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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06
  那之後他等了好久。

  他的身體還沒調適過來時,他在草鋪上等著。

  他開始可以做些運動時,他在海姆的入口等著。

  他重新執行巡林者的職務時,他會抽出時間等著。

  但索倫從來沒有回來。從來沒有,甚至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就像他直接消失在樹林之中,在裡頭迷失了。他問過其他巡林者,有沒有在他不在的其間看見索倫回來;他去到森林裡頭,幾乎把整座森林都翻遍了,但卻什麼都沒有找到。

  就連證明他回歸的血跡,都沒有找到。索倫回歸了,卻又沒有。賽格用盡各種理由說服自己索倫總有一天會回來的,但他沒回來。他想讓自己死心,告訴自己索倫已經回歸,但他總放不下那些希望,即使再微小不過,他也放不下。

  賽格會在結束工作之後,蹲坐在小屋的門口,望著西方。

  那是索倫離開,追蹤拉塔西亞的方向。

  他望著西方。如果索倫哪天回來了,他會從那兒回來;如果他沒有,那他會知道,索倫是從那個方向離開的。

  賀瓦格爾是根源,它會記得你。根源不會拋棄任何一個由它而生的事物,它無時無刻的在呼喚你,而真等到你該去的時候,你會知道的。

  索倫也知道嗎?知道根源在呼喚他,知道他什麼時候該回去?他會不會是知道了這份呼喚,所以孤身前去回應?賽格不知道,他有時候確切感受到根源的呼喚,但有時候卻又覺得什麼都沒發生。

  索倫和他說,該回歸的時候他會知道的,但並不是他每次感受到根源,他就一定得回歸。所以索倫或許只是和他一樣,聽見了根源、感受到了根源,如此罷了,不一定是真的回歸?

  不,索倫大概是真的回歸了。他搖搖頭,趕走之前那些想法,索倫不會離開那麼久,他總會想辦法回來,但他沒有回來,所以他回歸了。

  會不會是那頭拉塔西亞特別難纏?他知道那頭兇獸並不好收拾,有沒有可能,索倫是像他一樣,和牠纏鬥許久,最終筋疲力竭的倒下?

  賽格不停的提出想到的可能,卻又不停的把它否定。他的腦袋亂成一團,充滿了各種矛盾,他想要索倫活著回來,卻又希望索倫回歸,好扼殺他那愚蠢的期待,回歸現實。

  所有艾爾芙都欠著債,那些債追逐著生命,最終要用命來還。

  索倫正在還他的債。正如他所說的,他們欠著債。拉塔西亞收回了那些,牠帶走了史匹格爾,又帶走了索倫,只有他被牠丟棄,遺留下來,在這兒打滾,繼續虧欠森林。

  就連索倫也虧欠森林嗎?索倫教了他許多東西,為了整個海姆付出許多,這樣仍然需要用命來還嗎?

  那些債理應是他的。

  是他沒能擊敗拉塔西亞、是他在森林裡頭倒下,讓索倫得去追蹤那頭野獸。是他,都是他,索倫沒有必要為了他的魯莽還下這筆債。那些債,理應是他的,也必須是他的。但索倫替他還了。

  不對。

  我們欠森林許多,肆意的從它那兒拿取自己想要的事物,但總有一天要還。

  賽格突然理解,就像找到毛線球能夠解開捆節的兩端,一切都開朗了起來。索倫確實是回歸了,和那時史匹格爾一樣,差別只在他記得史匹格爾在哪兒回歸的,但索倫沒有,僅此而已。無論他做什麼,怎麼想,索倫都不會回來。他之所以回歸也與他無關,他那時根本沒有理由擊敗拉塔西亞,也不會被要求得擊敗牠。一切只是森林的惡作劇,讓根源在這個時間追上了索倫。

  我們狩獵其他生物,牠們同時也在狩獵我們。

  只是,又一個艾爾芙戰敗了。

  賽格想到這裡,躺了下來,躺在海姆裏頭的草地上頭,看著旁邊的池塘、看著天。他記得史匹格爾回歸的那天他哭了,在索倫的旁邊哭了。現在索倫也跟他一起,他卻哭不出來,遲遲說不出為什麼。

  以往他理解的、他看到的,生命離開的現場,是劇烈的、痛苦的,充滿四濺的鮮血、以及斷裂的肌肉。史匹格爾是,他狩獵的生物是,甚至他不久前那次也是。

  但索倫的不一樣,他就像是一片風吹落的綠葉,在空中飄盪、搖曳,落在水面上,然後被裡頭那洶湧的暗流捲走、消逝在其中。他就這樣消失了,從所有艾爾芙、所有海姆之間消失了,他即使認知到索倫已經回歸,仍然與他以往的認知不一樣。

  他這才知道,原來還有這種如同棉絮般輕軟,卻又充滿無力的離開方式。他很想仰天嘶吼,扯開喉嚨、撕裂嘴角,如同要把整個肺部吐出的那般嘶吼,但卻沒有辦法;他想要讓淚水潰堤,淹過整個海姆,淹過整棵亞斯克,好讓森林理解它做了多麼不道德的事情,但每當他想到索倫,那些傷心的情緒就硬是縮了回去。

  索倫不會希望他這樣的。

  索倫大概向他說了不下十次不需要太過傷心,那不過是生命都會經歷的過程,所以賽格盡量照做了。他說他會試著將每顆星星和回歸的同伴做連結,賽格也試著照做了。不需要嚴謹的連結,只需要能夠讓他永遠記住,所以賽格選了最靠近西方的那顆星代表索倫。那是他來的方向,也是索倫離開的方向。

  但即使這樣,仍然舒緩不了那心頭揮之不去的傷感。

  「可是索倫你說,那些生命都是特別的。那些生命回歸之後,他們特別的部分也一起消失了。」
  「但那些因此而生的生命也是同等特別啊。」

  索倫騙了他。

  他很清楚,索倫說的那是謊話。索倫第一次騙了他。無論接下來會誕生的生命是多麼的特別,就算比天上的指北星還要特別,那也不會超過索倫。

  賽格知道,再也不會有一樣的巡林者,在也不會有人會撫著他的頭喊他「孩子」。那些都隨著索倫的離開而消逝,就算回到賀瓦格爾,也不會再回來他旁邊。

  那根本不應該稱作回歸。

  如果一個生命離開了,換來一個全然不同的新生命,那並不是回歸。舊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就算把那些特別的地方全數量化,做到均等,那也不會一樣。有很多無法估計的東西也隨著生命一同消逝,像是回憶,像是經驗。

  而那都是他在索倫眼裡看到的東西。

  直到現在,他才終於明白他所看到的眼神是什麼意思,但那些東西早已消逝而去,遠離海姆,前往西方。他的哭嚎一度從腹中沖瀉而出,但他硬是把那些東西吞了回去。賽格痛苦的咳了起來,他覺得自己看起來一定十分可笑,然而對他而言那些都無關緊要。

  他想要把奔洩出來的淚水以及咳喘全數收束起來,把它塵封住,可每當他想到這些都是為了讓索倫不要替他操心,那些情緒卻又湧了出來。最終,他放棄抵抗,任由那些撕心裂肺的嘶吼扯開他的喉嚨、任由淚水沖刷他的眼瞼。

  到最後他還是那個需要索倫擔心的孩子。

  他還是不懂,為何其他艾爾芙可以如此平靜的看待死亡。

  賽格在那裡待了整個下午。他流著淚、淚流乾了就躺臥著看池塘,以及映照出的天空,直到眼淚又開始湧出,他便繼續流淚。直到夕陽西下,黃昏染紅了半邊穹蓋,他才摘下一片亞斯克的樹葉,放在一旁平靜無波的池塘水面上頭,然後用弓箭將那片樹葉射入水中。

  「那麼,等到索倫也回歸的時候,我會一直到賀瓦格爾找你的。」
  「我不會忘記。真有那天,每次我到賀瓦格爾,我都會找你。找不到你我就在那兒等,等到你出來為止。」

  他知道,他應該去哪兒。






  賀瓦格爾還是那個樣子,沒有變化。

  應該說,它一直在變,但也沒有變。每次到訪,根源總會有一些不一樣,但亞斯克還在、裏頭的池水還在、上頭飄移轉化的光影還在。就算索倫離開了,甚至之後他也離開了,這兒還是會保持這個模樣。

  並沒有因為索倫的回歸改變多少。

  賽格覺得有些可悲,就算他們做的再多,狩獵多少造成危險的野獸、傳授了多少從遠古留下的智慧,對根源而言,那都一樣。他們的生命在這兒被量化、衡量,如同杯子裡的池水。

  他們的命都只有一條,所以都一樣。

  他們能夠表達出的表情都是那些,所以都一樣。

  他們都有各自的獨特之處,所以都一樣。

  就像天上的星閃,不論他們的大小,發亮的程度,他們仍是星星;不管怎麼說,即使索倫改變了他很多,他仍然是生命,和那些野獸、花草並無兩樣。

  而那些一致的生命最後全部回到賀瓦格爾,累積起來。索倫不過是那些密集星點中的其中一顆星,這麼想的話,單單一個生命的逝去並不足以改變整個根源,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比起史匹格爾那時候,他這次更確定了自己應該要有什麼表情,自己應該要怎麼想。但內心的迷惘卻比那時候更加強烈。他知道應該這麼做,但內心與情緒卻叫他往反方向走。

  就像在森林裡頭的蜜蟲,被本能誘惑著走進捕蟲草的籠中。

  賽格最終還是忍不住淚水。但相比早上那些時刻,他已經平靜的多。雖然那些痛還是如同冰椎般刺著他,可他還能夠忍受,他走過了那陣霜寒,自然能夠接受現在心旁的那些冰晶。

  哭吧,他告訴自己,哭吧。比起之後在所有巡林者面前流淚,不如現在將淚腺哭乾。

  他們應該要晚些時分才來賀瓦格爾,紀念剛離開的索倫。但賽格提早來了,因為他不確定正式開始時,能不能忍住不哭。所以他打算就在這兒待著,把那些情緒全都稀釋。

  遠處的樹林蠢動,把賽格嚇著了。他連忙在池畔坐下,假裝自己正在汲取賀瓦格爾的能量。那聲音越來越近,直到他後面的那叢枝葉也被分散開來。

  「賽格?」

  是妮莎。她揉著紅腫的眼睛,慢慢走到他的旁邊,「你怎麼在這裡?我是說,我沒想到你會在這裡。」

  她在他旁邊坐下,假裝自己不是剛才哭過。賽格看出來了,但他沒有拆穿,因為他也一樣。

  「我就只是想要見見索倫。他會在這裡,我答應過他,我會常來的。」

  「我還以為你會是最不想相信索倫回歸的。」妮莎說道,「回歸」兩個字現在聽來是多麼的刺耳。他甚至連索倫是不是真的在這裡都不知道。

  「他消失了那麼久,要我不相信也難。」賽格聳肩,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但妮莎用狐疑的眼神盯著他,「好吧,我是還不相信。但是,呃,我就是覺得,只要我來這邊,就會離索倫更近一些。」

  他不想告訴妮莎,他來這邊只不過是為了在晚上的儀式能夠表現的鎮定一點。

  「那妳呢?妳怎麼會來這兒?」
  「和你差不多的理由。」
  「什麼?」
  「你在騙我。」

  妮莎直挺挺的盯向他,眼珠轉動著,閃動淚光。兩雙紅腫的眼睛互相盯著,探尋著真實。賽格那時知道,他並不是孤單一個人,並不是只有他在迷惘著應該用什麼態度面對逝者。

  他們都一樣,只不過是,帶著平靜的偽裝。

  賽格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也吐出那些謊言與偽裝,他騙不過妮莎,正如她騙不過他。他曾經以為自己是孤身一人,只有他在思考著那些不斷湧出的問題,但現在不是了。

  他意識到不只是他,妮莎也一樣。

  「我在所有人到賀瓦格爾的那天,都會提早到這裡。」先開口的是妮莎,「我會在這裡思考,他們到底在不在這裡,我等等又應該怎麼面對賀瓦格爾。」

  「我曾經跟索倫說過,如果他哪天回歸了,我會在這裡等,等到他出來為止。」賽格咕噥道,此刻他們倆彷彿又回到孩提時代那純粹的單純,「但我又懷疑,他們是不是真的在這裡。如果每次都能看到那些回歸的生命那還好,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所以我又開始疑惑,為什麼你們都能擺出那樣無所謂的表情,一點傷心都沒有。」

  「老師總是教我,回歸是自然不斷發生的過程,所以沒什麼好傷心的。但我不懂,所以每次儀式開始之前,我都會到這裡。先在這裡把情緒整理好,晚點才能忍住不哭。史匹格爾那次是這樣、現在索倫回歸,我也打算這樣做。」

  「史匹格爾那時?」賽格瞪大眼睛,突然發現那時候看到妮莎的穩重其實和他一樣只是偽裝。

  「那時我很羨慕妳,羨慕妳為什麼能忍住情緒,表現出那樣的平靜。」

  「才不。」妮莎搖了搖頭,露出笑容,「那時候我在這裡哭了好久,直到儀式開始時,我已經沒有力氣了。我們都一樣。」

  都是一樣的。

  所有巡林者彷彿閃現到他的身旁,幫他從不斷陷落的泥沼中脫身而出。頓時間他懂了索倫那些話語的意義,並不是使他在面對消亡表現的平靜,而是認知到那些不過是一定會遇到的過程。

  那並不是想要說服他死亡並不可怕,而是希望他不要太過在意死亡。那不過是生命裡不可迴避的一部分,他的本能吸引他去害怕、去逃避,但不應該這樣。

  他一直以來都在逃避。那並不是疑惑,而是出於反射的逃避。賽格一直追求著讓自己不要感到悲傷的解答,追求著那份平靜,卻遺忘了同等的悲傷。他認為悲傷是醜陋的、是不可見人的,可那並不是。

  不管是平靜的他,或是因為生命的凋亡而傷心的他,那都是他,是他的一部分。他該做的並不是逃避,想要找方法不感到悲傷,而是面對它、調適它。

  就像那天索倫正看著星星一樣。

  索倫也是和他一樣嗎?

  正在調適那份失去同伴的疼痛?

  賽格此時就像落地生根的植草,終於找到一個歸處、一個海姆、一個家。他一直以來在尋覓的東西在此處得到了解答,在內心滋養、生長、綻放。他急著伸手去摘取,卻發現那隻不過是又撿起了一塊碎塊,好填補內心那些空洞的疑問。

  他跳下池中,感受著那些能量的簇擁,一股暖流油然而生,從腳底板一路竄了上來。所有的生命堆疊、交織成一塊純粹而無實體的能量,索倫或許在那其中,但那不過是取之不竭的能量中一小部分。在這裡,與其他生命無異。

  索倫,真的看著他嗎?

  在他來到賀瓦格爾之後,索倫就一直在他身邊嗎?

  賽格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感覺好像少了什麼。索倫的生命回來這裡了,此刻就在他身邊,這點無庸置疑,但他卻覺得不是這樣,那些能量空虛的宛如水底的漩渦,想要把他吸入,成為他們的一份子,呼喚著他。

  索倫不會那樣做的。

  「妮莎。」
  「怎麼了?」

  「妳覺得,索倫真的在這兒嗎?」

  賽格捧起一些池水,細細看著風吹過造成的陣陣波紋,他們閃爍著星點、折送著月光,但卻沒有映出最西邊的那顆星。

  「索倫當然在這裡。」妮莎眨眨眼睛,露出不解的神情,「所有的生命都會回到根源,也就是這裡。」

  「不對,不是這樣。」賽格搖搖頭,與那些能量交流,此刻他覺得自己好戲可以做到任何事情。解決他想不通的難題、擊敗之前所打不倒的野獸、擺脫索倫離開的悲傷,任何事。所有的事情,只要他想。

  「可是他們的確在這裡,那些生命。」妮莎也一同跳下池中,感受那些生命,「你也知道,他們的確存在,治癒我們、庇護我們。」

  「也呼喚我們。」賽格試著提醒他,那一剎那,他幾近確定了,索倫不在這裡。「索倫不會這樣的,妳很清楚。他不會呼喚我們到根源,不會希望我們回歸,不會希望我們──」

  講到這個詞的時候,他的喉頭哽住了,他不希望說出這樣的字,因為那樣代表了逝去的永遠不會回來。但索倫的確不會回來了,即使那些生命回歸根源,那也不是索倫,索倫在這,但也不在。

  「他不會希望我們,死去。」

  「我不懂。」妮莎皺起眉頭,和他一樣捧起池水,「索倫的生命的確在這裡,但他也的確不會期望我們這麼做。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索倫沒有回歸嗎?」

  「他已經回來了,回來這裡,與其他的生命一樣。但是在這裡的,只是索倫的生命,那並不是索倫。回歸的是生命,而索倫──我的老師,有智慧的巡林者──所代表的卻遠遠不止這些,除了生命,還有更多。那些記憶也好,他教給我的事物也好,那些都是索倫,是他所代表的東西。這些還沒有回歸,還在那頭拉塔西亞的手上。」

  索倫還沒有完全回歸。

  他終於知道自己一直在糾結的空虛感來自於何處。就算他認知到索倫已經失去生命,但卻一直抓不到實感。賽格現在清楚,他要的只不過是一個明確的實體,一個地點、一個事物,就像史匹格爾那時,他們會記得史匹格爾回歸的地點。

  索倫也值得這樣。並不只有西邊的星可以代表他,應該是要更有象徵性的、更有明確連結性的,而不是那些湖水裡飄渺的生命,以及所有巡林者婉惜的話語。

  結果到最後,他還是跟一開始見到索倫的時候一樣,充滿了英雄主義、在意著象徵性,遠比認清事實還要更重要。

  只是這次,他不再迷惘,他很肯定,自己應該這麼做。

  必須這樣做。

  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

  賽格撐起身子,離開賀瓦格爾的水中,那些生命拉緊著他,彷彿呼喚著不讓他離開,但他沒有多做挽留。

  ──現在還不是加入你們的時候,不過,還有機會再見的。我總有一天會回來,加入你們,加入根源。

  ──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賽格?」妮莎跟在他後面起身,「等等儀式就要開始了。」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我們總是把一個生命的回歸看得如此輕,好像毫不在意一般。明明大家都會為了身邊的事物離去而感傷、落淚,但儀式開始時,卻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那些──」

  「那些都是生命裡頭會發生的過程。」賽格沒讓妮莎說完她的話。那是他的答案,由他自己說出口。

  「沒錯,我們都會回歸。我們都會死。重要的是,我們不應該把那些看的太重,而是想辦法繼續活下去、過著生活。」

  他踏起步伐,離開根源。

  「那些儀式,只不過是替我們的情緒作結。從那之後,回歸者已然回歸,我們仍然活著,得放下那些回歸者,繼續過著日子。」

  「可是索倫已經回歸了啊,你自己也這麼說了,為什麼不參加儀式?」他經過妮莎身旁時,她這麼向他說,「你還是放不下索倫嗎?」

  「索倫還是沒有回歸。」賽格沒有回頭,已經沒有事物能阻止他說出他的答案,「還是有東西在拉塔西亞的手上,只要那些還沒有回歸,索倫就還沒有完全回來,回到這兒,回到我們身邊。那樣我便不能完全放下,所以,我不能參加儀式。」

  「你打算去找那頭拉塔西亞。」妮莎驚呼,想要阻止賽格離開,「那樣你也會一起回歸的,你知道,你不可能擊敗那頭野獸。」

  賽格停下腳步。

  但那只是暫時的。

  他轉過頭,向妮莎露出微笑,像索倫對他的那樣。

  然後回過頭,揮了揮手,踏步離開這片被稱為「家」的樹林。

  「如果真的是那樣,那就得麻煩你們,一次做兩人份的儀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