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怨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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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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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莊頤的家位在一個老舊住宅街區的巷子裡。
  朱藍到達他家後,便往大門門縫下塞了一封信封進去,很薄很薄,薄到我覺得可能是個空袋。朱藍說這是「救濟金」,但我想他絕對不是只塞一兩張小朋友進去……該不會是支票吧?
  不過我也沒有想多問朱藍那裡面到底有多少錢,既然他都說積陰德了。
  朱藍塞完那封信後,就載著我到了市中心的火車站附近。
  即便是市中心,半夜也只剩幾家便利超商還亮著燈。我真的很想問朱藍帶我到這個地方究竟要幹嘛,該不會還有其他事情要辦?
  
  「到了。」
  
  這是朱藍停車後的第一句話。
  然後我眼前是一家寄車行。
  「……你是來寄車的?」我困惑的看著眼前有點破舊的三層透天厝。
  人家連鐵門都拉下來了你是要寄個什麼毛線車啊。
  「怎麼可能?都說要去一界了。」
  朱藍脫下安全帽後翻了一個通天大白眼,沒有多搭理我,逕自走到寄車行拉下的鐵捲門前敲了四下。
  而鐵門裡居然馬上有了應答聲。
  「啥人啦?」
  帶有十足鄉土味的閩南語從鐵捲門內傳出。
  朱藍馬上用短短一句界通語回應門內的人,沒過幾秒,我就聽到喀啦喀啦的聲音響起,鐵捲門旁的小門被拉開了。
  一位皮膚黝黑、穿著汗衫的阿伯站在門內,他看起來有點精神不濟,只是掃了一眼朱藍和我,就放我們進去了。
  阿伯也沒想多理會我們兩人,他坐到竹編躺椅上抖著腿,就著昏暗的燈光看報紙……呃,一般老人會在凌晨兩、三點時在昏暗的室內看報紙嗎?看來我先把這位歸類為非人類好了。
  寄車行的走道飄散著一點異味和潮濕感,狹長的過道裡停放著很多輛機車,朱藍似乎非常熟悉這裡,直接往樓上走去。
  「說起來臺灣有界門的地方只有台南和新竹,我們對手公司在台北,所以老闆就特意挑了南部……你以後要是抓到肉蟲把牠鎖住,就可以交給樓下的張先生換取賞金。」朱藍用手機照亮黑暗的樓梯走道,說話看我時還故意用光由下往上照了一下自己的臉。
  到達三樓後,首先看到的是很普通的鋪磚走廊,朱藍往一間關上門的房間走去,並輕鬆轉開房門門把。
  手機的燈光打向房間內部,房裡沒什麼傢具,甚至連扇窗戶也沒有,唯二的擺設只有角落裡的一張小凳子和房中央一個蓋著布的尖頭巨大物體,巨大的物體高度大概兩公尺,厚度不過二十公分左右。
  「呃,你別跟我說中間那個被布蓋著扁扁的東西就是界門。」我右眼眼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對,就是界門。」
  朱藍上前揭開界門上的布放在一旁的地面,藉著手機燈光,我立刻就看清楚界門長什麼樣子。
  一個豎起的巨大菱形框架,中間有一個巨大的圓形開洞。
  界門的菱形外框不知道是用什麼藍色礦石做成的,在白色燈光的照射下閃動著一點點的螢光,感覺有點類似磷石;中間的圓形框和底座則是金色的,刻有一些簡單的花紋和圖騰。
  朱藍退開幾步到我身旁,接著我便看見界門框架的藍色礦石內部開始出現一些紫色的……嗯,像有電流通過的那種現象,讓整個菱形框自動散發出了強烈的亮光,然後房間瞬間就被蔚藍色的流光所佔據。
  接著圓框所圍繞的中空部分也產生了變化,一顆拳頭大的紫色的光球出現在了圓框的中央,在眨眼的瞬間由紫色變為白色,一條條像是玻璃裂痕的白光以光球為中心呈放射狀擴散,直到碰上金色的圓形邊框。
  原本空蕩蕩的圓形大洞瞬間像是掛了一張網子在上面,白網之後不再是房間牆壁,而是完全的黑色。
  「很帥吧。」朱藍在我旁邊說著,他把手機收回口袋:「我第一次看到界門啟動的時候,心裡也在默默地讚嘆。那個時候,我其實也沒看過太多一界的法陣和術式,只是比較常接觸家裡的一些法陣而已,但我學的術法卻不像一界這些法陣華麗好看。」
  嗯,看來朱藍是很在意視覺效果的人。
  不過他說的的確沒錯,剛剛我看他處理鬼影的時候也感覺他像是一人在演獨腳戲,除了符紙抖抖抖之外好像沒其他特別的地方了。
  「走吧,穿過圓洞就可以通往一界了。勸你穿洞的時間不要太久,越快越好。」朱藍沒有半點遲疑地走向界門,抬起腳跨進圓洞裡並且消失,整個流程不過一兩秒。
  越快越好?該不會是走太慢的話身體會被界門切一半之類的?就像傳送陣那樣。
  一想到可能會被分屍,我便趕走向界門,在穿過那些白光的下一刻,我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早我一步跨入界門的朱藍停在我面前看著我,他身後不遠處有零星幾人正在走動。
  我超微環顧了下四周,這裡是個長方形廣場,而且是很大很大的廣場,面積可能比足球場還要再大上一點,四周被高聳的石牆所圍繞;四面牆上嵌入約百道界門;而入口則是在我的正前方的牆上。
  朱藍指著我身後的界門:「界門廣場為了美觀,所以沒有標註對應傳送地,你自己要記好這是臺南的門;左邊是新竹的;右邊是日本京都。雖然走錯不會怎麼樣,但你這樣來來回回,半天就過去了,時間寶貴啊!」
  我往後看,界門並沒有平貼在牆壁上,而且圓框內沒也沒有黑色的異空間。
  「我站到門前界門就會開啟嗎?」
  「嗯,面朝界門幾秒就能啟動。你如果真的忘了臺南界門的位置,可以去問廣場的守衛,不過守衛不一定會說中文就是了,英文倒是肯定會。」
  朱藍一邊說著,一邊往廣場的出口走去,我跟在他身後問:「守衛跟守門人不一樣?」
  「嗯,守衛算是守門人的小弟小妹。水晶廣場這裡的守門人只有一位,特別喜歡到處亂跑,通常只有在廣場內發生問題時才會管一管……啊,守門人現在剛好在。」朱藍說著,示意我看向大門:「你看出口牆正上方的小涼亭,被柱子擋了一半身體,那就是守門人『露水』。」
  我仔細一看,確實有道人影被出口牆上的涼亭柱子擋了一半。
  他全身清一色的白,不只服裝,連頭髮都是白的,不過目前我這個角度看不到他的臉。
  大半夜的這是在幹嘛……賞月嗎?但是這天空烏雲密布的,根本看不到什麼月亮之類的星球,連星星都看不到。
  「這個守門人好像挺閒的啊,大半夜的坐在那裡吹風。」我小聲對朱藍說道。
  「別這樣說啦,人家也不知道活幾千幾萬歲了還是怎樣,睡不著賞一下月嘛。」
  「……」啊就沒月亮啊!
  越走近出口,我才發現這廣場的圍牆真不是一般厚,廣場出口兩側是兩個房間,能看到裡面有燈光亮著,估計就是警衛室了吧。
  我還依稀看到兩個房間內的守衛都在做自己的事情,而在我和朱藍要穿越出口大門時,右側警衛室裡的一名獸人守衛抬頭了。
  獸人守衛透過窗口對我們這個方向喊著:「@!*&$!」
  ……界通語。
  雖然我聽不出他在喊什麼,卻知道他是衝著我喊的。
  走在我旁邊的朱藍愣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小聲的對我說:「我都忘記你身上的氣息了……」接著,他便對那獸人守衛用流利的界通語交談起來。
  另一房間的守衛也在往我們這裡看,他雖然沒什麼大動作,卻也是緊盯著我。
  「他說你身上有很強的不喜之氣,要檢查一下。像你這種身上帶有特殊氣息的人,想通過界門廣場都要被檢查,你不是第一個了,不用緊張。」朱藍替我解釋著現在的情況,臉上有些無可奈何地笑著:「你還真麻煩啊。」
  ……我也不願意啊!
  但我還是很不好意思地問朱藍:「抱歉……你可以幫我問問要怎麼檢查嗎……」
  
  叮鈴鈴——
  
  細碎的鈴鐺聲在身後突然響起,守衛、朱藍和我動作很一致地往聲音來源看去。
  一名白髮少年正好赤腳從上空降落到我身後不遠處的地面上,身姿像貓一樣輕盈無重,雙腳踩到地面時沒發出半點聲響。
  白色短髮少年身上穿著白底藍邊的長袍和寬鬆的白色長褲,兩條用粗紅繩串成的鈴鐺腳鍊掛在赤裸的腳踝上,而少年正用他水藍色的眼珠子盯著我們幾人看——這個少年就是在牆上涼亭吹風的守門人。
  他用有點像是小跳躍的步伐走到我身前,他先是看看我,又看看朱藍,才對那位說要檢查我的獸人守衛說了一個字的界通語。
  獸人守衛點頭,畢恭畢敬回了守門人一句話,接著便繼續做自己的事去了,完全沒了想要繼續檢查我的意思。
  守門人也沒多做停留,踏著自己腳下憑空冒出的魔法陣,一階一階地跳回了牆上的涼亭。
  啊?
  就這樣?
  「欸,降禮。」
  朱藍叫了我一聲。
  「啊?」我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表情古怪地回看朱藍。
  「我想起來了,露水認識恕亞,他應該是發現你身上有恕亞的氣味,所以直接讓你過了。」朱藍說著。
  「……呃?」
  恕亞這個身分會不會太好用了!
  該不會我隨便走進一家店,說出我是恕亞的同事,就可以享有什麼特價優惠之類的好康事?
  「你別那一臉見到鬼的表情,恕亞和露水貌似還挺熟的,我之前跟恕亞過來,就有看到他跟露水說話。畢竟有小道消息說露水極度不愛說話,能跟他說到三句話以上的人根本屈指可數。」朱藍回憶著。
  「喔喔,原來。」原來是剛好認識的人。
  出口兩側的守衛都沒再多看我們兩人一眼,於是我就跟著朱藍走出了界門廣場。
  一界的半夜跟三界差不多,雖然還是能看到一些店鋪和民宅亮著燈,但是還留在街上閒晃的路人卻很少。
  界門廣場所在的街道右側末端有座巨大的噴泉,噴泉造型十分華麗,泉眼上方懸浮著一塊發光的巨大菱形礦石,礦石自體發出的柔和光輝在周遭建築外牆鍍上一層炫彩光影……莫名有點像KTV的燈球。
  而噴泉附近的房屋都有著好看的門面外觀,一看就知道這地方是水晶廣場的中心地帶。
  朱藍帶我往噴泉那方向走去,一邊介紹:「前面噴泉那邊就是水晶廣場的正中心,這附近物價都挺高,你要來這裡買東西的話,可以去遠一點的街道,相同物品的價錢會有不小的差距。」
  噴泉周圍的樓房排列整齊,六條大街以噴泉為中心呈放射線向外拓展,將附近圍繞噴泉的房屋整齊地劃分成六個區塊。
  朱藍應該已經很熟悉這裡街道,所以沒有半點猶豫就往其中一條大街走去。
  「這條街最後面那棟建築,燈都亮著、有人在進出的那一棟,那就是傭兵公會。」
  朱藍伸手指著大概百餘公尺遠的地方,一座雄偉建築內燈火通明,不斷有人從敞開的雙開大門中進出。
  其實剛走進這條街,我就發現有不少人乘坐交通工具或是坐騎與我們擦身而過,有不少都是從那邊出來,或是進去那裡面。
  「一界的傭兵是個很盛行的行業嗎?怎麼這個時間點還有一堆人在那個傭兵公會進出?」
  「算是吧。」朱藍摩娑著下巴,說:「傭兵公會經常發出懸賞任務,也會組織團獵去打惡獸。不過傭兵算是投資報酬率跳動很大的職業,遇到越困難的任務或獵物,報酬就越高,但這就要配上更高檔的裝備和戰鬥實力,而且裝備與訓練上的投資還不知道能不能有回報。
  只不過瓦寇蘭蒂盟區的傭兵勢力目前不太能和烏賽薩斯公會領地相比,畢竟烏賽薩斯那裡的惡獸才叫真正的兇殘,因為環境有差,所以烏賽薩斯那邊幾乎都是真正不怕死的傭兵,瓦寇蘭蒂的話……嗯,很多傭兵已經閒到連搬磚這種任務都會接了。」
  朱藍提到了烏賽薩斯,被賽恩科林弄傷的刺客好像就是來自那裡。
  想起三合院裡的那灘血,我不禁佩服起那些敢主動去挑戰惡獸的傭兵,而且聽朱藍這樣說來,傭兵這行業真是……賺錢賺很多,賠命賠很大啊。
  朱藍沒有帶我經過那個傭兵公會,提前在別條街轉了彎,然後帶我走進一座大概是類似於三界銀行的圓塔中。
  塔內的廊道像是迴旋樓梯般繞著牆壁上升,直通頂部;廊道上每隔三公尺就有一個籃球大的白色晶石漂浮在半空中;每顆晶石上方都趴著一隻顏色不一的長耳小毛怪,看起來是那種放到三界會大受歡迎的可愛型小動物。
  辦理交易卡的其中一道程序是在那個白色晶石上放血,這讓我覺得好像一界的術法都挺喜歡放血的。
  放了五、六滴血之後,長耳小毛怪便主動替我包紮了手指,接著漂浮的白色晶石下方冒出一道魔法陣,晶石底部也緊跟著落下閃閃發光的白色粉末,並在魔法陣上逐漸匯聚成一張厚度約兩毫米的半透明卡片,有明顯可見的血液在卡片中流動。
  這張卡片上印著兩行金色的界通語字元和小型魔法陣,卡片的外觀如果放到三界,應該會是貴賓卡等級的;不過朱藍說這只是最普通的通用交易卡,除了存錢領錢和付帳,沒有其他功能。
  整個辦卡流程只花了十幾分鐘,不長不短,比我在三界辦銀行卡的半小時還快上不少,而且不需要提供任何個人資料,因為朱藍說『血』就是個人資料,如果將來遺失卡片,靠血就能補辦。
  「唉,我今天真的做太多好事了,你可要好好感謝我啊。」
  這是我們出塔後,朱藍說的第一句話。
  ……其實我在辦卡這段期間默默想了不少,今天朱藍這麼「大發慈悲」地幫我,除了賺錢外,大概就是賺人情了。
  其實這沒什麼不好,大概就是一種同事間相處的潛規則……嗎?
  「謝謝你,那……我們現在是要回去了?」
  「對啊,半夜的水晶廣場也沒什麼能逛的,要等到清晨才會有不少店家開門。等等你要直接去公司待到早上,還是把你送回你家?」朱藍好心地做了一個完美司機。
  「謝謝!我先回家吧,小可愛一個人在家裡我實在很不放心。」
  把一隻可愛的小精靈單獨關在房間裡,說實話,我還是有點擔心內疚的,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害怕。
  朱藍笑嘻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調笑著:「你這樣怎麼感覺好像監護人?你忘記現在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看不到小可愛嗎?你是她爸嗎你。」
  我翻了個大白眼,順著他的說法回擊:「對,我就是她爸,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