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苦難的開始(2)
本章節 7720 字
更新於: 2019-03-16
◆◆◆
大概畫了一個多小時，休息室的門從外面被打開。
一顆頭從門外探入。
「嘿！」
來人是我第一天在櫃檯見過的棕髮外國姊姊，名字叫愛……愛什麼來著？
糟糕，我忘了。
「降禮，老闆有介紹過我了嗎？愛倪，全名是愛倪‧頌爾德。」愛倪五指併攏舉起，手心朝外貼在額邊向我打了一個招呼。
「啊、早安！」愛倪、愛倪、愛倪，我在心裡默唸了三次。
愛倪今天穿著露腰的褐色短袖布衣，身下穿著黑色工作褲和短靴，長長的捲髮被隨意扎在後腦勺。
這次我總算是看到了愛倪完整的全身。
超級高，比恕亞還高。
恕亞比我高將近一顆頭，身高應該是一百九十公分左右，這一比較，愛倪身高應該接近兩公尺！明明只穿平底鞋，頭卻快撞到上面門框了！
愛倪咧開嘴，看起來心情很好地說道：「我在公司裡主要負責打造鎖和鑰匙，你畫好設計圖就拿到隔壁給我！還有，進門前記得先敲門，我和老闆都在裡面，如果你要找老闆，不用去樓上辦公室找他。」
愛倪說的「記得敲門」在我腦中被無限回放，我等等一定會記得敲門！
「好，我知道了，謝謝妳。」
「那你加油啊！不打擾你了。」愛倪笑嘻嘻地說著，隨後退出休息室。
我看了一眼掛在牆壁上的時鐘，也才將近九點而已，筆下的圖紙已經被我畫滿三分之一，應該能在中午前完成第一張稿子，只不過手邊沒有上色工具，所以只能先交黑白稿。
我繼續畫，等再次抬頭時，時鐘上的時針已經跑了一大格。
總算是完成了第一張稿子。
走華麗路線的設計風格應該能入得了老闆的眼吧？想想昨天在水晶廣場上看過的東西，我畫出來的設計應該會符合一界人士的審美標準。
我拿著圖紙走出休息室，往左邊房間走去，先是抬手敲了門板兩下，然後轉開門把。
「愛倪，我畫好了，老闆在……呃！」
我沒辦法把話說完。
因為我脖子突然被藤蔓纏住了。
時間像是被定格了一樣。
拿著槌子的愛倪維持著敲打姿勢，站在工具台前看著我，表情呆呆的；老闆則是愣在我前方幾步遠的地方，他的身體兩側冒出兩個足球大小的綠色魔法陣，纏住我的綠色藤蔓就是從那兩個魔法陣中竄出來的。
順帶一提，老闆的雙耳變得又尖又長，跟風鈴變回原形時微尖的耳朵有明顯差異，倒是和小可愛的耳朵形狀比較像——就我的直觀猜測，我覺得老闆這是精靈耳。
「呃，老、老闆大人？」脖子上的藤蔓纏得有點緊，我講話有些困難。
老闆這是要清理員工嗎？我才剛上工兩天啊！
看我不爽您就直說啊！何必動手！大不了我辭職嘛！
「你是原降禮本人？」
老闆問了很奇怪的問題，而且似乎沒有要把我鬆綁的意思。
您是沒睡醒嗎？不是我本人，還會有誰是我本人啊！
「我是！我是！老、老闆，我做錯了什麼嗎？」我揮動手中的圖紙，慌張地用另一隻手扶住藤蔓，手下的藤蔓瞬間像是有生命似的顫動著。
老闆皺起眉頭，隨即解開我脖子上的束縛，魔法陣在收回扭動的藤蔓後也緊跟著消失。
「降禮，你是怎麼進來的？」愛倪拿著手上的工具槌往我這裡一指：「這個房間有另外加一層『鎖』，如果沒有我們從裡面開門，你是進不來的。剛才我們還以為是哪個不認識的人強行破壞了鎖，都準備好幹上一架了。」
「咦？可是這個門我一轉就開……了……啊！」
我突然想到，我是鑰匙。
——我是萬能鑰匙！
如果愛倪說的「鎖」是指封印，那麼應該就是我破除的。
我結結巴巴地說著：「昨、昨天……泰洛和恕亞都說……我是……嗯……萬能……鑰匙……什麼……的。」
我越說越沒底氣，因為老闆和愛倪看我的眼神越變越奇怪。
「你確定你是萬能鑰匙？」
老闆語調上揚，快步朝我走來，我下意識倒退兩步——因為老闆的氣勢太兇猛了，感覺像是要來找我打架。
「不準動！」老闆衝我一喊。
這一聲「不準動」像是無形的手，瞬間攀住我的腦袋，我身體一僵，腳步不由自主停住。
老闆的右手掌心倏地冒出一個金色小法陣，他連手帶陣按在我的眉心上，接著我就感到一陣暈眩
「竟然可以把中階的保護結界直接破除。」老闆收回手，語氣不爽地說著：「你還真是走了狗屎運，居然真的是萬能鑰匙，恕亞也沒跟我報告，嘖。」
和老闆不同，愛倪爆出驚喜的歡呼：「降禮是萬能鑰匙？這樣很好耶！公司又多了一個人才！」
老闆撇嘴，轉身往工作台走回去，用略帶嘲諷的語氣說：「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活到現在的，竟然都沒有意外破除什麼亂七八糟的封印結界。」
剛才的暈眩讓我現在還有點反應遲鈍，我對坐回椅子上的老闆問道：「萬能鑰匙真的有那麼特別嗎？」
「萬能鑰匙……這樣子……做任務絕對派得上用場。」老闆隻手扶住下巴，盯著天花板自言自語。
又是任務！老闆您就這麼想讓一個沒半點魔力的普通人去做任務嗎？我覺得他現在看的根本不是天花板，是還沒從天上灑下來的錢！
我把嘆氣的慾望憋在胸口，默默上前把圖紙放到工作台上，順便打量幾眼房間的布置。
房間是古樸的磚造房，房裡有一座很大的工具台、打鐵爐和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工具設備，儼然是一個小工坊。房裡有些昏暗，光源是來自燒紅的打鐵爐和牆上幾盞用發光礦石做成的壁燈。
「那個……我先出去？」應該沒我的事了吧？
老闆看都不看我一眼，擺手趕人：「去去。」
「……」您是在趕小狗嗎？
我萬般無語，但也只能乖乖退出房間。
其實我本以為說出我是萬能鑰匙，老闆和愛倪會有很大的反應，結果事實和我的預期有點出入。
身為「萬能鑰匙」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嗎？還是說，可以破除封印和結界在非人類眼中是一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我回到休息室裡，莫名感到一陣空虛，看了眼空蕩蕩的沙發後，準備回到工作崗位上繼續畫圖。
……空蕩蕩。
空蕩蕩的沙發！
「小可愛？」
椅墊上不見小可愛的身影，一隻活生生的精靈就這樣消失在了沙發上！
檢查沙發底下，繞著茶几找了一圈，掀開地毯後也是什麼都沒有。
「小可愛？小可愛！」我對空氣喊著。
突然，頭頂上一重，我看到幾縷粉色髮絲從我腦袋上方垂下。
「小可愛？」
我話音剛落，頭上的負重感便消失了，小可愛拍著四片半透明的翅膀出現在我眼前。
「妳剛剛是跑到哪裡去了？」
我攤開手掌，小可愛穩穩降落在上面。
小可愛沒辦法回答我，只能用乾淨的草綠色雙眼與我互看，見狀，我想到應該盡快讓她學習講人話。
嗯……是要教她學中文嗎？
「降禮，我，降——禮——」我用手指著自己，然後嘴巴誇張地開闔。
這種教學方式顯然無法立竿見影，小可愛只是有樣學樣地動著嘴巴，沒發出半點聲音。
我繼續手口並用：「我，降禮。妳，小可愛。小——可——愛——」
喀噠！
開門的聲音響起，我維持張嘴的表情轉頭。
面無表情的恕亞維持著開門的動作站在門口。
我立刻闔上嘴巴，抿了一下嘴唇才再次開口：「早安啊，恕亞。」
恕亞把門關上，他抬起左手，手中拿著一本辭海厚度的白皮書。
「界通語學習書。」恕亞走過來，把書遞給我。
「啊！謝謝你！」我感激地把書收了下來，順便問了書本的價格：「多少錢？你要收現金還是轉帳？」
「不用。」
「欸？」我以為恕亞是在跟我客氣，便說：「你幫了我很多，如果不給錢，我會很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價格。」
「……你不知道價格是怎麼買的？」
「他人贈與。」恕亞貌似不想跟我多扯錢的事情，隨即轉移話題：「剛才狄亞倫要求我日後增加帶你做任務的次數，所以你今天是否想出去做任務？」
剛才？該不會老闆剛才馬上就跟恕亞說了萬能鑰匙的事？
就這麼想讓我出去做任務！這隻財迷精靈！
「老闆要你現在帶我去做嗎？」
「是。」
「……知道了，我去。」看來比起畫設計稿，老闆更想讓我出門。
早知道我剛才就畫得慢一點！搞不好還可以拖點時間。
真是太會壓榨人了！竟然讓我內務和外務都要兼顧！
「那風鈴呢？怎麼沒看到她？」我轉身將界通語學習書放到桌上，突然意識到手上還有一隻小精靈，便問恕亞：「可以帶小可愛一起去嗎？」
「她今日於妖精聖殿值班。可以帶精靈。」
聽見恕亞批准，我便捧著小可愛朝他走去，一邊問：「這次是要做什麼啊？」
不知道會不會是很麻煩的任務，我身上只剩下幾張昨天恕亞給的複製術式，感覺當保命符應該會不夠用。
「去一界，找黑夜夫人的寵物。」
「啊？」
我還沒解讀完這神奇的任務訊息，恕亞就已經發動傳送陣。
眼前場景轉換到一個像是中世紀歐洲建築內部的大堂，室內光線非常昏暗，光源來自牆柱上幾盞點亮的燭台，周圍不見任何開窗，稍微有點陰涼。
在我正前方有兩座通往二樓走廊的對稱弧形樓梯，挑高兩層樓的大堂中央豎立著六根直頂天花板的灰色石柱，石柱上刻著一幅幅具有故事性的雕畫。
四周的牆是紫檀色的，微微反光的地板由交錯排列的黑色與紅色花紋磚所組成，深色的地面使得那些灰色石柱看起來特別具有生命力。
小可愛似乎對新環境很好奇，坐在我手心上探頭探腦，身周散發的點點螢光在這昏暗的空間中顯得特別醒目。
「恕亞，這裡是？」我才剛說一句，就發現迴音超級大。
我下意識看向周圍八扇貼在牆壁上的拱形門，總覺得那些門內隨時會衝出什麼東西……
「東方的小貓咪，為何跟著恕亞過來呢？」
正前方突然傳來一名女性的聲音。
我驚訝地抬頭往上看，剛才還是空無一人的二樓走廊上，正站著一名身穿黑紅相間晚禮服的黑髮女人。
雖然相隔好幾公尺，還是能看出女人長相成熟美豔，大約三十歲左右，皮膚白皙、身材豐滿、儀態優雅，抬頭挺胸的樣子看起來很自信又高貴，我突然就想到了玫瑰，紅到發黑的那種。
……不過她說的小貓咪是什麼鬼？
「狄亞倫的新員工，被指派與我執行任務，夫人這次是哪隻寵物丟失？」恕亞代替我回答問題，並直接挑明來意。
看來這位黑髮女人就是黑夜夫人。
寵物……應該不會是一般人養的阿貓阿狗吧？這位夫人住在這種地方，感覺就超有錢的。三界的有錢人有養獅子和老虎的；一界的有錢人該不會是養怪物？
「大黑不見了。早晨去了一趟霧森林，剛好遇上惡獸群在狩獵，本夫人顧著自己逃命，就把大黑忘掉啦。」黑夜夫人搖搖手上的黑扇，臉上表情像是有些困擾，語氣卻又不太在意：「牠似乎被誰給封印住了，追蹤術上顯示座標很不穩定，本夫人可不敢自己去找牠，喏，這是走散的位置。」
忽然，幾隻蝙蝠從周圍的黑暗中竄出，朝我和恕亞飛來，蝙蝠們在我們頭頂上空匯聚變幻成一張黑紙緩緩飄落，恕亞不慌不忙地抬手接住。
看到蝙蝠，我好像知道黑夜夫人是什麼種族了。
「這次想要什麼報酬？」黑夜夫人搖著扇子問道。
恕亞毫不猶豫提出請求：「請幫我翻譯奇眼族語。」
「嗯？怎麼突然要本夫人翻譯奇眼族語？」似乎是對恕亞所說的話感到興趣，站在高處的黑夜夫人換了一個姿勢，靠在欄桿扶手邊上。
「偶然獲得奇眼的隨身物品，上面刻有幾段奇眼族語。」恕亞回答。
這個任務的報酬不是錢，那應該就不是公司裡接的任務囉？
我有點好奇這個「奇眼族」是什麼樣的種族，恕亞做一個任務就單單是為了請人幫忙翻譯？
「嗯——」黑夜夫人哼了一個長音，假裝為難地笑著說：「可是本夫人覺得
有點吃虧呢，懂奇眼族語的人少之又少，這項翻譯工作可是一字千金呢，本夫人覺得你得倒貼點東西過來……明晚你過來，去幫本夫人找幾顆『石頭』。」
面對黑夜夫人的反向加碼要求，恕亞沒有猶豫，馬上給出答覆：「可以。」
「唰」的一聲，黑夜夫人甩手收起扇子，同樣爽快應下：「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我現在去將您的寵物尋回。」恕亞說道。
恕亞手拿黑紙，沒有開口唸咒語，我們兩人腳下卻突然顯現出深紅色的魔法陣，魔法陣的樣式跟我看過的銀藍色傳送陣相差無幾。
然後我們被傳送到了一座森林之中，突變的溫差讓我身體忍不住一抖，這裡氣溫大概不到十攝氏度。
四周植物生得很高大，樹木基本只有一種，長著鱗狀樹皮的淺灰樹幹筆直身長到十公尺以上，交錯的針葉樹冠幾乎快把陽光擋住；地面上長著許多半人高的蕨類植物，有不少像是我在地球看過的植物，但有更多是我完全沒見過的品種。
此外，森林裡還飄散著灰濛濛的冰涼水霧，難怪叫霧森林。
我手上的小可愛東看西看，像個好奇寶寶，因為她這個模樣實在太過可愛，我忍不住用手指輕輕摸了一下她的小腦殼，小可愛轉過頭來，一臉懵懂地眨巴著大眼。
看到小可愛的尖耳和翅膀，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剛才看到老闆有尖耳，老闆該不會也是精靈吧？」
老闆的金髮綠眼和乾淨的長相還＋算符合我對精靈外貌的幻想，只不過他身上銅臭味太重，讓我無法將他跟印象中代表高貴與優雅的精靈聯想成同一種族。
「是。」恕亞回道。
……好吧，事實就是老闆真的是精靈。
恕亞攤開手掌，唸了一句簡短的咒語，接著一顆表面布滿細小符文的藍色半透明球體慢慢浮現於黑色皮手套之上，手球大小的圓球中心有根五公分長的指針在轉動。
我隨口一問：「這個藍色的魔法是類似羅盤嗎？用這個就能找到寵物？」
「追蹤術。黑夜夫人的寵物多次走失，我已將她所有寵物設下追蹤術。」
恕亞觀察著手上的追蹤術，而我也跟著看……呃，藍球中心的指針一直朝著某個定點瘋狂上下左右亂晃，該不會是壞了吧？
「這個指針為什麼會亂跳？」我疑惑問道。
「封印不完全，只封印肉身，沒有封印住靈魂。可能是有人在此狩獵惡獸，使用低階封印困住夫人的寵物，若對方只能使用低階魔法，估計自身並沒有太多能力能夠在短時間內離開霧森林。」恕亞詳細解釋完便收起追蹤術，邁開腳步往某個方向前進。
「等等，你不用看追蹤術嗎？」我是真的怕你發動路痴技能啊！
「先依指針方向確認移動路線，若有氣味殘留，我便能找到他們。」
「你的鼻子真厲害啊……」
我緊跟在恕亞身後，才剛啟程不久，小可愛便突然飛離我的掌心，在我身邊繞來繞去，翅膀上還時不時有小小的光粉落下。
陰涼的森林遠處偶爾傳來一些獸類的呼鳴，萬幸我們並沒有遇到任何惡獸，甚至任何小動物。
走了將近十分鐘，恕亞才停下腳步。
我以為有突發狀況，下意識觀察起四周有沒有任何異狀，只見恕亞前方有一些樹木被攔腰折斷、傾倒。
「這是……發生過戰鬥嗎？」感覺戰況非常激烈，連比我身體粗的樹幹都斷了。
「有大黑受刺激分泌的體液氣味。」恕亞蹲下，撥弄著被壓倒的植物，似乎在尋找什麼線索。
我藉機問：「為什麼這裡聽不到半點蟲叫或鳥叫聲啊？剛才一路上都只聽到像是野獸的叫聲……我們等等會不會遇到野生惡獸和肉蟲？」
「肉蟲原生地在初始之地，一界野外為惡獸居多。霧森林於數萬年前就已充斥惡獸，懼怕惡獸氣味的生物會遠離此地。」
檢查完幾株植物的恕亞起身，他身周突然憑空燃起數條竄動的黑色火舌，火舌在恕亞的右手掌處快速匯聚並幻化成一把長劍。
通體紫黑色的長劍被流動著金、紅色光芒的紋路纏繞，劍身冒著散發出淡淡紫色光暈的黑色火焰，我突然就想起那一把用來放倒賽恩科林的弓箭。
我默默遠離恕亞幾步，深怕那些黑色火焰會燒到身上。
這個魔法武器有點帥到我了，我帶著羨慕的目光問恕亞：「這是你對付賽恩科林時用的魔法嗎？」
「並非魔法，是武器。」恕亞言簡意賅，接著說：「他們殘留下氣味，以這裡留下的痕跡與氣味判斷，應是五人隊伍。」
嗡！
恕亞剛說完，便將長劍劍尖朝下，用力插在我身前的土地上。
大哥你出手速度太快了，害我差點嚇尿。
「我已知他們的大致位置，你留在這裡。」恕亞鬆開了握著劍柄的手。
「啊？我？大、大哥，你不是說這個森林充滿惡獸嗎，我不敢一個人留在這裡啊！」你把我送回三界也好啊！為什麼要丟下我！
「我熟悉霧森林，這裡的惡獸不會貿然接近『萬象』，且我已在你身上設下追蹤術，你若遇上危機，只需跑動，我便能知道，屆時我會立即返回。」恕亞回道。
「……你什麼時候給我下追蹤術的？昨天你給我用的追蹤和監聽魔法還沒解除嗎？」
「昨日早晨，你在休息時。」
我大驚失色。
這種變態行為到底是誰指使你去做的啊！別說是精靈老闆！
我嘆了一口氣，垂頭喪氣地用手撓了撓頭，對恕亞說：「……那你快去吧，反正你不帶上我，肯定是有你自己的考量。」
反正我昨天遇上巨大的賽恩柯林都沒嚇尿褲子了，等一下如果真的又遇上惡獸，我應該也會很快就適應吧？
我的心真大啊，我大概就是那種不到大難臨頭就不知道什麼叫怕死的人吧。
見我妥協後，恕亞抬起雙手唸了一小段咒語，數十道複雜的黑色魔法陣突然出現並纏繞在他兩手手掌處。
恕亞兩手握拳，虎口併攏，一道黑線從他相抵的兩拳間垂直竄出，接著恕亞雙手往外一展，黑線隨他的動作被拉扯延展成一個黑色的面，就像是在空氣中扯開一個裂縫。
黑色裂縫足有兩公尺高、兩人寬，恕亞抬腳走進黑得不透光的裂縫中，這讓我想起昨天賽恩柯林現出原形時弄的招數！
恕亞的身影消失後，裂縫仍留在原處沒有變化。
我看看黑色裂縫，又看看插在地上齊肩高的黑劍。
恕亞剛才說惡獸不敢接近「萬象」，是這把武器的名字嗎？
小可愛在我頭邊繞著圈，看她的表情，似乎是對萬象挺感興趣，卻不敢飛太近。
此時我才注意到黑劍上的火焰並沒有將土地上的落葉與枯枝燒起來，只不過以劍尖為中心的方圓半公尺以內，雜草與小植物的葉片都有些低垂無力。
我好奇心作祟，伸出右手，在不會被劍上黑火「燒」到的最近距離晃了晃，並沒有感受到任何熱度。
這些火焰只是……呃，特效？
我正要收手，卻看到萬象突然發生變化。
劍上火焰倏地竄高，拉扯劍體扭曲變形成類似昆蟲足的節狀型態，依舊通體被金、紅色紋路纏繞，足有三公尺高。
黑色火焰的頂端變成了巨大的彎鉤，彎鉤的尖端正對著我。
我呆呆地與彎鉤「對視」兩秒，然後，彎鉤猛然朝我刺來。
幹！幹幹幹幹幹！要死了！
小可愛反應超快，直接往左邊飛竄出去，我也馬上側身閃避，但變成黑色蟲足的萬象卻拐彎追過來……纏到我身上。
不是刺，是纏，而且一點也不緊。
飆升的腎上腺素突然有種被中止的感覺，我瞬間冷靜下來，但是心臟還在劇烈跳動，一旁半空中的小可愛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嚇到了，但不害怕。
萬象的本體有一部份還插在土上，剩餘則連結到我身上，變成像是薄布的型態，一圈又一圈地繞住我頭部以下、大腿以上的軀幹。
我身上穿的是短袖襯衫，手臂皮膚能直接接觸到萬象，觸感非常像……呃，光滑的布。
萬象纏在我身上的型態挺像圍巾，只不過沒有保暖效果，還有一點重量，大概十幾公斤重，因此反倒更像是披著鎧甲。
我不敢亂動，只能僵在原地。
僵了快要一分鐘，我才看到黑色裂縫中有條大長腿跨了出來。
是恕亞回來了。
恕亞徹底走出裂縫後，裂縫便隨之閉合消失。
好快，他這樣來回一趟好像不到兩分鐘？
「你……『解決』掉那些人了？」我不知道怎麼描述，不敢問他是不是去殺人，應該沒必要殺人吧？
「我僅奪取他們封印大黑的鎖。」
我視線往下移，看見恕亞右手手裡拿著一塊看起來像塑膠製品的淡紫色菱形塊體，塊體上有一片古銀色金屬鑰匙孔。
「喔、好，那個……」我神情古怪地看著恕亞，想提醒他一件非常重要、就發生在他眼前的事：「恕亞，你可不可以，先把萬象，移開？」
大哥你為什麼這麼淡定？難道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
恕亞朝我伸出左手，萬象隨即再次活動起來，變成火焰型態飛向恕亞，然後快速消散於空氣中。
接著恕亞將手裡的菱形鎖遞給我：「解鎖。」
我愣了一下，有些不安：「這個……會不會有副作用啊？」
這兩天破除結界和封印時，我都會剛好出現暈眩症狀，現在想想，應該不是巧合。
「解開有瑕疵的低階封印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實質損傷。」
恕亞的手維持抬起的姿勢，我不好意思讓他一直舉著手，只能硬著頭皮接下東西。
菱形鎖入手後的下一秒，瞬間劈哩啪啦地裂開。
恕亞見狀，不疾不徐地後退幾步，隨後一團黑影從我頭上罩了下來。
我抬頭，差點嚇到把膽從嘴裡噴出來。
是一隻巨大毛蜘蛛。
比人大好幾倍的蜘蛛從我頭上掉了下來，我反射性跪趴在地，巨大毛蜘蛛因為有長腳支撐，並沒有直接壓在我身上。
小可愛飛到巨大毛蜘蛛身下，不僅沒有半點被嚇到的樣子，反而像是好奇我在幹嘛似的眨巴著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這沒心沒肺的孩子！
恕亞也沒有要過來營救同事的意思，直挺挺地站在一旁，正當我打算開口求救時，大毛蜘蛛動了一根毛毛腳——輕、輕、蹭、了、我、的、臉、幾、下。
我要直接昏倒在這裡，誰都別攔我。
大概畫了一個多小時，休息室的門從外面被打開。
一顆頭從門外探入。
「嘿！」
來人是我第一天在櫃檯見過的棕髮外國姊姊，名字叫愛……愛什麼來著？
糟糕，我忘了。
「降禮，老闆有介紹過我了嗎？愛倪，全名是愛倪‧頌爾德。」愛倪五指併攏舉起，手心朝外貼在額邊向我打了一個招呼。
「啊、早安！」愛倪、愛倪、愛倪，我在心裡默唸了三次。
愛倪今天穿著露腰的褐色短袖布衣，身下穿著黑色工作褲和短靴，長長的捲髮被隨意扎在後腦勺。
這次我總算是看到了愛倪完整的全身。
超級高，比恕亞還高。
恕亞比我高將近一顆頭，身高應該是一百九十公分左右，這一比較，愛倪身高應該接近兩公尺！明明只穿平底鞋，頭卻快撞到上面門框了！
愛倪咧開嘴，看起來心情很好地說道：「我在公司裡主要負責打造鎖和鑰匙，你畫好設計圖就拿到隔壁給我！還有，進門前記得先敲門，我和老闆都在裡面，如果你要找老闆，不用去樓上辦公室找他。」
愛倪說的「記得敲門」在我腦中被無限回放，我等等一定會記得敲門！
「好，我知道了，謝謝妳。」
「那你加油啊！不打擾你了。」愛倪笑嘻嘻地說著，隨後退出休息室。
我看了一眼掛在牆壁上的時鐘，也才將近九點而已，筆下的圖紙已經被我畫滿三分之一，應該能在中午前完成第一張稿子，只不過手邊沒有上色工具，所以只能先交黑白稿。
我繼續畫，等再次抬頭時，時鐘上的時針已經跑了一大格。
總算是完成了第一張稿子。
走華麗路線的設計風格應該能入得了老闆的眼吧？想想昨天在水晶廣場上看過的東西，我畫出來的設計應該會符合一界人士的審美標準。
我拿著圖紙走出休息室，往左邊房間走去，先是抬手敲了門板兩下，然後轉開門把。
「愛倪，我畫好了，老闆在……呃！」
我沒辦法把話說完。
因為我脖子突然被藤蔓纏住了。
時間像是被定格了一樣。
拿著槌子的愛倪維持著敲打姿勢，站在工具台前看著我，表情呆呆的；老闆則是愣在我前方幾步遠的地方，他的身體兩側冒出兩個足球大小的綠色魔法陣，纏住我的綠色藤蔓就是從那兩個魔法陣中竄出來的。
順帶一提，老闆的雙耳變得又尖又長，跟風鈴變回原形時微尖的耳朵有明顯差異，倒是和小可愛的耳朵形狀比較像——就我的直觀猜測，我覺得老闆這是精靈耳。
「呃，老、老闆大人？」脖子上的藤蔓纏得有點緊，我講話有些困難。
老闆這是要清理員工嗎？我才剛上工兩天啊！
看我不爽您就直說啊！何必動手！大不了我辭職嘛！
「你是原降禮本人？」
老闆問了很奇怪的問題，而且似乎沒有要把我鬆綁的意思。
您是沒睡醒嗎？不是我本人，還會有誰是我本人啊！
「我是！我是！老、老闆，我做錯了什麼嗎？」我揮動手中的圖紙，慌張地用另一隻手扶住藤蔓，手下的藤蔓瞬間像是有生命似的顫動著。
老闆皺起眉頭，隨即解開我脖子上的束縛，魔法陣在收回扭動的藤蔓後也緊跟著消失。
「降禮，你是怎麼進來的？」愛倪拿著手上的工具槌往我這裡一指：「這個房間有另外加一層『鎖』，如果沒有我們從裡面開門，你是進不來的。剛才我們還以為是哪個不認識的人強行破壞了鎖，都準備好幹上一架了。」
「咦？可是這個門我一轉就開……了……啊！」
我突然想到，我是鑰匙。
——我是萬能鑰匙！
如果愛倪說的「鎖」是指封印，那麼應該就是我破除的。
我結結巴巴地說著：「昨、昨天……泰洛和恕亞都說……我是……嗯……萬能……鑰匙……什麼……的。」
我越說越沒底氣，因為老闆和愛倪看我的眼神越變越奇怪。
「你確定你是萬能鑰匙？」
老闆語調上揚，快步朝我走來，我下意識倒退兩步——因為老闆的氣勢太兇猛了，感覺像是要來找我打架。
「不準動！」老闆衝我一喊。
這一聲「不準動」像是無形的手，瞬間攀住我的腦袋，我身體一僵，腳步不由自主停住。
老闆的右手掌心倏地冒出一個金色小法陣，他連手帶陣按在我的眉心上，接著我就感到一陣暈眩
「竟然可以把中階的保護結界直接破除。」老闆收回手，語氣不爽地說著：「你還真是走了狗屎運，居然真的是萬能鑰匙，恕亞也沒跟我報告，嘖。」
和老闆不同，愛倪爆出驚喜的歡呼：「降禮是萬能鑰匙？這樣很好耶！公司又多了一個人才！」
老闆撇嘴，轉身往工作台走回去，用略帶嘲諷的語氣說：「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活到現在的，竟然都沒有意外破除什麼亂七八糟的封印結界。」
剛才的暈眩讓我現在還有點反應遲鈍，我對坐回椅子上的老闆問道：「萬能鑰匙真的有那麼特別嗎？」
「萬能鑰匙……這樣子……做任務絕對派得上用場。」老闆隻手扶住下巴，盯著天花板自言自語。
又是任務！老闆您就這麼想讓一個沒半點魔力的普通人去做任務嗎？我覺得他現在看的根本不是天花板，是還沒從天上灑下來的錢！
我把嘆氣的慾望憋在胸口，默默上前把圖紙放到工作台上，順便打量幾眼房間的布置。
房間是古樸的磚造房，房裡有一座很大的工具台、打鐵爐和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工具設備，儼然是一個小工坊。房裡有些昏暗，光源是來自燒紅的打鐵爐和牆上幾盞用發光礦石做成的壁燈。
「那個……我先出去？」應該沒我的事了吧？
老闆看都不看我一眼，擺手趕人：「去去。」
「……」您是在趕小狗嗎？
我萬般無語，但也只能乖乖退出房間。
其實我本以為說出我是萬能鑰匙，老闆和愛倪會有很大的反應，結果事實和我的預期有點出入。
身為「萬能鑰匙」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嗎？還是說，可以破除封印和結界在非人類眼中是一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我回到休息室裡，莫名感到一陣空虛，看了眼空蕩蕩的沙發後，準備回到工作崗位上繼續畫圖。
……空蕩蕩。
空蕩蕩的沙發！
「小可愛？」
椅墊上不見小可愛的身影，一隻活生生的精靈就這樣消失在了沙發上！
檢查沙發底下，繞著茶几找了一圈，掀開地毯後也是什麼都沒有。
「小可愛？小可愛！」我對空氣喊著。
突然，頭頂上一重，我看到幾縷粉色髮絲從我腦袋上方垂下。
「小可愛？」
我話音剛落，頭上的負重感便消失了，小可愛拍著四片半透明的翅膀出現在我眼前。
「妳剛剛是跑到哪裡去了？」
我攤開手掌，小可愛穩穩降落在上面。
小可愛沒辦法回答我，只能用乾淨的草綠色雙眼與我互看，見狀，我想到應該盡快讓她學習講人話。
嗯……是要教她學中文嗎？
「降禮，我，降——禮——」我用手指著自己，然後嘴巴誇張地開闔。
這種教學方式顯然無法立竿見影，小可愛只是有樣學樣地動著嘴巴，沒發出半點聲音。
我繼續手口並用：「我，降禮。妳，小可愛。小——可——愛——」
喀噠！
開門的聲音響起，我維持張嘴的表情轉頭。
面無表情的恕亞維持著開門的動作站在門口。
我立刻闔上嘴巴，抿了一下嘴唇才再次開口：「早安啊，恕亞。」
恕亞把門關上，他抬起左手，手中拿著一本辭海厚度的白皮書。
「界通語學習書。」恕亞走過來，把書遞給我。
「啊！謝謝你！」我感激地把書收了下來，順便問了書本的價格：「多少錢？你要收現金還是轉帳？」
「不用。」
「欸？」我以為恕亞是在跟我客氣，便說：「你幫了我很多，如果不給錢，我會很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價格。」
「……你不知道價格是怎麼買的？」
「他人贈與。」恕亞貌似不想跟我多扯錢的事情，隨即轉移話題：「剛才狄亞倫要求我日後增加帶你做任務的次數，所以你今天是否想出去做任務？」
剛才？該不會老闆剛才馬上就跟恕亞說了萬能鑰匙的事？
就這麼想讓我出去做任務！這隻財迷精靈！
「老闆要你現在帶我去做嗎？」
「是。」
「……知道了，我去。」看來比起畫設計稿，老闆更想讓我出門。
早知道我剛才就畫得慢一點！搞不好還可以拖點時間。
真是太會壓榨人了！竟然讓我內務和外務都要兼顧！
「那風鈴呢？怎麼沒看到她？」我轉身將界通語學習書放到桌上，突然意識到手上還有一隻小精靈，便問恕亞：「可以帶小可愛一起去嗎？」
「她今日於妖精聖殿值班。可以帶精靈。」
聽見恕亞批准，我便捧著小可愛朝他走去，一邊問：「這次是要做什麼啊？」
不知道會不會是很麻煩的任務，我身上只剩下幾張昨天恕亞給的複製術式，感覺當保命符應該會不夠用。
「去一界，找黑夜夫人的寵物。」
「啊？」
我還沒解讀完這神奇的任務訊息，恕亞就已經發動傳送陣。
眼前場景轉換到一個像是中世紀歐洲建築內部的大堂，室內光線非常昏暗，光源來自牆柱上幾盞點亮的燭台，周圍不見任何開窗，稍微有點陰涼。
在我正前方有兩座通往二樓走廊的對稱弧形樓梯，挑高兩層樓的大堂中央豎立著六根直頂天花板的灰色石柱，石柱上刻著一幅幅具有故事性的雕畫。
四周的牆是紫檀色的，微微反光的地板由交錯排列的黑色與紅色花紋磚所組成，深色的地面使得那些灰色石柱看起來特別具有生命力。
小可愛似乎對新環境很好奇，坐在我手心上探頭探腦，身周散發的點點螢光在這昏暗的空間中顯得特別醒目。
「恕亞，這裡是？」我才剛說一句，就發現迴音超級大。
我下意識看向周圍八扇貼在牆壁上的拱形門，總覺得那些門內隨時會衝出什麼東西……
「東方的小貓咪，為何跟著恕亞過來呢？」
正前方突然傳來一名女性的聲音。
我驚訝地抬頭往上看，剛才還是空無一人的二樓走廊上，正站著一名身穿黑紅相間晚禮服的黑髮女人。
雖然相隔好幾公尺，還是能看出女人長相成熟美豔，大約三十歲左右，皮膚白皙、身材豐滿、儀態優雅，抬頭挺胸的樣子看起來很自信又高貴，我突然就想到了玫瑰，紅到發黑的那種。
……不過她說的小貓咪是什麼鬼？
「狄亞倫的新員工，被指派與我執行任務，夫人這次是哪隻寵物丟失？」恕亞代替我回答問題，並直接挑明來意。
看來這位黑髮女人就是黑夜夫人。
寵物……應該不會是一般人養的阿貓阿狗吧？這位夫人住在這種地方，感覺就超有錢的。三界的有錢人有養獅子和老虎的；一界的有錢人該不會是養怪物？
「大黑不見了。早晨去了一趟霧森林，剛好遇上惡獸群在狩獵，本夫人顧著自己逃命，就把大黑忘掉啦。」黑夜夫人搖搖手上的黑扇，臉上表情像是有些困擾，語氣卻又不太在意：「牠似乎被誰給封印住了，追蹤術上顯示座標很不穩定，本夫人可不敢自己去找牠，喏，這是走散的位置。」
忽然，幾隻蝙蝠從周圍的黑暗中竄出，朝我和恕亞飛來，蝙蝠們在我們頭頂上空匯聚變幻成一張黑紙緩緩飄落，恕亞不慌不忙地抬手接住。
看到蝙蝠，我好像知道黑夜夫人是什麼種族了。
「這次想要什麼報酬？」黑夜夫人搖著扇子問道。
恕亞毫不猶豫提出請求：「請幫我翻譯奇眼族語。」
「嗯？怎麼突然要本夫人翻譯奇眼族語？」似乎是對恕亞所說的話感到興趣，站在高處的黑夜夫人換了一個姿勢，靠在欄桿扶手邊上。
「偶然獲得奇眼的隨身物品，上面刻有幾段奇眼族語。」恕亞回答。
這個任務的報酬不是錢，那應該就不是公司裡接的任務囉？
我有點好奇這個「奇眼族」是什麼樣的種族，恕亞做一個任務就單單是為了請人幫忙翻譯？
「嗯——」黑夜夫人哼了一個長音，假裝為難地笑著說：「可是本夫人覺得
有點吃虧呢，懂奇眼族語的人少之又少，這項翻譯工作可是一字千金呢，本夫人覺得你得倒貼點東西過來……明晚你過來，去幫本夫人找幾顆『石頭』。」
面對黑夜夫人的反向加碼要求，恕亞沒有猶豫，馬上給出答覆：「可以。」
「唰」的一聲，黑夜夫人甩手收起扇子，同樣爽快應下：「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我現在去將您的寵物尋回。」恕亞說道。
恕亞手拿黑紙，沒有開口唸咒語，我們兩人腳下卻突然顯現出深紅色的魔法陣，魔法陣的樣式跟我看過的銀藍色傳送陣相差無幾。
然後我們被傳送到了一座森林之中，突變的溫差讓我身體忍不住一抖，這裡氣溫大概不到十攝氏度。
四周植物生得很高大，樹木基本只有一種，長著鱗狀樹皮的淺灰樹幹筆直身長到十公尺以上，交錯的針葉樹冠幾乎快把陽光擋住；地面上長著許多半人高的蕨類植物，有不少像是我在地球看過的植物，但有更多是我完全沒見過的品種。
此外，森林裡還飄散著灰濛濛的冰涼水霧，難怪叫霧森林。
我手上的小可愛東看西看，像個好奇寶寶，因為她這個模樣實在太過可愛，我忍不住用手指輕輕摸了一下她的小腦殼，小可愛轉過頭來，一臉懵懂地眨巴著大眼。
看到小可愛的尖耳和翅膀，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剛才看到老闆有尖耳，老闆該不會也是精靈吧？」
老闆的金髮綠眼和乾淨的長相還＋算符合我對精靈外貌的幻想，只不過他身上銅臭味太重，讓我無法將他跟印象中代表高貴與優雅的精靈聯想成同一種族。
「是。」恕亞回道。
……好吧，事實就是老闆真的是精靈。
恕亞攤開手掌，唸了一句簡短的咒語，接著一顆表面布滿細小符文的藍色半透明球體慢慢浮現於黑色皮手套之上，手球大小的圓球中心有根五公分長的指針在轉動。
我隨口一問：「這個藍色的魔法是類似羅盤嗎？用這個就能找到寵物？」
「追蹤術。黑夜夫人的寵物多次走失，我已將她所有寵物設下追蹤術。」
恕亞觀察著手上的追蹤術，而我也跟著看……呃，藍球中心的指針一直朝著某個定點瘋狂上下左右亂晃，該不會是壞了吧？
「這個指針為什麼會亂跳？」我疑惑問道。
「封印不完全，只封印肉身，沒有封印住靈魂。可能是有人在此狩獵惡獸，使用低階封印困住夫人的寵物，若對方只能使用低階魔法，估計自身並沒有太多能力能夠在短時間內離開霧森林。」恕亞詳細解釋完便收起追蹤術，邁開腳步往某個方向前進。
「等等，你不用看追蹤術嗎？」我是真的怕你發動路痴技能啊！
「先依指針方向確認移動路線，若有氣味殘留，我便能找到他們。」
「你的鼻子真厲害啊……」
我緊跟在恕亞身後，才剛啟程不久，小可愛便突然飛離我的掌心，在我身邊繞來繞去，翅膀上還時不時有小小的光粉落下。
陰涼的森林遠處偶爾傳來一些獸類的呼鳴，萬幸我們並沒有遇到任何惡獸，甚至任何小動物。
走了將近十分鐘，恕亞才停下腳步。
我以為有突發狀況，下意識觀察起四周有沒有任何異狀，只見恕亞前方有一些樹木被攔腰折斷、傾倒。
「這是……發生過戰鬥嗎？」感覺戰況非常激烈，連比我身體粗的樹幹都斷了。
「有大黑受刺激分泌的體液氣味。」恕亞蹲下，撥弄著被壓倒的植物，似乎在尋找什麼線索。
我藉機問：「為什麼這裡聽不到半點蟲叫或鳥叫聲啊？剛才一路上都只聽到像是野獸的叫聲……我們等等會不會遇到野生惡獸和肉蟲？」
「肉蟲原生地在初始之地，一界野外為惡獸居多。霧森林於數萬年前就已充斥惡獸，懼怕惡獸氣味的生物會遠離此地。」
檢查完幾株植物的恕亞起身，他身周突然憑空燃起數條竄動的黑色火舌，火舌在恕亞的右手掌處快速匯聚並幻化成一把長劍。
通體紫黑色的長劍被流動著金、紅色光芒的紋路纏繞，劍身冒著散發出淡淡紫色光暈的黑色火焰，我突然就想起那一把用來放倒賽恩科林的弓箭。
我默默遠離恕亞幾步，深怕那些黑色火焰會燒到身上。
這個魔法武器有點帥到我了，我帶著羨慕的目光問恕亞：「這是你對付賽恩科林時用的魔法嗎？」
「並非魔法，是武器。」恕亞言簡意賅，接著說：「他們殘留下氣味，以這裡留下的痕跡與氣味判斷，應是五人隊伍。」
嗡！
恕亞剛說完，便將長劍劍尖朝下，用力插在我身前的土地上。
大哥你出手速度太快了，害我差點嚇尿。
「我已知他們的大致位置，你留在這裡。」恕亞鬆開了握著劍柄的手。
「啊？我？大、大哥，你不是說這個森林充滿惡獸嗎，我不敢一個人留在這裡啊！」你把我送回三界也好啊！為什麼要丟下我！
「我熟悉霧森林，這裡的惡獸不會貿然接近『萬象』，且我已在你身上設下追蹤術，你若遇上危機，只需跑動，我便能知道，屆時我會立即返回。」恕亞回道。
「……你什麼時候給我下追蹤術的？昨天你給我用的追蹤和監聽魔法還沒解除嗎？」
「昨日早晨，你在休息時。」
我大驚失色。
這種變態行為到底是誰指使你去做的啊！別說是精靈老闆！
我嘆了一口氣，垂頭喪氣地用手撓了撓頭，對恕亞說：「……那你快去吧，反正你不帶上我，肯定是有你自己的考量。」
反正我昨天遇上巨大的賽恩柯林都沒嚇尿褲子了，等一下如果真的又遇上惡獸，我應該也會很快就適應吧？
我的心真大啊，我大概就是那種不到大難臨頭就不知道什麼叫怕死的人吧。
見我妥協後，恕亞抬起雙手唸了一小段咒語，數十道複雜的黑色魔法陣突然出現並纏繞在他兩手手掌處。
恕亞兩手握拳，虎口併攏，一道黑線從他相抵的兩拳間垂直竄出，接著恕亞雙手往外一展，黑線隨他的動作被拉扯延展成一個黑色的面，就像是在空氣中扯開一個裂縫。
黑色裂縫足有兩公尺高、兩人寬，恕亞抬腳走進黑得不透光的裂縫中，這讓我想起昨天賽恩柯林現出原形時弄的招數！
恕亞的身影消失後，裂縫仍留在原處沒有變化。
我看看黑色裂縫，又看看插在地上齊肩高的黑劍。
恕亞剛才說惡獸不敢接近「萬象」，是這把武器的名字嗎？
小可愛在我頭邊繞著圈，看她的表情，似乎是對萬象挺感興趣，卻不敢飛太近。
此時我才注意到黑劍上的火焰並沒有將土地上的落葉與枯枝燒起來，只不過以劍尖為中心的方圓半公尺以內，雜草與小植物的葉片都有些低垂無力。
我好奇心作祟，伸出右手，在不會被劍上黑火「燒」到的最近距離晃了晃，並沒有感受到任何熱度。
這些火焰只是……呃，特效？
我正要收手，卻看到萬象突然發生變化。
劍上火焰倏地竄高，拉扯劍體扭曲變形成類似昆蟲足的節狀型態，依舊通體被金、紅色紋路纏繞，足有三公尺高。
黑色火焰的頂端變成了巨大的彎鉤，彎鉤的尖端正對著我。
我呆呆地與彎鉤「對視」兩秒，然後，彎鉤猛然朝我刺來。
幹！幹幹幹幹幹！要死了！
小可愛反應超快，直接往左邊飛竄出去，我也馬上側身閃避，但變成黑色蟲足的萬象卻拐彎追過來……纏到我身上。
不是刺，是纏，而且一點也不緊。
飆升的腎上腺素突然有種被中止的感覺，我瞬間冷靜下來，但是心臟還在劇烈跳動，一旁半空中的小可愛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嚇到了，但不害怕。
萬象的本體有一部份還插在土上，剩餘則連結到我身上，變成像是薄布的型態，一圈又一圈地繞住我頭部以下、大腿以上的軀幹。
我身上穿的是短袖襯衫，手臂皮膚能直接接觸到萬象，觸感非常像……呃，光滑的布。
萬象纏在我身上的型態挺像圍巾，只不過沒有保暖效果，還有一點重量，大概十幾公斤重，因此反倒更像是披著鎧甲。
我不敢亂動，只能僵在原地。
僵了快要一分鐘，我才看到黑色裂縫中有條大長腿跨了出來。
是恕亞回來了。
恕亞徹底走出裂縫後，裂縫便隨之閉合消失。
好快，他這樣來回一趟好像不到兩分鐘？
「你……『解決』掉那些人了？」我不知道怎麼描述，不敢問他是不是去殺人，應該沒必要殺人吧？
「我僅奪取他們封印大黑的鎖。」
我視線往下移，看見恕亞右手手裡拿著一塊看起來像塑膠製品的淡紫色菱形塊體，塊體上有一片古銀色金屬鑰匙孔。
「喔、好，那個……」我神情古怪地看著恕亞，想提醒他一件非常重要、就發生在他眼前的事：「恕亞，你可不可以，先把萬象，移開？」
大哥你為什麼這麼淡定？難道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
恕亞朝我伸出左手，萬象隨即再次活動起來，變成火焰型態飛向恕亞，然後快速消散於空氣中。
接著恕亞將手裡的菱形鎖遞給我：「解鎖。」
我愣了一下，有些不安：「這個……會不會有副作用啊？」
這兩天破除結界和封印時，我都會剛好出現暈眩症狀，現在想想，應該不是巧合。
「解開有瑕疵的低階封印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實質損傷。」
恕亞的手維持抬起的姿勢，我不好意思讓他一直舉著手，只能硬著頭皮接下東西。
菱形鎖入手後的下一秒，瞬間劈哩啪啦地裂開。
恕亞見狀，不疾不徐地後退幾步，隨後一團黑影從我頭上罩了下來。
我抬頭，差點嚇到把膽從嘴裡噴出來。
是一隻巨大毛蜘蛛。
比人大好幾倍的蜘蛛從我頭上掉了下來，我反射性跪趴在地，巨大毛蜘蛛因為有長腳支撐，並沒有直接壓在我身上。
小可愛飛到巨大毛蜘蛛身下，不僅沒有半點被嚇到的樣子，反而像是好奇我在幹嘛似的眨巴著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這沒心沒肺的孩子！
恕亞也沒有要過來營救同事的意思，直挺挺地站在一旁，正當我打算開口求救時，大毛蜘蛛動了一根毛毛腳——輕、輕、蹭、了、我、的、臉、幾、下。
我要直接昏倒在這裡，誰都別攔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