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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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4-03
  大雪紛飛,萬物蒼茫。

  一片銀白之中,兩道身影長立。

  其中一人衣衫勝雪,若非一頭隨意綰起的青絲隨著風雪飄飛,膚色偏白的青年,幾要融入雪景,再也尋不得其影。

  饒是如此,誰也不會因他這看似文弱的外貌,心生輕蔑。

  不為別的,就憑他是葉秋,那名手握卻邪,連續三年死死阻斷霸圖入關野心的葉秋。

  年方十八便名動天下,弱冠已然成神的葉秋,在一片飛雪之中緩步前行,與他同行的,尚有一名身披皮裘,不論從哪看,都非中原人的青年。

  與葉秋那股信步庭園的悠閒不同,出身霸圖部的青年,眉宇間透著一股讓人為之凜然的不怒自威,站在名冠天下的鬥神身側,氣勢之上竟是不落下風,隱隱約約甚有抗衡之勢,饒是如此,並肩而行的兩人,誰也不曾開口。

  他們維持著這樣的步伐,徐徐而行,最後,在一片寬闊處停下腳步。

  「一將功成萬骨枯。」

  不知道是誰的嗓音,和著風聲,化入雪中。

  覆雪已深,韓文清仍舊一眼就能認出,這裡,是兩軍最後交鋒的地方,在這裡,兩方各自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哪怕腳下凍土掩著足以說明戰事慘烈的痕跡,也改變不了霸圖部染指中原的野心。

  春去復歸來。

  「各為其主罷了。」

  這話,說的不單是兩軍將士,也包含了他與葉秋,霸圖不會輕易放棄溫暖富庶的中原豐土,中原朝堂也不可能任由他們長驅直入。

  戰,無法可免。

  哪怕韓文清戰死,或是葉秋敗亡,甚至他們雙雙戰死,也改變不了這結果。

  倏然轉烈的風雪,將葉秋同他衣袍一般雪白的披風吹得冽冽作響,他盯著前頭不知是哪方人馬折斷戰場,現下被雪花遮蓋,不復原貌的旗桿,開口詢問身邊的人,「老韓,你有沒想過其他的路?」

  發覺韓文清僅是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葉秋輕笑。「為了輔你成王,張新傑很是用心。」

  葉秋沒有繼續說下去,對聰明的人來說,這句話已足夠表達他的意思,韓文清不傻,這點,他比誰都清楚。

  果不期然,他的話剛說完,韓文清已眉頭緊皺,「我沒有那種打算。」

  張新傑費盡心思為他鋪路造勢,想方設法的為他謀取軍功,這些,韓文清自然明白,他也曾直白表明,他對汗位沒有野心。

  不管張新傑是出自私心,還是為了報恩,他終究是霸圖的人,葉秋又圖謀些什麼?

  沒等韓文清想出個所以然,葉秋的嗓音再度揚起,「別讓新傑的心血白費啊!」語末,他神態慵懶,似笑非笑的看向韓文清,「有點追求啊!老韓,想想,登上汗位,權勢美女跟著來,要什麼有什麼,多好。」

  對葉秋哪怕沒懂上十分,也瞭解個七八分的韓文清,自然不會認為這是葉秋的真心話,他冷冷瞥了他一眼,「這麼有追求,你怎麼不去謀奪龍椅?」

  「哥胸無大志啊!」

  說話同時,葉秋下意識的自袖內取出煙斗,可,滿天風雪,菸草絲硬是沒能點著,反倒把火褶子給弄熄了,見葉秋一臉錯愕,最後只能訕訕地將煙斗收回袖內,韓文清嘴角微勾,「難道我就有?」

  「你是該有。」

  這回,他沒等韓文清開口,兀自說了下去。「老韓,這樣打下去不是辦法,你心裡也明白,目前關外霸圖為王,但,這樣消耗下去,兩年、三年,算不上什麼,要是耗個五年、十年,昔日的霸主,也會只剩一張空殼。」

  「要能如願,倒好,要是不能呢?」

  哪怕葉秋沒將話說明,韓文清仍是聽出他這句話下的暗示,不管霸圖部想打幾年,只要他葉秋還有一口氣在,他便會握著卻邪站在最前頭。

  「真要那麼認為,何不回嘉世當你的武林盟主?」

  「因為我不會,你也不會。」他們是同樣的人,哪怕知道前頭的路滿是荊棘,哪怕知道此去有去無回,只要門派需要,部族需要,他們便會眉也不皺的前行。

  這方面來說,他們相似至極。

  所以葉秋不會只顧著他的武林盟主之位,韓文清也不會只顧著自身安危。

  正因為瞭解自己,也懂對方,所以他們心裡同樣明白,若是繼續下去,終有一天,他們當中必有一人倒下,好點的結果,就是同歸於盡,可,那是誰也不願見到的場景……於是,韓文清挪開視線,看向那曾經旗幟飄揚的旗桿。

  「那不是我能決定的事。」

  「登上汗位吧!韓文清。」葉秋的話語堅定無比,就連神態也不似先前的慵懶,他讓站於身側的韓文清明白,他說這話並非戲語,而是認認真真的希望他就此登上霸圖汗位。

  面對他這般執然,韓文清默然。

  誠如葉秋所言,依韓文清現在在霸圖部的聲勢,距離汗位僅有一步之遙,只要他願意,改朝換代,不過是眨眼即成的事,然而,任憑張新傑如何運籌帷幄,身為正主的他,卻始終沒有露出半點意向,彷彿汗位對他而言,毫無吸引力可言。

  事實上,韓文清確實對汗位沒有半點興趣。

  他是天生的勇士,他的所做所為,全是為了家人,為了部民,他自認所做所為,不過份內,因此,哪怕部民稱其第一勇士,他也不曾產生半點驕恣。

  面對這樣的韓文清,葉秋卻要他登上汗位。

  那樣的要求,就像是反過來,韓文清要他登上龍椅一般,強人所難,可,在韓文清的注視下,葉秋非但沒有改口的打算,他甚至吸了口氣,一字一句的說道:「霸圖需要一名能鎮住所有人的主。」

  這段話,葉秋同樣沒說盡,他相信,韓文清明白他的意思。

  想徹底結束連綿征戰,靠的,不是所謂的臘月飛雪,而是在霸圖部,不,在整個關外具有極高聲望威勢,苗頭直逼可汗、葉護的韓文清,只有他,在武學軍功方面,可以使那些尚武的部將閉嘴臣服,也只有他擁有獨排眾議,干戈休止的氣魄。

  於是,葉秋毫不退避的迎上對方視線,再一次說出他的要求,「登上汗位吧!韓文清。」

  「這不單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整個霸圖,整個中原。」

  戰場之上,他們各顯本事,步步為營,看似與對方不共載天,事實上,韓文清也好,葉秋也罷,誰也不想真的取走對方性命,更遑論是眼睜睜看著對方有朝一日,因為某種不可抗拒的原因死在別人手裡。

  這是私情,論公義,葉秋不想再聽見失孤孩兒的哭啼,不想再看見白髮人送黑髮人。

  為此,韓文清登上汗位是最好的選擇,天時、地利、人和,全有了,剩下的,就是韓文清對汗位的追求與野心。

  一個比誰都要重視部民的可汗,方不會為了追求自身的豐功偉業,置部民於動亂之中。

  葉秋知道,一部之主,第一勇士,所肩負的重量,不可同日而語,一旦韓文清成為霸圖部之主,他所得到的,興許不如失去的多,饒是如此,他依然希望韓文清登上霸圖汗位,原因無他,只因為他是最好,同時也最適合的對象。

  風雪之中,他們又談了些什麼。

  最後,他們的對話終止於葉秋的噴嚏聲中,「穿得這麼單薄,也敢往雪地裡站。」嘴上說著數落的話語,韓文清卻是半點不顯馬虎的解開自身皮裘披風,轉覆葉秋身上,為他繫緊的同時,葉秋清楚聽見他的低語。

  「我會登上汗位。」

  不為別的,只因為霸圖部不該如此損耗,至少,現在不該。

  韓文清終於允諾會登上霸圖汗位,葉秋鬆了口氣,他知道,走上這一步,對韓文清來說並不件值得愉悅的事,於是,他定定的迎上韓文清視線,「放心,中原有我。」

  葉秋若在,霸圖止兵。

  這樣的承諾,就在兩個弱冠不久的青年口中協定成約。

  後來的歲月,韓文清依約登上汗位,只,興許是本身對於成為可汗這事並沒有太大興趣,韓文清僅號狼王,而非可汗。

  饒是如此,他依舊遵守了他與葉秋的約定。

  止兵休戰。

  不知情的人,只以為韓文清挾勢而來,霸圖部眾莫敢不從,知情的人卻知道,登上汗位的過程,韓文清經歷了怎樣的腥風血雨與肅清,登位之後,他又費了多大的心神和精力去彈壓部眾對中原的野心與仇恨,這些,韓文清不曾哼過。

  他只是堅定的走在成王之路,直至塵埃落定。

  透過霸圖的威攝,中原朝堂、關外部族、霸圖部,形成維妙的平衡。

  坦白說,就連葉秋當初也沒想過,韓文清可以做到這種程度,按他原本想法,韓文清能夠制住霸圖部就夠了,剩下的事,他再自個想辦法,沒想到,韓文清就像他所瞭解的那樣,一旦要做,便要做到最好。

  他鎮住霸圖部後,以著強勢蠻橫的姿態,出現在各部面前,將原本一片混亂的局面,硬生控制成今日的平衡。

  與其說和平是因為葉秋的關係,不如說,是因為韓文清的強勢。

  期間,韓文清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好不容易掙來的和平便會崩潰一旦,可,韓文清始終站著,任憑風吹雨打,他始終站在霸圖部最高處。

  一年,兩年,三年。

  他花了許多年將表面的和平,變成真正的安逸,讓霸圖成為名符其實的關外共主。

  那時,葉秋還叫葉秋,只是,武林盟主這稱謂已有多年不曾落在他頭上。

  那時,許多人以為,韓文清和葉秋勢如水火,哪怕失去戰場交鋒的機會,武林大會上,但凡能夠折辱葉秋的機會,他一個也不願意放過。

  直到葉秋叛出嘉世,成為人人喊打的魔頭時,這個致力和平,彷彿早已忘記一身血性的霸圖之主,猛地露出獠牙,清楚強烈的宣告天下,霸圖不是去了爪牙的血狼,狼性猶在,只是蟄伏,而他們,觸動了驚醒血狼的條件。

  葉秋,在韓文清心裡之重,超乎眾人想像。

  挑釁朝堂的行為,並未激起關外部族半點不滿,長達七年的時間,足以讓韓文清和張新傑兩人將所有部族擰作一股繩。

  對天下,葉秋可以是鬥神,是武林盟主,是嘉世逆徒、魔教教主,但韓文清來說,他始終只是葉修。

  葉修當著他的面,直言無諱的坦承身份的那一瞬間,韓文清心裡想的,不是如何利用這件事擾亂關內的武林朝堂,不是身為靖王世子的葉修擁有怎樣的價值,他想的,僅僅是,葉修也好,葉秋也罷,他只是那個手持卻邪,與他鬥得旗鼓相當的傢伙。

  就像許多年前,他們戰場初見的意氣風發、年輕張狂,又像是征戰停歇時,佇立風雪中的從容淡然。

  無論是何面貌,作何名諱,始終不變。

  他是葉修,僅此而已。

  自記憶中回神,抬眼,望了眼坐於對面,笑容可親的某人,韓文清不由一聲嗤笑,嚴格說來,這人和他也稱得上故友,只,現在掛在故友臉上的笑容,顯得幾分不實,就像是沾染太多江湖習氣、官場黑水,再和善親人,也總顯得幾分虛假。

  他沒有被這樣的笑容打動,也沒有對此作出評論,他僅是將杯內醇酒一飲而盡,對方所選的,不過是條與他,與葉修截然不同的道路,要談是非對錯,毫無意義可言。

  他甚至沒有試探,對方對葉修的事到底知道多少。

  有時,與故人相會,不如不會。

  對方也算好脾氣,面對韓文清這番愛理不理,明顯就是把他晾在一旁的作法,也不感慍怒,他僅是不時開口說上幾句話,至於韓文清回或不回,壓根不在他的預算之內。

  就這麼說說停停,酒壺內最後一滴酒倒盡時,韓文清起身而立。

  哪怕他什麼也沒說,與之相會的故友依舊明白,此回相會,狼王該給的情份顏面已然給足,於是,韓文清起身之際,他出聲問了句,「這就走了?」

  眉宇之間平淡如常,彷彿沒有察覺,韓文清到底給了他多大的軟釘子。

  面對這句詢問,除了初時數句寒喧,後頭始終讓對方自說自話的韓文清,難得的回了一聲,「嗯。」

  知曉換作尋常人等,別說是拉著狼王自說自話,就是想見韓文清一面也難如登天的男人,也沒再拿昔日情份作為挽留,他只在韓文清即將推開廂門時,徐緩開口,「事已至此,望狼王能留點顏面。」

  儘管嘴裡說著求情說和似的言語,他的神態依舊淡然,彷彿剛才說的話,不過是隨口一提,韓文清允或不允,毫無所謂。

  不料,韓文清竟是停下腳步。

  「要真不留顏面,嘉世早讓霸圖踏平了。」語末,韓文清也不管那人聽到這話會是何種神情,兀自推門而出。

  待韓文清走遠,跟隨他來的霸部眾人撤離,他才輕輕一笑。

  數載沉浮,韓文清始終未變,這算是件好事,不管是對他,還是葉修。

    ***    ***    ***

  陶軒透過劉皓,隱約表達了對他的不滿,這讓陳夜輝惶恐了好段日子,畢竟,嘉世讓他管理的幾間酒肆茶樓,前些時候,因為永寧王的關係,被抄沒了不少間,至今虧損還沒能盈補回來,為了這事,崔立沒少給他臉色瞧過。

  陳夜輝心裡有苦說不出,畢竟,當初為了多攅幾兩銀子,除了明面上的生意,他私底下另外張羅了不少生意。

  雖說和圖謀逆反這樣的大罪扯不上邊,但,見不得人的事倒也不少,加一加,官府只抄了舖子,沒再往下追究,已是萬幸。

  套句崔立的話,要不是他底頭那麼多動作,這事何愁無法轉寰一二?

  偏偏,他做了,還讓官府查找時給翻找到了,這時甭提是他,就是嘉世也不方便出面承認,這些生意和他們有關。

  一旦認了,涉及這檔事的弟子,勢必保不住。

  於是,對於這些爛帳虧損全算他頭上的事,陳夜輝半句不敢多吭,正當他為了彌補這筆爛帳勞心費神,四處想方設法時,金香那頭又出了紕漏。

  對金香,陳夜輝向來是愛憐多過苛責。

  哪怕他知道,金香骨子裡就是個愛慕虛榮,可以同富貴,不能同患難的女子,但,只要金香對他露出欲淚無語的模樣,看著那張精緻秀美的面容,他就什麼火也發不上來,最終,只能無可奈何的為她收拾爛攤子。

  以往,他手裡扣著錢袋子,倒不覺得金香過於奢侈,反而覺得金香那嬌斥蠻橫的模樣,有幾分的可愛。

  直到底頭舖子讓官府給抄了,手頭餘款一日一日消減,他才猛地明白,自個以往對金香竟是如此優沃厚愛,若金香只是無法接受向來手頭闊綽的師兄,一窮二白,陳夜輝也不是不能理解,可,他怎麼也沒想到,金香竟會幹出這等大事。

  投毒謀害蘇沐橙。

  當劉皓將裝了毒藥的紙包放在他面前時,陳夜輝的臉都白了,他還來不及把自己從這事摘出去,劉皓的手已搭在他肩上,一字一句的說道:「陳師弟,所有的人都知道,金師妹之所以會有今日的蠻橫驕縱,全是你給慣出來的。」

  「這事,你可脫不了關係。」

  金香以往不管犯下怎樣過錯,陳夜輝全幫她收拾的乾乾淨淨,哪怕有人心存不服,也礙於他的權勢不敢張聲,如今,他想將自己和金香的關係劃分清楚也來不及了。

  如果金香做的乾淨俐落,興許,他還能矇混過去,可,金香那蠢丫頭居然傻的將沒用完的毒藥留著,還落到劉皓手裡,此事甚至捅到陶軒面前,別說是保住金香,他能不能保住自己都成問題……陳夜輝越想越是驚駭,不覺冷汗涔流。

  不明究理的人,總以為陶軒無能,陳夜輝卻清楚,他們這名掌門可是綿裡藏針。

  武學上,他興許及不上葉秋,為人處世等手段,卻是遠勝葉秋,若非如此,就憑葉秋一名醉心武學的弟子,嘉世又怎能擁有今天的地位?

  那是個殺伐果決,手狠手辣的主!

  他甚至覺得,陶軒若是讓他服下那包毒藥,也不是件不可能的事。

  最後,他只能強自打起笑臉詢問劉皓,「師兄這是什麼意思?」無法否認,陳夜輝心裡一度閃過先發奪人的打算,無奈,他明白自己的修為和劉皓相差甚遠,別說是暴起傷人,指不準他剛有動作,便讓劉皓給拿下,更何況,因為葉秋的關係,他已失去一臂。

  想起葉秋,陳夜輝覺得,斷臂處又開始隱隱作疼。

  因為葉秋的一句話,他失去曾有的機會,大好人生,同樣因為葉秋,他毀容斷臂,最後,他仍是因為和葉秋關係密切的蘇沐橙,即將賠上性命。

  這到底算什麼?

  比起劉皓的隱忍,陳夜輝就顯得格外易怒,哪怕下秒,他就得服下那包毒藥,他的眼神仍是充滿怨毒不甘,增添傷疤的面容更是格外猙獰。

  他對葉秋的憎恨,深烙骨髓。

  劉皓並不急著出聲,他欣賞陳夜輝的表情好一陣子,才一聲輕笑,「別怕,師父不打算取你性命。」見陳夜輝一臉不敢置信,他不以為然的開口,「殺了你,對嘉世又什麼好處?要真有好處,你也活不到現在。」

  陳夜輝的臉色剛因劉皓的話緩了過來,旋即又因為他後頭的話猛然一變。

  將這些變化看在眼裡的劉皓,心裡暗自好笑,他既不戳破,也不挑明,兀自完成陶軒的吩咐,「既然金師妹是師弟慣寵出來的,師弟難道不該負起一些管教的責任?」

  「師父發話,希望能看到成為窈窕淑女的金師妹。」

  這話說的輕巧,實際上有何難度,陳夜輝不信劉皓不懂,饒是如此,他也不敢違逆陶軒的意思,只得唯唯諾諾的應下,最後,才抱著一點期望的看向劉皓,「師兄,你看我現在這模樣,莫說是管教金師妹,就是……」

  若是以往,陳夜輝手頭有錢,金香就是再怎麼不情不願,也會看在錢袋子的份上,對他的話略聽一二,現在……

  知曉陳夜輝是何用意的劉皓大手一揮,一袋沉惦惦的錢袋子就這麼落到他眼前。

  「別說師兄不夠仗義,我能幫你的,就只有這些,要是金師妹不知收斂,依舊花錢如流水,性情嬌蠻。」頓了頓,他似笑非笑的看向陳夜輝,「師兄會怎麼做,師弟應該明白。」

  一句話,就足以讓陳夜輝明白,這是他,同時也是金香最後的機會,陶軒不想殺金香,或者現在還不想殺金香,劉皓自然不會忤逆他的意思,但不代表,金香依然故我,他會毫無動作,殺人不見血,對這劉皓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讓金香生不如死,更是輕而易舉。

  臨走之前,劉皓態度親切的拍了拍陳夜輝肩膀,「比較起金師妹,師父對你猶為看重,千萬別辜負他的期待。」

  比起先前與金香相關的發話,劉皓此時的發言,不外是種表態。

  對嘉世,金香可以死,可以下落不明,但陳夜輝不行,無論他變成何種模樣,嘉世始終是他的後盾,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理解這層意思的陳夜輝,連忙謝過劉皓解囊相助。

  離開陳夜輝的住所,剛到弟子們通用的後園,劉皓遠遠便看到金香與人拉拉扯扯,走近一看,竟是張家興。

  只見金香不知何故,死死拉扯張家興的袖擺,張家興既推她不得,又無法脫身,幾番拉扯,衣襟幾要拉亂,愈發狼狽,偏偏金香不知收手,猶然嬌聲的詢問張師兄是否對她有所不滿,否則因何見她便走?

  難得見到張家興如此狼狽的劉皓,不由低笑。

  笑聲成功引來拉扯中的兩人注意,見是劉皓,金香忙不迭的收手,頗是乖巧對他請安,「劉師兄。」

  瞥了眼暗自鬆口氣的張家興一眼,劉皓藉口有事要他去辦,將他打發走。

  張家興臨走前,對劉皓投予感激的眼神。

  至於金香因何纏著張家興不放,劉皓心中雪亮,打自陳夜輝失勢,金香似乎由中領悟,雞蛋不該放於同籃的道理,一改平日對他人的姿態,凡是能在陶軒面前說上幾句話的師兄弟,無一例外的受她青睞。

  就連以往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崔立,都曾收到她親手捏製的糕點。

  張家興固然逃得飛快,劉皓卻留了下來,這點讓金香心裡又多了點底氣,自忖劉皓對她向來和善,印象定然差不到哪的她,故作小女兒嬌態的挪至他面前。「師兄。」

  金香那點算盤,劉皓也不點破,只是笑吟吟的與她交談數句,狀似無意的提及,蘇沐橙至微草養身,一年半載興許無法歸返,期間,金香若是舉止言行盡顯大家風範,深得門派弟子愛載,興許下回武林大會,陶軒會派其充當門面,頂替蘇沐橙。

  金香聞言喜不自勝。

  劉皓又憑三言兩語,哄得金香開心,歡天喜地回去學作女紅,力顯端莊賢淑後,這才回轉自個住所,只,他剛坐下,準備給自己斟了杯茶,便發現茶盞底頭壓了張紙。

  上頭寫道,陳夜輝遣人出外的種種細節。

  劉皓曬笑,一個兩個都沉不住氣,還想成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