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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3-29
簡單的情境推演。倘若你在夏夜大街上見到男學生連制服都未卸下就揹著昏迷不醒的女學生亂亂跑,怎麼樣都不算正常吧?我因而耗費心機,執意選擇暗巷小徑,但要在臺北市如此走完全程簡直像用雞蛋打乒乓一樣不可能,無奈下只能承受最少量的路人斜眼,迅速通過。

好險中途都沒遇到警察大人……

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慶幸都市人冷漠、旁觀。

女神大大倒也昏得夠徹底,當我用腳推開咖啡館店門時,她依舊魂遊他鄉,熱氣暖呼我的背頸。

社區早已隨太陽西沉而落幕休憩。飛蛾聚集於路燈下,人們則回到家中,關上門各自操持著各自的營生。

門上風鈴應聲叮噹,但今晚轉過來的人頭次數卻較平時多了一顆。

「呦!阿光你很慢唉。我都想衝回學校抓人了。」

「不是,你在這幹嘛?」

牧翼鳴也不回答,只是皺著眉頭,拿起可樂罐頭唇貼開口,一副「那為什麼我又不能在這裡」的表情。這傢伙總是能完美闡釋何為隨遇而安。

於此同時,原先在吧檯旁低頭細語的百合和方克士發現到我姿勢怪異,脖子伸長好看清我為何彎腰駝背。百合最後更是直接衝來,像發現可疑物品的海關稽查員,經過檢查後神情複雜,集困惑、輕蔑、驚訝於一身。

「你竟然會對女孩子行如此非分之舉──」

「「女孩子?那小子/ 阿光?」」

於是乎另外兩頭雄性動物也在一聲驚呼後連忙湊近。

我說啊……大家到底在興奮什麼?我現在應該滿臉疲憊不是嗎?

當有人揹著意識不清的少女走進急診室,難道會希望醫師、護士不務正業,盡扯些有的沒的嗎?很遺憾,這正是我當前的遭遇。然而麻煩事還在後頭──

「挖靠!阿光你真的搞上女神大大了?」

「女神大大?……啊!是搬遷那天遇見的女孩子──」

「不過該說膽怯嗎?看來阿光你不用些『方法』是下不了手的吧?依你的財力和想像力,我看是灌酒對吧?」

「咦?!林蔭光你竟是這種下流之輩──」

「你們先等等。最要緊的應該是照料這小子的女人吧?快騰出空間來。」

所以啊,一開始就這樣不好吧?話說回來,方克士的稱呼怎麼聽來怪怪的?我似乎被塑造成某種大男人主義下的惡劣產物。

總之在主治大夫一聲令下後,兩位隨行人員總算乖乖閉上鳥嘴,但仍各自用居心不良的視線照得我渾身難受。一旦如此遭受質疑,連我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對女神大大做了什麼虧心事。

我們四人如今像小矮人般圍著熟睡的白雪公主。

方克士確認無大礙,只是驚嚇過度後,噴了道鼻息,銳利瞪眼隨即橫掃過來。

「所以……是酒吧?依你的財力和膽識就只剩這可能性了。發現搞過頭才爬著回來求救?嗯?」

「蛤?你在說什──」

「我知道難以啟齒,但恕我直言了。小子,你以為我們打烊後還聚在這邊是為了幹嘛?當然是在討論你的事情啊。今天可是連你的飄颻朋友都來了。結果呢?你老大竟然拖著女人去……去爽?對,我們剛才還在擔心,想說要不要出去找你,你知道嗎?」

「不是,你先聽我──」

「上次連神域都撞上了。喂!時局動盪啊。更可怕的是我們尚未知道主事人是誰。但時間才不管那麼多,只會自顧自向前流。這你懂嗎?」

「聽我說嘛──」

「我們都希望大家平平安安,不過說實在的,如果你自己都視安危為身外之物的話,我們再操心又有何用?」

「啊啊啊啊啊!我到底是平常做人多失敗啊?連你都要一起瞎起鬨。我剛剛有多慘你們知道嗎?幹!」

在校園累積的壓力、恐懼順著怒氣一瀉千里。這幾個白癡的耳朵是廉價飾品嗎?我的頭髮應該早被抓得像野火燎原了吧。

方克士和牧翼鳴齊呆滯地望著我,眼裡一絲歉意都尋不著,一副在看猴子耍寶的蠢樣。我越想越氣,差點叫出神信物直接大幹一場。

持續觀察女神大大的百合置身事外,總算冷靜地扯了扯方克士一角,還我清白。

「無酒氣纏身,的確是驚嚇過度而昏迷。」

「「真的啊???」」

這兩隻自以為是正義魔人的垃圾此刻總算認清自己有多荒謬,歉語卻始終隻字未提。

報告完畢,百合咻地一聲來到我身旁,微笑告知道:

「別擔心,我剛剛餵了她一些鎮定用的花瓣,應該能夠一夜好眠。」

原來在我慘遭流言蜚語刺傷時百合做了這麼多事嗎?我雙眼寫滿感激,她卻笑著貼近我耳畔補充:

「太好了呢。要是你真敢對這女孩上下彎折,我絕不會姑息。若下手過重,就算要事後自盡我也在所不惜──」

……我清楚了。無數點頭示意後,她才滿意地退回我身旁。

「瞧你神枯精萎的樣子,我來代勞送她上樓休息吧。」

就這樣,我們目送百合「抱」著女神大大步入走廊。百合剛剛應該只是針對我吧?沒事吧?應該沒事吧?女神大大不會遭受虐待吧?

回到現場。現在那對混蛋組合,老的抬頭仰望天花板,好像昨日落枕;少的定睛窗外,彷彿若有所思。看哪裡都好,總之就是不敢看向我這邊。你們的羞恥心還能正常運作啊?我到底該哭還是該笑?

「咳咳──」我試著發出聲音。

「口渴了吧?我去幫你弄喝的來。」

牧翼鳴逃往櫃台,反觀另一旁的老闆則扼腕錯失良機。真是的,如果當初用點腦管好嘴巴,現在就不會這麼尷尬了啊。我嘆了口氣,從書包裡掏出紅衣妹妹頭交付的石板正準備交給方克士時,對方忽地下定決心,清澈眼神佐以爽朗笑容直線射來。

「其實我一直相信你是個正人君子,你知道吧?哈哈哈──」

「是、是、是,我當然知道。你先看看這個。」

我忍住想痛扁那張虛偽臉蛋的慾望,將石板交到他手上。

在方克士總算正色接下石板時,百合和牧翼鳴幾乎同時間回到現場。我接過盛滿冰茶的玻璃杯,三個人像好奇魔術師的小小孩,圍觀方克士從各個角度解讀石板。燈光因而從中反射出鈍重的輝芒。

果然是塊不討喜的石板呢。

持續了快十分鐘,石板改置於桌,解讀人似乎心裡有底。他從口袋掏出打火機,卻不像平常大剌剌抽菸,只是留在手中翻轉把玩,用有些飄渺的口吻問道:

「你剛剛說遇到了慘事吧?雖然問晚了點,有受傷嗎?」

「除了我同學被嚇昏之外,算還好吧──」

方克士略顯沉重地點頭。百合和牧翼鳴聽聞後也擔憂地看了過來,結果隔著我對上眼,雙方因而忿恨調頭。儘管心裡清楚他們第一次「見面」後就不是很愉快,夾在衝突之間仍教我不好受啊。

我微微甩頭想回歸現實,最後乾脆直接完整敘述校園的意外事件。三人屏氣凝神,我也總算從他們的神情中感應到所謂的「同理心」了。如此氛圍實在奇妙,我好像在分享原古神話。明明是不久前的事,經口述後竟蒙上了一層朦朧。

好險大家最終都成功截取精要。

回憶結束,我將冰茶一飲而盡。三人於各自的姿勢中沉思反芻,店裡於是又回歸寂靜。我想像著女神大大在樓上安穩的鼻息,想數羊的慾望油然而生。

百合率先開口:

「是『魔神族』?」

「照這小子說的,我也這樣推定。展開小型結界困住獵物,好吸收其精氣。最理想的狀況是等獵物疲軟後現身收割。典型的魔神族狩獵法。」

什、什麼啊?好像又出現了不得了的生物──

「不過魔神族應該會避免出現在人類群居的場所吧?況且還是五洲……學校那則傳聞我也聽過,但誰會想到是魔神族啊?」

牧翼鳴說完後難得擺出無奈的表情,似乎為自己沒有提前預想到最壞狀況而自責。聽他們這樣討論,魔神族是怪物嗎?

「會不會跟狌狌一樣,是被誰帶來的?」我小心提問。

「可能性不大。魔神族不是一般的怪物,要控制這種鬼魅族類太費力了。」

百合解釋完後方克士緊接著補充:

「魔神族身上有的是『渾沌之氣』。人類則同時受『秩序之照──帝俊』和『渾沌之觀──帝江』的恩寵,兩者照理來說性氣不合,所處環境難有重疊。頂多偶爾有人類被當作獵物失事而已。」

好的,我正式被踢出討論小組了。方克士下了個小結論後雙手拍膝,捧起石板。於是我們的視線又回到那黑黑醜醜的東西上。

「多猜無異。沒有什麼比當場搜來的證物更實在。也許答案就藏在這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