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抓鬼去
本章節 8328 字
更新於: 2019-03-20
回到那個中世紀風格大堂時，二樓的走廊上已經不見黑夜夫人的人影。
恕亞好像非常熟悉這個地方，帶著我們……包括那隻大黑，走上通往二樓的弧型樓梯。
剛才從一樓的角度看不出來，上了二樓才發現走廊一旁就是一個頗大的開放式空間，房中央鋪著紅底金紋的巨大方形地毯，上方擺著一張大桌子，桌上擺著許多書籍和一些我沒見過的奇怪儀器，周圍的牆邊有不成套的書櫃和一些藝術擺設。
黑夜夫人就坐大桌子旁的貴妃椅上翻書，在我們上樓後便抬起頭。
「哎呀，大黑！」黑夜夫人驚喜地叫了一聲大黑，放下手中的書。
聽到自己的名字，大黑快速爬到黑夜夫人身旁，龐大的身軀上下起伏磨蹭椅子，嘴裡咕嘰咕嘰地叫個不停……這是在撒嬌嗎？
黑夜夫人帶著滿意的笑容搖搖扇子，說：「看來大黑沒有受傷，這樣很好。恕亞，把你說的物品拿來吧。」
恕亞聞言，抬手憑空變出了那個奇眼族的東西，是一隻外圈打磨光滑的酒紅色金屬製手鐲，在微黃的燈光照射下閃著光，看起來像是新品。
手鐲內側好像刻著很多字，隱約泛著一絲紅光。
恕亞走到黑夜夫人椅子前，將手鐲遞出，並說：「請勿觸碰內側術式。」
「哼，本夫人比你懂。」黑夜夫人笑了一聲，語氣有點像是在嘲諷。
接過手鐲看了不到十秒，黑夜夫人就將手鐲還給恕亞。
「這東西應該曾被奇眼的血長期浸泡，本夫人不能拿著太長時間。」黑夜夫人的手指掃過額角，臉上不太在意地笑了一下，轉而問恕亞：「怎麼弄來的？」
黑夜夫人沒有直接幫恕亞翻譯，似乎想要先打聽手鐲的來歷，但其實吧……我覺得這個話題應該不是我該聽的。
但是黑夜夫人說的是中文啊！她是故意的吧！
異世界人士的中文都這麼好嗎？
不過黑夜夫人的中文比泰洛好非常多，腔調非常標準，聽不出有哪裡的口音，句子也說得非常流暢，完全是母語者的水準。
恕亞將手鐲收回隨身異空間，說：「三日前，在烏賽薩斯公會領地外，往東接近赤風旱地邊境的地區，偶然看見一隻赤脈年幼奇眼被殺害。」
「赤脈的奇眼被殺？誰殺的？」黑夜夫人挑眉。
「四名烏賽薩斯刺客，他們並無受到嚴重外傷，看行裝可能是偶然遇見落單奇眼，並非事前計劃獵殺。他們沒有帶走奇眼屍體，手鐲遺落在不遠處，應是奇眼在戰鬥前刻意丟棄。」
「沒帶走屍體？算他們聰明。四人對付一隻赤脈小奇眼，也要有點身手才行。」黑夜夫人不以為然地說著。
聽黑夜夫人的說法，這個奇眼族應該是很不好惹的種族。
是惡獸嗎？
大概是我正大光明聽八卦的眼神太直接，黑夜夫人看了過來，眼帶笑意問我：「小貓咪很感興趣的樣子？」
——妳說中文不就是刻意要讓我聽的嗎？我能不在意嗎？
我當然不可能直接這樣吐槽，再說被美女這樣問，我還是很受寵若驚的，於是我有些侷促地回話：「不是，只是有點好奇奇眼是什麼。」
「記住了小貓咪，切記不要隨意說出『惡神』的名字。」黑夜夫人的語調堅定又平穩，頗具演講者的氣質，字字清晰：「每個人一生中都有可能與惡神擦身而過，牠也許不會奪取你的性命，但只要你呼喚牠，牠必會回頭。」
黑夜夫人保持著笑意，說得我回不出話。
可是你們不是一直在說「奇眼」嗎？呃，難道是因為你們比較厲害，所以隨你們叫？
還有「惡神」是什麼？那個奇眼是惡神？這是什麼神？
「說起來，惡神的中文譯名也是近年才正式定下的，其它的惡神譯名，小貓咪就別想著去查了，免得哪天你不小心脫口而出，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黑夜夫人瞇眼笑道。
「好……我知道了。」總之就是沒事不要亂講話吧。
一界規矩真的好多啊，不能亂問名字；不能亂問種族；不能亂叫種族。
我對黑夜夫人賣關子的行為感到不解，她明明主動說了中文，還誘導我說出「奇眼」，最後再藉機教育我，一系列行為總覺得有點像是在捉弄我。
不過這種捉弄不帶半點惡意，我倒不會覺得不爽，反而還算增加了一個一界小知識。
在我說完話的下一秒，恕亞立刻抓回正題：「手鐲上的奇眼族語是什麼？」
黑夜夫人慢條斯理地拿起椅墊上的扇子，用扇頭點了點恕亞的外套袖口，說：「只是簡單的保護咒，但是由奇眼血液煉製的墨水書寫，魔力也足夠強悍。雖然那手鐲是個不錯的東西，但你還是去封靈地把它給丟了吧，免得哪天奇眼聞到氣味找上你。本夫人知道你能應付，但沒事最好別惹麻煩。」
「知道。」恕亞應下。
黑夜夫人瞇起眼，手中的扇子重重戳了恕亞的手臂幾下才收回，不輕不重地訓斥著：「跟你說過幾次了，看到東西別亂撿，到底懂不懂啊？」
「知道。」恕亞又說了一次。
「這句話不知道聽你說了幾千遍。」黑夜夫人翻了一個漂亮的白眼，然後看向我：「既然小貓咪剛來一界玩，如果有想學什麼複製術式，可以來本夫人這裡上課，本夫人教你呀！」
咦？
怎麼這麼突然？
這應該是在客套吧？這是在客套沒錯吧？
「……這怎麼好意思。」突如其來的邀請讓我很不知所措。
黑夜夫人露出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假裝不滿地嗔笑：「本夫人這裡可是有許多獨門秘術，小貓咪真的不想來？要知道多少人踏破門檻想拜本夫人為師，都被本夫人拒絕了。」
「呃……我其實連工作都還沒適應，就……再、再看看吧，謝謝您。」我乾笑著搔了搔鬢髮。
黑夜夫人的提議其實讓我很心動，但我還是本能地拒絕了。
大概是二十多年獨來獨往習慣了，突然被人邀請，讓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去應對，甚至會懷疑對方的動機。
「唉——年輕人都不喜歡來陪老阿姨聊天喝茶了。」黑夜夫人大歎一口氣，說著與她美麗外貌不相符的話。
黑夜夫人看起來頂多三十歲左右，長相成熟美艷，但一點也不顯老，反正我是絕對無法對著這張臉叫出「老阿姨」一詞。
說起來夜夜銷魂的王老闆都三千歲了，外貌卻只是小女孩的模樣，該不會黑夜夫人也是外表年齡詐欺外星人？
「夫人……看起來很年輕。」我半客套，半真心地說了一句。
客套是針對真實年齡；真心是針對外表年齡。
黑夜夫人發出輕輕的悶笑，總算是不再調侃我，發出委婉的逐客令：「行了，不耽誤你們的時間，恕亞你快去把那手鐲丟了。」她揮著手上的扇子，像是在趕恕亞走。
恕亞很聽話，立即走回到我身前，發動傳送陣回到員工休息室。
見恕亞馬上又要離開，我趕忙拖住他問了一個問題：「等等，恕亞，我想問一下，黑夜夫人說讓我過去她那邊上課，是認真的嗎？她要教我魔法？」
「夫人擅長語言與魔法術式研究，若你有意願，可向她學習。夫人喜愛乾淨的血液，若你成為她的學生，她應會向你索取血液作為報酬。」
「……喜歡血？」我突然想到黑夜夫人召喚的那些蝙蝠，一看就很像吸血鬼會用的魔法。
「她是血臨族。」恕亞很直接地表明了黑夜夫人的種族：「與三界所認知的吸血鬼大同小異，主食為鮮血。」
大同小異，我不知道異在哪裡，但肯定是同在吸血。
我不想被吸血，電影裡被吸血鬼吸血的人幾乎都沒什麼好下場，有些甚至會被同化變成吸血鬼，但我覺得我應該不會被同化，比較有可能被吸成乾屍。
「上課的事，可能只是她隨口說說吧……總之謝謝你！恕亞你還有事要忙吧？快去吧，掰掰。」我剛和恕亞道別，卻看到小可愛從眼前飛過，猛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急忙又叫住恕亞：「等等！恕亞！抱歉等等！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就最後一個！」
剛準備唸咒語的恕亞慢慢闔起半開的嘴，眼神依舊淡淡的，看來是要聽我說話。
我用稍速的語速說明小可愛的狀況：「請問精靈都吃什麼？我早上餵小可愛水果和水，她都不碰，可是她看起來還是很有精神的樣子，這是正常的嗎？」
恕亞立刻給出回答：「精靈可以食用多數天然產物，不吃肉類，可以數週不進食。」
「是像蔬菜水果和蜂蜜之類的東西嗎？可是我試過了，她不吃，現在都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你的精靈若不進食，可以親自哺餵到她口中，她習慣之後能學會自己進食。年幼精靈一天餵食一次，總量不超過體重的十分之一。精靈能維持數週不進食，若缺少餵食，會發育遲緩。」
「喔！原來如此！我懂了！謝謝你！」原來是要餵到嘴裡啊！早上我就只把吃的放到小可愛身前而已。
我不再纏著恕亞說話，他便發動傳送陣離開了，然後我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竟然接近下午四點！
我再看手錶上的時間，果然比牆上的時鐘慢了好幾小時。
看來以後跑外務都不能帶手機和手錶了，而且我感覺非常糟糕，因為這種時差應該會造成我的生理時鐘混亂，明明出發前還不到中午，做半小時的任務回來，卻已經是傍晚。
「小可愛，妳過來一下。」
我邊說邊走到茶几旁，桌上的購物袋裡裝著早上買的超商商品，我從裡面翻出一瓶很貴的國外品牌礦泉水。
我原本以為是家裡的濾水設備不夠頂級，小可愛不想喝，所以才特意買了這麼貴的礦泉水。
我拿著水瓶走到吧檯旁邊，取了一根湯匙，倒出一點礦泉水在上面。
小可愛一直飛在半空中觀察我的動作，看起來挺安分的，直到我把湯匙貼到她的嘴邊，她才稍微把頭往後仰。
完了，出現抗拒，就表示餵進嘴裡會困難重重。
「小可愛來，妳坐到桌上。」
我用手指關節敲了敲桌面，小可愛很乖巧地降落了，不過她沒有坐下，而是仰頭看著我。
我岔開雙腿、半彎著腰，盡量和小可愛平視，一手扶著她的背，另一手拿著湯匙緩緩靠近她。
湯匙一貼到小可愛臉上，她便立刻把臉撇開，完全不肯張嘴，見狀我也不敢硬塞，主要是我力氣很大，很怕一不小心沒控制好力道，弄斷她的脊椎還是撞斷她的牙齒。
父母太偉大了，餵小孩好不容易啊。
就這樣僵持了五分鐘，身後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響，我扭頭一看，是朱藍進來了。
「你居然是萬能鑰匙啊。」朱藍挑眉，劈頭就來了這麼一句。
……老闆肯定是八婆轉世的精靈。
雖然這對他們來說好像不算什麼震撼新聞，但是老闆這是打算見一個就說一次嗎？
「應該，是吧，呵、呵呵。」我乾笑著。
朱藍倒是沒追問有關萬能鑰匙的事，轉而問我：「你在幹嘛？」
「……餵精靈。」
朱藍在我說話的同時走近，聽了我的話後，隨即說道：「你這樣是要怎麼餵進去？去買軟的滴管啊，不然竹製的耳勺也行，這種湯匙對她來說太大了，而且又很硬，很容易把她弄傷。」
「啊、說的也是……那我還是先不要餵了。」朱藍一句話點醒了我，我立刻收手。清洗湯匙時，我瞟了一眼朱藍，見他臉色還是跟早上一樣差，便問：「你沒事吧？臉色好像還是很差。」
「嗯？」朱藍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毫不在意地擺手，說：「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鬼的死氣纏身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是工作，有職業傷害也不稀奇。」
工作？職業傷害？
你果然是兼職道士！
「你為什麼被鬼纏身還能這麼輕鬆啊？你就不怕……有什麼意外發生嗎？」其實我是想說你不怕減陽壽嗎？
「不管做哪種工作都會有意外發生啦。」朱藍隨口吐槽我一句，然後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啊」了一聲，雙眼笑彎成弧狀。
不妙。
他這個笑容很不妙。
「你想不想去抓鬼？」朱藍打了一記響指。
「不想。」
「咦？直接拒絕？」朱藍誇張地瞪大眼睛，隨後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你這樣真的好嗎？你看我當初幫了你那麼大一個忙！幫你洗清色狼嫌疑，你卻這樣對我？唉，余侘傺兮，此時窮困也，我命苦……」
為什麼這個人可以這麼聒噪啊！
「我沒理由跟你一起去抓鬼啊。」我十分腦殼疼，搬出老闆當作擋箭牌：「而且老闆早上要我畫設計圖，我打算再畫幾張給他。」
朱藍露出假笑，手指著小可愛說道：「你剛才在做什麼？餵精靈！明明就不是在畫圖。」
「我這是在……休息時間……等一下……就要去忙……」我越說越心虛，說起來我今天實際工作時間也才四個小時左右，才混一下就到下班時間了。
「你白天跟恕亞做任務，晚上換跟我去啊，沒差啦沒差！反正我這次抓鬼的委託是老闆安排的，只要有錢賺，老闆就不會管你今天少畫幾張圖，儘管蹺班！」朱藍說著完全不是優質員工該有的發言。
「你怎麼知道我跟恕亞去做任務？」這傢伙該不會偷偷跟蹤我吧！
「老闆說的啊。」
那個八婆精靈！
「你確定我不畫設計圖，老闆真的不會有意見？」這人都敢亂翻老闆的辦公室了，我很懷疑他剛才說的話根本就沒經過老闆批准！
「你一下子畫一堆東西，幾天後就會在公司裡無所事事喔！而且我不是說了嗎？只要有錢賺，老闆就不會管太多！你現在是菜鳥，菜鳥就要多出去見見世面，圖畫不完就帶回家畫，這才叫做好員工，懂嗎？」
哇……黑心資本家的發言。
朱藍這番遊說讓我一時之間覺得自己年紀好像比他小很多，根本沒半點年長者的威信。
沒辦法，誰叫我是菜鳥。
「那你說一個帶我去抓鬼的理由。」我甩給他一個小白眼，幾乎快放棄掙扎。
「很好玩的。」朱藍眨眼，露出名為精打細算的笑容：「因為你之後大概都會跟恕亞出去，他主要處裡的都是一界任務，但像我這種抓鬼的就屬於二界的事，也就是靈界！你就當作是見習，來深入瞭解一下我們工作內容的全面性啊。」
「有哪個普通上班族的見習是去見鬼啦！」我可不想要有這種深入瞭解！
「降禮……」朱藍把尾音拉得有點長，臉上表情像是在忍笑，慢悠悠地說：「你該不會是怕鬼……」
「沒有，我超喜歡。」我撇了一下嘴角，對著朱藍點頭：「嗯，對。」
「那你剛才在那邊囉嗦半天，要去就去啊。」朱藍用略微鄙視的眼神看我。
「好，我去。」我點頭，不再拒絕。
朱藍是懂激將法的。
我不怕影視作品裡面的虛構鬼，但是我怕在現實中遇到真的鬼。
雖然我沒有真真正正地見過鬼，但還是會害怕這種未知的存在。
膽小不可恥啊！我為什麼要答應啊啊啊啊啊啊啊——死要面子！
朱藍聽不到我內心的吶喊，神色自若地看著小可愛，說：「對了，你不是怕路人會看到你的小精靈？我會畫精靈隱蔽幻陣的複製術式，這是只適用於精靈的幻陣，可以讓外人看不見她。現在恕亞不在，你就只能靠我啦！你也不希望每天都在想辦法藏她吧？這麼麻煩——」
「小可愛不能自己用嗎？這個隱蔽幻陣？」
我下意識覺得朱藍是想趁機賺我的錢。
我覺得應該不太可能從朱藍這裡獲得免費的好處，說不定他等等就迸出一句「弄一次幻陣要○○元」這種話。
「這是精靈後天學習的幻術，通常都是由年長的精靈傳授，小可愛的話，現在大概也只有老闆能教她吧。但是她學會的話，連你都看不到她，所以你還是用我的精靈隱蔽幻陣吧！是改良過的，可以對除了你以外的人保持隱身狀態，保證有效！」朱藍極力推銷著自己。
「……多少錢？」
「唉，你怎麼一來就說錢的事，這樣多傷感情。」朱藍裝模作樣地搖搖頭，嘴上倒是一點也不客氣：「同事一場，算你五百元就好。」
不想傷感情，有本事算我免費啊！
不過吐槽歸吐槽，這個開價其實比我預想中的還低，所以我還是點頭同意了：「我手機弄丟了，可以改天轉帳給你嗎？我今天帶的現金不夠。」早上在超商買了不少東西，手上只剩下不到三百元了。
「可以啊，都在一個公司嘛，哪天收錢都是一樣的。」
朱藍走向餐桌附近的一個櫃子，從其中一層抽屜裡拿出一張邊長大概二十五公分的黃色方形紙，他把紙放到桌上後，先是拿出手機滑了幾下，再從自己的外套內側抽出一支筆在上面塗塗寫寫。
我好奇地湊過去看，只見朱藍正畫著一個奇異的圓陣，圓陣中央畫了一個像是眼睛的圖案。
朱藍的動作頗快，在幾分鐘內陸續畫出很多文字元號，法陣完成後，才將紙平移到我面前，說：「滴幾滴你的血在幻陣的眼睛瞳孔上，然後把小可愛放到眼珠上，這樣就好了。魔法發動時，你應該會有點頭暈，這是消耗精神力會產生的副作用，還有紙會出現燒焦也都是正常現象，不用緊張，也不要動小可愛，不然會失敗。」
「唔，好。」
我就地取材，抽出吧檯刀架上的小水果刀。
雖然這不是我第一次受傷，不過拿刀「自殘」還是頭一次。
我在右手中指上劃開一個非常小的傷口，在血珠冒出來後，將手指壓到法陣上，與此同時，我的腦袋突然有點暈眩。
我放下水果刀，把小可愛叫過來：「小可愛，妳過來站到這裡面，乖乖的，不要動。」
小可愛飛過來，雙腳落到法陣中心後的下一秒，符紙邊緣果然出現了焦痕，焦痕快速朝紙的中心蔓延，直到接觸法陣中的眼球外框才停止。
「好啦，可以了，下面的紙可以拿去丟掉了。」朱藍指揮著。
「這樣就好了？」
「嗯，我看不到小可愛了。」朱藍點頭。
「好，謝謝你了……呃，這個幻陣應該有有效期限吧？」總不會一個小小的幻陣就用一輩子吧？
「唉你搶了我的話！的確有時效，我給你用的這一版大概能維持兩個禮拜左右。」朱藍單手撐著桌緣，給出良心建議：「如果你不想一直花錢弄隱蔽幻陣，建議你去找個會契約魔法的人來綁定你和小可愛，這樣她學會隱蔽幻陣後就可以單獨對你現形，不需要另外用改良魔法來維持。只不過正統的契約魔法算是古魔法，市面上流傳的基本都是改良過的複製術式，很貴又很粗糙，時效也不長，像我們公司契約書就是在黑市高價購入的複製術式，撐死也就維持一年。」
「那張契約書？可是我怎麼沒在上面看到魔法陣？」我記得契約書上就只有字而已，背面也是空白的。
「直接畫給你看，別人還做什麼生意。」朱藍翻了一個白眼，說：「市面上販賣的複製術式商品幾乎都有經過特殊處理，不會讓人直接看到完整的法陣術式，以免被學走。像書面的複製術式，會把法陣寫在紙的夾層裡，其它造型的商品也都是弄在外表看不太出來的地方。所以你去一界的書店看，他們賣的魔法書都比較陽春，如果想學特殊一點的魔法，就必須去讀很好的學校，或是專門拜師學藝。」
「那……陽春魔法書賣得很貴嗎？我能換錢去買嗎？」朱藍這麼一說，讓我有點想去一界買魔法書來看看，陽春的魔法也是魔法啊！
朱藍嘴角一抽，假笑著說道：「你連界通語都還不會，是要學什麼魔法。」
「我已經準備開始學了！」
我抬手指向茶几上放著的界通語學習書，朱藍看見後，敷衍地「喔」了一聲。
「那你也得先解決換錢的問題，現在台幣和界通幣匯率大概是三十二比一，要把三界貨幣轉成界通幣比較麻煩，一界和三界沒有直接轉匯的渠道，基本都是在界通幣聯合交易所登記個人交易，賣方自己設定交易金額和匯率，然後等有緣人來買你的幣……唔，這樣好了，今天抓完鬼之後，我順便帶你去一界辦張類似金融卡的交易卡吧，這樣子以後在一界辦事也比較方便。」朱藍瞇起眼睛，毫不吝嗇地誇獎著自己：「嘖，我可真是人帥心善，一直幫你。」
這點我還真不得不承認，朱藍雖然是話癆，但他真的幫了我很多大忙。
「謝謝你……但是辦銀行卡不需要身分證件嗎？我又不是一界的人……」
「沒有一界的城鎮居住證明，帶三界的身分證件過去，一樣可以辦卡，但只能在民營銀行辦權限最低的交易卡，可以存錢和領錢，外界也可以匯錢給你，但你不可以對外轉帳，而且每天限額領錢。」朱藍說著，眼珠子一轉，草草將話題結束：「反正辦完會拿到交易卡的說明文件，到時候你再自己慢慢研究就好啦，沒什麼其它問題的話，我們現在就上路吧！」
這麼突然？上什麼路？
……抓鬼嗎？
「你現在要去抓鬼？」
現在天還亮著欸！鬼不是都在晚上出沒嗎？
不對，白天抓鬼好像比較不恐怖！支持你白天抓鬼！
「不是，要先去做別的事，算是前置作業吧。」朱藍突然露出不爽的表情，抱怨著：「那個委託人說謊，害我昨天晚上被陰了鬼纏身，我現在要去找他問話。你把東西都收一收吧，等一下不會回公司了。」
我下意識看了一下牆上時間，問他：「我們要去很久嗎？」
「沒有，但是你等一下回家可以先睡覺，凌晨一點我去你家找你，我們半夜抓鬼。啊，我先去跟老闆說一聲把你借走，你先到樓下等我。」說完，朱藍便快步走出休息室。
年輕人行動力真高啊。
一想到真的要在半夜抓鬼，我便一臉憂鬱地開始收拾起東西。
我真心覺得阿飄比實體的怪物還可怕，因為遇上實體的怪物至少還能硬碰硬，但要是遇到鬼，難不成要打空氣？
下樓後，我看見櫃檯裡坐著昨天曾見過一面的戰爭天使。
天使的穿著跟昨天相差無幾，她正低頭看書，沒有對我下樓時產生的動靜做出任何反應。這種情況下，我完全不敢主動跟她打招呼，不過我覺得都是同事了，故意無視似乎也不太好……
萬幸的是，我剛走到櫃檯旁，朱藍就下來一樓了。
「走了走了，我騎車。」朱藍輕拍一下我的肩膀，上半身橫過櫃檯桌面，從桌面下方取出兩頂全罩式安全帽，並將其中一頂塞給我，還順便跟天使道別：「久然妳低頭看書對脖子不好吧，我們先走啦，拜拜！」
「再見。」天使抬眼看了一下朱藍，接著繼續低頭看書。
朱藍笑嘻嘻地把我往門外推，我看了一眼手中的安全帽，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朱藍時，有聽他說他之前沒搭過公車。
當天明明沒有下雨，既然會騎車，為什麼還要去坐人擠人的公車？不過話說如果他不搭公車，我現在應該還是無業遊民……
出了公司，朱藍直直往路邊走去，然後跨上一部貼著知名品牌標誌的紅牌街車，車身主要是藍、白、黑三色，看起來又帥又潮。
這種車應該要好幾十萬吧？學生用這麼好的東西真的可以嗎？好羨慕啊！
「朱藍，你要去抓的鬼是怎樣的啊？」我一邊戴安全帽，一邊問著。
希望不是厲鬼。
朱藍戴好安全帽、拉上外套拉鍊後，環胸看著我，說道：「喔，就是委託人說他們工廠那塊地在幾十年前是農地，有間農舍是凶宅，最近說是鬧鬼了，有員工被鬼搞到摔倒骨折，還說什麼晚上看到奇怪黑影，總之就鬧得挺大，都上新聞了。但是我去現場才發現那隻鬼根本沒什麼怨氣，是因為對家的執念很強，所以才不肯離開，算是個好鬼吧，反而是別的地方邪氣很重！所以我就把自己的護符給了那隻好鬼，不然它很有可能被其他鬼欺負。我的靈力不強，所以就打算先離開工廠，白天再調查，結果剛要離開就被另一隻鬼纏上了！是很新鮮的鬼，剛死不久，怨氣超強！」
朱藍抱怨一通之後，重重地吁了一口氣。
聽他這麼說，我的腦中現在只剩下一個重點：媽蛋，好像真的是要去抓厲鬼。
恕亞好像非常熟悉這個地方，帶著我們……包括那隻大黑，走上通往二樓的弧型樓梯。
剛才從一樓的角度看不出來，上了二樓才發現走廊一旁就是一個頗大的開放式空間，房中央鋪著紅底金紋的巨大方形地毯，上方擺著一張大桌子，桌上擺著許多書籍和一些我沒見過的奇怪儀器，周圍的牆邊有不成套的書櫃和一些藝術擺設。
黑夜夫人就坐大桌子旁的貴妃椅上翻書，在我們上樓後便抬起頭。
「哎呀，大黑！」黑夜夫人驚喜地叫了一聲大黑，放下手中的書。
聽到自己的名字，大黑快速爬到黑夜夫人身旁，龐大的身軀上下起伏磨蹭椅子，嘴裡咕嘰咕嘰地叫個不停……這是在撒嬌嗎？
黑夜夫人帶著滿意的笑容搖搖扇子，說：「看來大黑沒有受傷，這樣很好。恕亞，把你說的物品拿來吧。」
恕亞聞言，抬手憑空變出了那個奇眼族的東西，是一隻外圈打磨光滑的酒紅色金屬製手鐲，在微黃的燈光照射下閃著光，看起來像是新品。
手鐲內側好像刻著很多字，隱約泛著一絲紅光。
恕亞走到黑夜夫人椅子前，將手鐲遞出，並說：「請勿觸碰內側術式。」
「哼，本夫人比你懂。」黑夜夫人笑了一聲，語氣有點像是在嘲諷。
接過手鐲看了不到十秒，黑夜夫人就將手鐲還給恕亞。
「這東西應該曾被奇眼的血長期浸泡，本夫人不能拿著太長時間。」黑夜夫人的手指掃過額角，臉上不太在意地笑了一下，轉而問恕亞：「怎麼弄來的？」
黑夜夫人沒有直接幫恕亞翻譯，似乎想要先打聽手鐲的來歷，但其實吧……我覺得這個話題應該不是我該聽的。
但是黑夜夫人說的是中文啊！她是故意的吧！
異世界人士的中文都這麼好嗎？
不過黑夜夫人的中文比泰洛好非常多，腔調非常標準，聽不出有哪裡的口音，句子也說得非常流暢，完全是母語者的水準。
恕亞將手鐲收回隨身異空間，說：「三日前，在烏賽薩斯公會領地外，往東接近赤風旱地邊境的地區，偶然看見一隻赤脈年幼奇眼被殺害。」
「赤脈的奇眼被殺？誰殺的？」黑夜夫人挑眉。
「四名烏賽薩斯刺客，他們並無受到嚴重外傷，看行裝可能是偶然遇見落單奇眼，並非事前計劃獵殺。他們沒有帶走奇眼屍體，手鐲遺落在不遠處，應是奇眼在戰鬥前刻意丟棄。」
「沒帶走屍體？算他們聰明。四人對付一隻赤脈小奇眼，也要有點身手才行。」黑夜夫人不以為然地說著。
聽黑夜夫人的說法，這個奇眼族應該是很不好惹的種族。
是惡獸嗎？
大概是我正大光明聽八卦的眼神太直接，黑夜夫人看了過來，眼帶笑意問我：「小貓咪很感興趣的樣子？」
——妳說中文不就是刻意要讓我聽的嗎？我能不在意嗎？
我當然不可能直接這樣吐槽，再說被美女這樣問，我還是很受寵若驚的，於是我有些侷促地回話：「不是，只是有點好奇奇眼是什麼。」
「記住了小貓咪，切記不要隨意說出『惡神』的名字。」黑夜夫人的語調堅定又平穩，頗具演講者的氣質，字字清晰：「每個人一生中都有可能與惡神擦身而過，牠也許不會奪取你的性命，但只要你呼喚牠，牠必會回頭。」
黑夜夫人保持著笑意，說得我回不出話。
可是你們不是一直在說「奇眼」嗎？呃，難道是因為你們比較厲害，所以隨你們叫？
還有「惡神」是什麼？那個奇眼是惡神？這是什麼神？
「說起來，惡神的中文譯名也是近年才正式定下的，其它的惡神譯名，小貓咪就別想著去查了，免得哪天你不小心脫口而出，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黑夜夫人瞇眼笑道。
「好……我知道了。」總之就是沒事不要亂講話吧。
一界規矩真的好多啊，不能亂問名字；不能亂問種族；不能亂叫種族。
我對黑夜夫人賣關子的行為感到不解，她明明主動說了中文，還誘導我說出「奇眼」，最後再藉機教育我，一系列行為總覺得有點像是在捉弄我。
不過這種捉弄不帶半點惡意，我倒不會覺得不爽，反而還算增加了一個一界小知識。
在我說完話的下一秒，恕亞立刻抓回正題：「手鐲上的奇眼族語是什麼？」
黑夜夫人慢條斯理地拿起椅墊上的扇子，用扇頭點了點恕亞的外套袖口，說：「只是簡單的保護咒，但是由奇眼血液煉製的墨水書寫，魔力也足夠強悍。雖然那手鐲是個不錯的東西，但你還是去封靈地把它給丟了吧，免得哪天奇眼聞到氣味找上你。本夫人知道你能應付，但沒事最好別惹麻煩。」
「知道。」恕亞應下。
黑夜夫人瞇起眼，手中的扇子重重戳了恕亞的手臂幾下才收回，不輕不重地訓斥著：「跟你說過幾次了，看到東西別亂撿，到底懂不懂啊？」
「知道。」恕亞又說了一次。
「這句話不知道聽你說了幾千遍。」黑夜夫人翻了一個漂亮的白眼，然後看向我：「既然小貓咪剛來一界玩，如果有想學什麼複製術式，可以來本夫人這裡上課，本夫人教你呀！」
咦？
怎麼這麼突然？
這應該是在客套吧？這是在客套沒錯吧？
「……這怎麼好意思。」突如其來的邀請讓我很不知所措。
黑夜夫人露出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假裝不滿地嗔笑：「本夫人這裡可是有許多獨門秘術，小貓咪真的不想來？要知道多少人踏破門檻想拜本夫人為師，都被本夫人拒絕了。」
「呃……我其實連工作都還沒適應，就……再、再看看吧，謝謝您。」我乾笑著搔了搔鬢髮。
黑夜夫人的提議其實讓我很心動，但我還是本能地拒絕了。
大概是二十多年獨來獨往習慣了，突然被人邀請，讓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去應對，甚至會懷疑對方的動機。
「唉——年輕人都不喜歡來陪老阿姨聊天喝茶了。」黑夜夫人大歎一口氣，說著與她美麗外貌不相符的話。
黑夜夫人看起來頂多三十歲左右，長相成熟美艷，但一點也不顯老，反正我是絕對無法對著這張臉叫出「老阿姨」一詞。
說起來夜夜銷魂的王老闆都三千歲了，外貌卻只是小女孩的模樣，該不會黑夜夫人也是外表年齡詐欺外星人？
「夫人……看起來很年輕。」我半客套，半真心地說了一句。
客套是針對真實年齡；真心是針對外表年齡。
黑夜夫人發出輕輕的悶笑，總算是不再調侃我，發出委婉的逐客令：「行了，不耽誤你們的時間，恕亞你快去把那手鐲丟了。」她揮著手上的扇子，像是在趕恕亞走。
恕亞很聽話，立即走回到我身前，發動傳送陣回到員工休息室。
見恕亞馬上又要離開，我趕忙拖住他問了一個問題：「等等，恕亞，我想問一下，黑夜夫人說讓我過去她那邊上課，是認真的嗎？她要教我魔法？」
「夫人擅長語言與魔法術式研究，若你有意願，可向她學習。夫人喜愛乾淨的血液，若你成為她的學生，她應會向你索取血液作為報酬。」
「……喜歡血？」我突然想到黑夜夫人召喚的那些蝙蝠，一看就很像吸血鬼會用的魔法。
「她是血臨族。」恕亞很直接地表明了黑夜夫人的種族：「與三界所認知的吸血鬼大同小異，主食為鮮血。」
大同小異，我不知道異在哪裡，但肯定是同在吸血。
我不想被吸血，電影裡被吸血鬼吸血的人幾乎都沒什麼好下場，有些甚至會被同化變成吸血鬼，但我覺得我應該不會被同化，比較有可能被吸成乾屍。
「上課的事，可能只是她隨口說說吧……總之謝謝你！恕亞你還有事要忙吧？快去吧，掰掰。」我剛和恕亞道別，卻看到小可愛從眼前飛過，猛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急忙又叫住恕亞：「等等！恕亞！抱歉等等！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就最後一個！」
剛準備唸咒語的恕亞慢慢闔起半開的嘴，眼神依舊淡淡的，看來是要聽我說話。
我用稍速的語速說明小可愛的狀況：「請問精靈都吃什麼？我早上餵小可愛水果和水，她都不碰，可是她看起來還是很有精神的樣子，這是正常的嗎？」
恕亞立刻給出回答：「精靈可以食用多數天然產物，不吃肉類，可以數週不進食。」
「是像蔬菜水果和蜂蜜之類的東西嗎？可是我試過了，她不吃，現在都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你的精靈若不進食，可以親自哺餵到她口中，她習慣之後能學會自己進食。年幼精靈一天餵食一次，總量不超過體重的十分之一。精靈能維持數週不進食，若缺少餵食，會發育遲緩。」
「喔！原來如此！我懂了！謝謝你！」原來是要餵到嘴裡啊！早上我就只把吃的放到小可愛身前而已。
我不再纏著恕亞說話，他便發動傳送陣離開了，然後我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竟然接近下午四點！
我再看手錶上的時間，果然比牆上的時鐘慢了好幾小時。
看來以後跑外務都不能帶手機和手錶了，而且我感覺非常糟糕，因為這種時差應該會造成我的生理時鐘混亂，明明出發前還不到中午，做半小時的任務回來，卻已經是傍晚。
「小可愛，妳過來一下。」
我邊說邊走到茶几旁，桌上的購物袋裡裝著早上買的超商商品，我從裡面翻出一瓶很貴的國外品牌礦泉水。
我原本以為是家裡的濾水設備不夠頂級，小可愛不想喝，所以才特意買了這麼貴的礦泉水。
我拿著水瓶走到吧檯旁邊，取了一根湯匙，倒出一點礦泉水在上面。
小可愛一直飛在半空中觀察我的動作，看起來挺安分的，直到我把湯匙貼到她的嘴邊，她才稍微把頭往後仰。
完了，出現抗拒，就表示餵進嘴裡會困難重重。
「小可愛來，妳坐到桌上。」
我用手指關節敲了敲桌面，小可愛很乖巧地降落了，不過她沒有坐下，而是仰頭看著我。
我岔開雙腿、半彎著腰，盡量和小可愛平視，一手扶著她的背，另一手拿著湯匙緩緩靠近她。
湯匙一貼到小可愛臉上，她便立刻把臉撇開，完全不肯張嘴，見狀我也不敢硬塞，主要是我力氣很大，很怕一不小心沒控制好力道，弄斷她的脊椎還是撞斷她的牙齒。
父母太偉大了，餵小孩好不容易啊。
就這樣僵持了五分鐘，身後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響，我扭頭一看，是朱藍進來了。
「你居然是萬能鑰匙啊。」朱藍挑眉，劈頭就來了這麼一句。
……老闆肯定是八婆轉世的精靈。
雖然這對他們來說好像不算什麼震撼新聞，但是老闆這是打算見一個就說一次嗎？
「應該，是吧，呵、呵呵。」我乾笑著。
朱藍倒是沒追問有關萬能鑰匙的事，轉而問我：「你在幹嘛？」
「……餵精靈。」
朱藍在我說話的同時走近，聽了我的話後，隨即說道：「你這樣是要怎麼餵進去？去買軟的滴管啊，不然竹製的耳勺也行，這種湯匙對她來說太大了，而且又很硬，很容易把她弄傷。」
「啊、說的也是……那我還是先不要餵了。」朱藍一句話點醒了我，我立刻收手。清洗湯匙時，我瞟了一眼朱藍，見他臉色還是跟早上一樣差，便問：「你沒事吧？臉色好像還是很差。」
「嗯？」朱藍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毫不在意地擺手，說：「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鬼的死氣纏身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是工作，有職業傷害也不稀奇。」
工作？職業傷害？
你果然是兼職道士！
「你為什麼被鬼纏身還能這麼輕鬆啊？你就不怕……有什麼意外發生嗎？」其實我是想說你不怕減陽壽嗎？
「不管做哪種工作都會有意外發生啦。」朱藍隨口吐槽我一句，然後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啊」了一聲，雙眼笑彎成弧狀。
不妙。
他這個笑容很不妙。
「你想不想去抓鬼？」朱藍打了一記響指。
「不想。」
「咦？直接拒絕？」朱藍誇張地瞪大眼睛，隨後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你這樣真的好嗎？你看我當初幫了你那麼大一個忙！幫你洗清色狼嫌疑，你卻這樣對我？唉，余侘傺兮，此時窮困也，我命苦……」
為什麼這個人可以這麼聒噪啊！
「我沒理由跟你一起去抓鬼啊。」我十分腦殼疼，搬出老闆當作擋箭牌：「而且老闆早上要我畫設計圖，我打算再畫幾張給他。」
朱藍露出假笑，手指著小可愛說道：「你剛才在做什麼？餵精靈！明明就不是在畫圖。」
「我這是在……休息時間……等一下……就要去忙……」我越說越心虛，說起來我今天實際工作時間也才四個小時左右，才混一下就到下班時間了。
「你白天跟恕亞做任務，晚上換跟我去啊，沒差啦沒差！反正我這次抓鬼的委託是老闆安排的，只要有錢賺，老闆就不會管你今天少畫幾張圖，儘管蹺班！」朱藍說著完全不是優質員工該有的發言。
「你怎麼知道我跟恕亞去做任務？」這傢伙該不會偷偷跟蹤我吧！
「老闆說的啊。」
那個八婆精靈！
「你確定我不畫設計圖，老闆真的不會有意見？」這人都敢亂翻老闆的辦公室了，我很懷疑他剛才說的話根本就沒經過老闆批准！
「你一下子畫一堆東西，幾天後就會在公司裡無所事事喔！而且我不是說了嗎？只要有錢賺，老闆就不會管太多！你現在是菜鳥，菜鳥就要多出去見見世面，圖畫不完就帶回家畫，這才叫做好員工，懂嗎？」
哇……黑心資本家的發言。
朱藍這番遊說讓我一時之間覺得自己年紀好像比他小很多，根本沒半點年長者的威信。
沒辦法，誰叫我是菜鳥。
「那你說一個帶我去抓鬼的理由。」我甩給他一個小白眼，幾乎快放棄掙扎。
「很好玩的。」朱藍眨眼，露出名為精打細算的笑容：「因為你之後大概都會跟恕亞出去，他主要處裡的都是一界任務，但像我這種抓鬼的就屬於二界的事，也就是靈界！你就當作是見習，來深入瞭解一下我們工作內容的全面性啊。」
「有哪個普通上班族的見習是去見鬼啦！」我可不想要有這種深入瞭解！
「降禮……」朱藍把尾音拉得有點長，臉上表情像是在忍笑，慢悠悠地說：「你該不會是怕鬼……」
「沒有，我超喜歡。」我撇了一下嘴角，對著朱藍點頭：「嗯，對。」
「那你剛才在那邊囉嗦半天，要去就去啊。」朱藍用略微鄙視的眼神看我。
「好，我去。」我點頭，不再拒絕。
朱藍是懂激將法的。
我不怕影視作品裡面的虛構鬼，但是我怕在現實中遇到真的鬼。
雖然我沒有真真正正地見過鬼，但還是會害怕這種未知的存在。
膽小不可恥啊！我為什麼要答應啊啊啊啊啊啊啊——死要面子！
朱藍聽不到我內心的吶喊，神色自若地看著小可愛，說：「對了，你不是怕路人會看到你的小精靈？我會畫精靈隱蔽幻陣的複製術式，這是只適用於精靈的幻陣，可以讓外人看不見她。現在恕亞不在，你就只能靠我啦！你也不希望每天都在想辦法藏她吧？這麼麻煩——」
「小可愛不能自己用嗎？這個隱蔽幻陣？」
我下意識覺得朱藍是想趁機賺我的錢。
我覺得應該不太可能從朱藍這裡獲得免費的好處，說不定他等等就迸出一句「弄一次幻陣要○○元」這種話。
「這是精靈後天學習的幻術，通常都是由年長的精靈傳授，小可愛的話，現在大概也只有老闆能教她吧。但是她學會的話，連你都看不到她，所以你還是用我的精靈隱蔽幻陣吧！是改良過的，可以對除了你以外的人保持隱身狀態，保證有效！」朱藍極力推銷著自己。
「……多少錢？」
「唉，你怎麼一來就說錢的事，這樣多傷感情。」朱藍裝模作樣地搖搖頭，嘴上倒是一點也不客氣：「同事一場，算你五百元就好。」
不想傷感情，有本事算我免費啊！
不過吐槽歸吐槽，這個開價其實比我預想中的還低，所以我還是點頭同意了：「我手機弄丟了，可以改天轉帳給你嗎？我今天帶的現金不夠。」早上在超商買了不少東西，手上只剩下不到三百元了。
「可以啊，都在一個公司嘛，哪天收錢都是一樣的。」
朱藍走向餐桌附近的一個櫃子，從其中一層抽屜裡拿出一張邊長大概二十五公分的黃色方形紙，他把紙放到桌上後，先是拿出手機滑了幾下，再從自己的外套內側抽出一支筆在上面塗塗寫寫。
我好奇地湊過去看，只見朱藍正畫著一個奇異的圓陣，圓陣中央畫了一個像是眼睛的圖案。
朱藍的動作頗快，在幾分鐘內陸續畫出很多文字元號，法陣完成後，才將紙平移到我面前，說：「滴幾滴你的血在幻陣的眼睛瞳孔上，然後把小可愛放到眼珠上，這樣就好了。魔法發動時，你應該會有點頭暈，這是消耗精神力會產生的副作用，還有紙會出現燒焦也都是正常現象，不用緊張，也不要動小可愛，不然會失敗。」
「唔，好。」
我就地取材，抽出吧檯刀架上的小水果刀。
雖然這不是我第一次受傷，不過拿刀「自殘」還是頭一次。
我在右手中指上劃開一個非常小的傷口，在血珠冒出來後，將手指壓到法陣上，與此同時，我的腦袋突然有點暈眩。
我放下水果刀，把小可愛叫過來：「小可愛，妳過來站到這裡面，乖乖的，不要動。」
小可愛飛過來，雙腳落到法陣中心後的下一秒，符紙邊緣果然出現了焦痕，焦痕快速朝紙的中心蔓延，直到接觸法陣中的眼球外框才停止。
「好啦，可以了，下面的紙可以拿去丟掉了。」朱藍指揮著。
「這樣就好了？」
「嗯，我看不到小可愛了。」朱藍點頭。
「好，謝謝你了……呃，這個幻陣應該有有效期限吧？」總不會一個小小的幻陣就用一輩子吧？
「唉你搶了我的話！的確有時效，我給你用的這一版大概能維持兩個禮拜左右。」朱藍單手撐著桌緣，給出良心建議：「如果你不想一直花錢弄隱蔽幻陣，建議你去找個會契約魔法的人來綁定你和小可愛，這樣她學會隱蔽幻陣後就可以單獨對你現形，不需要另外用改良魔法來維持。只不過正統的契約魔法算是古魔法，市面上流傳的基本都是改良過的複製術式，很貴又很粗糙，時效也不長，像我們公司契約書就是在黑市高價購入的複製術式，撐死也就維持一年。」
「那張契約書？可是我怎麼沒在上面看到魔法陣？」我記得契約書上就只有字而已，背面也是空白的。
「直接畫給你看，別人還做什麼生意。」朱藍翻了一個白眼，說：「市面上販賣的複製術式商品幾乎都有經過特殊處理，不會讓人直接看到完整的法陣術式，以免被學走。像書面的複製術式，會把法陣寫在紙的夾層裡，其它造型的商品也都是弄在外表看不太出來的地方。所以你去一界的書店看，他們賣的魔法書都比較陽春，如果想學特殊一點的魔法，就必須去讀很好的學校，或是專門拜師學藝。」
「那……陽春魔法書賣得很貴嗎？我能換錢去買嗎？」朱藍這麼一說，讓我有點想去一界買魔法書來看看，陽春的魔法也是魔法啊！
朱藍嘴角一抽，假笑著說道：「你連界通語都還不會，是要學什麼魔法。」
「我已經準備開始學了！」
我抬手指向茶几上放著的界通語學習書，朱藍看見後，敷衍地「喔」了一聲。
「那你也得先解決換錢的問題，現在台幣和界通幣匯率大概是三十二比一，要把三界貨幣轉成界通幣比較麻煩，一界和三界沒有直接轉匯的渠道，基本都是在界通幣聯合交易所登記個人交易，賣方自己設定交易金額和匯率，然後等有緣人來買你的幣……唔，這樣好了，今天抓完鬼之後，我順便帶你去一界辦張類似金融卡的交易卡吧，這樣子以後在一界辦事也比較方便。」朱藍瞇起眼睛，毫不吝嗇地誇獎著自己：「嘖，我可真是人帥心善，一直幫你。」
這點我還真不得不承認，朱藍雖然是話癆，但他真的幫了我很多大忙。
「謝謝你……但是辦銀行卡不需要身分證件嗎？我又不是一界的人……」
「沒有一界的城鎮居住證明，帶三界的身分證件過去，一樣可以辦卡，但只能在民營銀行辦權限最低的交易卡，可以存錢和領錢，外界也可以匯錢給你，但你不可以對外轉帳，而且每天限額領錢。」朱藍說著，眼珠子一轉，草草將話題結束：「反正辦完會拿到交易卡的說明文件，到時候你再自己慢慢研究就好啦，沒什麼其它問題的話，我們現在就上路吧！」
這麼突然？上什麼路？
……抓鬼嗎？
「你現在要去抓鬼？」
現在天還亮著欸！鬼不是都在晚上出沒嗎？
不對，白天抓鬼好像比較不恐怖！支持你白天抓鬼！
「不是，要先去做別的事，算是前置作業吧。」朱藍突然露出不爽的表情，抱怨著：「那個委託人說謊，害我昨天晚上被陰了鬼纏身，我現在要去找他問話。你把東西都收一收吧，等一下不會回公司了。」
我下意識看了一下牆上時間，問他：「我們要去很久嗎？」
「沒有，但是你等一下回家可以先睡覺，凌晨一點我去你家找你，我們半夜抓鬼。啊，我先去跟老闆說一聲把你借走，你先到樓下等我。」說完，朱藍便快步走出休息室。
年輕人行動力真高啊。
一想到真的要在半夜抓鬼，我便一臉憂鬱地開始收拾起東西。
我真心覺得阿飄比實體的怪物還可怕，因為遇上實體的怪物至少還能硬碰硬，但要是遇到鬼，難不成要打空氣？
下樓後，我看見櫃檯裡坐著昨天曾見過一面的戰爭天使。
天使的穿著跟昨天相差無幾，她正低頭看書，沒有對我下樓時產生的動靜做出任何反應。這種情況下，我完全不敢主動跟她打招呼，不過我覺得都是同事了，故意無視似乎也不太好……
萬幸的是，我剛走到櫃檯旁，朱藍就下來一樓了。
「走了走了，我騎車。」朱藍輕拍一下我的肩膀，上半身橫過櫃檯桌面，從桌面下方取出兩頂全罩式安全帽，並將其中一頂塞給我，還順便跟天使道別：「久然妳低頭看書對脖子不好吧，我們先走啦，拜拜！」
「再見。」天使抬眼看了一下朱藍，接著繼續低頭看書。
朱藍笑嘻嘻地把我往門外推，我看了一眼手中的安全帽，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朱藍時，有聽他說他之前沒搭過公車。
當天明明沒有下雨，既然會騎車，為什麼還要去坐人擠人的公車？不過話說如果他不搭公車，我現在應該還是無業遊民……
出了公司，朱藍直直往路邊走去，然後跨上一部貼著知名品牌標誌的紅牌街車，車身主要是藍、白、黑三色，看起來又帥又潮。
這種車應該要好幾十萬吧？學生用這麼好的東西真的可以嗎？好羨慕啊！
「朱藍，你要去抓的鬼是怎樣的啊？」我一邊戴安全帽，一邊問著。
希望不是厲鬼。
朱藍戴好安全帽、拉上外套拉鍊後，環胸看著我，說道：「喔，就是委託人說他們工廠那塊地在幾十年前是農地，有間農舍是凶宅，最近說是鬧鬼了，有員工被鬼搞到摔倒骨折，還說什麼晚上看到奇怪黑影，總之就鬧得挺大，都上新聞了。但是我去現場才發現那隻鬼根本沒什麼怨氣，是因為對家的執念很強，所以才不肯離開，算是個好鬼吧，反而是別的地方邪氣很重！所以我就把自己的護符給了那隻好鬼，不然它很有可能被其他鬼欺負。我的靈力不強，所以就打算先離開工廠，白天再調查，結果剛要離開就被另一隻鬼纏上了！是很新鮮的鬼，剛死不久，怨氣超強！」
朱藍抱怨一通之後，重重地吁了一口氣。
聽他這麼說，我的腦中現在只剩下一個重點：媽蛋，好像真的是要去抓厲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