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門後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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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3-23
  「真是亂來……,」

  伊哲低頭瞪著書房盥洗間地上散落的金蜜色頭髮,再看向流理台上的一把剪刀,正納悶他到底打哪找來這把剪刀之時,放在西裝背心內口袋的手機叫了幾聲。

  忍住一口氣,視線移開散落滿地的長髮,伊哲不太開心的接起手機:「什麼事?」

  「雷先生,打擾您了非常抱歉。您昨晚要求加強一組作業,他們傳來警告,秦先生靠在露臺邊上許久,不知這是否特別狀況。」傳回緊繃而且不確定的報告。

  伊哲平衡著心情。有些人員就是調適不過來。這聽來無關緊要的問題也能讓他們鼓起勇氣挑戰伊哲下的命令:「非關緊要切勿與我聯繫。」他得再加點說明:「除非遊走危機邊緣,或是……」他想到一半,覺得沒有太大意義。

  過了數秒,沒得到伊哲的回應,對方警戒的加了一句:「我們正在調整解析度。」

  是昨天發生的狀況產生了後遺症,才會把新上任的查報組組長小條的神經拉緊成這樣嗎。

  伊哲忍住一長串的必要性通話條件,說:「我知道了,我會過去看看。」

  切斷通話。

  伊哲深深覺得,自己配合知亞的要求展開二人生活(雖然只是表面上)真的是自討苦吃。尤其是知亞一點都不瞭解守護他的人有多忙碌!

  他快步來到二樓,站在知亞敞開的房門口,探頭往裡面看。

  沒看見人影,而通往露臺的玻璃門大開,風灌通房間來到門口,還把厚重的雙層簾幔都吹得老高,遮擋住伊哲窺看的方向。伊哲踮了踮腳,提聲試問:「秦先生,你在這裡嗎?」

  沒有回應。風稍停,就看見知亞低頭跨進臥房來,透光的白色襯衫,骨感的頎長身形,在背光面裡看不清臉上表情,進來後也沒有答應,讓人感覺陰晴不定。

  你為什麼突然把長髮都剪掉了呢?是心情不好嗎?想起剪落滿地的金髮,怵目驚心的慘況,視線不禁投注在知亞頭髮上,因為昨日事發突然,伊哲現在才注意到知亞自己動手剪得參差不齊的短髮,模樣甚是凌亂。

  「嗯……」好半天知亞像是神遊回來,反問道:「什麼事?」

  「你…你是不是……?」伊哲沉吟了一下,思考著呼喚他的理由。總不能告訴他,遠方監視白堡的人員剛剛向我報告,您方才的舉止看上去頗教他們瞎緊張的吧。

  知亞停住腳步看過來。伊哲的話問到一半,他必須走過去接續話題;他走靠近的時候才看清楚知亞的表情,咦,他看起來好像有點開心。

  「你——」伊哲無法不盯著知亞的頭髮看,順著疑頓的尾音加問:「是否需要我幫你修剪一下髮型呢?」問的好像這是個困難提問的問題,問題其實應該是:你是為了忘記楚香香而剪頭髮嗎?聽人家說情傷的人有時是會這樣。

  伊哲歪著臉想把知亞的心思看穿,聽說過失戀的人會以改變髮型來揮別情傷,因為知亞看起來比以往來的輕鬆自在,光線把亂翹的髮尾照成淡金色,知亞伸手撥了撥不太整齊的短髮,忽然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的確需要。」他說,側臉看著手裡搓捻的髮絲,直挺的鼻樑線條動了一下。

  覺得可惜嗎?伊哲好奇的探索他剪短頭髮的感想。跟隨他的視點去看他手指間纏不了圈的短髮。

  長髮,是從十一歲開始留起的吧,總是不讓人碰。自己決意剪去的時候,又決定得這麼突然。你現在整個人看上去多不相同,沒有長髮覆蓋在臉上,臉部的骨感線條凸顯出來,整張臉變地俐落剛毅,俊挺的五官更加英氣有型。表情似乎也不太一樣了,一時說不上來哪裡變了,可能只是知亞今天的心情格外不同,表現出來的神韻才會比往常還要精湛。

  伊哲覺得自己的視線移不開了,他得假裝自己只是就事論事,絕不是在盯著他的臉看。

  「你之前長髮的重量讓頭髮服貼直順的垂下來,」知亞把視線轉向他,手還停在原位,好像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伊哲輕扯嘴角笑,繼續說:「我的意思是,你用的剪刀並不是專門剪頭髮的,剪的過程裡可能傷害了髮質,造成分岔,髮尾會不聽話的亂翹是難免的。」

  「不,我不是在看這個,」知亞想到了什麼,忽然露齒而笑,嘴角一邊較高。

  伊哲意外地看著他,知亞今日格外輕鬆爽朗,感覺隨性而至,不像平時他總是潛藏情緒、不露痕跡。

  伊哲呆呆望著他傾身向前,有些出了神,直到他明白知亞倏忽間做了什麼,還一臉錯愕,反應不過來,回神時,長髮已披散肩頭。

  平日面容整齊的就像個守規矩的修道院學生,長髮緊繫不遺漏一根髮絲。髮帶一解開,潤澤亮麗的長髮自由彈開,先是長長垂下腰際,又被從陽臺灌進來的風吹起,長髮一縷縷乘空飄揚,輕柔的越過伊哲肩膀,宛如靈動的絲線,編織出絕美的畫面。

  知亞沿著伊哲長髮飄動的方向滑落又把視線往上拉回伊哲臉上。

  令人讚嘆的烏黑秀髮襯托的卻是頓失顏色的臉龐,狼狽的好像所有防備都猝不及防。

  知亞原本想說出口的「你也跟我一樣把頭髮剪短吧」,變得如鯁在喉。

  望著手足無措的伊哲,莫名有些心急,但這可是伊哲百年難得一見的窘迫模樣,知亞有點得意忘形的興起捉弄的念頭。

  伊哲傾身向前,一心想拿回髮帶,長髮輕飄兩旁,急切的忘了修飾自己的舉止,失控的發出尖細的聲音要求道:「請還給我!」

  不懂伊哲在慌亂什麼,他焦灼的程度好像那上面有什麼機密,不能落到別人手上。知亞一邊矯捷的躲開他想要回髮帶的手,一邊張大眼睛,仔細看他。這麼長的頭髮放下來,他姣好的臉上已經增添了幾分風情,本來沉靜如水的一個少年,穩若磐石的自製,總想慎重的表現出堅定自信的樣子,但這麼美的一張臉怎能戴上嚴謹自律的面具,藏起各種情緒表情,一個留著長髮的美少年,怎能不去聯想他現在看起來像什麼。

  「伊哲,」知亞忍不住調侃他:「你這樣真像個女孩子。」

  本以為伊哲會機智反駁,或有一番辯論,但他像是受到嚴重打擊,臉色瞬間刷白,表情痛苦的皺成一團,長髮劃成一道迴旋弧度,射箭般地倏忽掠出、轉眼人已消失門口。

  心被電擊似的,以為它要停下,下一秒卻是狂跳悸動。

  伊哲竟對他發脾氣。

  那個人真的是伊哲嗎?

  一陣昏眩飄然的感覺,多奇怪的一幕。知亞楞在原地,好幾秒回不了神。

  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伸出了手,看著自己不自覺伸向門的手掌向上,有幾秒鐘時間悄悄溜走,瞪著手掌心,空無一物的掌心。

  這感覺太熟悉。

  空虛。無物。怎也攔不住的無用雙手。

  回過神,趕緊追上去時,廊道上已看不到人影,而隔壁就是伊哲的臥房,伊哲的房門微啟,知亞懷抱希望的在門口探頭巡視,不見伊哲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做了什麼。

  從小到大,伊哲從不曾對他發過脾氣。沒想到伊哲這樣就生氣了。

  伊哲向來都是那麼溫和從容,像一潭靜水。

  沒有什麼事為難得了他。

  知亞面色糾結,一股沉重的愧疚感壓上心頭。像女孩子,他心想:這玩笑肯定說進了伊哲的死穴。

  手裡的髮帶好像重了起來。

  知亞沒有注意到伊哲房裡敞開的更衣室。

  在那裡伊哲緊閉雙眼,大力喘息,卻仍有一種隨時都要死去的感受。

  那句話有太多人說過,不一定要透過嘴巴,他們臉上的表情,眼底的言語,總在告訴他:你很像女孩子。不管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批評的、讚賞的、貪婪不軌的,都再再痛擊他的要害。

  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這個問題長年下來他也習慣了,而且轉個方向來想,畢竟外表是無法改變的,雖然吸引人的目光不是一件壞事,人在受到誘惑時很容易卸下心防,反而造就他的優勢,他總是這麼安慰自己:這讓他容易控制周遭的人。只是沒想到有一天知亞也會這麼說,原來知亞也是這麼想的?他覺得我……,我實在太失敗了。

  該怎麼樣才能扭轉,把時空倒退到那句話出口以前。

  他一張開雙眼,卻看見眼前佇立了一個長髮少女的幌影。

  不、我不是!

  他別開臉,不喜歡自己錯亂的臉孔,用力甩頭。

  他再度閉上雙眼,深惡痛絕的事情,就在眼前。外表太過陰柔,太過纖弱,本就很難撐起首席這個封號,意志力特別要加強,否則很難抵擋隨機聳動的人心。

  他一直撐得很辛苦,如果知亞也這麼看他,他真不知自己今後如何在人前挺起腰桿。

  難得知亞卸下冷漠的面具,這不正是拉近彼此距離的契機,自己當場掉頭走人對知亞來說肯定是不可思議的事吧。

  想到這一點,伊哲挫敗受傷的神情豁然開了,想起知亞說那句話的樣子,伊哲深陷黑暗的心靈照進了亮光,他怎麼都忘了昨天發生了什麼,是誰說「請開除我吧」,決然得像是不顧後果;又是誰不小心把「知亞」掛在嘴上,把氣氛弄得很怪。開玩笑這種遊戲簡直不是知亞深沉的個性會做的事情,他一定不想讓昨日的低氣壓遺留下來,繼續作怪。

  昨天挨了秦王一個耳光,都沒有想過知亞的感受,只顧著突破秦王的心防,一心證明自己有多麼維護知亞的立場。現在卻把情況搞得很尷尬,真是諷刺。

  沉沒的心開始往上懸浮,直覺告訴他,知亞正在找他。

  但是好安靜,知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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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的悠閒(兩人比較誰更尷尬)的生活就要結束了,
感謝大家友善又好心的支持這麼冷門(煩人)的故事,
劇情即將直線崩壞而且需要九轉八十一拐的神忽略,
萬一我就從這裡開始被拋棄我也是會理解的嚶嚶望。
喬裝可憐X無辜臉X假哭X拗/昇平有陷公司出品必屬佳作謝謝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