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怨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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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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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十二點剛過,朱藍就出現在我家門口。
  我並沒有把小可愛帶出門,我讓她好好待在房間裡,不準亂飛亂跑,不過即使這樣叮囑,我還是不太放心她一個人留在房間。
  但是下午聽了朱藍那番話,我覺得帶精靈去那種死人地方應該不太好,她應是不喜歡的吧?
  「對了降禮,你家小可愛有跟著一起來嗎?」朱藍在我跨上機車後座時,問了這一句。
  「沒有,我覺得帶她去那種地方好像不太好。」
  「嗯哼,精靈少去那種邪氣重、死氣重的地方比較好,精靈喜歡自然靈氣,去不乾淨的地方會影響他們的健康,嚴重的會死亡。」
  「欸?這麼嚴重嗎?」
  「大概吧,書上是說精靈被惡靈邪氣和死亡氣息侵蝕會逐漸虛弱,像是惡獸很多的地方或是凶宅之類的,邪氣和死氣都很重,如果長期接觸下來甚至可能死亡,但搞不好有特例或預防方法吧!你可以去查查有關精靈的書,再怎麼說你現在也算是在養精靈了,要學習點相關知識啊,別不小心養死了。」
  我突然有點緊張,之前去霧森林時,恕亞也沒跟我說不能帶小可愛去……
  「嗯嗯,我知道了。」我認真地點頭,記下他的話。
  接著朱藍把我載到一間大工廠外。
  工廠就在高速公路旁,所以即使深夜了,還是能聽到車輛呼嘯而過的聲音,而且環境光也很充足;要是蓋在郊外或鄉下,入夜時應該會更陰森恐怖吧。
  我們這次很輕鬆就通過了工廠大門警衛那關,不過跟下午很像的是,這名警衛看我的眼神也帶著警戒。
  我對於警衛這種態度已經見怪不怪,即使感受到身後凌厲的眼刀,我也沒有回頭,畢竟我以前最慘的經驗是被保全誤以為攜帶管制刀械在身上。
  「對了。」走在前面的朱藍突然回頭,他從外套內側的夾層中掏出一條項鍊:「這個護符你拿去,等等要是遇到什麼靈異現象都不要表現得太驚訝,尤其是不要嚇到張嘴吸氣,驚嚇中的人會露出很多破綻,這個時候最容易邪氣入體,如果遇上很強大的惡靈,還有可能會被附身,雖然有這種能力的惡靈也不多見就是了。」
  「啊,謝謝。」我接過項鍊護符後道謝。
  這個護符很像從廟宇裡面求來的護身符,紅色的線打了一個小中國結,下面掛著一塊金色的圓形吊牌,吊牌上有密密麻麻的紅色符文。
  見過接下護符,朱藍馬上加了一句:「算你一萬就好,同事價。」
  「……謝謝你喔。」嗯,賒帳金額又增加了。
  我十分確信賒帳金額在最近的未來中還會持續增加,我對我的存款感到憂心。
  不過朱藍給的東西應該是有品質保證的吧?所以我收下這種東西到底是該喜還是該憂啊……
  「朱藍你自己沒帶嗎?」
  朱藍不管是脖子上還是露出來的手腕上都沒戴類似護符的東西,只有右手腕上戴著公司的識別證而已。跟我的手繩顏色不同,朱藍的識別證是由深藍、淺藍和白色的線編成。
  「我用的是特殊的護陣,都直接貼身上,這是要有靈力的人才能用的,一般人帶了也沒用。」
  大概是看我一臉好奇又無知的樣子,朱藍索性把他的外套袖子捲起來,露出的右手臂上纏著一圈又一圈像是繃帶的黃色符紙,上面滿滿的鬼畫符。
  如果用樂涵他們那個圈子裡的話來形容,他這一手行頭挺中二,但看起來也莫名帥氣。
  給我見識過裝備後,朱藍繼續帶我深入廠區,來到一棟四層樓的白色辦公樓前。辦公樓的鐵門已經拉下,朱藍拿出一串鑰匙,用遙控器開啟鐵捲門。
  「你什麼都沒看到吧?」朱藍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我該看到什麼嗎?」該不會這棟大樓現在正被凡人看不到的黑氣籠罩著,一堆鬼魂在上空盤旋飄來飄去?
  「喔,那沒事。」鐵捲門徹底固定在上方後,朱藍拋給我一句話便走進去。
  「……」說話說一半太引人遐想了!你不說還好,說了之後,我反而感覺到一陣無中生有的陰風吹來!
  我們爬樓梯上到三樓後,朱藍抬手指向走廊盡頭的一間辦公室,說:「那間研發室,劉莊頤死在那裡面。我去查了一下,他原本是開發員,本來坐得好好的位子被別人取代了,頂替的人是黃老闆家的親戚。」
  「所以真的是工作被搶,所以想不開?」
  「應該算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吧。」朱藍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怪笑,走去打開那間研發室的門。
  開燈後,白熾燈發出來的光線照亮了再普通不過的工作間,除了幾張辦公座位和一些機台之外就沒別的了,什麼鬼都沒跑出來……絕對不是我想見鬼,只是我真的太好奇。
  「你坐吧。」朱藍指著一張辦公桌,要我坐下。
  「啊?不要吧,這些都是別人的座位欸。」隨便亂動不好吧?
  「只是坐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快坐。」朱藍擺手催促著。
  「……幹嘛突然要我坐下啊。」我雖然無奈抱怨,但還是乖乖坐到了指定位子上。
  在我坐下後,朱藍用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小鑰匙開啟我對面貼牆的資料櫃,然後從裡抽出幾本活頁夾快速翻閱著。
  我還沒見鬼,但表情已經一臉見鬼,問朱藍:「……你這樣隨便翻人家公司的東西真的好嗎?」
  「喔,我買通人了,研發室的監視器關閉了。」
  朱藍說得很輕鬆,我很懷疑他是不是常幹這種事。
  你這樣做不違法嗎?還是說有錢真的能夠為所欲為?朱藍好像很有錢的樣子。
  我怕在這裡留下我的指紋,所以沒去亂翻別人的東西,只是呆呆地坐在辦公椅上打量著辦公桌上的雜物。果然正常公司就應該要長這樣才對,哪像我們外星人開的公司,搞得像是高級旅館一樣。
  「劉莊頤的工作表現不突出,但也沒有在工作上出過大錯,每個月領著三萬元的工資,是很普通的員工。」
  朱藍突然開始自顧自地說話,沒有看我,而是專注於手上的文件內容,但每本活頁夾都只用很短的時間就翻閱完畢,也不知道他是想要從裡面獲得什麼資訊。
  「我調查了他的家庭背景,他的姊姊有腦麻;妹妹還在上國中;父親六十五歲,去年車禍截肢右小腿後就沒再做回收了。還有,他本身有焦慮症和躁鬱症。」朱藍斜靠在櫃子上,露出笑容看向我,問:「你說他怎麼突然就想不開了呢?明明家裡現在只能靠他賺錢了。」
  朱藍這句話講得不太客氣,我一時覺得好像有哪裡怪怪的。
  我微微皺眉,想要替那個劉莊頤辯解:「嗯……如果家裡只有他一個人工作,那可能很有負擔吧……」
  「嗯?有負擔就自殺了?這樣不太行啊。」朱藍輕笑。
  好吧,朱藍又說了欠揍的話,我真想對他來一個白眼,他這個樣子超像我國中班上那些喜歡欺負人的屁孩混混。
  我有點沒壓住脾氣,說得有點急:「你不是說他有精神疾病嗎?突然被換掉工作,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會想不開。」
  「喔,這樣啊。」朱藍極其敷衍:「但我就是覺得很奇怪啊,被開除了也許還能找另一份工作,他這樣拋下家人自殺,除了懦弱以外,我還真的找不到另一個形容詞了。」
  「……你沒生病,家境也跟他不一樣,當然不懂他的感受。」我實在搞不懂朱藍為什麼要扯這些奇怪的話。
  「你也太心軟了吧,居然一直幫他說話,你是不是看到路邊乞丐也都會給幾張鈔票?」朱藍挑眉,語氣像是在嘲諷我。
  「這不是心軟不軟的問題,是你講話太賤了吧。」
  我口不擇言嗆了朱藍一句,但說完就後悔了。
  我跟朱藍的交情絕對稱不上是朋友,他甚至算是我的恩人,這下子尷尬了,以後還能好好相處嗎?
  我逃避似的沒看朱藍,視線一轉,掃過辦公桌上的名牌。
  
  黃鉦奇。
  
  再普通不過的名牌,但我在意的是名牌上的姓氏。
  雖然黃姓很常見……吧,但是,但是老闆也姓黃,該不會、該不會這個位子……
  「這位劉莊頤應該要感動一下,除了他的家人之外,居然還有人會可憐他,只可惜他現在應該失去『理智』了。」
  朱藍將手上的活頁夾放回櫃子裡,然後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串念珠,一顆一顆紅棕色的珠子因碰撞發出了清脆的響聲,接著他嘴裡開始念誦出像是經文的咒語。
  我當然知道他在幹嘛,所以腦袋不受控制地往後轉。
  又黑又糊的人形黑影飄浮在我身後的半空中,兩道應該是手臂的黑影做出了想要抓住我腦袋的動作,但被數百道閃著紅光的細線給纏住無法動彈。
  朱藍與我相隔著兩排辦公桌椅,除非我要直接從桌面上飛撲滑壘過去,不然只能選擇乖乖繞過桌椅離開這裡。
  因此我淡定起身,快步往門邊走去,遠離那一團黑乎乎的人形黑影。
  我有點驚訝自己居然沒怎麼感到害怕,難道說經過兩天的調教,我已經覺得區區一隻黑色厲鬼根本算不上可怕?
  我靠到牆角觀察起「劉莊頤」,厲鬼的樣子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樣,沒有發青發白的臉和充滿怨念的扭曲表情,只是一團黑黑的,五官和生前穿著之類的東西完全看不到。
  朱藍手持念珠,緊接著又拿出一張黃底紅字的符咒,平靜說道:「護靈赤濤,現。」
  被夾在朱藍右手兩指之間的符咒突然像是被風吹拂般抖了幾下,隨後劉莊頤的鬼影出現劇烈掙扎的反應,身周爆出層層黑霧,像衝擊波般向外噴散。
  黑霧不濃密,但是散得很開,我本來以為會被波及,但黑霧沖到我面前時卻像碰到了一層防護罩被擋住——看來是朱藍給的護符起了作用。
  雖說隔絕了黑霧,但我的胸口還是有一絲喘不過氣的感覺,好在這種不舒服只持續了短短幾秒。
  
  「啊——啊——」
  
  又沉又悶的嘶叫聲在工作間裡傳開。
  恕亞說的還真沒錯,我果然能聽到鬼叫。
  這幾聲鬼叫不是普通人能夠發出來的,音調扭曲且聲音像來自四面八方,迴盪在整個空間內,如同經過電腦特殊處理過後的聲音。
  朱藍還在唸經,他邊唸邊走到劉莊頤的鬼影身前:「護靈赤濤,助我鎮魂。」說完,指間的符紙又抖了一下,隨後他鬆開手指,符咒居然飄了起來!
  符紙穩穩地飄到鬼影腦袋上方,原本像是在抽搐的鬼影漸漸平靜了下來。
  朱藍看著安定下來的黑影,換上和氣的語氣說道:「劉莊頤,你的妹妹劉佳敏很想你。」
  鬼影抖了一下。
  「你的父親劉偉寬最近憔悴許多;你的姊姊劉佳恬最近比較不容易噎到食物了,他們都希望你之後能走好,開開心心的。你真的想要永遠留在這間小辦公室裡嗎?這個地方,沒什麼好的。」
  朱藍說完後的幾秒,鬼影開始顫抖起來,發出陣陣嗚咽。
  「嗚——嗚——」
  「你可以與我說話。」朱藍一臉平靜地說著。
  劉莊頤的鬼影持續悲鳴,用不成調的聲音哭喊:「我——死——我不想死——」
  聽劉莊頤這麼說,朱藍又拿出一張新的符紙,說道:「你的靈魂還沒死,你正在跟我說話。」
  「我對不起——對不起——」劉莊頤的兩隻黑手做出捧臉的姿態,彷彿是在掩面哭泣。
  「你沒對不起誰,你的家人現在只希望你過得好。我可以送你去地府,如果你在那邊表現良好,也許可以拿到一碗孟婆湯去投胎轉世。」
  劉莊頤繼續哭泣,一分多鐘之後,他才緩緩說道:「嗚——謝謝——謝謝告訴我——這些——」
  「不會,你本來就應該知道這些。」
  朱藍抬起拿著符紙的右手向前伸,而劉莊頤也緩緩伸手碰觸,下一秒,連接一人一鬼的符紙突然開始自燃,朱藍放手,符紙快速燃燒成灰。而纏繞在鬼影身上的紅線瞬間斷裂,化成無數顆紅色水珠,隨後又快速融進鬼影體內。
  鬼影漸漸淡化,直到整個消散在房間之中。
  劉莊頤就這樣不見了。
  「朱藍,這樣就好了?」就這樣?這麼簡單?
  朱藍接住從上空飄落的符紙,和念珠一起收進口袋,轉身朝我揚起爽朗的笑容:「嗯,暫時沒問題啦!接下來那個劉莊頤會怎樣,就是二界的事情了,我只是負責把他送到地府而已。這次處理起來算很快了,幸好只是剛成形的厲鬼。」
  「那個……我剛剛講話語氣好像有點嗆,呃,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是……」我不太好意思地道歉。
  「喔喔,你當成是我在整你就好。不知道為什麼,剛來的時候我還能在樓下感受到邪氣,但上樓之後卻消失了,為了引他出來,我才選擇用嘴砲激怒這招。」朱藍把我坐過的椅子推回原位,接著問我:「感覺你好像沒被鬼嚇到?膽子挺大啊。」
  「……也不是沒嚇到,只是沒特別震撼,所以不太怕。」
  我們兩人走出辦公室後,朱藍將門鎖上,說:「看來你適應能力很強啊,我也只在小時候剛接觸到這些事的時候被嚇過幾次,哈哈。」
  從小就開始接受抓鬼教育,這究竟是多嚴苛的家教啊。
  而且……
  「朱藍……我剛剛能看見鬼,該不會也是因為你給的護符的關係?」我才不相信我一個二十年沒見鬼的人會突然見鬼。
  「對,這個護符跟隱蔽幻陣一樣都有時效限制,不過這個大概能撐兩個月。」
  「居然……才……兩個月……」為什麼這麼多東西都有有效期限啦!
  朱藍側頭瞪我一眼,一臉嫌棄道:「什麼才兩個月?我已經是亂開價賣你了!這一個護符少說十萬元起跳,要不是同事一場,我才不會賣這麼便宜!你要知足!知足!懂嗎?」
  「你這麼說好像也是……」我突然覺得不太妙,我以後一定要減少開銷,尤其是從朱藍這裡的!
  「反正錢這種東西努力賺一下就有啦,該花的錢就別捨不得花!花錢最重要的就是為了開心和保平安!」朱藍笑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
  平安是有平安,可是好像沒有花得很開心!
  我暗歎一口氣,主動轉移話題:「那我們現在是要去一界了?」朱藍下午說要帶我辦卡,不知道是不是隨口說說。
  「等等,先去一趟劉莊頤他家。」
  「欸?」
  「其實他家人很想他之類的話都是我現編的,我根本沒去他家拜訪過,只是稍微調查過他家的情況而已。」朱藍雙手一攤,一臉事不關己地撇嘴。
  這傢伙居然連鬼都敢騙!
  「不過我這個人最喜歡多管閒事。」朱藍甩著手上的鑰匙串走出白色辦公樓,轉身面向我:「沒事積一下陰德,有益身體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