試了那麼多衣服還真有點累。」

  菱裝模作勢地用握成拳頭的手槌向自己的肩膀。

  「就是說啊。」

  瑞音加以輕笑並附和。

  在半推半就之下,瑞音也於服裝部試穿了不少衣服,而菱看見瑞音穿上新鮮的衣服,又跑去多試了數套衣服。

  雖然到最後是一套衣服也沒買。不過,瑞音卻沒怎麼感到遺憾。

  原本就不打算買衣服當然是理由之一,不過光是試就已經能夠滿足,所以也不用特地把衣服買下。

  究竟是我佔有欲不強,還是容易滿足呢?瑞音不禁對這兩個相似,卻又有決定性不同的結論作出思考。

  看見瑞音臉上露出的微笑,菱也擺出同樣的表情。

  「太好了。」

  那是一張非常柔和的笑臉。

  「咦…?」

  突如其來的一番話,使瑞音感到一頭冒水。

  而菱則是作出了補充。

  「現在的瑞音表情開朗多了,看來我的意見很管用。」

  聽了這番話後,瑞音總算明白她的說話是什麼意思。

  「啊…抱歉,讓妳擔心了。不過,我之前的表情真是那麼糟嗎…?」

  瑞音有點戰戰兢兢地問道。

  菱在此時用叉子把草莓蛋糕切成一小塊,送進口裡。

  「唔…用糟來形容是有點不對。不過卻能看出瑞音有心事,大概就是這副樣子。」

  「是啊。」

  瑞音簡潔地回應。

  看來,自己比想像中更易把心情表露在臉上--瑞音一邊想,一邊用兩手拿起杯子,品嚐芳香的紅茶。

  此時,菱的雙眸直視著瑞音。

  「瑞音……雖然我剛才叫妳別再想,但可以的話,是否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心事這種東西,我想說了出來會更輕鬆。要是瑞音願意的話,我很樂意當聽眾。」

  不論是一言一語還是視線,也充滿了菱對瑞音的關懷。

  「我……」

  瑞音靛色的瞳孔對上了菱的黑色眼眸。

  正如菱所說一樣,心事這種東西,與其封閉在自己心裡,單是向人傾訴就會變得比較好過。這種經驗,活了十多年的瑞音也擁有。

  而更重要的是,瑞音不想隱瞞眼前這位真誠地關心自己的親友。

  --要說出來嗎?

  在一瞬間,瑞音對此有所猶豫。

  「當然,不想說的話,我也不勉強妳就是了。」

  雖然聽得出菱是用比較輕鬆的語氣說這番話,但是卻依然掩蓋不了菱的擔心。

  而這種擔心,使瑞音再次體會到一個事實。

  對--自己的身邊,一直也擁有關心自己的人。那為什麼自己還要猶豫?

  明明從最初就沒有猶豫的必要。

  瑞音在這時下了決定。

  菱沒有作聲,只是靜靜地等待瑞音的下一句發言。

  良久,瑞音的口唇終於有了動作--

  「……對不起。」

  瑞音低下頭,從櫻唇之間傳出的,是代表了拒絕的道歉話語。

  這是瑞音好好思考後,紡織出的言語。

  不把自己的煩惱告訴菱,絕對不是心底不承認菱是自己的親友。

  相反的,正因為菱是獨一無二,無法取代的親友,所以瑞音才不告訴她--不能告訴她。

  聽到瑞音的回答,菱的臉上,表現出一種寂寞的神色。

  「妳不用道歉啦。」

  對此瑞音是覺得很過意不去,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嗯……對不起。」

  縱使菱說了不用道歉,但瑞音卻下意識地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然而,瑞音並沒有為自己的決定後悔。

  早在認識的一刻開始,自己就有隱瞞至今也沒說出的事……

  --現在才說不想隱瞞什麼的……瑞音覺得自己這種想法實在太可笑了。

  「……好啦,瑞音妳別再對不起、對不起的說過不停了,這不是弄得我像欺負妳一樣嗎?」

  「對、對不起,我不是--」

  幾乎是同時,菱的視線變得尖銳,而瑞音也有了自覺。

  「妳看,又說了。」

  「啊……」

  兩人之間的空氣僵直了數秒。

  然後,兩人相視而笑。

  「我說啊,瑞音妳還真是一點也沒有變呢,認識了四年還是這副德性。」

  「這樣說的話,菱也是沒變啊。雖然平時有點愛作弄人,但其實是個待人很溫柔,懂得體諒別人的好女孩。」

  瑞音率直的感想,使得菱聽到臉紅耳赤。

  「這種令人害羞話還真虧妳說得出口……」

  即使做夢也沒想過會被瑞音反將一軍,菱的聲線比起平時來得小,語氣也不及平時般強勢。

  不過--說出話的本人,倒是完全不明所意。

  「是、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啦,真是敵不過妳……」

  看著瑞音那副天然得帶點傻氣的樣子,菱半放棄地嘆了口氣,並拿起面前的咖啡喝著。

  菱露出這種表情實在很少見,瑞音因為發現菱難得一見的一面而「嘻嘻」地笑了一聲。

  就在這時--

  不自然地閃光,出現在瑞音眼角的彼方。

  接下來,是一發「轟隆」的爆發聲響。

  從遠方傳來傳來的爆發聲不大,但確實傳到瑞音、菱和天台上的眾人耳中。

  在天台之上原本祥和的氣氛,瞬間被改變成緊張的空氣。

  --發生什麼事了?

  為了探求原因,瑞音把視線轉到閃光和轟鳴傳來的方向。

  在視線的遠方,是一座位於日晴市邊界之外,名為錐端山的山。

  雖然有相當的距離,但瑞音的確看到了,錐端山的山腰之處,正閃耀著紅色的火光。

  不到一會,位於百貨公司天台的人也擠到柵欄之前,他們的視線,全也是落到錐端山之上。

  喧嚷的聲音從擠在一起的人群傳出,雖然太混雜不能續一聽清楚內容,但大概是在討論眼前的事態。

  「嘩……燒得還真激烈。」

  菱的視線和瑞音一樣,投往遠方的火光之處。

  「是瓦斯爆炸嗎……?不過那兒不但沒人居住,連建築物也沒有,不太可能吧……縱火又不會引發爆炸聲……不,在此之前,才不會有人跑到不在〈鋼欄〉保護範圍的地方……唔……還真是充滿了迷團呢。」

  菱推測著事件的可能性,雖然想不出答案,但菱看起來卻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

  是新聞部的報導有著落了吧。就算不說,這種程度的事瑞音還是猜得出來。

  「這可是大新聞呢。瑞音,對不起,我就先失陪了。這種大新聞可不是經常有的呢,好!要趕在明天前把資料整理出來才行!」

  菱充滿了勁兒,以有朝氣的聲音來鼓舞自己。

  果然。這句話瑞音放了在心中沒說出口。

  「嗯,不要放在心上。明天的學校新聞我會很期待的。」

  「放心好了,絕對不會令瑞音失望的。那、明天見。」

  「是的,明天見。」

  互相告別後,菱就像一支箭似的走進百貨公司內,離開瑞音的視線。

  而瑞音,則是一邊想著其他事情,並再一次把頭轉向錐端山的方向。

  

  *

  

  換上了深藍色大衣和長褲的直仁,正身在日晴市的邊境之外。

  他站在使用量已經今非昔比的行車路中心,在道路兩旁有排列並不緊密的針葉樹林。

  在直仁身後稍遠之處,可以依稀看見包圍整個日晴市的高大柵欄。

  錐端山在直仁的眼前聳立著。

  抬頭能夠看到山頂的錐端山實在算不上是一座高山,但依然能感受到它的雄偉。

  在錐端山的山腰之處,可以見到有一片正在燃燒的森地,該處晃動著紅色的火光,而且灰黑的煙因為高溫而看到有點扭曲。

  燃燒的面積隨著時間不斷擴張,而且沒有半點熄滅的跡象。

  那是由攜帶〈石中劍〉的直昇機墜落做成的破壞。就算燃燒地和直仁身處的地方有一段不短的距離,但直仁依然能感受到空氣間傳到肌膚上的熱氣。

  縱使很想知道〈石中劍〉對災獸做出多大程度的損害,但直仁並不能往山上走。

  利用熱壓炸彈做成的破壞,並不只有高溫,也不是利用彈殼的碎片來作攻擊手段。

  使用和瓦斯爆發類似的原理,讓爆鳴氣爆發做成空間爆發,利用因而做成的廣範圍持續性爆風和急激改變的氣壓,以及在氧氣不足的環境下,不完全燃燒所產生的一氧化碳,使轟炸區域內的生體目標缺氧、再配合一氧化碳中毒,做成窒息死的現象。這才是熱壓炸彈最正確的傷害模式。如果不計算散佈輻射的核兵器,熱壓炸彈可說是對生物最為有效的殺戮兵器。

  災獸的生命力很強,但說到底也是生物,既然同樣是需要氧氣才能活的生物,那熱壓炸彈理應能夠發揮相當的能力--總部大概就是出於這個考量,才會用某種方法向軍方討來這種可怕的兵器吧。

  基於爆炸現場在短時間內也會對人體有害,所以直仁只能在現時所站的地方觀察。

  直仁從大衣的口袋取出配給的望遠鏡,朝山腰位置開始,不斷把視線向下移動。

  〈鋼欄〉說到底是政府的組織,在直仁手中的望遠鏡,雖然不是頂級的貨色,但以質素來說仍然屬於高品質的東西。設計成方便收納在口袋這點更是值得評價。

  在視線的落點來到山腳的時候,直仁的雙眼捕捉到山林之間有不自然的動輒。

  雖然單憑望遠鏡實在看不出那是什麼東西,但直仁對此倒是心裡有數。

  那是使他現在站於此處的原因--直覺對直仁如此訴說。

  利用望遠鏡去觀察位於遠方的災獸種類和數量,是一件吃力不討好,而且絕不會得到滿意成果的事,直仁很明白這點,所以他在確認災獸有所行動一事後,使把望遠鏡合好並收回口袋。

  災獸要入侵日晴市,直仁所站的地方和他的四周是必經之路。

  不需要計算數量,反正,只要把來襲的災獸全部擊倒就好--如此想著,直仁把精神力集中到空出的雙手之上。

  然後,直仁手中發出光芒,而光芒,形成了兩柄藍色的單刃長劍。

  那是斷除災獸的基因之劍--

  

  *

  

  在錐端山發生火災的熱潮散去之前,瑞音走出了百貨公司。

  沒有了菱,只有自己一人逛街也挺沒趣的。說回來,這次會上街也是為了陪伴菱,菱既然已經離開,那瑞音也失去待在街上的理由。

  還是早點回家吧。

  下了這個決定,瑞音向自家的方向邁出了腳步。

  在回家的路上,不時能夠聽到路人討論錐端山發生火災的事。

  雖然有很多人也覺得,在沒人居住、沒建築物的山引起火災是件很奇妙的事,但是瑞音卻不這樣認為。

  原因在於瑞音知道,那座叫錐端山的山上,有一幢沒有記錄於地圖上的建築物。

  特殊武裝防衛機構--〈鋼欄〉管轄的研究所,就在那座山的某處。

  雖然不清楚那是為了什麼而設立的研究設施,也不知道正確的地點,但錐端山中確實存在著這唯一的建築物。瑞音在距今很久之前,知道了這件事。

  今次的火災……正確來說應該是爆炸,恐怕和〈鋼欄〉扯不開關係,不然就是和災獸有關。

  --不過,就算如此,也和我沒關係……

  身為一個普通的高中學生,瑞音沒有力量。

  --不論是保護自己還是保護其他事物,我也做不到。畢竟,我沒有像直仁同學一般的力量……

  瑞音的腳步在這時停下。

  「直仁同學……」

  櫻唇之間,不自覺地唸出了這個名字。

  直仁--他是瑞音的同班的男同學,蹺課的日子和上課的日子,比例幾乎是一比一,但是他的成績和品行卻和蹺課行動唱反調,出人所料的優良。

  對於在校園中,某個意義來說還挺有名的直仁,瑞音並不抱有特別的想法,兩人的關係僅止於略為生疏的同班同學。

  但是,這種單純的同學關係,在昨天劃上了句號。

  在昨天,瑞音見識到直仁那喚出劍的異能。

  那是普通人不能效法的。

  基因御者--直仁就是這種存在。

  對這件事,瑞音沒法子不在意。不過,最令瑞音在意的,並非直仁身為基因御者的事。

  真正讓瑞音懊惱的,是一個源於瑞音自身的問題。

  --『如果我是基因御者的話,妳有什麼打算?』。

  昨天直仁所問,被瑞音擱置在一旁的這番話,又一次浮現於她的腦海。

  --自己,究竟想向直仁同學追求什麼?

  瑞音再一次向自己的內心探求答覆。

  不過,結果卻和之前一樣。

  搞不清楚……瑞音現時只能對自己回覆這個答案。

  瑞音抬頭看向錐端山的方向,高樓不多的日晴市,並沒有阻礙瑞音視線的東西。

  火,仍舊熊熊燃燒。

  「直仁同學……會在那兒嗎?」

  --自己尋求的答案,會在直仁同學身上嗎?

  在瑞音的心中,再一次發出疑問。

  而思考這個問題的同時,瑞音彷彿聽到了菱的聲音。

  --『既然是想不透的事情,那不去想就好』

  --『就算會被說是逃避,但只要是能逃避的事,去逃避到底有什麼不對?』

  菱剛才對自己說的話,瑞音知道,也很明白。

  她說的也許是最佳的方法,再過數年、十數年,或者自己真的可以把以往的事一笑置之。

  現在的她涉足未深,還有充份回頭的餘地。

  不過--

  「……對不起呢,菱。我果然還是沒辦法做到像妳所說一般。」

  在瑞音的語氣之中,下了決心的同時,也有種屈服的矛盾感。

  她本人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能靈巧地處理事情和心情的人,要現在的瑞音背對一切釋然活下去,她實在做不到。

  瑞音沒有自信,可以繼續忍受這種心被揪住的感覺。

  向著和自己家相反的方向,瑞音開始了奔跑。

  她知道自己即將前往的地方有多危險;她知道自己虧負了親友的肺腑之言;她知道自己認為直仁就在該處的想法根本沒有半點根據;她知道就算見到直仁也不一定解決得了困擾自己內心的疑問。

  瑞音深深了解自己有多愚蠢。

  然而,她的腳步並沒有停下。因為,她也同時了解,自己只能用這種笨拙的方法活下去。

  不明朗的天色,漸漸變得陰沉。

  

  *

  

  表面擁有特殊紋路的藍色劍身,刺進蜥人型災獸〈沙羅曼達〉的胸口。

  〈沙羅曼達〉發出哀號,不過被基因之劍貫穿〈核〉的〈沙羅曼達〉很快就沉默下來。

  基因之劍的主人--直仁,他俐落地迴身抽出刺在〈沙羅曼達〉身上的藍色單刃劍,凜然的視線,在此時瞄準了位於下一個目標。

  在樹木與樹木間,有一個敏踆的非人身影。

  擁有成年人一般的體型,表面披上啡色的甲殼,利用八條腿作移動手段的兵級蜘蛛型災獸〈土蜘蛛〉。

  還真是罕有的傢伙--這是直仁沒有說出口的抱怨。

  以兵級災獸來說,〈土蜘蛛〉比〈琉庫魯達〉更為罕見。考慮到這次的事件是錐端山研究所的災獸暴走,會出現各種罕見的災獸其實也並不出奇。

  不過,就算災獸的種類是罕見還是常見,應做的事也不會變。

  直仁在〈土蜘蛛〉發現自己之前,率先闖進針葉之森。

  往〈土蜘蛛〉奔去的同時,他把右手那柄沾滿深綠色血液的藍色單刃劍,轉變成體型比單刃劍稍大的黑鐵色雙刃鎗劍。

  直仁的步速很快,就算兩手也拿著武器,他的跑行速度也不會輸給正規的運動員。

  發現〈土蜘蛛〉到現在還不到五秒,直仁已經迫近了〈土蜘蛛〉。在距離目標大約三米的位置,他停止了奔走。

  停下腳步、提起鎗劍、站穩身體、瞄準〈土蜘蛛〉、扣下扳機。

  這一連串的動作連一秒也用不上。

  一發子彈在樹木間穿梳,巧妙地避開樹幹打在〈土蜘蛛〉的身上。啡色的甲殼彈開了基因的子彈,不過這是預料之中。畢竟現在直仁要做的,是阻止牠繼續往日晴市前進。

  和〈琉庫魯達〉相比,〈土蜘蛛〉並沒有那般強悍。

  不過話雖如此,名為災獸的存在也沒軟弱到能隨便射出一發子彈就可解決。

  〈土蜘蛛〉在被攻擊的一剎那,察覺到直仁的存在,〈土蜘蛛〉靈巧地用八條腿轉身,把頭部向著直仁。

  頭部的八隻眼和鐮狀的口器,同時對準了直仁。

  而下一秒,從〈土蜘蛛〉鐮狀的口部之間,吐出了半透明的白色黏稠液體。

  而直仁就像預知到這一記攻擊般,跳到旁邊避開液體。

  白色的黏稠液體,打在直仁背後的樹幹之上,原本為棕色的樹幹,在觸碰到〈土蜘蛛〉口器吐出的液體後瞬間被侵蝕,冒出白煙的樹幹之上,可以明顯見到腐朽的痕跡。

  在迴避的同時,直仁舉起了黑鐵色的鎗劍,鎗口瞄準〈土蜘蛛〉的頭部。

  面對〈土蜘蛛〉這種對手,能夠避免近戰是最好。

  畢竟--被那種比強酸的腐蝕性還要更高的液體濺中,可不是沖一下水就能了事。

  直仁快速地扣動扳機,鎖定了〈土蜘蛛〉頭部的黑鐵色鎗口,幾乎是無間斷,吐出兩發炎色的閃光。

  兩發子彈也正中〈土蜘蛛〉的頭部,深綠色的血液從〈土蜘蛛〉的頭部溢出。

  〈土蜘蛛〉口部發出了刺耳的嘶啞叫聲。

  「閉口吧。」

  一喊之下,直仁把左手的藍色單刃劍投向〈土蜘蛛〉。

  鋒利的基因劍刃,在直仁全力的投擲下,貫穿了〈土蜘蛛〉身上比其他災獸來得薄弱的啡色甲殼。

  藍色的劍身直直刺進〈土蜘蛛〉位於身體中心的〈核〉,異色的血液從〈土蜘蛛〉的軀體之中不斷溢出。

  隨著生命的完結,〈土蜘蛛〉的八條腿失去了支撐身體的氣力,倒於地上。

  然而直仁卻沒有半點勝利的神色,反之,臉上卻有一種焦急感。

  「再這樣下去……很不妙。」

  直仁所說的並非自己。

  兵級的災獸,基本上不會對擁有LV.A級別的直仁做成太大威脅,而且直仁的體力也還能撐好一段時間。

  直仁口中的不妙,是指防衛線不斷後移一事。

  隨著連續不斷的戰鬥,直仁戰鬥的地方正漸漸地從原本的位置往後退。

  相比起為數眾多的災獸,去迎擊的卻只有直仁一人。即使災獸的戰鬥力比不上直仁,而且也有碰過全身燒傷而戰力大減的災獸,但是,以寡敵眾還是很不利。畢竟,直仁此次的任務在清除漏網之魚的同時,也要防止牠們進入日晴市之內。

  --如果〈紅〉也在的話……不,現在也只有靠自己吧。

  直仁在此時想起了戰友的行動名稱。不過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紅〉在上星期所受的傷,要痊癒至少要用上一個月的時間,就算〈紅〉是一個可靠的戰力,也不應該去奢望。

  實際上,設置在日晴市邊緣的巨大柵欄,對阻止災獸的入侵根本起不了半點作用。

  所以,能夠絆住災獸的,現時就只有自己。

  即使,這對直仁來說是個嚴苛的事實。

  「不過……有點奇怪。」

  從直至目前為止的戰鬥,直仁發覺到一件事。

  在災獸認知到直仁是具威脅性的存在之前,災獸並不會主動攻擊直仁。

  雖然單是直仁的直感,但他總覺得那些災獸很拚命在逃跑似的。當然,自己的棲身之所被掉了個危險的炸彈,會有死命逃跑的想法也是無可厚非。

  不過,擁有獰猛習性的災獸,見到直仁這個人類卻不去主動襲擊,這是一件極不自然的事。

  『〈百劍〉,在你北方約一百米的區域有五頭〈沙羅曼達〉正前往本市,請立即前往並殲滅。』

  從扣在領口的通訊器之處,傳來女性監察員的聲音。

  「明白了。」

  在回應之前,直仁的雙腳已經蹬向地面,往目的地飛馳而去。

  雖然還留有迷團,但目前直仁要做的事並非探討這個答案。

  現在,直仁應做的事,只有把接近日晴市的災獸全部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