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女王的密令 1
本章節 2945 字
更新於: 2019-03-16
我從來沒被現實生活打敗過；習慣我所擁有的，不去想有的沒的，我以為在此前提下，夫復何求。
在做人處事上我可是頂天立地，我怎麼有可能會想到有一天我會把自己塞進陰溝裡。
只是因為天亮了。
作業準時交我是個好學生，上課很專心功課沒問題，唯一低級分是在游泳課，所幸在泳課老師確定我永遠也浮不上水面後，勉勉強強給了我六十分。
在家幫忙做家事照顧弟弟妹妹我從來沒給父母親惹過什麼麻煩，無法想像我的無故失蹤，將給家人帶來多麼大的打擊。
每隔兩個禮拜的周末夜晚，大姑姑總要逼我們看一些老片，而且是在地下室看投影片，窄窄的空間肩膀抵肩膀並排而坐，一人一杯可樂、一包薯條，桌上一桶炸雞，分明要荼毒我們青春的健康。
「噢——天吶！呵呵呵…」小瑜笑聲像麻雀一樣，好像從來沒有停止過。「爾兒哥，我好害怕！」歡天喜地的依偎在我肩膀上小小的喘息一下，又是一陣格格笑不停。
「別傻了！不就是電腦特效。」小光一派輕鬆的抱著大杯可樂猛吸，他從來都不肯承認他有多怕恐怖片，他緊緊依偎在我另一邊，說大話掩飾心境，只有我知道他害怕的屏息。
大姑姑抱了一大鍋爆米花大步跳下階梯，等會兒會聽見媽媽在廚房大叫「許凱莉妳又來瞎搞我的高級廚房！哎呀我的——」大姑姑總有辦法想出新招，把她嫂子也就是我媽逼瘋。可我們沒人愛吃爆米花啊！每回這麼說，大姑姑都可以生半天悶氣囔著：「你們這些不懂生活的廢渣，看片不吃爆米花，簡直是化外之徒！」
偶爾我們想拜託大姑姑帶我們出門去看新上檔的強片，都會抓他兩大把爆米花，再進行小小的哀求。
她會半批判半讚賞的說：「你們這三個天生的陰謀家！」
我的生活很平常、很平靜，就像清可見底的湖水，甚至不起波紋。但我得停停這些回憶，多回想電影裡教的事。
看過許多電影，其中吸血鬼片不少，電影裡總是演「吸血鬼白天不能出門，會被太陽燒成灰燼。」所以他們晚上總要躲起來。總的言之，在我搞清楚我是什麼以前，我得先假設我是什麼。
活著，雖然是暫時的決定，我也得盡我所能活在狀況內，以免懵懂無知的就翹掉辮子，那多糗啊。
我沒有多餘時間回味「人的生活方式」，我用眼角餘光左右巡視一圈，趁著四下無人迅速掀開比紙還輕的鐵蓋跳進下水道——沒心情驚異這份怪力。謝天謝地，我住在有下水道的城市。又臭、又潮、又髒，我卻愈暗、愈走進去，有生以來第一次被迫屈服於現實問題。
還有天黑後我得立刻衝進書局惡補「吸血鬼常識」。
如果「我是吸血鬼」了，我是說如果，我看到人應該會很餓、很想吸血，可是我在人群中一丁點嗜血的慾望都沒有。我急急的抓著跟吸血鬼有關的小說可悲地快速翻看，當前最熱門的「夜訪吸血鬼」才翻到一半，一股熟悉的氣味嚇了我一大跳，一平安避開熟悉氣味的人逃出書局後，我開始往毫無預定的方向前進，低調的以人的步伐，離開了我所熟悉的城市。
在天亮以前，我一度放棄尋找棲身處，最後我還是閃進一棟國宅，遁入地下室停車場的遮蔽裡。
這一天我為了避免被人看到，我站在停車場角落，開始想像我有隱形術，但是我一聽見清潔婦人越掃越過來的時候，卻一骨碌躲進一輛車子底下。從沒做過虧心事的我可是滿心羞愧，蒼白的臉搞不好還紅了。因為從未有過的犯罪感，和無辜受害的委屈接連地折磨我的心靈，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狹小陰暗的樓梯間，得以坐下來歇口氣，心裡複雜的滋味就像大姑姑發明的酸奶榴槤冰棒，習慣平凡日子的我頓時感到胸口滯悶難受，片片剝落的心防（其實我不確定我有），在人來人往的巔峰時刻壓迫下，不知自己何以見不得人還必須一邊警戒被人發現的我畏縮地哭了，我的脆弱一嶄露頭角，我就開始想像我也許可以慢慢的「枯萎」死去，放血或者找一根木樁刺進心臟。總之我開始想自殺。
我不可能——至少我當時是這麼想的，我不應該真的變成吸血鬼；在我動口吸人血以前——我相信我可以選擇，我想我還不算吸血鬼。
雖然我一點吸血的慾望都沒有，但我很怕等到我有嗜血念頭的時候，我會失去理智、無法自控。我想我得在意志還清醒的時候真的變成吸血鬼，或者勇敢的自我了結。
夜晚終於降臨，我像縮頭烏龜緩慢的走在人行道上，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裡。我好希望有個棲身之所。我像個不起眼的路人甲誰都沒正眼看我。我慢的幾乎像靜止，只比烏龜快一點，竟然沒有人覺得我怪。無助可悲到我忽然想，當烏龜還好一點，牠可有個堅硬無比的硬殼，我什麼都沒有，我不該汙衊牠。我覺得我也許是幽靈，所以沒有人注意到我。
自我流放的邊緣一個念頭把我拉回現實。
我漫無目的在城市暗影中遊走，直到早起的行人車流陸續增多，加重我緊張的鼻息，我害怕失去自制力，很怕有一刻我會突然瘋起來想吸人血，甚或殺害我認識的人——這念頭深深傷害了我。我開始走往偏僻無人的郊外，但我沒有勇氣讓太陽燒死，於是回過頭，我又回到城市，用我神奇的腳步，就像我翻讀完一本書，不需花多少時間，曙光乍現之前，我已經找到棲身處，再度躲進陌生的暗影裡。
那一日我不斷的想如果有一天我失手傷害我所認識的人，他們會露出何等驚恐疑問的眼神。那畫面扣緊我的喉嚨，找死的懸念，逐步的，衡量成形，我有了決定。
讓自己消失，是避免悲劇發生最好的辦法。
可惜的是我再怎麼有心找死，僅能淺薄的問吸血鬼怎麼死的徹底，我沒有辦法自行瞭解吸血鬼的世界，木樁？放血？曬太陽？我不知道該上哪查——圖書館嗎？去學校問老師？
吸血鬼在陽光下燃燒掙扎的電影畫面蠶食我的決心。但這好像是我唯一出路。
第三天晚上，我不知不覺的來到知名的綜合夜市，我一心猶豫，憂鬱的生不如死，在人群中，好巧不巧一個女孩子撞到我面前來，她一看到我，我就知道我控制了她，這是一種本能的自覺，我牽引著她，她依偎著我，等我回過神來，我才發現自己有多卑鄙，一邊想著死，一邊做出這種事來。
我真的不確定我要她還不要。前排牙齦上方癢癢的，又有點刺痛，我驚訝這可能是某種徵兆。
一想到一旦吸了人血我會是什麼，我的問題就有一大堆。
我會變成長生不死妖物嗎？我多久得進食一次？是不是我吸過人血以後我的同類就不會獵殺我（我可不想當逃命的補品）？我到底可不可以見陽光？還有還有，我在她的眼瞳裡看見自己，雖然畫面不大但我確實看見一張不太陌生的臉，不是都把吸血鬼寫的像是人見人愛的大明星，男的帥女的美，我怎麼只看見我憔悴抑鬱的臉，比以往更差。
一想到我還可以跟從前一樣嗎，刺刺癢癢的感覺就消失了，還好，真不敢想像吸人血的滋味。我猜要長出來的獠牙肯定縮回去了。對了，不是也可以吸動物血或者……，欸，我到底想不想變回正常人。
遊蕩了這幾天下來，極力避免看見自己，儘管只是櫥窗展示櫃玻璃上甚至地上水窪的倒影。我真的不確定我想怎樣。
因為，我壓根兒就不知道我到底能怎樣！
我明明一身髒兮兮又臭氣沖天的鬼樣，她怎麼會一臉癡迷的對著我傻笑。若不是這樣，也不會教我好奇的掉進一連串的陷阱，一觸發到獵捕的念頭，我就不能繼續掩蓋事實，因為我已經是什麼了，毫無選擇。對，我就是吸血鬼，如假包換。
本人，蔡佳爾，很不幸只有十七歲又八個月，假如吸血鬼是凍齡的，我比較想當成人吸血鬼，最少也要二十五歲。我可是連酒都沒有喝過，說到這件事，吸血鬼又可不可以吃人類的食物呀？可惡！有誰可以教教我？
好倒楣啊！或是——有誰可以殺了我？
在做人處事上我可是頂天立地，我怎麼有可能會想到有一天我會把自己塞進陰溝裡。
只是因為天亮了。
作業準時交我是個好學生，上課很專心功課沒問題，唯一低級分是在游泳課，所幸在泳課老師確定我永遠也浮不上水面後，勉勉強強給了我六十分。
在家幫忙做家事照顧弟弟妹妹我從來沒給父母親惹過什麼麻煩，無法想像我的無故失蹤，將給家人帶來多麼大的打擊。
每隔兩個禮拜的周末夜晚，大姑姑總要逼我們看一些老片，而且是在地下室看投影片，窄窄的空間肩膀抵肩膀並排而坐，一人一杯可樂、一包薯條，桌上一桶炸雞，分明要荼毒我們青春的健康。
「噢——天吶！呵呵呵…」小瑜笑聲像麻雀一樣，好像從來沒有停止過。「爾兒哥，我好害怕！」歡天喜地的依偎在我肩膀上小小的喘息一下，又是一陣格格笑不停。
「別傻了！不就是電腦特效。」小光一派輕鬆的抱著大杯可樂猛吸，他從來都不肯承認他有多怕恐怖片，他緊緊依偎在我另一邊，說大話掩飾心境，只有我知道他害怕的屏息。
大姑姑抱了一大鍋爆米花大步跳下階梯，等會兒會聽見媽媽在廚房大叫「許凱莉妳又來瞎搞我的高級廚房！哎呀我的——」大姑姑總有辦法想出新招，把她嫂子也就是我媽逼瘋。可我們沒人愛吃爆米花啊！每回這麼說，大姑姑都可以生半天悶氣囔著：「你們這些不懂生活的廢渣，看片不吃爆米花，簡直是化外之徒！」
偶爾我們想拜託大姑姑帶我們出門去看新上檔的強片，都會抓他兩大把爆米花，再進行小小的哀求。
她會半批判半讚賞的說：「你們這三個天生的陰謀家！」
我的生活很平常、很平靜，就像清可見底的湖水，甚至不起波紋。但我得停停這些回憶，多回想電影裡教的事。
看過許多電影，其中吸血鬼片不少，電影裡總是演「吸血鬼白天不能出門，會被太陽燒成灰燼。」所以他們晚上總要躲起來。總的言之，在我搞清楚我是什麼以前，我得先假設我是什麼。
活著，雖然是暫時的決定，我也得盡我所能活在狀況內，以免懵懂無知的就翹掉辮子，那多糗啊。
我沒有多餘時間回味「人的生活方式」，我用眼角餘光左右巡視一圈，趁著四下無人迅速掀開比紙還輕的鐵蓋跳進下水道——沒心情驚異這份怪力。謝天謝地，我住在有下水道的城市。又臭、又潮、又髒，我卻愈暗、愈走進去，有生以來第一次被迫屈服於現實問題。
還有天黑後我得立刻衝進書局惡補「吸血鬼常識」。
如果「我是吸血鬼」了，我是說如果，我看到人應該會很餓、很想吸血，可是我在人群中一丁點嗜血的慾望都沒有。我急急的抓著跟吸血鬼有關的小說可悲地快速翻看，當前最熱門的「夜訪吸血鬼」才翻到一半，一股熟悉的氣味嚇了我一大跳，一平安避開熟悉氣味的人逃出書局後，我開始往毫無預定的方向前進，低調的以人的步伐，離開了我所熟悉的城市。
在天亮以前，我一度放棄尋找棲身處，最後我還是閃進一棟國宅，遁入地下室停車場的遮蔽裡。
這一天我為了避免被人看到，我站在停車場角落，開始想像我有隱形術，但是我一聽見清潔婦人越掃越過來的時候，卻一骨碌躲進一輛車子底下。從沒做過虧心事的我可是滿心羞愧，蒼白的臉搞不好還紅了。因為從未有過的犯罪感，和無辜受害的委屈接連地折磨我的心靈，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狹小陰暗的樓梯間，得以坐下來歇口氣，心裡複雜的滋味就像大姑姑發明的酸奶榴槤冰棒，習慣平凡日子的我頓時感到胸口滯悶難受，片片剝落的心防（其實我不確定我有），在人來人往的巔峰時刻壓迫下，不知自己何以見不得人還必須一邊警戒被人發現的我畏縮地哭了，我的脆弱一嶄露頭角，我就開始想像我也許可以慢慢的「枯萎」死去，放血或者找一根木樁刺進心臟。總之我開始想自殺。
我不可能——至少我當時是這麼想的，我不應該真的變成吸血鬼；在我動口吸人血以前——我相信我可以選擇，我想我還不算吸血鬼。
雖然我一點吸血的慾望都沒有，但我很怕等到我有嗜血念頭的時候，我會失去理智、無法自控。我想我得在意志還清醒的時候真的變成吸血鬼，或者勇敢的自我了結。
夜晚終於降臨，我像縮頭烏龜緩慢的走在人行道上，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裡。我好希望有個棲身之所。我像個不起眼的路人甲誰都沒正眼看我。我慢的幾乎像靜止，只比烏龜快一點，竟然沒有人覺得我怪。無助可悲到我忽然想，當烏龜還好一點，牠可有個堅硬無比的硬殼，我什麼都沒有，我不該汙衊牠。我覺得我也許是幽靈，所以沒有人注意到我。
自我流放的邊緣一個念頭把我拉回現實。
我漫無目的在城市暗影中遊走，直到早起的行人車流陸續增多，加重我緊張的鼻息，我害怕失去自制力，很怕有一刻我會突然瘋起來想吸人血，甚或殺害我認識的人——這念頭深深傷害了我。我開始走往偏僻無人的郊外，但我沒有勇氣讓太陽燒死，於是回過頭，我又回到城市，用我神奇的腳步，就像我翻讀完一本書，不需花多少時間，曙光乍現之前，我已經找到棲身處，再度躲進陌生的暗影裡。
那一日我不斷的想如果有一天我失手傷害我所認識的人，他們會露出何等驚恐疑問的眼神。那畫面扣緊我的喉嚨，找死的懸念，逐步的，衡量成形，我有了決定。
讓自己消失，是避免悲劇發生最好的辦法。
可惜的是我再怎麼有心找死，僅能淺薄的問吸血鬼怎麼死的徹底，我沒有辦法自行瞭解吸血鬼的世界，木樁？放血？曬太陽？我不知道該上哪查——圖書館嗎？去學校問老師？
吸血鬼在陽光下燃燒掙扎的電影畫面蠶食我的決心。但這好像是我唯一出路。
第三天晚上，我不知不覺的來到知名的綜合夜市，我一心猶豫，憂鬱的生不如死，在人群中，好巧不巧一個女孩子撞到我面前來，她一看到我，我就知道我控制了她，這是一種本能的自覺，我牽引著她，她依偎著我，等我回過神來，我才發現自己有多卑鄙，一邊想著死，一邊做出這種事來。
我真的不確定我要她還不要。前排牙齦上方癢癢的，又有點刺痛，我驚訝這可能是某種徵兆。
一想到一旦吸了人血我會是什麼，我的問題就有一大堆。
我會變成長生不死妖物嗎？我多久得進食一次？是不是我吸過人血以後我的同類就不會獵殺我（我可不想當逃命的補品）？我到底可不可以見陽光？還有還有，我在她的眼瞳裡看見自己，雖然畫面不大但我確實看見一張不太陌生的臉，不是都把吸血鬼寫的像是人見人愛的大明星，男的帥女的美，我怎麼只看見我憔悴抑鬱的臉，比以往更差。
一想到我還可以跟從前一樣嗎，刺刺癢癢的感覺就消失了，還好，真不敢想像吸人血的滋味。我猜要長出來的獠牙肯定縮回去了。對了，不是也可以吸動物血或者……，欸，我到底想不想變回正常人。
遊蕩了這幾天下來，極力避免看見自己，儘管只是櫥窗展示櫃玻璃上甚至地上水窪的倒影。我真的不確定我想怎樣。
因為，我壓根兒就不知道我到底能怎樣！
我明明一身髒兮兮又臭氣沖天的鬼樣，她怎麼會一臉癡迷的對著我傻笑。若不是這樣，也不會教我好奇的掉進一連串的陷阱，一觸發到獵捕的念頭，我就不能繼續掩蓋事實，因為我已經是什麼了，毫無選擇。對，我就是吸血鬼，如假包換。
本人，蔡佳爾，很不幸只有十七歲又八個月，假如吸血鬼是凍齡的，我比較想當成人吸血鬼，最少也要二十五歲。我可是連酒都沒有喝過，說到這件事，吸血鬼又可不可以吃人類的食物呀？可惡！有誰可以教教我？
好倒楣啊！或是——有誰可以殺了我？
