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死牢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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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3-19
  自暴自棄的負面情緒會使我意識昏厥,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問題,但我真的無法控制。我再度清醒時,身邊依然安靜著。雖然努力自製,禁止再傷害自己的深層意識,但經過好久以後我灰心喪志的想,我可能處在某種判決等候室、禁閉室,甚至他們說的死牢裡。

  休息過後(若強力思考到意識昏斃算是個讓大腦休息的好方法),在我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覺,從事發(我蔡佳爾本人變成吸血鬼)經過(又莫名其妙變成吸血鬼犯人)到現在(被吸血鬼審判長使用超級囚禁法封鎖住我的吸血鬼靈魂造成我無法行動跟言語),竟然一直沒有被提及,那一件明顯事實,那件白色平口小禮服,我離開前它還在原地,沒有燒化,還有女魔頭的……骨灰,我想吸血鬼的調查員應該會發現這一點,這會引發必然的提問,結果會得知我變身的來源,還有誰才是吸我同學們(包括我)的血的兇手。但他們都沒提,明知我是還沒有噬過人血的新生吸血鬼,他們偏要認定我就是兇手,不管我是否根本沒吸過血。我可以合理的推演不同的辦案方式(拜大姑姑所賜警匪片也看過不少),無論哪一種微妙可能,我都不該也不可能被誤認為犯人逮捕。我認為這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目前我的處境非常堪慮,因為顯然有個女王基於某種理由想讓我好看,不論理由到底是什麼,在吸血鬼世界司法不公的演進下,乖乖,來句多餘的話:我的正義救星在哪裡?

  這真讓人懊惱、不甘心,我可不情願任由惡勢力宰割,我必須想辦法逃出去,離開這沒有公平法制、基本權利、毫無邏輯的鬼領域,我必須逃去任何一個我能夠自主決定的地方;即便我的決定是去死,即便我決定在我失去原有的良心瘋癲噬血以前我應該死一死,也得我自己來,而不是這般不明不白。

  對被綑綁在黑暗中的我而言,想著些不可能實現的事情,簡直是在折磨自己當前僅剩的自由意識能力。但我忍不住的再去想更不可能的事。我想當人。走在陽光下。當回那個稀鬆平常的我。我不想當沒有節律的狂族。現在的我是個錯誤的結果。我不能止的想要,完全不顧慮自由選擇的可能。如果只能有一個請求,我只想要當回人。

  我誠心許願,盼天可垂憐。

  不過眼前的問題要先解決。

  我真的好難受,我好想翻身,我的左半身已經麻痺。但我動不了。有沒有人?幫我翻個面好嗎?首要請求改變了,應該是先有一雙手伸出來幫助我把身體翻面。

  不過,天曉得,呵呵,我說,我該不會早瘋了,沒有自覺而已?因為我已經在做最荒謬的事:作夢。

  以前我一直以為心靈自由的人到哪裡都是自由的。但身體自由被奪去才明白,只有心靈思維的自由,不等於我是自由的。

  這真是痛苦折磨,連眼睛都無法張開去看。我的意識簡直要脫離這不能自主移動卻還有思維能力的黑暗境地,跟我說再見了。

  多希望這一切全部都只是一場夢而已。

  多麼想的時候,我已經深陷在大腦自主迷宮裡頭,進行一場又一場牌理遊戲,夢跟現實一再重新洗牌,我都分不清了。






  「……會發出鎖鍊的聲音,陪審團可不喜歡這一點。」

  我又操腦過度昏厥了,醒來時,剛巧聽見這段話。我很懷疑我的耳朵,陪審團?我到底這是在哪裡?感覺全身被覆上一塊柔軟的布料,只有臉部外露,他們瑣碎談論著我的狀態,斷斷續續。

  過了很久,我快以為我根本在幻聽時,又有人開口說話。

  「銀手銬留著,解開約束鍊。」這句話說的深得我意,但又令我懷疑:我真的在作夢了?

  「審判長馬上就來了,我們可以詢問他的意見。」

  唷喝!我倒想詢問你們有沒有人想過我有意見。還有那個審判長正是黑箱作業的主要幫手,你們千萬不要問他的意見!

  「問題是到時候被追究的是我們。」這人聽起來挺惱的,我很期待他繼續幫我說話。「所以,我們應該強力要求。你看被告的樣子,一點威脅性都沒有,好像輕輕一碰就會碎了。他這樣子一旦上了法庭,不只對我們的提告沒有幫助,審判長第一個問的問題就是:犯人有得到應有的權利嗎?」

  這真讓人興奮,雖然截至目前為止我一點都沒有嚐到吸血鬼罪犯應有權利的滋味,不過總算有人為我著想了。

  「恐怕不行。」這聲音我辨認得出來,只有口氣不一樣,比較權威一點,但我很肯定他是那位說天音話的人。他站在比較遠的地方,語調悠揚,每一個尾音都拉很長、很沉、咬字清晰無比,跟充滿迴音的時候差不多,不愧被我封為天音,他說話像歌唱般動聽,讓人不禁心悅誠服,我幾乎忽略他的否決會對我的處境不利。他開口後所有細碎的動作和談話都停了下來,原本我正彎著上身被人拍撫著肩膀上的布料。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打扮我的,拍我肩膀幹嘛。

  「審判長,」他們齊聲稱呼天音的職稱時我整個思維能力黏稠成一團糨糊了。我記得之前那個檢驗官說過只有審判長可以封鎖我的靈魂,我推測過這應該是我動彈不得的原因;而我直接跳過吸血鬼似乎還有靈魂這種鬼問題。現在我挺好奇天音審判長知不知道我聽得見他們說話。如果知道,他怎麼會放心讓我聽了以下的話:

  「不可能解開約束鍊,開庭時如果其他審判長提及這一點,我會全力護航。」

  美妙到不可挑剔的悅耳腔調說著讓我更加迷糊的話。

  「穿好隔離衣,確定沒有半點氣味飄散出來。記住,不要讓他抬頭,否則味道會從臉上揮發。至少不要被陪審團聞到。」

  我搞糊塗了。這位審判長正在說著不符合身分的話,我想了半天,唯一合理的解釋,是天音審判長也有女王的密令,那見鬼的東西。

  噢,媽媽聽到我講粗話肯定不讓我吃飯。不過,我還真希望我在乎。這麼多天了我一點都不餓,而且自從上次吐到差點噎死之後我就一直想繼續吐。真不知道我是靠什麼活下來的。

  他們聽起來很清楚我是乾淨無暇的新生吸血鬼,還未吸食過鮮血,我是「不可能犯人」。有句俗話可以形容我現在的情形:我的腳已經踏進棺材一半了。

  我的呼吸,我的心跳,我的驚恐怔忡。最重要的是:我的靈魂。我想,有思想有情感的我的確是有靈魂,那我算是活的吧。只要是活的,怕死都很正常吧。

  我可以逞強的再說一次:即便死也要是自己決定的嗎?

  我知道(攤手——如果我能動)!很顯然的我目前並沒有選擇的餘地,我當然知道。

  那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吸血鬼的死牢長怎樣?

  (沒人理我。哈。)

  我身上親愛的鎖鍊和可靠的手銬腳鐐,它們毫無縫隙的囚困著我,有沒有誰替我想一想,全身被綑綁的我血液不通暢四肢可能會廢掉?更何況我到底有什麼逃走的可能,非得這麼綁著?噢!不要撞到我!好痛!痛痛痛痛!

  我才被高高抬起,就來個超大迴轉被魯莽的拋下,我聽到很大一聲:「碰!」的關門聲,雖然比我頭下腳上被扔到地上大聲,但是接著有腳步紊亂、還有衝突掙扎的拉扯聲,伴著陣陣叫囂隔門傳來,我頓時忘了關心自己到底有多痛。

  「他在哪裡?他在哪裡!我要殺了他!」

  這聲音有點熟悉,一時想不起來。

  「為什麼還沒開啟審判?為什麼?你們在保護犯人嘛!我——」

  「請您自製!審判長在這裡。」

  有一段微秒的沉默,時間上很短感覺上長得嚇人。

  因為停頓時的氣氛如同千斤大石壓住胸口。蓄勢待發、躍躍欲試、暴風雨前的磨心寧靜,我聽見戰況一觸即發,這瞬間同時有這麼多敵意以不同程度發揮效應。我很清楚感受到,儘管隔著一道門扉,殺氣,隔門刺穿我,我終於明白,他們之中沒有誰想讓我活著。

  「你!」這怒吼可不是蓋的,「是你在包庇他嗎?」

  此起彼落的警告嘶吼與推動拉扯,聽起來像是野獸群失控要開咬了,接連有人撞到門上,也有人摔倒在地。我聽得很清晰,有一群人要破門進來殺我,沒人會來救我,我大概就要在警察暴亂的假像中被亂咬至死,我想像著,蔡佳爾慘絕人寰的遭遇會如何的在女王包庇下以意外事故帶過。

  「我,」天音審判長讚頌般的美聲一開口,輕易就整理了混亂場面。

  我相信他面帶笑容、自信無比的說這句話:「我正在親自押送犯人前往例行房。」

  沉默。很長的時間,大約三秒鐘過去。

  「抱——我很抱歉!」我記起這聲音了,他是逮捕我的人之一;說「合法逮捕」那一個。他做違法事情時聲音也一樣不肯定。即便他滿腔怒火,真是個性格衝動的好漢。嗯,我懂了,雖然有點混亂,總之是一個樂見我死的傢伙。雙方面既默契相投,當然不用開咬。

  殺氣很快完全消退,雖然諷刺,但我心底確實好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